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没有回应他的友善,许是感觉到壮汉没有威胁,便收回目光,从架座下来,伸手将车帘撩开。

“爷,到了。”

从车上走下一消瘦的男人,穿着青色的深衣,发髻上端端正正他插着一支灵芝头的木簪,看面容有四十岁上下,气质容貌皆不俗,可惜面包稍显暗沉,见到状汉打量他,便回了一个淡淡的笑容,竟比那车夫还要和善。

“小兄弟是在等人?”

壮汉语带抱怨,“嗯,这巷子里有人租了车子,真是的,这都一刻钟了,还不见出来。”

消瘦的男人冲他点点头,然后便带着那方头大耳的中年男乎,进到巷子中。

“咦,好像有人敲门,小满,你去看看。”

卢氏的卧房不比遗玉那间,临近正门,又隔着门帘,窗子都掩着,不是大力的敲门声便不易听见。经刘香香这么一说,屋里剩下几人才听到院中隐约的敲门声,小满跑进去开门,卢氏还对遗玉道:

“应是你方婶子,昨儿个她就来看过我,那房子的事情,我昨日同她说了,她已经换掉锁子,收回来了。”

原先住在卢家隔壁的那户人家姓方,是镇上开杂货铺的,姚不治租下的就是她家的院子。

遗玉又询问了她几句那院子的事情,小满便从外面走了进来,对着卢氏道:“夫人,来了位生客找您,我不认得,他在厅里坐着。”

小满在卢家待有半年多,这镇上同卢家有来往的,还没有她不认得的,卢智和遗玉听了这括,都松开卢氏的手,从床边起身,目露疑色。

卢氏却大例,向一对儿女道:“我这身子不方便,你们替娘去见见,香香就在屋里陪我说话吧。”

遗玉掏出帕子,快速擦拭去眼角泪痕,卢智率先迈步走到门口掀起帘子,让她先出去,然后才一松手,紧挨着她朝前走了一步。

遗玉看着端坐在客厅里,一坐一立,露出大半后脑的人影,正在猜测来人是谁,那坐着的人听到动静,便从椅子上起来,转身面对着他们,见到两兄妹后,先走一怔,而后很是谦和地笑道:

“这位应是卢公子了,冒昧来访,还望勿怪,”同卢智说完,又侧目去看遗玉,“卢小姐,咱们见过面的,你可还记得?”

被人问候,遗击却是心中一震,头一个念头使是:这人怎么摸到他们家里来了!

卢智比她冷静些,面色僵硬瞬间,然后回以一笑,侧头问遗玉,“小玉.你见过这位?”

想到卢氏还在房中,忍住撵人的冲动,遗玉握拳之后,两下调匀了气息,淡淡地看着那人,对卢智道:“没见过。”

没见过?没见过才有鬼了,当昨在东都会的绸缎铺子里,见了这人爱女心切的模样,见了这人因女儿低声下气地向她道歉的模样,见了这人在那女人挨打时候,忍辱负重的模样……大名鼎鼎的房大人,她怎么会没见过!

并不是怕露出什么马脚,她早和卢智通过气,外人根本拿不到证明他们身份的证据,那不管怎样,他们都是姓卢的,同那姓房的人家,没什么关系。说没见过:不过是没那海量拿出好脸与他看罢了。

房乔没有见过卢智,卢智却见过他,也知道遗玉见过他,听她如此回答,目光闪动后,一脸“笑意”地看着房乔。

“嗯?”房乔轻声一疑后,又对遗玉道:“那日东都会,咱们见过的,卢小姐再想想?”

他脸上镇定,心中却在发颤,上次在那种场面见到遗玉,压根就没有多想,可在查到了一些事情后,眼见这一对兄妹立在眼前,只要稍稍想到那个可能性,他便觉激动,要废了多大力气,才让情锗不至过于外露,才让声音不会发抖,才克制住不去多看一眼那传闻中出色如斯的青年了!

被他提及那日,遗玉眼晴稍稍睁大了一些,然后似笑非笑地瞧他一眼,扭头对卢智道:“大哥,我记起来了,这位就是与你经常提起的杜大人,齐名的那位房大人。”

卢氏身子不便,在床上躺着,卧室又隔着厚厚的门帘,若他们声音不大,是听不清楚的,贸然赶了这人走,若他闹起来,惊动卢氏,还不如“心平气和”地同他说道说道。

这人既然摸到这里,绝对是查到了些什么,生出疑心,遗玉在冷静下来后,使不奇怪,毕竟在绸缎铺子时候,她一时意动,还有意露了些给房乔看。

那日遗玉正是借着杜如晦的名声,嘲笑了房乔,这会儿又提出来,绝对是故意为之,卢智是知道那日事都先后的,怎么不知她用意,果然话一出。,就见房乔脸上露出一挂尴尬。

若是被别人讥讽,房乔大抵是不会有什么外露之色的,可他心中却疑着两兄妹的身份,看待他们已不同常人,背定是不希望自己在他们眼中落得那般坏印象。

“卢小姐,杜大人高量,与他齐名,房某有愧。”房乔心有退让之意,便做出谦态,一边怀疑着两兄妹对他这般态度的原因,心中的肯定竟是又大了一分!

