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整个世界除了疼还是疼,意识马上要脱离自己的控制似的,整个人变得飘忽,像是升到了云端,景博轩长这么大,虽然遭受了无数的生死离别,几乎要活成孤家寡人了,可还是第一次遭受到正儿八经的攻击,子弹钻到身体里的时候,像是灵魂被撕裂出了一个巨大的口子,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看见安安的脸,像是被染了一层血色,模糊不清,他看见了她的惊恐,看见了她的悲拗,也看见了她几乎一瞬间要崩溃的绝望,他只能拼尽最后一丝理智捂住她的眼,他想说话,可是已经吐不出来一个字了。

然后两个人轰然倒地,像世界崩塌了一样,带着巨大而难以抵挡的轰鸣声。

安安愣愣地躺在地上,手指紧紧地攥着景博轩的胳膊,仿佛一瞬间时光就这样静止了,直到一声凄厉的叫声响起——

“邢岚,你特么疯了吗!”是后来赶上来的庄衍,秦思妍没打算上来,在车里待着,他留下和她说了几句话,然后才跟上来的,看见这一幕的时候,几乎要疯了,眼珠暴凸,上面一瞬间充满血丝!

邢岚有些愣地扭头看了他一眼,在这恍惚的片刻,他似乎从这个二十岁的男孩身上看到了庄建宁的模样,庄建宁也是这样,生气的时候暴怒,像头发疯的狮子,她应该觉得恨的,可偏偏生出了一点儿似乎名叫怀念的情绪,这情绪让她觉得自己更加恶心了。

然后她露出一个笑意,那笑在这阴雨绵绵的天里,显得阴森又疯狂。

人都是有恐惧心理的,也是有英雄主义情结的,有些时候,过分的恐惧反而能激发人的逆反心理,从而生出无坚不摧的力量,庄衍几乎是跑过去的,黑洞洞的枪口像是一场噩梦,景博轩身上的血让他头脑发昏,四肢冰冷,他本该害怕的,可是他像是疯了一样冲向邢岚,他想夺了她的枪。

他以为自己有这个能力。

邢岚像是吸了毒犯瘾的人,浑身抽搐着,带着不正常的癫狂,庄衍以为她在害怕,他以为这是个好时机,他以为自己能制服她,可是枪口突然对准他的时候,他毫无准备。

他离她很近了,在她扣动扳机的那一刻,他带着绝望的心情猛地往前扑了一下,有疼痛从五脏六腑蔓延,他在邢岚的耳边说:“我恨你!”曾经有多爱,有多渴望,就有多恨,甚至更恨几分。

那三个字携裹着疾风骤雨猛地敲打在邢岚心口,她那癫狂的目光才稍稍有了那么一丝清明。

她没有想伤害庄衍的,她没有想伤害自己儿子的,没有的…

虎毒尚且不食子,这句话她曾满怀恨意地对自己的父亲说过。

她哆嗦着手,哆嗦着嘴唇,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肉都在哆嗦着,然后痛苦地尖叫了一声。

与远处秦思妍的尖叫混在一起,天空似乎更加黯淡了几分。

安安被庄衍那一声怒呵惊醒了,她颤抖着摸出手机打了110和120,她已经记不清自己说了什么,警察和医生说了什么她也几乎听不明白,像是被打碎了,怎么都拼凑不起来。

景博轩已经昏迷了,血一直流一直流,流到安安的身上,是温热的,黏稠的,安安浑身都在颤抖,只一遍一遍地喊着他的名字,“景博轩…”

每个字都带着颤音,每个字都像是浸了鲜血。

她不敢站起来,不敢碰他,甚至不敢大声说话,她怕一不小心他就没了,她害怕的要死。

这一辈子她从没有很强烈地想要什么东西过,得到与失去,随缘就好,只有这一刻,强烈的*在她每个细胞叫嚣,她甚至对那个从来不相信的神祈求,求它让景博轩没事!

