Anna皱起眉来,很是担心地道:“But his breathing became increasingly difficult last night… He coughed up blood…Is it just because of a fever (但他昨晚呼吸很困难…咳血…就只是因为发烧吗?)”

娉婷点头,道:“Trust me please. I will take good care of him.(请您相信我,我会照顾好他的。)”

稍稍犹豫,Anna还是颔首行了个礼,退下楼去了。

关上房门回到屋里,林莫然竟已睁开了眼睛。

娉婷差一点惊叫出声,像看到诈尸一般惊诧地盯着林莫然。在这样一番折腾之后,在一针加了镇静剂的止疼消炎药的作用之下竟然还能保持清醒,娉婷不禁在心里嘀咕,这到底是不是人啊!

“你…你醒了?”娉婷走到床边,试探着问林莫然道。

林莫然看她这副表情,勉强牵起一丝苍白的笑意,微微点头。

“我怎么就那么倒霉啊,”确认林莫然没事,娉婷便放下心来,叉腰站在他床前,撅着小嘴半真半假地生气道,“第一次做手术就碰到这么不听话的病人。”

林莫然只轻轻微笑,静静看着娉婷。

娉婷坐到他身边,看着苍白虚弱的林莫然皱起眉来,“你就真的不怕死吗?”

林莫然仍带着清浅的笑意,开口轻声道:“怕…”

娉婷一怔,啼笑皆非地道:“那你知不知道你的伤口感染,伤情恶化得很严重,我要是再晚来一天你就没命了啊?”

林莫然轻轻点头,“知道…”

娉婷愣了一愣,突然“噗”地笑出声来,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我就说嘛,原来是烧还没退下来,说胡话呢。”

林莫然还是浅浅地笑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娉婷。

被他这么认真地看着,娉婷也说不出玩笑话了,只得收敛起笑意,微微蹙起眉头,认认真真地道:“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突然回到这里了?你为什么不想让管家他们知道你的伤?还有,为什么不找个大夫来呢?”

静静看着娉婷,林莫然道:“我是你的病人…我知道你不会不管我…”

林莫然的声音很微弱,却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极为清晰,娉婷微微惊愕。

自己凭什么被他这样信任?

若子潇没有告诉她,若她面对子潇所说的未知的危险稍稍有些动摇,甚至只是听子潇的话等查清状况再来,那他会怎么样?

如果信任是病人在大夫面前表现出的本能,那子轩岂不是也在这样信任她?

可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子轩受苦。

屋里静了好一阵子,娉婷避开林莫然一直看着她的目光,“你不该把性命押在我身上的,你比谁都清楚,我是个很差劲的大夫…”站起身来,娉婷开门唤来了Anna。

娉婷在拎包里拿出随身的记事本,写下几种药名和服用说明交给Anna,“I will be here tomorrow. I believe that you can take good care of him.(我明天会来复诊,我相信您会照顾好他的。)”

听娉婷要走,Anna忙道:“Please stay here. We need a doctor.(请您留下吧,我们需要一个大夫。)”

娉婷向转头看向林莫然,林莫然仍在看着她,只是已隐去了笑容。

走到床边,娉婷微俯身轻声道:“家里还有一个病人需要我,该用的药我已经写给你的管家了,我明天会来看你的。”

说罢娉婷转身要走,没等Anna开口,娉婷右手却被林莫然抓住了。

惊愕中娉婷慌忙转过身来。林莫然勉力半撑起身子,已没有多少力气,却仍用尽全力抓着娉婷的手。

娉婷赶忙用左手扶住林莫然,急道:“你别乱动!小心…”娉婷正要说小心伤口,突然想起Anna还在屋里,赶紧改口道,“小心又要咳嗽了。”

不管娉婷着急,林莫然只尽力抓着她的手,近乎乞求似地道:“别走…”

娉婷看着眼前像被噩梦吓坏了的孩子一样的林莫然,那双曾经像极了寂清的波澜不惊的眼睛里此时却满是清晰可见的害怕。一时间娉婷只想着让伤病中的他好过一点,不知如何是好,便道:“好好好,我不走,不走了…”林莫然这才松开了手,任由娉婷扶他躺好。

娉婷定了定神,俯身为他整好被子,回身来对Anna道:“You are right. I should stay here.(您说得多,我应该留下。)”

“Thanks for your kindness.(太感谢您了。)”Anna向娉婷屈膝行礼,颔首道,“God bless you.(上帝保佑您。)”

看了看林莫然,娉婷微蹙眉,轻叹,道:“Bless us.(保佑我们。)”

秦娥

第六十九节·秦娥

金陵学堂。

江天媛刚从教室走出来子潇就迎了上去,只说了句“我有事问你”,就拉起她便走。

虽离开学堂已有些年头了,但子潇对金陵学堂这地方还是熟悉的很,拉着江天媛走到个极幽僻的角落。

“松手,松手…松手!”江天媛挣开被子潇紧抓的手腕,没好气地道,“真是野蛮人!”