没有理会他的自嫌,遗玉跟着卢智朝前走了两步,在客厅的两张正座上坐下,吩咐同他们一起走出来准备待容的小满.道:

“烧水泡茶。”

小满应声,瞄了一眼,那个站的笔直的方头大耳的中年人,才去后院厨房烧水。

卢智同房乔对视,张口道:“房大人今日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今日他会找上门来,实是出乎卢智意料,远以为这人因着种种原因,是不敢冒昧亲自上门的。

如今来了,无非是想亲眼见一见,试探他们身份,他虽惊却不慌。就是被他试探到了,见到了,又能怎样?凡是有迹可循的文藉都已被卢中植派人毁去,连灰都找不到。

户部和礼部的文牒都写的清清楚楚,他们是蜀中淄义县人士,丧父寡母。

房乔眼神微黯,兄妹俩陌生客套却无多少敬重的态度,让他心中一紧,但还是接着原先想好的话,应道:

“我有一位姓卢的故人,十三年前离了长安,她带着两个孩子,还怀着身孕,那日听卢小姐自报了姓,便一时心起,找人问过你的事情,听闻你家中情况,竟是与我那故人极其相似,这便上门想要见一见,卢公子,今堂可是在家?”

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房乔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期盼之色。遗玉却因为他这般近乎直白的讲述,皱起了眉头,没等卢智开口,便道:“房大人,仅是因为一个姓,你就我人调查我,还寻上口来想要见家母,你行事未免也太过轻狂了吧。”

这般责声出口,房乔身侧站着的中年男子不愿了.他本就不赞同房乔上门寻人,三番两次见遗玉言语态度上的“不敬”,当下冷哼一声,沉声道:

“小小年纪,这般没规没矩,对长辈是能这么说话的吗!”

“阿虎!”房乔低声一喝,被唤作阿虎的中年男子又瞪了遗玉一眼,才闭上嘴巴。

卢智左手摩擦着椅子上的扶手,道:“房大人家的奴才,好大的威风,莫不是来我家,就是为了耍这官威来的。”

遗玉被这陌生人训斥,倒没做出多大反应,仅是瞄了阿虎一眼,就在房乔开口前,不慌不忙地按上卢智的话:

“大哥还不知道吧,也是,我忘记讲与你听,那日在东都会的绸缎铺子,房大人的官威比这会儿可是大的多了,同三公主都敢公然叫板,这会儿怎么会将咱们这无权无势的兄妹看在眼里。”

房乔眉头轻皱,似也想起那日在没有怀疑遗玉身份的情况下,发生的种种意外——胸口一闷,这若真是他的孩子,那日他留给她的印象,恐怕是糟糕透顶了!

“哦?这事你可没同我讲过,怎么还有三公主?回头你可要好好讲与我听听o”

“嗯,”遗玉点头后,便对房乔道:“房大人,家母今日不便见客.您请回吧。”

坐下没说两句话,连待客的茶水都没有奉上,便要送客,房乔怕是再没受过这种慢待,却无不悦之色,而是语态诚恳却带着一丝迫切地道:

“无需相见,只要让我同令堂说上两句话便可。”

第二零九章相见不相识

“无需相见,只要让我同令堂说上两句话便可。”

房乔面带恳求地说出这句话时,遗玉突然想到那个夜晚,卢氏字字凄凄的回忆,年仅五岁的卢智在初冬的夜晚,经历了那样可怕的事情后,得到的不是亲父的安慰,而是轻描淡写地一句发落,便被关入冰冷的祠堂。卢氏挺着大肚子,在昏迷之后,跪在那小妾院外整整一夜,却连丈夫的一面都没有见得,那时,谁又曾给过他们说上一句话的机会!

遗玉放在膝上的右手慢慢抓紧裙裳,忍住出声质问那人的冲动,扭头去看卢智,却见他已收了先前客套的笑容,若不是太过了解,她一定会认为他平静的面色一如他的心情。

“房大人,家母并非你所寻之人。”

被卢智侧面,房乔神色一忧,问道:“今日不是国子监沐休之日,我看你们穿着国子监的常服,应是刚从学里回来,冒昧问一句,卢夫人不便见我,可是身体有恙?”

“没错,家母偶感风寒,正在休息,所以房大人有何话和我说就好,我一定会帮你转达。”

一听说卢氏病了,房乔神色一紧,“怎么病了,看大夫了吗?”

遗玉看着他眼中流露出的担忧之色,一时间竟然有种想要发笑的冲动,早干嘛去了,迟到了十三年的关心,她娘会需要吗?

