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蔼阁。”因为她下午还有课,不便绕远路回王府。

“哦。”遗玉应了一声,便见他伸手过来,在自己发髻和后颈上抚过,随即探手在她面拼,露出上面两片指甲盖大小的碎纸屑来。

“这是?”

“这……是纸屑。”这眼神要不要这么好。

“嗯?”见她答非所问,李泰轻出了一个鼻音,慢条斯理地道:“国子监通规,第三卷,第一十七条,禁擅毁书册文纸,”说着便扣指拨了拨手心的纸屑,“这是书纸。”

见她实在不愿意多讲,李泰也不勉强,抖手将两片纸屑甩掉,道:“你托我查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魁星楼的后台的确古怪,你说的那个楼主,正是名女子,我已让那里的常客约了她,今晚在魁星楼你便能见到人。”

听了这消息,遗玉精神立刻窜了起来,先是道了声谢,而后道:“殿下,我可不可以带个人过去,是尚书右仆射封彝德之女,封雅婷,她说她见过我大哥和那魁星楼主来往,认得人。”

说到这里,她便有些激动地抓了抓膝盖上的裙摆,向他分析道:

“长孙涣是在魁星楼被杀的,我大哥那天晚上又确实去了魁星楼,我怀疑他的死和这个女人脱不了干系,那个带着我大哥投火的女人,八成就是这魁星楼主派去的,还有那另外几名狱卒,虽不知是哪边势力,但可以肯定,他们原本是想要救我大哥的,谁会冒着那么大的危险丢救大哥一一等等…”

遗玉一手按着太阳穴,眉头紧皱了一下,随即犹豫着对李泰道:“我怀疑,那六个带了黑罩的狱卒,许是、许是一一”

“好了,”李泰出声打断了她到嘴边的话,放在膝上的右手摩擦着左手拇指的宝石戒指,目光闪烁,低声道:“这样的话,你心里明白,除我之外,不能再对别人讲,记住了吗?”

“嗯。”遗玉点点头,沉思了片刻,侧头看着李泰淡然的面孔,道:“殿下,有件东西,前阵子就想交给您保管,没寻着机会,今早从龙泉镇来,我特意带在身上,我以为这东西,还是放在您这里比较妥当。”

李泰眉心一跳,已经大约猜到她说的是什么,但见她侧过身去,背对着自己在怀中摸索后,转身递过来一样物事,乃是一只半尺长短的漆黑盒子,扁平无扣。

“八月底的时候,姚不治到了龙泉镇来,临走的时候丢下了这件东西给我,有一事我没同您讲,上个月我曾在路上被人拦截,”将她怎么反擒了那易容的来者略过后,接着道:

“我问出了些东西,那人是红庄的手下,他说红庄那边是派了人手来掳我,他地位不高并不知所为哪般,但我想着,兴许就是因为这只盒子。”

她没说出口的,是红庄为何会知道她持有这只盒子,多是因为她治疗了李泰梦魇绝毒的风声走漏。

李泰盯着那只外观古朴的盒子,看了大概有几息之长,方才伸出手将东西接过来。

“这里头的东西,你都看过了么?”

呼吸一窒,遗玉道:“嗯,有份记有毒术的白绢,我把东西都背了下来。”有的事,对某个人,从一开始就不该隐瞒。

“很好。”李泰满意地点点头,看也没再看一眼那盒子,反手将它收进了大氅袖中。

(今晚有加更)

新唐遗玉第408章味道

夜幕中,酒色的长安有一半入眠,一半却刚刚醒来。

魁星楼内,楼下大厅中歌舞欢声,楼上雅间客房里声色迷醉,后院的画廊小湖边,又有几处鸳鸯躲藏,当然,亦有人是为了觅一知音,为了声色之外的东西而来。

室内嘈嘈切切铮铮冲冲的琵琶声在一个高点之后,戛然而止,随即便是“啪啪”的掌声和赞声。

除了侍女外,屋里坐了六个人,屏风对面的席案上坐了四人,两名中年男子,和两名少年公子,屏风后面是两人,一人坐在凳上怀抱琵琶,另一人站在旁边侍候。

“今日闻楼主一曲琵琶,怕是来日琴音再不能入耳。”

“呵呵,邓大人过奖了,琵琶和琴本就是两物,各有所长,怎能相提并论。”这声音悦耳动听,就算不见人,也能猜出美貌。

双方又客套了几句,屏风后的女子,便道了一声告辞,将琵琶递给侍女,起身走出屏风,刚才露出半个侧身,便要消失在帷幔后面。

“等等,”一名中年男子将她叫住,“楼主,在下有个不情之请,神交已久,早将你引为知己,却不曾见过真容,今天是在下生辰之日,可否一窥芳容,权当做一了心愿。”