她愿意用任何东西来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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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大多数人的一生,甚至连一场抢劫都不曾遇过,电视电影里的枪林弹火都是浮在尘世外的一个帘幕,跟你,跟我,都没有关系。

“但世事总是无常的,尤其我们这些人,掌握着别人没有的资源和人脉,还有大多数人一辈子也赚不到的钱,很多事都会发生,破产,谋杀,恐吓…平凡这两个字天生就远离我们,你嫁了这样一个男人,遇事就不能只是哭。”叶绍庭坐在安安身边对她说,那语气里有一丝严厉,“你得振作起来,现在媒体都在外面堵着,你这个样子是想明天的就出个幻影董事长疑似死亡的新闻吗?”

距离那场噩梦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了,几个小时之前医生和警察几乎前后脚赶到墓地,邢岚精神失常,最后一发子弹要往秦思妍身上招呼,被庄衍给拦了下来,庄衍腹部和右臂各中了一枪,伤势比景博轩还严重。

邢岚被逮捕,故意杀人,非法携带枪支,等等罪名,律师说她逃不了死刑,最低也是无期。

安安茫然地对着叶绍庭点点头,目光没有一刻离开过手术室门口的指示灯。

红色的“手术中”字样,她紧紧地攥着手指,想要那灯灭掉,又害怕它灭掉,矛盾让她心里越发没底,越发恐慌。

“枪是非法入境,子弹是在黑市上买的,制作不合格,杀伤力小了很多,又不是在要害部位,他命没那么脆的。”叶绍庭看着安安那副样子,最终还是没能对她拿出更强势的态度。

如果可以,景博轩大概也希望把安安放在象牙塔里,让她一辈子都单纯快乐地生活下去,可很多时候,总会事与愿违。

公立医院接收到景博轩的时候,消息就泄露了出去,媒体铺天盖地的新闻。恐怕不出一日,幻影就要经历一场大动荡,现在需要一个能够稳得住局面的人,安安最合适。

可她?叶绍庭轻蹙了下眉,然后叹了口气,觉得不大可能。

安安明白她需要振作,可就是无法抑制自己,那种遥远的恐慌又席卷她,让她浑身冰冷,快要窒息了。

爷爷死的时候就是这样,浑身是血,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干净,温热的身体一点点变冰冷、变僵硬,然后永远变成一把骨灰,躺在逼仄的墓室里,再也不能和她说话,不能和她一起吃饭,再也无法相互拥抱温暖,那种绝望和空虚,会在每个漆黑的夜里密不通风地笼罩着自己,让人切切实实地体会一把什么叫做生离死别。

生老病死,本是自然规律,可是人总是有感情的,那感情越厚重,越无法忍受死亡和病痛。

护士来来回回地跑,门每打开一次,安安的呼吸就停止一次,没有下病危通知书,这对她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恩赐。

景萱和萧影站在门口,看见护士出来会紧张地问一句,“怎么样?”

护士忙得没空说话,只能急匆匆地回答一句,“我们会尽全力救治!”

那句话实在不能带给人多少安慰,气氛死一样的沉闷。

秦思妍坐在不远处,庄衍的手术室紧挨着景博轩的,她抱着脑袋,手一直在抖,那颗心像秋风下摇摇欲坠的落叶,似乎哈一口气就能掉在地上摔个粉碎。

嘴上起了大片的水泡,碰一碰就火烧火燎的疼,她这会儿已经感觉不到疼了,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手术室里。

旁边景萱和萧影的声音清晰地传到耳朵,姜寒在景萱身边站着,不时安慰她一声。叶绍庭坐在安安身边,眉目蹙着,不知在想着什么。

而庄衍这边儿,只有自己。

秦思妍忽然觉得有点儿悲凉,庄衍从小人缘就不好,脾气又坏,孤僻的让人不敢靠近,以前庄爷爷在世的时候,他还稍微有点儿温度,庄爷爷死后他就越大的冷情冷性了,生平他对谁好过?没谁了,除了安安和自己,几乎就没有朋友了。