不等江天媛抱怨完,子潇抢先开口道:“娉婷留在林公馆了。”

江天媛本还想再骂他几句,可听到这句话也就骂不出来了,也不管手腕怎么疼,惊道:“林公馆?娉婷怎么到那儿去了?”

子潇皱了皱眉,道:“我送她去的。”

“你…”江天媛声音猛的抬高了八度,突然意识到这是在学堂里,才把声音硬生生降了下来,“你疯了啊,她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丫头,你怎么放心把她一个人放在那里啊!”

子潇眉心愈紧,他心里的着急一点不比江天媛少,没答江天媛的话,却道:“我来想问你件事,你认识林公馆的那个女管家吗?”

一愣,江天媛不知子潇怎么在这个时候还问林宅管家的事,却也点了点头,道:“你是说Anna?当然认得,在德国的时候她就已经跟着莫然了。你怎么想起问她了?”

子潇道:“我越想越觉得这个女人有问题。”

江天媛连连摇头,道:“你要说林公馆里有奸细,这我信,因为我和莫然都感觉到了,但要让我说的话,我不信这奸细会是Anna。”

子潇冷笑一声,“就因为她跟了林莫然很多年?”

“又想说我妇人之见是吧?”江天媛一看子潇那副表情便知他下半句要说什么,瞪他一眼,没好气地道,“跟他很多年没什么,重要的是Anna这条命莫然救了好几回,她怎么能不对他死心塌地的啊?”

子潇警觉道:“救了好几回?什么意思?”

江天媛道:“Anna以前是个交际花,那时候为了保证情报畅通,我们都曾与一些交际花有不浅的交情,Anna就是其中一个。后来Anna不小心得罪了一个德国贵族,为了讨生活落魄成了最下等的妓女,整天被那些人折腾得要死要活的…莫然知道之后就给她笔钱,把她解救出来了。你知道我们这些人是天天提着脑袋过日子,所以莫然本来也没想带着她,可她出来以后还是没法自己过活,没多少日子就又做回妓女了。当时正赶上一场瘟疫,Anna染了病,以为自己活不了了,就给莫然去了封信道别。莫然冒着生命危险去见她,还给她治好了病,之后就把她带在身边了。”

子潇冷哼,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林莫然怎么能相信一个妓|女?”

江天媛微微仰头,眉宇间露出一抹骄傲之色,道:“这就是革|命|党,自由,平等,博爱。”

子潇一笑,道:“革|命|党也管得太宽了吧。我不懂军政,但是我知道我要是你们的话肯定先想着怎么把政权拿到手,而不是把精力放在解救妓|女上。”

江天媛抿了抿薄如剑身的红唇,牵起一丝冷冷的苦笑,道:“养尊处优的沈二爷怎么会知道,世上所有的无情无义都是被世道逼的,如果人人都过的是小姐少爷的日子,谁愿意无情无义?革|命|党不是跟人争权夺势的黑帮,革|命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有权力有能力去做一个有情有义的人。”

“少爷小姐的日子?”冷笑,子潇道,“好啊,谁想来过这种日子,我换给他,求之不得!”

江天媛看着像是赌气的孩子一样的子潇,不由得上来了火气,道:“沈子潇,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福?”子潇冷然打断江天媛的话,冷笑了一声,摇摇头,盯着江天媛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江天媛,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提醒你,闹革|命的人不能太天真。在这个世道里老百姓过于天真会害死一个家,而你们一丝一毫的天真就会害死千家万家。”说罢,转身,刚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站在原地头也不回,沉声道:“你别忘了,沈家现在也是这千家万家中的一个。”

看子潇迈着沉稳的步子走远,江天媛心里有着难以说清的滋味。

那般滋味在心头化开,化作无声长叹。

不叹苍生叹自己。

为何躲了半天,竟还是让他闯进了自己的世界?

对不起。

“子潇!”

快走到学堂门口,子潇身后响起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子潇没停住步子,头也没回,对身后人道:“正好想找你,走吧,吃饭去。”

显然已经习惯了子潇这样的邀请方式,郭元平苦笑着摇摇头,快步追了上去。

月满西楼。

一个说是酒楼也行,说是青楼也对的楼。

子潇有意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和大堂里几乎所有认识的人都打了招呼,才不紧不慢地走上楼,进到他常年包下的雅间里。

赵行已先他们一步打点好一切,进门来时饭菜都已在桌上摆好了。

只有酒菜,没有女人。

关门进屋坐下,郭元平笑道:“你这场戏要演到什么时候啊?”

每次来这地方子潇都是如此,大摇大摆,让所有人都知道沈二爷来逛窑子了,可进了屋关上门离开了众人视线,就只是喝酒吃饭。

水至清则无鱼。

这是子潇曾给郭元平的解释。

“别跟我提戏,”子潇脱下外衣随手扔到一旁的椅子上,没好气地嘟囔道,“再演下去我就他妈真成戏子了。”

郭元平在他对面坐下,笑道:“商人和戏子一样,都是化上脸谱挣钱的,这不是你说的吗?”