“这……”身形窈窕的女子踯躅了一下,便笑着答道:“这有何不可,只要几位答应,日后在外头见了,只当做不相认,莫要揭了我这身份,让你们看看也是使得的。”

在座四人立刻应声,便见那橙衣女子回过头来,抬手解下了面砂,却是关蓉粉面,娇娇艳艳霎时动人的一名女子。

男人们呆愣了片刻,便出声道:“楼主果如外界所传,实乃美人矣。”

一阵轻笑后,女子便转身,莲步轻移,离开了屋子。

两名中年男子还在回味她那回眸一笑,一旁的两名少年公子,却是凑在了一起低语。

“是她么?”把脸涂黑,换上了男装的遗玉,小声问道。

“哼,就是她。”封雅婷冷着脸答道,“我在江凌坊,亲眼见过她同卢智逛丝绸铺子,你若是看仔细了,便没错过她眼角那颗小痣,同我之前和你说的一样。”

“嗯,”遗玉认准了人,又对封雅婷道了谢,便起身跟了出去。

这魁星楼的主楼除了底层外,楼上便皆是“回”字型的长廊,没有什么岔口,遗玉追出几步,便见着前面的刚出门的主仆两人。

“请留步!”

楼内一间空房中,遗玉和解了面纱的魁星楼主面对而坐,手边放着一壶香茗。

“卢小姐,我理解你的心情,卢公子那样才华横溢的男子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离开人世,我亦心伤。可是你真的是误会了,我同卢公子虽是好友,却并无男女之情,而且,长孙家的二公子出事那晚,我恰巧不在楼中,你大哥他那天并没有同我见过。”

遗玉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道:“我是觉得,我大哥不会杀人。”

“然也,我亦是这么想的。”对面的女子认真地点点头。

遗玉低头沉默了片刻,再抬头时候,脸上已经没了刚才的质疑,悲伤道:“我大哥从没提过,他有你这么一位好友,他有许多事都瞒着我,瞒到他离开。”

女子见她一副想哭的模样,迟疑地伸过手按在她放在桌边的手上拍了拍,柔声道:“可你要知道,他瞒着你,也许是怕你担心,也许是为了你好,总归不是想害你。”

“嗯,”遗玉轻吸一口气,冲她露出一抹逞强的笑容,像是故意转移这伤感的话题般,道:“姐姐用的什么薰香,味道很好。”

“哦,这香名为沉檀,主料是南方的鸡舌香,我用了多年,一直离不了身,你若是喜欢,等下我要人拿些给你带走,就是不熏衣裳,熏熏屋子也可以啊。”

“还是不用麻烦了,姐姐应该还有事要做吧,抱歉,我耽搁了你这么久,你快去忙吧,天色已晚,我也要回去了。”

“那好,我今日就不多留你,以后每月十五过了,你若闲着,便可来找我玩,我这楼里好东西多的是,可不是那些男人晓得的,”说着两人便都起身,走到门边时候,女子问道:“你一个人回去?要不要我叫车送你?”

“不必了,有人来接我的。”遗玉将披风挂在臂弯上,扭头道:“怎么称呼姐姐。”

“我姓楚,说来不怕你笑话,因是和生,先父便予字——不留。”

魁星楼外,遗玉坐上马车,李泰放下手中的茶杯,扫了一眼她神色不明的小脸,问道:

“如何,是她吗?”

“是她,”遗玉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是她。

“这又怎么说?”

“封小姐认出来,她便是同我大哥一起逛街的女子,亦是这魁星楼的楼主,可是一一”遗玉咬了咬下唇,沉声道:

“长孙涣死的那天晚上,和我大哥在一起的,不是她。”

李泰知她这般肯定,定是有什么原因,心中生了些兴趣和好奇,“说下去。”

“味道,”遗玉侧头答道,“腊月二十九那晚,也就是长孙涣被害那晚,国公府分家的前一晚,我大哥醉酒回来,我去他房间找他,帮他收拾衣物的时候,嗅到过他身上的气味,那是只有女子才会使用的熏香,因为太甜,还带些腥气,让人记忆犹新,绝不是今天这女子身上的味道,我问过她,排除了换香的可能,她说谎与否我并不肯定,但是她同我大哥并非男女之情,在我提到我大哥时候,她还反过来劝慰我,若是有情或是有恨,怎会如此…不是她。”