而这个时候,如果自己没在这里,大概也只有安安会在担心景博轩之余为他提心吊胆了。

如果他救过来了,看着空荡荡连人探望都没有的病房,会不会觉得难过?如果没有救过来…

她忽然因为这点儿想法难过得差点儿哭出来。

秦父秦母接到消息也来了,看看闺女没受伤先是松了一口气,又看着秦思妍几乎鬼一样的面容,心口猛地一痛,秦母当场就哭了出来,想起自己几个小时前才对闺女说过的话,顿时觉得命运有种难言的奇妙,她已经听说了,庄衍是为了替秦思妍挡那一枪才闹成这副样子的,第一枪打在肩膀,没有多大危险性,第二枪打在腹部,子弹在里面爆炸,碎片侵到多处内脏。

能不能活下去,还不知道。

秦思妍看见母亲,那些强装的镇定一下子就崩塌了,浑身发抖地扑到母亲怀里,呜咽着哭,“怎么办,妈,怎么办!他要是出事了,我这辈子就完了!”这几个字,颠三倒四地说,声音哑的几乎辨不出来原声。

秦母把闺女捂进怀里,只觉这一切都是命!

邢岚双手被拷着在接受审讯,本来对罪行供认不讳的她,突然翻供了,从故意杀人变成了过失伤人,声称枪不是自己的,说话颠三倒四,几乎是前后矛盾,审讯的警察一拍桌子,呵斥了声,“这里是警察局,不是菜市场,想清楚再说话!”

邢岚怎么都不肯说话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有人在旁边说了句,“不会是疯了吧?”

夜慢慢爬上窗口,本该沉静的时刻,一切却像是煮沸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几乎要炸开了。

新闻争分夺秒地不要命报道着,夜猫子们狂欢似的讨论,为这一场意外赋予了多种带着传奇性的背景故事。

豪门那些恩恩怨怨,似乎天上就带着吸引人的特质,消息像是燎原的烈火,铺天盖地的蔓延着。

有人猜是寻仇,有人猜是情杀,安安这个几乎没有背景的豪门太太更是被恶意揣测了个彻底,甚至有人猜这一切都是策划的,为了得到景氏的财产,每个猜测都荒谬的可以。

安安是走出医院门的时候,才知道这一切传播的有多离谱的,她一直待在手术室外边,直到护士出来宣布:“手术很成功,异物已经取出来了,不过目前还要观察。”

直到听见这一句话,安安紧绷的身体才松懈下来,感觉自己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踉跄着,差点没站稳,扶着墙才能勉强平稳下来。那颗心却一瞬间活了下来,她双手合着,忍不住做了一个祈祷的动作。

心脏在胸腔剧烈的跳动着,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期间有个不知道从来混进来的小报记者,拍了好几张照片,是警觉性相对较高的叶绍庭最先发现的,保镖眼疾手快地夺了他的相机,叶绍庭只觑着眼问了句,“你哪个媒体的?”然后那个小记者立马就怂了,不停地认错。

经这一闹,安安才稍稍回过味来叶绍庭说过的话,“现在媒体都在外面堵着…”然后她忍不住问了句,“怎么办?”

叶绍庭看着她,“现在外面闹的沸沸扬扬,需要一个人来稳住局面。”

景萱做主把景博轩转到a市景家的私人医院里,那里安保会更有保障,而且不用担心苍蝇一样的媒体。

然后姜寒去和医院协商,最后申请了一块直升机降落的地,直接把景博轩连带着庄衍一起空运走了。

安安还要去警局配合调查,景萱陪着她,临走的时候,她去看了眼庄衍,手术已经结束了,但是情况远没有景博轩乐观,身上插的管子都多了一倍,秦思妍跟着,整个人的脸色差的很,神情有些恍惚,秦父秦母都在,对着安安说:“放心吧,我们守着呢!”