她直接从椅子上起身,摆出送客的姿势,道:“都说了我娘正在休息,你有话就快说,若是不说,那就请回吧。”

她话音一落,刚才出声斥责她的那个叫阿虎的下人,便瞪了她一眼,然后轻声劝房乔道:

“老爷,咱们还是回去吧,我看他们也不像是……”

房乔摆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从遗玉和卢智的神色看,便知他们娘亲并无大碍,见兄妹两人态度坚决,半点也没有让他见一眼那位卢夫人的意思,更确定他心中念想,继续紧逼,只可能适得其反,他环顾了一圈这摆设朴素的屋子,又看了看卢智坐的那张扶手明显有修补痕迹的椅子,微微皱眉后,扭头低声对阿虎说了一句,对方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从袖中掏出些东西来递给他。

房乔接过之后,走到遗玉跟前,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和蔼一些,双手向前一递,道:

“上次在丝绸铺子时,惊吓到了卢小姐,这些权当是赔礼,”微顿之后,继续道,“今日仓促,登门未能携礼,改日我再来拜访。”

遗玉这才认真看了一眼他递到自己面前的东西,从他指间露出来的朱印,是通天柜坊的章子——两张面额百两的银票。

这算是什么,在济贫吗?二百两,若是放在四年前,有这么多银子,他们一家人恐怕做梦都能笑醒,只是现在——那日她在房之舞脖子上看到的玉佩,怕是不止五百两吧。

遗玉轻笑之后,朝边上挪了一步,同他错开身,伸手一引厅门,“房大人,慢走不送。”

房乔捏着银票的手在空中顿了顿,暗叹一口气,转身朝着门外走去,阿虎见他要离开,连忙上前打帘。

“卢公子,我有两句话,希望你能转告卢夫人,若她真是我那位故人,定能听的明白。”

房乔走到门口时,突然回过身来,望了一眼卢智和遗玉,将目光落在刚才两人走出来的那间屋子,盯着那厚厚的门帘,缓缓道:“岚娘,我错了,对不起。”

这一声,饱含着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有着后悔,有着感叹,有着忧虑,有着紧张。

厅中顿时沉默了下来,卢智半垂下头,眼中是浓浓的嘲讽,遗玉静静地望着房乔那张消瘦的面孔,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房乔收回视线,转身便要迈入院中,就在这时,厅中四人只听身后一道清亮的少女声响起:

“夫人,您怎么起来了?”

遗玉和卢智“唰”地一下扭过头去,就见卢氏正一手撑着帘子,立在卧房门内,身上不知何时已经穿戴整洁,刚才还散乱的发丝也整齐的盘成一髻,白皙的脸颊上微带了些刚刚起床的余红,清冽的双眼正眨也不眨地盯着背对她,立在门口处的人影身上。

仍打着帘子的阿虎,是侧对卢氏站着的,一将那三十岁上下的妇人看到眼里,便陡然瞪大了双眼,磕磕巴巴地喊道:

“夫、夫人?”

先前他看过卢氏在龙泉镇时的画像,但凡是丹青,必有失真之处,卢氏面目虽同十三年都较为柔和了些,但整体五官,却是无甚变化!可是十几年前,母子三人的尸首,却是他亲自陪着房乔去辨认的,怎会有假!

遗玉和卢智一时愣在那里,脑中思绪急转,想着如何应对当下局面。

背对众人的房乔,在小满出声之后,便停在了门口,又听阿虎震惊的声音,垂在身侧的手猛然一紧,心脏不受控制地猛然跳动起来,绷紧了面孔,带着期盼和忧恐的心情,缓缓转过身去。

那眉,那眼,那鼻——当那缠的他夜不能寐的面孔映入眼帘后,只是一眼,这隔了整整十三年的一眼,却霎时让他微瞪的双眼中,涌出两行泪水,沿着颧骨流下,顺着下巴滑落在颈中。

“岚……”一张口,便觉失声,曾轻日日喊过的名字,此时念出,却倍感艰难。

不忍过,在她远远望着他拥她人入怀时,心痛过,在窗外暗窥她失声垂泪时,害怕过,在她对他视而不见时,痛恨过,在他不得不安排她离开时,心死过,在从那人处见到她的尸首时……

曾经是红烛玉枕共渡的夫妻,曾经是白首相约的伉俪,爱过、恨过,怨过,悔过,辗转十三年,再相见时,谁又能真正说的明,道的清。

“智儿,这位是?”卢氏平静地将目光从那张流泪的脸上移开,皱眉望向卢智。

房乔撑着双目,让模糊的双眼中,卢氏的面容能更清晰一些,但她这平平淡淡的一句问话,却如一记闷雷打入他的胸口!他想过她会怨,想过她会怒,想过她会斥,却从没想过,她竟会用那种看待陌生人的眼光注视着他!没有情,连恨都不再了吗……

卢氏的反应同样出乎遗玉和卢智的意料,但两兄妹只是微怔之后,遗玉便抢先答道:

“娘,这位是房大人。”

卢氏疑声道:“什么房大人,不是说有客要见我吗?”