李泰的眼中掠过一抹赏色,又倒了杯茶,道:“可是这么一来,线索不就断了,卢智那晚到底同谁在一起是个关键,仅凭着香味,你可以排除嫌疑,却很难找到正主。”

“是啊,”遗玉苦笑,道:“我有想过是不是那名叫扶瑶的姑娘,会见到在我大哥之后,真正杀了长孙涣的凶手,方才还像她打听了扶瑶的下落,却被告知那人被长孙家的人赎身买走。”

李泰不喜见她苦笑的样子,便话题一岔,道:“说起熏香,你也该学着习惯使用了,可有是喜欢的味道?昨日才有货商递了单子进京,今晚回去你且挑选一种,以后便用它熏衣。”

喜欢的味道?遗玉抬头,借着车内的吊灯看着他身上浅蓝色的长袍,鼻间窜入淡淡的香气,让她不由自主地低声自语道:

“我喜欢这个味道。”

“什么?”

“没,随便好了,我喜欢闻清淡一些的。”

李泰青碧色的眸光闪了闪,将手伸到她面前,道:“那这种味道呢?”

他的手指很长,透明的指甲修剪的干净平滑,光滑的手背上的几条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可细看却有发现他中指第一指节处,有一层不甚明显的茧子,只这么一处,却让这只看起来养尊处优的手,变得不同起来。

他的手就放在她的鼻尖旁边,相距不过两寸,那淡淡的熏香味道因为人体的温度,更加清晰可闻,她只是不自觉地吸了一口气,便侧过头避开他的手指,老实道:

“很好闻。”

李泰眼尖地看见她侧面泛红的脸颊,平直的唇角轻扬了扬,道:“那便不必选了,待你什么时候打算光明正大地同我在一起,便用此香吧。”

闻言,遗玉尚来不及察觉心中的甜涩,便被更大的酸涩掩盖过去,这句话勾起了她刻意遗忘的一些人和事:熏香,棋艺比试时长孙夕身上的味道,同他在一起,东方明珠既定的侧妃身份。

李泰正在等她回答,却见她转过头,目光中是复杂,道:“还是不必了,若非情不得已,有些东西,我实是不同人分享。”

因她这语焉不详的一句话,李泰蹙眉,正要询问,身下的马车却在奔跑中突然停了下来,他敏捷地一手扣住窗栏,探身一手环过遗玉的腰肢,才没让朝前跌去的她磕碰到。

“什么事?”将遗玉安顿坐好后,李泰一掀车帘,冷声问道。

幽暗的室内,在这冬夜里,连盆火炉都没点,可屋里却依然暖和,只有一盏巴掌大小的莲形烛台搁在摆满了文卷的青头小案上,案后坐着一个人,低着头,慢慢地翻动着乎中的竹简,简文相磕,发出“咔哒咔哒”的脆响,是这屋里唯一的声音。

一道人影闪进了室内,脚步细碎地走近了那莲灯,才映出一袭橙衣来,却是一名身材窈窕的女子。

“人走了,你叫我说的,我都说与她听了。”

女子一提裙子,便踩上地毯绕到案后,挨着那人坐下,“只是这小姑娘好可怜那,既傻、又可怜,死了眼下唯一的亲人,孤身一人,还想要查证,想要翻案,真傻,你说是不是?”

竹简声依旧“咔哒咔哒”地响着,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一声嘶哑的低音,道:

“不,她不傻。还有,不要靠着我,我不喜欢陌生人的味道。”

“生人?”女子不满地挪开了一些距离,小声嘟囔道:“好吧,就算我才认识你三天。”

新唐遗玉第409章林中的交易

“什么事?”将遗玉安顿坐好后,李泰一掀车帘,冷声问道,话音刚落,便见对面拦车的马匹上跃下一人,两步凑到马车边,急急禀报道:“主子,出事了。”

来人正是本该候在魏王府的阿生,遗玉见他身形匆忙,正猜着是因何故,便听他继续道:

“别院传来消息,傍晚时候,银霄突然发狂,啄伤了自己,又破了黑铁笼,打伤了三名侍卫,往城南飞去。”

是银霄!遗玉一惊,前阵子她也向李泰提问过银霄的消息,却被告知它并无不妥,怎么现在听着什么黑铁笼子的,竟像是被关了起来?