安安点点头,从最初的悲痛中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就算悲痛地昏过去对他们也无济于事。

她需要站起来,把琐事都处理清楚,她是景博轩的太太,无数双眼睛看着她,她不能让他醒了还要面对一堆让人焦头烂额的烂摊子。

有人打电话过来,“邢岚的律师想要为她做精神病的证明,争取死缓。”

“看住他,动一下手脚也送他进去。”景萱有些生气,连语气都是难得的强势。

安安在警局门口看见了邢岚的父母,老两口看起来更加苍老了,想要抓安安的袖子,被保镖给拦了下来,隔着身形高大的保镖,邢岚的母亲近似低声下气地对安安说,“姑娘,您行行好,放过阿岚吧!我们就这一个闺女,她从小性格要强,不是个坏人,她也是可怜人,刚刚经受打击,你不能推她下地狱啊!”

安安隔着两个人的距离看着老太太,从小就学着与人为善,用最大的善意对待别人,可是现在无论她再努力,也无法露出一个可以称之为温和的表情,只要一想到景博轩可能因为邢岚一个发疯而丧命,她就觉得心口发寒。

“我放过她,谁放过我先生?”她的声音有些低,可那语气中的冷意却清晰异常,老两口齐齐愣了下,随后又无法忍受这个事实一样,冲着安安大吼大叫,“你的心肝怎么这么硬,她还年轻,往后的路还很长,她不是故意的,我听说了,受伤的两个人都好好的,你们就不能放过她?”

一直没说话的邢父也接了一句,“你们这些人,有钱有权就了不起?还有没有点良心。”

“不能!”这回安安的声音干脆清晰,“不放过!”

景萱忍不住看了安安一眼,总觉得这一场变故让安安突然之间长大了一样,可这变化,不知道哥哥醒来之后会不会觉得难过。

出神片刻,然后她回头对那两个人说:“有钱有权没什么了不起,都是要相信法律的,你们既然觉得自己女儿无辜,直接上诉走途径,在我们面前扯什么?”她上前一步,看着那个大呼小叫的女人,清冷的目光冷冷地射过去,“我们要是没有良心公知,就冲你刚说出的话,我都不会让你直着从这里离开。你女儿的命是命,我哥的命也是命,违法犯罪就要付出代价,我以为这种常识是个人都应该明白。”

然后两个人在保镖的簇拥下进了警局,接待的警官最怕这种有钱人,动不动耍手段,蛮横又不讲理,硬不得,软不得,叫人头疼。

可最后惊奇地发现,这小姑娘倒是配合的很,知无不言,这态度让他们都觉得顺心多了。

只是最后的时候,安安抬眼说了句,“我想见见邢岚,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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迫于舆论的压力,邢岚的审判流程走的非常快,最高法院核准她死刑并且立即执行,大概一周内就要实行人道主义毁灭。

她起初并不老实,但是突然就沉默了,判决下来的时候,也没有上诉。

安安最终没能见到邢岚,规定非亲属不许探视,不过她上交了一份材料和音频,关于邢岚威胁恐吓秦思妍的内容。

那是秦思妍临走的时候交给安安的,一个人能坏到什么程度?安安总在想,百思不得其解。

她听到那份音频的时候,整个人突然涌上来一股巨大的愤怒,然后恨不得一脚把邢岚踹出银河系。

她忽然有些明白古人为什么要幻想出来一个十八层地狱了,邢岚这样的人,死刑都像是便宜她,她就该被扔进地狱里去,这样才能抚慰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庄衍。

那份音频是通话记录,邢岚威胁恐吓秦思妍时候说过的话。

——秦思妍对吧?

——对,你是?

——我们见过面的,你的工作室刚刚成立的时候。我还送了花过去,你那天穿的很漂亮,我记得…是刚刚参加过一场交流会?

——邢岚?你想做什么!

——真不容易,你竟然想起来了。不过别这么咬牙切齿,我好歹也是庄衍的母亲,他现在是你的摇钱树,不是吗?真不知道他怎么鬼迷心窍成这样,非要跟着你。你喜欢他吧,我看得出来!

——我真想现在就挂了电话,你这语气真够让人恶心的,你也配当庄衍的母亲?您快别侮辱这个词了。

——小丫头片子!…好了,不和你绕弯子,我要你的公司,全权接收,包括你手下的那些画手们,我想我们会合作愉快,钱不是问题,我不会亏待你。

——你妄想!