卢智上几步走上前,挡住了房乔直勾勾地盯着卢氏的视线,还有阿虎惊色未定的目光,轻声道:“娘,这位大人认错人了,她查了小玉,知道咱们家的事情后,只当你是她一位故人,这才寻来。”

卢氏在卢智挡在她身前的下一刻,面孔瞬间紧绷起来,双眼中各种复杂的目光来回交错,在卢智话音弗落后,才咬了一下舌尖,强作镇定地答道:

“哦,原是认错人了,那你们聊,娘回屋去。”

早在遗玉和卢智前后走出屋门,刘香香给她端水时候,不慎打翻茶杯跌落在床褥上,她只好从床上起来,让刘香香更换被褥。

趁这功夫,她因好奇来客,便走到门边侧耳倾听,正听到从遗玉口中说出“房大人”三字心中惊疑,又闻厅中另一道声音响起,脑中轰鸣之后,却是镇定地换了衣裳,适时掀开了门帘,静静地望着那个人。

他老了,不再是当年风流倜傥的青年,他为什么流泪,是羞傀?是后悔?

等到脑中清醒时,卢智已经挡在了她的面前,她原以为见到这人时,她能平静地面对,可事实却是,她心中无数道声音在叫嚣着:

去质问他当年为什么要那么做!

去质问他有什么权利用自己和孩子们!

去质问他这么多年,是否会觉得良心不安,夜夜难寐!

但她最终却只是对卢智交待了一句,便转过身去,十三年了,有什么都该过去了,不是难回头,而是回不了头。

“岚娘,”房乔哑声道,“你认得我,我知道你认得我。”

卢氏身形一缓,一脚踏进房门内,房乔立刻大步上前,被卢智伸手拦下,看着立在门口处的背影,冷静在这时根本就无用,他甚至没有多想,便当着众人的面,急声道:

“你听我说,当年之事并非你所想那般!我不是有意要刺智儿,不是故意要关他,实是因为——”

“房大人!”

“够了!”

遗玉和卢智同时开口喝道,打断了房乔的话,遗玉绕过桌椅,伸手就要簇卢氏进屋去。

卢氏背对众人的面孔上,带着些许迟疑,但侧目望见遗玉脸上忧色,终是不忍让儿女操心,另一只脚也迈入屋内。

阿虎呆呆地立在门口,小满早就掩着嘴唇站到墙边看着这一幕,房乔眼见那门帘放下,瞳孔一缩,失声喊道:

“是韩厉!”

(一更到,感谢亲们的票票,2-3点有第二更,白天会有第三更。)

第二一零章泣

“是韩厉!”

在房乔失声喊出一个人名的同时,卢氏的神色陡然一变,遗玉见到,忙挽紧了她的手臂,制止了她回头去看。

卧室的门帘落下,遗玉几乎是半扯着卢氏坐到床上,听到屋外传来卢智的声音,才小声对卢氏道:“娘,他是什么意思?”遗玉并没听明白房乔喊出那三个字的意思,似是一个人的名字,可却从没听过。

卢氏的神色在疑惑和为难之间来回摇摆,压根没有听进去她问些什么,遗玉只好扯了扯她的手臂,又问了一遍。

卢氏恍惚道:“他说的是韩厉,娘少时认的一位义兄。”

遗玉看她一副陷入回忆中的样子,眉头轻蹙,这个韩厉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怎么好端端地她娘又多出一个义兄。

房乔挑这时候,说了这人名字出来,是何用意?这人难道同十三年前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没容她多想,屋外一阵骚动,卧室门帘便被人从外面拉开,遗玉和卢氏一起给头看向站在门边的房乔,在他身后,卢智正一动不动地站着,眼中带些点点愤怒的火花,阿虎的右手正从他肩胛处挪开。遗玉是见过点穴的手法,那时姚不治为了逃脱,曾经连点了她的哑穴和麻穴,同卢智现在的情况看起来极其类似,显然卢智是被那阿虎点了穴道!

这些推测只是在她脑中一晃而过,就在房乔朝屋里迈了第一步时,便猛地站了起来,挡在卢氏身前,厉声道:“你们要做什么!”

房乔一手撑着帘子,另一只手虚按了一下,柔声道:“孩子,你别怕,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同你娘好好谈谈。”

遗玉伸手一指阿虎,“他是不是点了我大哥穴道,让他解开!”

房乔看了一眼卢智,摇摇头,“若是解了他穴道,怕我同你娘半句话都说不成。”

“我娘没什么好同你说的,她根本就不认得你,房大人,你可知自己眼下的行为是私闯民宅!”卢氏这会儿的反应很不正常,若让房乔逮到机会说话,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因此遗玉半点也不想让卢氏同他多讲。

房乔被她一口一个生疏的“房大人”叫着,闭了闭眼晴压下心中酸涩后,便不再理她,看着遗玉身侧露出的卢氏半边身影,抑制住目眩之感,放缓了语调,几近央求道:“岚娘,你能听我说几句吗,我不是解释,只想让你知道事实,难道你就不奇怪,不好奇吗?”