“是我说的,怎么了,”子潇一边斟酒,一边道,“你是准备为我著书立传,还是打算给我建庙刻碑啊?”

听子潇这样口气,郭元平便知子潇是心里窝火,笑着摇摇头,道:“只要你死的比我早,我保证给你刻碑立传。不过在你死之前我还想问问,又出什么事了啊?”

子潇往嘴里塞了口菜,慢慢嚼着道:“这两天听见什么传言了吗?”

郭元平苦笑,“我还真不想听,但是您沈家的影响力实在太大,这几天耳边听见的都是沈家的事。外面说什么的都有,归根结底就是两伙人在太白楼打起来了。不过我看你能吃能喝,还有心情跟我吵架,应该是没什么大事了。”

“是没什么大事,”子潇把菜咽下,又将面前那杯花雕一饮而尽,才道,“不过就是你那宝贝学生跟张合年在太白楼干了一场,负伤逃了。”

郭元平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说什么?林莫然受伤了?”

子潇不紧不慢地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讲给郭元平,却独独省略掉了江天媛的部分。

紧皱眉头听子潇说完,郭元平道:“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子潇道:“线索太多,反而没什么头绪,只能等。”

郭元平急道:“可娉婷在林公馆,她还什么都不知道,这太危险了。”

子潇摇摇头,“我倒是不担心娉婷。林莫然既然敢把她留下,就是有把握能保护得了她。”

郭元平道:“你也说怀疑林公馆里有问题,或许娉婷是被林公馆其他人留下的呢?”

子潇把杯子重新斟满,道:“你放心,他就是被千刀万剐,也不会让娉婷少一根头发。”

郭元平想不通子潇怎么这回在娉婷的事上如此沉得住气,子潇不急,他不得不急了,“林莫然又不是什么大侠,他只是革|命|党…”

子潇淡淡地打断郭元平的话,轻描淡写道:“他爱上娉婷了。”抬头看看怔住的郭元平,子潇苦笑了一声,道,“救个妓|女都能玩命,别说是他爱的女人了。”

郭元平惊愕还没过去,又被子潇这句话添上了些许疑惑,“妓|女?什么妓|女?”

子潇埋头吃了几口饭,道:“妓|女的问题改天再研究,我有件事想问你。”

“你说。”

子潇道:“你最近见子韦了吗?”

“子韦?”郭元平一怔,摇摇头,“有日子没见他了,前两天跟几个学生喝酒,他们还说子韦最近收心敛性忙起事业来了。”

子潇皱眉,自语似地念道:“事业?”

看子潇这般严肃,郭元平问道:“怎么,子韦又给自己惹麻烦了?”

子潇摇摇头,慢慢吞饮着杯中酒,“我倒情愿他是给自己惹麻烦,不过他现在分明是想要找我的麻烦。”

郭元平苦笑,道:“我当时是什么事呢,原来是子韦不服你管了啊。他也是二十岁的人了,你就别老是把他当孩子了。”

子潇欲言,又止,把杯子里剩下的酒喝干,道:“他要是来找你,你告诉他,不该玩的东西别碰,小心引火烧身谁也救不了他。”

郭元平一笑,道:“嗻,肯定把您的口谕传到。”

收敛起笑意,郭元平正色道:“子潇,如果有什么情况你千万告诉我,在南京城里你就像是个活靶子,走到哪儿都会有人盯着,有些事我做起来要比你方便得多。”

“你放心,”子潇再次满杯,冲郭元平举起了杯子,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这种要命的破事我忘不了你。”

举杯,对饮。

承平苑。

还是那些桌椅,人却不是分坐两边了。

Anna只着了件轻薄的丝绸睡衣,酥胸半露坐在子韦怀里,饶有兴致地玩赏着手里的玻璃高脚杯,看着血色的红酒在杯里轻轻晃动。

子韦轻轻震荡着自己杯里的酒,含笑看着怀中美人,道:“你又下药了?”

Anna一笑,没有答他,只仰头喝干了自己杯里的酒,挑衅似地向子韦倒了倒空空的酒杯。

子韦没喝自己的酒,而是低头吻了吻Anna那天鹅般的玉颈,在她耳边轻道:“你的事我为你做到了,你答应我的是不是也该兑现了?”

Anna笑着拿过子韦手里那杯酒,妖媚又不失优雅地一饮而尽,“你们中国有句话,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我就是急性子,”子韦倏然打横抱起Anna站了起来,“我现在就要吃。”

Anna嫣然一笑,搂着子韦的脖子,在子韦唇上吻了一下,道:“那,就先吃了眼前这块吧。”

女人心事

第七十节·女人心事

清早起床,蔷薇便在枕边发现了张字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