——妄想?我这辈子妄想过很多事,大多都得到了,不管用什么手段,你明白吗?

——你有没有替庄衍想过哪怕一点儿?他起初被送过来的时候过的是什么日子你想过吗?一个四岁的孩子,先后没有了父亲和母亲,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跟着并不熟悉的爷爷,完全陌生的一切,你有没有想过他过的是什么日子?现在他好不容易日子过得顺心一点,你要离开就离开的远一点不行吗?非得把爪子往他身边伸。

——你觉得我应该留他在身边吗?留着看他母亲在别的男人身边忍辱负重…哦不,苟延残喘?得了,丫头,别说了,我们聊点有意思的,我在国内有个公司,现在在建造新的公司大楼,你猜一猜工程师是谁?他可整日都来工地呢,要是哪天突然出现个意外…我可是一点都不想看见这种情况。

——你别碰我爸!

——我喜欢脑子灵活的人,这样沟通起来会省很多事…不过我说过要动你爸爸吗?别紧张,丫头。

邢岚和秦思妍联系的时候,聿风的新大楼正在搭建,而这个项目的总工程师就是秦思妍的父亲,邢岚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很阴森,秦思妍不知道她是在吓唬她,还是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只能火速把公司的股份全都转到庄衍名下,并且死缠烂打让父亲退出那个项目。

她是个老老实实长大的普通人,从小背八荣八耻,过马路都不闯红灯,遇见这样的事,只觉得像是天方夜谭。

秦思妍记性一向不太好,很多重要的电话听过就忘,所以有个自动保存电话录音的习惯,她拿着这份音频去报过警,但是内容语焉不详,也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不能立案,最后只能作罢。

邢岚没有为难她,也没有再打过电话,后来邢岚身边那个叫做伊丽丝的秘书来找过秦思妍,她知道两个人之间的对话,跟她说:“不用担心,里维斯早就怀疑她背地里在动手动脚做些不干净的事了,你大可出去散散心,等你回来的时候…一切就都过去了。”

那个秘书找秦思妍是为了了解庄衍,她起初很警惕,后来给了秦思妍一张照片,上面是年幼的庄衍和邢岚站在一起的画面,伊丽丝说:“这张照片是十几年前拍的,里维斯不喜欢小孩子,我起初一直以为是邢岚为了讨好他,才把孩子给送走的,后来才知道,是邢岚涉嫌走私,利用儿子接触过买主,被发现了,所以才把孩子送走的。”

伊丽丝说:“你以为邢岚那样的人怎么会认识里维斯?里维斯早年就是靠□□起家的。”

因为这个,邢岚的罪名又加了一层。

这些罪证都是要给邢岚听的,安安送去的材料中,包括一些照片和一些不知道翻刻多多少次的刻盘,是当初年幼的庄衍保存下来的,那些原本只是用来怀念母亲的东西,成了呈堂证供,指控自己母亲涉嫌走私枪支。

四岁的庄衍并没有什么记忆力,也没有什么主动意识,那些东西大约是下意识保存下来的,后来长大了,成了隐秘的怀念母亲的东西,扔过一次,被安安保存了下来,原本只是怕庄衍哪天后悔了,没想到却是现在派上了用场,那些照片和伊丽丝的描述基本对的上,是邢岚和走私贩接触的照片。

多项罪名,最终让邢岚被判处死刑。

她在审讯室看着那些罪证,恍惚又记起那些年岁,庄建宁死后,她生了孩子,画不出来画,即便偶尔画出来一幅也卖不出去,她没有钱,更没有脸问家里要,活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每一天都像是长达一个世纪的煎熬。

她长得还算漂亮,一个漂亮的女人可以做很多事,最初她不愿意,后来觉得,管它呢,反正人生已经变成了这样,还会有多糟糕?这种事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轻松容易的多,就像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就是万劫不复。

她有了很多钱,钱真是个好东西,她想要的体面可以完完整整地拥有了。

那些记忆,原本想要淡忘的记忆,就那么突如其来地涌上脑海,然后她疯狂地笑起来,到头来,她还是那个可怜又可悲的人,一切都没有变过。

从来都没有变过。

死亡已经不能让她害怕了,她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死的那天,申请见了父母,她以为父母会像以前那样骂她,她忽然想听人骂她,可是她却看见父母眼中的泪水,那种感觉让她难受的要命,她想说:“你们怎么不骂啊!怎么不骂我?”可他们只是哭,抓着她冰冷的手铐,仿佛这世界都坍塌了。

她想,他们为什么不骂她呢?为什么?