卢氏仍半侧着身子,没有半点反应,遗玉沉声道:“房大人——“不要叫我房大人!我是你爹!”房乔终是忍不住哑声喊道。

遗玉被他这突然的一声低吼,惊地愣了愣,侧头去看卢智,见他眉头已经紧紧地蹙成一团。

“闭嘴!”卢氏伸手狠狠捶在床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手搂过遗玉的肩膀,狠狠地盯着房乔,嘶声道:

“房乔!你有什么资格对我的孩子大呼小叫!你有什么资格做我孩子的爹!我不想见到你!给我滚!”

遗玉能感到卢氏浑身都在发颤,伸乎环住她的腰,轻轻在她背上抚着。

房乔在卢氏喊出他名字的瞬间,浑身一震,既惊又喜地望着她,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阿虎吩咐:

“把客厅那小姑娘带出去,看好门。”

阿虎犹豫了一下,在卢氏的脸上又看了一眼,才扭头朝着刚才因为尖叫同样被他点了穴道的小满走去,将人拎了,直接从客厅前门进到院中呆着。

房乔伸手将门帘桂在铜勾上,让立在门边的卢智也能看清楚屋里的情况他朝前走了一步,稍稍离母女二人近了一些,轻声道:

“岚娘,血浓于水,我是他们的爹,这件事情永远也不可能改变。”

在卢氏出声之后,遗玉就没再说话,只是靠在她身上,搂着她的腰,无形地给她支撑的力量,不管卢氏心中是否还有爱,是否依然恨的刻骨,既然她挑明,那还是说清楚比较好,是爱是恨,事过十三年,总要让她有个了断。

“血浓于水?”卢氏的声音有些颤抖,“你若是知道血浓于水,当年怎会那般对待我们母子,你道只是说一句我错了,再说一句对不起,就可以当作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吗?”

“我——”房乔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

卢氏眼眶一热,似又想起那段艰难的岁月,望着他,缓缓道:“你可知道,你害的我们母子有多苦,我起初怨你薄情,只闻亲人笑,不闻旧人哭,后来我心凉了,我只求能和智儿俊儿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可是你都做了什么!”

她鼻间一酸声音哽咽起来盯着房乔的眼神,带着迟来的恨意,“你差点杀了我的儿子,你差点害死我的女儿!”

房乔怔怔地望着她,听到她后半句话,喃喃道:“岚娘,你是什么意思?”

在没有寻得卢家四口的消息前,他一直都以为卢氏肚子里的孩子多半是活不成,可遗玉的存在却说明,那个孩子并没有事,眼下听卢氏说他差点害死女儿,心中一闷,只想听她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卢氏忆起遗玉小时候的事情,搂着她的肩膀紧了紧,吸着鼻间的凉意.涩声道:“我的玉儿,从生下来,就是个不会说话的孩子,那么小、那么瘦,不会哭也不会笑,不会像智儿和俊儿一样,叫我娘亲,拉她的时候,她才会跟着走,喊她的时候,从来都不应声,那么小小的孩子,整日被人喊作傻子!她做了整整四年的傻子!傻子!”

讲到最后,卢氏已经泣不成声,将头埋在遗玉的肩膀上,无声地哭泣起来,遗玉眼眶一热,也留下泪来,紧紧环住卢氏的腰,低声道:“娘,您别哭,小玉现在好了,已经好了,娘……”

房乔听着母女二人的哭声,眼前一花向后退了半步,扶着门框堪堪站稳,并不知道身后的卢智,同样正流着眼泪,用着痛惜的眼神

看着卢氏和遗玉。

“你、你怎么不寻医?”房乔哑声问道。

卢氏一下子便将头从遗玉肩上抬起,通红带泪的眼晴,死死盯着房乔,“寻医?寻医不要钱吗?你知道一亩地才能出多少粮食么,你知道一斗粮食才能卖多少钱么,你知道我们一家子,遇上收成差的年头,一天只能吃一顿饭,连柴禾都买不起吗!你知道我的智儿,我的俊儿,我的玉儿,一件衣裳,改过十几遍,能穿四季,挨过三年吗!”

房乔看着卢氏的眼晴,只觉得那对眸中散发出来的神色,是那般地刺目,刺心,他半垂下头,滚烫地眼泪一滴滴滑落,他也曾想过,母子几人的日子不会好过,却不知道,竟然是这样的日子!

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流落他乡,是怎么熬过来的…她是应该恨他,儿子、女儿,都应该恨他…

卢氏的声音已经因为鼻塞变得不成声调,遗玉呼出一口气,咽下喉中涌出的酸涩,转头看着房乔,沉声道:“你家中已有如花美眷憨态娇儿,你记住,我娘,还有我哥哥们,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姓卢,一辈都是姓卢的。”

房乔扶着门框,一手捂住眼睛,平复着渐有崩溃倾向的神经,大口地深呼吸着,伴随着同卢氏的哭声还有遗玉地轻声夹慰。

不知过了多久,脸上的皮肤被泪水蜇地生疼,房乔才用衣袖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抬起通红的双眼,深深望着卢氏,道:“我房乔对不起你们母子,我一定会补偿你们,但是容我把事情说清楚。当年我是奉了陛下的命,才假投安王,岳父——”

“我知道,”卢氏的情锗已经平复下来,垂着眼,她的嗓音过于厚重,房乔却能听清楚她的话。

“我已见过爹,他将事情都讲与我听过,我智儿也查得了许多事情,不用你再解释,你若是还有些良心在,现在就离开我家,永远也不要再来找我们,咱们只当不认得。”

房乔再次闭上眼晴,不敢去看那张满是泪痕的面孔,“我就猜到,岳父会突然回京,定是与你们有关…岚娘,有些事情,是连岳父都不知道的,给我机会说给你听,好吗?”

卢氏泪眼朦胧的目光闪烁着挣扎之色,她既想听,又不想再同这人多说半句,以一个母亲的角度,眼下她首先考虑的,不是自己的心情,而是两个孩子的想法,在他心里,不管是已经长大成人的卢智,还是向来早熟的遗玉都只是孩子而已,刚才她一时冲动,讲了那么些话出来,已经是深感懊悔。

“我不想听,你走,我不想再多看你一眼。”卢氏声音很是僵硬。

房乔长叹一口气,“岚娘,你还是那般固执的脾气,我要说的事情,同韩厉有关,如此,你还不想听吗?”

遗玉第二次从房乔口中听到这个陌生人的名字,就见卢氏一手抵在鼻下,哑着嗓子喝道:“房乔,你是不是得了癔症!”

(二更到)

第二一一章芸娘之死

(粉红票221加更)

“房乔,你是不是得了癔症!”

卢氏低喝出声,房乔知他若是搭腔,怕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全,只能盯着她,自顾解释道:“我没有癔症,岚娘,韩厉并没有失踪,也没有死,他一直都活的好好的,我有书信为证,他的笔迹你应该还认得。”

“你说、说律哥他……”卢氏一改刚才的冷然,有些迟疑是否要相信房乔的话。

“对,他还在,”房乔目中闪过一丝愤意,“当年就是因为他,我才会、才会做出那么多错事,害的你们沦落他乡,受尽磨难。”

自语筹谋在握的他,鲜少能被人算计去,可当年一行无间,却一二再,再而三地被那人设计。

房乔话音刚落,卢氏便被气地嗤笑出声,“你是说,律哥害了我们?房乔,当年你就最会骗人,现下又要来骗我,告诉你,这世上最不可能害我的人,就是律哥。”

房乔知道他压根就不相信自己所说有关韩厉的事情,神色黯然下,强扯出一抹苦笑,道:“律哥?这么些年过去了,他在你心里还是如此重要,可你就从未这般信任过我,你可知道就是你那律哥,害的我们一家妻离子散。”

他语气没做掩饰,卢氏就算再笨,也听出他话里的歧义,不但污蔑她同韩厉的关系,还好意思暗指她的不信任!

卢氏忍住脑中的胀痛感,顿时咬牙切齿道:“你自己龌龊,就将人想的都那般不堪,我同律哥从小一起长大,你才见过他几面?他是什么样的人,不用你在我面前编排!将智儿穴道解开,然后滚出我家!”

卢氏大病初愈,自打房乔进屋后,又连番动怒,情绪波动之下,讲完这几句话,两眼便是一花,朝后倒去。

“娘!”遗玉眼明手快,赶紧伸出双手扯了她一把,就在这时,两人身后几步远的屏风后面,猛地蹿出一道人影,同遗玉一起,将软倒的卢氏架住。

“岚娘,”房乔因卢氏的晕倒,和突然冒出来的刘香香,一愣之后,才连忙上前想要帮忙,指尖还未触到卢氏衣角,便被遗玉用力推开!

“别动我娘!”一句失声厉喝,房乔被推开的手悬在半空。

遗玉同刘香香一起,先将卢氏抬到了有些凌乱的床上,遗玉才开始轻声唤她,喊了五六下未见她醒来,才伸手去掐她人中,唇上位置都已经按红,却不见她半点反应,渐渐有些焦急起来。

这种情形,让遗玉的记忆一下子如潮水般袭来,三年前,在靠山村的小院中,看热闹的村民散尽,空荡荡的院中,卢氏哭晕在她怀里,不及她胸口高的遗玉,几乎是拖着将她搬到屋里,面对任凭她如何呼唤都不醒来的卢氏,那种惧怕,是她一辈子都不想再尝试的。

刘香香见到蹲在床边的遗玉,脸上慌乱的神情,一边去卢氏盖被子,一边她安慰道:“无妨,干娘应是虚脱晕了过去,睡一觉就好。”

遗玉没有应声,伸手垫起卢氏的脑袋,将她快要散乱的发髻松开,又掏出了帕子一点点擦拭她脸上的泪痕。

刘香香叹了口气,直起腰,转身面向正一脸担忧地望着这边的房乔,张口道:“刚才稀里糊涂地听你们说了那么多,虽然我这会儿算是个外人,但有几句话,我不得不说。”

房乔听见刘香香唤卢氏干娘,虽不清楚眼前这少妇的身份,却知道她与卢氏一家的关系非同一般。

“我是不知道干娘一家曾经与你有什么纠葛,但见你自己瞧瞧,这一家人眼下被你几句话搅合成什么样子,干娘大病初愈,身子本就差,却被你激地晕倒,我这是第一次见到智儿和小玉哭成这个样子,这一屋子人,伤心地,落泪的,晕倒的--你上门来,就是为了做些?”