她死的时候,眼角有泪。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邢岚死的那一天,安安像往常一样进了公司,只是今天她的脸上带着少见的笑容,景博轩已经彻底清醒了,病情已经完全控制住,庄衍也脱离了危险,该受到惩罚的人也受了惩罚,她觉得心口那一颗石头,终于落了地。

前台恭敬地叫了声,“总裁!”,然后为她点开专用通道的电梯门,欠身请她进去。

她站在电梯里,发了条语音过去给景博轩,“记得吃饭!”

他没有回,安安撇撇嘴,超级无敌大懒虫,这个起床困难户终于有合理理由不起床了。

安安当上了代理总裁,在景博轩康复之前坐镇幻影,她一点经验也没有,对公司管理可谓一窍不通,景博轩出事的第二天,几乎幻影就是一团麻,股票大跌,人心涣散,似乎整个企业马上就要破产了似的,人心惶惶。

安安几乎第二天就到了公司,她冷着脸做了三件事。

第一:让公关部想办法用最小的代价把这件事圆清楚了。

第二:大棒加蜜枣的威逼利诱政策,让那些职业经理人都好好做事,别搞事。

第三:按住董事会那帮人的肩膀,让他们车乱窜。

这些都是叶绍庭教她的,攘外、安内,她自己并没有什么本事,但是景博轩一手创办幻影,余威还在,公司自成系统,即便没有景博轩在,也照样能运转,关键是人心,得稳住。

安安平时并没有什么攻击性,看起来就像一团棉花糖,纯洁的让人觉得有些呆,可是当她真正板起脸来做事的时候,那样子着实让人震惊,淡定,从容,透着股景博轩式的成竹在胸。

所有人原本惶惶的心,在这么个小姑娘的带领下,也终于安定了下来,一个个把她当做景博轩似的仰视着。

一些原本想趁机捞便宜的人,自然都扑了个空,安安这个人,一瞬间又带起了话题。

安安被逼着见了一些媒体,透过镜头的安安有些拘谨,但是那双眼里却是十足的淡定,什么样的话都能从容接下,该说的话不该说的话,她把分寸掌握的很好。

她那些镶了金边似的学历统统又被扒了出来,感叹果然学神不是随便给的称号,安安这个名字,变得立体起来,从前就是个看起来没什么城府甚至单纯的过分的小女孩,只是学习好一点,没什么别的突出特点,现在给人的感觉就是——深不可测!

好像一块海绵,挤一挤,总能从里面挤出东西来。

安安到达顶楼的时候,总裁办的秘书已经迎在那里,像往常对景博轩汇报那样,对安安汇报一些需要她决策的事件,还有今天的行程安排。

安安点着头,要了杯不加糖的黑咖啡,用来提神,结果送来的是一杯牛奶,她皱着眉,抬头看那个秘书,那秘书笑得有些暧昧,“景总吩咐的,我不能不听啊!”

安安先是愣了下,随即又笑了,抿着牛奶,去翻手机,果然收到了他的回复:“遵命!老婆大人。”

安安发了个——跪安吧!

而景总此刻老神在在地坐在那儿吃早餐,以前再好的手机对他来说都是老年机,除了接打电话,没别的用途,现在倒是玩的挺溜,俨然一副网瘾老男人的形象。

叶绍庭前来看他,忍不住抖了抖眼角,“我说小叔,你脸皮子可真厚,这都多少天了,你好意思赖在医院不走,让你老婆去当那劳什子的总裁?”

景总眼皮子都没抬,自在地吃着饭,“没办法,吃软饭是会上瘾的。”

叶绍庭白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