“我……”房乔被刘香香一席话堵地哑口无言,目光从卢氏身上转到遗玉身上,再扭头去看门口已经面色发青的卢智,脸色一白。

刘香香继续道:“你口口声声有话要说,可却半点不顾这一家子想不想见到你这个人,愿不愿意听你半句,你凭什么这么强迫他们,亏你还好意思说你错了,说你会补偿,你就是这么补偿他们的?将智儿制住,将小玉吓哭,将干娘气晕?”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房乔从见到卢氏那一眼起,便一心想着将多年前的隐情告诉她,嘴上说着不是解释,心中何尝不是想通过这些话,得到卢氏他们谅解?这会儿被刘香香提起,他才发现,自己眼下的行为,竟然一如当年那般,没有给他们半点选择的机会。

房乔听着刘香香的话,看着卢智满是怒意和冰冷的双眼,将视线移开,高声喊道:“阿虎!”守在门外的阿虎听见他喊声,便推门走了进来,到卧房门口时,就听房乔道:“解穴。”

阿虎迟疑了一下,才伸出两指在卢智身上按了两下,卢智只觉身体一麻之后,便又恢复了控制,他一语不发地走进卧室,看也不看房乔一眼,走到床边同遗玉一齐跪下,查看卢氏的情况。

“香姐,你去请大夫来。”

刘香香看着他冷静下来的脸色,放下了心,点头应过,快步离开了卧房。

在她走后,屋中沉寂一阵,卢智抻手在沉默不语的遗玉肩上轻轻按了一下,回头对着房乔道:“我只问你三件事。”

房乔盯着他认真地面孔,轻声道:“你说,只要是我知道的,就绝不会骗你。”

卢智起身同他平视,“当年在荷花池落水的那个小妾,究竟是谁害死的。”

他从来没想过,会有当面询问他的一天。儿时见到的那具冰冷的尸体,就像是一根刺,扎在他的心中。

房乔当然知道这孩子同自己间隙的根由是什么,只是那小妾的死,是他当时都未曾想象到的。“是她自己跳下水的,我是后来才查清楚。”没有谁害死她,是那个怀着身孕的女人,自己跳下去的。

卢智目光一滞,这个答案太出乎他的意料,当下他便否认道:“不可能,她没有理由寻死。”

房乔脸色一苦,他当时知道真相后,也如同卢智这般不信,只是那芸娘,的确是自己跳下去的,连累的卢智,害的他不得不顺势借着这个机会,让母子三人离开。

“阿虎,你去看好大门,不要让人进来。”

阿虎知道房乔接下来要说的话,是不能让外人听见的,于是便听命将卧室门帘放下,再次走到门外去守候。

“你知道为什么芸娘被捞上来,确定断气且胎死腹中后,我要、我要拔剑作势刺你?”房乔有些艰难地开口道。

卢智眯眼,“因为当时你以为我害死了你的骨肉。”

“不,芸娘她、她腹中的孩子,不是我的!”房乔阴着脸,艰难地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卢智、还有正背对他们听着两人对话的遗玉,一时被这句话震住。

房乔阴着脸,也顾不上遗玉这小姑娘还在,继续道:“当年还是太子妃的皇后,将芸娘和丽娘赐与我后,被我安置在别院,我并未碰她们,你外公离京之后,安王曾秘密归京一次,独自住在我长安城的别院,一次醉酒后,便强要了芸娘,后来芸娘被诊出有孕,我才知道这事情。”

“几乎是在芸娘怀孕一事被我知道的同时,便有人将着消息传到安王耳中,姬妾众多,却未有子嗣的安王,连夜寄了密信,命我好生照顾芸娘腹中胎儿,后来她进到府中,一直都没有异动,谁知竟是挑了安王回京,打算秘密接她离开的当头,投了湖,还赖在你的身上。”

卢智目中露出一丝迷茫,“可是当时那么多人都看见,是我伸手将她推了下去。”

“不!”房乔否定,语气中带着些许的怒意,“不是你推她,是她抓住你的手,然后才松开的。”

卢智半在回忆他如何也想不起的片段,半是顺势问道:“你怎么知道?”

房乔深吸了一口,呼出,道:“是韩厉亲口告诉我的,当时我府上有他的眼线,恰好将芸娘同你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他说,那时你一人站在池边玩耍,芸娘趁众人不注意时,走到你身边……”

卢智脑中一痛,眼前情景模糊,似又回到十三年前的那个夜晚,笑语声,歌舞声,酒杯相碰声,一道人影走到他身边,突然弯腰抓起他的两手,他抬头看到那张美丽又模糊的面孔,想要抽手,那人却对他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然后就向后倒去,在尖叫声响起之前,他耳中只听到了三个字——对不起……

然后便是冰冷地发白的尸体,顺着裙裳蔓延的红色血迹……父亲的怒斥声,利剑破空声,娘亲的哭声,响亮的耳光声,宾客们的议论声……最后是静地可怕的祠堂,林列在桌上的牌位,阴森的寒气笼罩着他,蜷缩在墙角独自哭泣的孩子……

“啊!”卢智双手猛地按在头上,大叫了一声,房乔的讲述戛然而止,遗玉扭头急声唤道:“大哥?”

卢智大口地喘着气,一点点将那如梦魇般地蚊子挤出脑海,在遗玉走过来拉他衣裳的时候,缓缓抬起青白的脸庞。“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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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二章背后之人

芸娘在自尽前陷害卢智,这行为表面看来没有任何依据,她怀的是安王的孩子,她是安王的女人,同卢智和卢氏根本没有任何利益上的冲突,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让她做出那样的选择。

看着卢智依然难看的脸色,房乔叹了口气,道:

“芸娘是个烈性的女子,虽被赠给我,但到底原本是长孙皇后的侍女,是个忠心的,同安王有了关系后,已经算是背主,韩厉拿了她死前留下绝笔给我看,我才知道,她是因为恨我当年将安王安排在别院,才让她有了那般遭遇,早就想着报复我同安王,这才借着府上为安王接风,做出那样的事,既陷害了我的嫡子,也害死了她同安王的亲骨肉。”

房乔没有说出口的是,芸娘之所以会在心如死灰下做出那般冲动之举,多少也是因为有人推波助澜。

“安王对这头一个儿子很是期盼,他表面豪爽大方,实际上却是个暴戾异常又诡变的人,当时我作势刺你,就是为了暂时消减他的怒火,后来将你关进祠堂,实是想保护你不被他暗下死手……”

房乔一番解释下来,遗玉和卢智皆是半信半疑,虽他说的有凭有据,但到底是空口白话。

尤其是卢智,尽管早就知道当年之事多有猫腻,可却没想到事实的真相竟然是这样,一切的导火索都是因为一个女人的仇怨,难怪芸娘最后会对他说对不起,的确,不管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仇怨,卢智都是无辜的。

房乔见兄妹俩陷入沉思,继续道:“我原本安排你们出府,本想等你们出了京城,摆脱那些眼线,再将你们好好安置起来,等待事了,却不想我派去接你们的人,竟然被另一伙人马截住,且你们母子趁势离开,一去再不见踪影。

卢智低着头,遗玉并不知道卢氏当年离开长安城后,在西郊的遭遇,听了房玄龄的讲述,便对他道:

“然后呢,你就对外宣称我娘去养病,等皇上登基后,又说我们被安王掳走?”

房乔神色一黯,“我当时以为你们己经不在这世上了。”

这话出口,他自己心中都觉得可笑,之所以对外宣称卢氏他们被安王掳走,不就是还抱着一丝希望,他们能够回来么。

遗玉嗤笑,“以为我们不在了?你安心地在京城享受高官厚禄时,外公却正在四处奔波寻找我们,我们母子四人正过着你这种人想都想不到的生活。”

遗玉看开卢中植一事,全是因为卢老爷子在知错后,便抛掉了拥立之功,抛掉了养尊处优的生活,大江南北寻找他们一家子十二年,他真的付出了代价,是真的让卢氏他们看到了他的诚心,被其感动。

可房乔呢,她只看到他锦衣玉食的美妾,看到他娇宠的无法无天的女儿,眼下又莫名其妙地跑来“认错”和“道歉”,把卢氏气晕,把卢智最痛苦地记忆又唤醒!

“房大人,”遗玉道,“那你就继续当我们一家人不在好了,而我们,也会继续当你没有存在过。”

房乔心中一突,听讲她话中的认真,忙道:

“我一开始也有找过你们,只是当年韩厉自称寻到了你们的尸首,叫我亲自去辨认过,那些尸首同你们一模一样,我这才认为你们不在世上。”

话到最后,他的底气已经不足,见到那同卢氏母子一模一样的尸首后,他不得不信,却又不想信,不想信,却又假装去信,只以为不去寻了,那就可以骗自己,他们许是还活着。

遗玉皱眉,几次三番听到他说韩厉的名字,似乎当年的哪家事情同那韩厉有关,可她实没耐性再听房乔多说。

就像卢智所说,房乔是个忠臣,忠于皇上,并且可以因此,置妻子和儿子的安危不顾,对他的忠心,她不置可否,对当年的隐情,她眼下更没有兴趣知道。

“你说,韩厉——”就在遗玉将要张口赶人之际,卢智突然回神,问道:“韩厉与当年的事情有何关联?”

房乔的眼中又露出那种每每提到韩厉便会迸发的怒火,但他的声音,还算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