“多久了,现在在哪?”李泰沉声问道。

“大约有小半个时辰,它因为伤到,一路飞飞停停,侍卫们一直跟着,可一旦靠近,它就会发狂地啸声,虽不伤人却自伤,沿途惊动了不少百姓,看信号,这会儿它已经是出了城,”别看银霄平日喜欢找阿生麻烦,但是它一旦出了事,若说有谁着急的,那肯定少不了阿生。

“主子,您还是去看看吧,”阿生侧目看见马车内的遗玉,念头一起,想着以防万一,便不由恳求道:

“卢小姐,银霄它除了主子,就是最听您的帮,您不如也跟去瞧瞧,可好?”

“我——”遗玉正要点头,却听李泰对她道:“你先回王府。”

他说罢便示意阿生陪同遗玉回去,自己则下车牵过阿生递来的僵绳,翻身上马。

“殿下!”

李泰扭头看去,便见遗玉扒着车门跳了下来,几步跑到马下,伸长一只手臂,仰头着头对他道:

“我也去。”

李泰略一思量,便问道:“你可乘马?”

脸色微变,但遗玉还是肯定地点点头,道:“可以。”就算是一点,只要有可能帮到他,她都想去做,更何况她也很担心银霄的情况。

“那就同去。”李泰伸手扣住她的臂膀,一个巧力便将她拉到自己身前坐着,又将她披风上的冒兜扣好,拿过她两只手臂摆在自己腰侧,道了一句“抓牢”,便夹紧马腹,策马而去。

马匹一跑起来,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遗玉才知道刚才自己说的话有多勉强,清醒的时候乘马,总是有种惧意,不经意就会想起当日在国子监花园中她被马匹高高抛起又摔下的情形。

“闭上眼。”李泰在注意着沿途的信号追寻同时,察觉到她身体的紧绷,便腾出一只手来扣在她脑侧,在她会意地将头埋进他胸前挡风时,才加快马速。

马匹疾奔起来,横穿大街小巷,有这时在城内走夜路的,无不侧目追着,是当是谁家纨绔又酒后纵马行乐。

亮出魏王府的牌子,很是轻易地通过了城门,出城后大概又朝东南追了几里远,遗玉便隐约听到了熟悉的利啸声。

“呦——呦——”

听见这似是悲鸣的啸声,她忍不住顶着风扭头看去,便见前方不远处一片树林上空,银白的月色下,一抹雪亮的彩子在空中盘旋,因为离得远,倒也看不清楚它的伤势如何。

见到李泰的马匹过来,立刻有三名骑马的侍卫迎了上来。

“参见王爷。”

李泰勒马停下,着着远处空中的银霄,问道:“怎么回事?”

“回禀王爷,银霄在这里停了盏茶的功夫,不知为何,只要有人想要靠近林子,它就会俯冲下来攻击,已经有三个人都受了伤,咱们便没敢冒然进去,只在外头守着它,想着等它飞累了,再做打算。”

李泰听着侍卫们的回报,先是试着扬声呼唤它的名字,平常就算是隔着一里远,他喊上一声也会立刻飞到自己身边的大鸟,这会儿在空旷的郊外,却像是聋了一样,仍是自顾自地发出啸声。

遗玉见李泰皱起眉头,便道:“不如我来试试?”

“也好。”

银霄和遗玉的奇妙缘分,就连李泰也说不大清楚,一辈子只会死忠一个主人的雪鹏会听第二个人的话,这本身就是件奇怪的事情。

遗玉见他点头,便转过身,两手收拢在唇边,冲着远处的天空大喊道:

“银霄!”

一连喊了三五声,不见它半点反应,李泰知道事有古怪,正打算让人着着遗玉,自己进林子去看着,便听得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叫道:

“晴——空!晴——空!”

“呦!”

谁能想到,听见这个名字,空中的银霄竟然打了一个旋儿,便闪电一般地朝这边俯冲过来。

“王爷小心!”

“保护王爷!”一旁的侍卫连忙成三角状将李泰的马匹护了起来。

遗玉睁大眼睛看着逐渐变大的白影,在将近他们头顶两丈远时,却突然一声惨叫,血红的眼睛珠子死死地盯了她一眼,翅膀一扇,便又飞快地折返入树林中。

“追、追啊,快追!”遗玉惶然地反手抓住李泰的手臂道,“我看到了,它腹部全是血,它伤得不轻,必须要马上止血才行!”

她都看到,李泰自然也没漏掉,面色一沉,当即便挥退了几名侍卫,策马赶上前方将要消失在林中的白影。

这片树林分布不算密集,可范围却不小,二人一马左转方拐,跟了半晌,才见见到银霄的身影在前方七八丈处落的一片空地上落下。

李泰轻扯了一下缰绳,马匹便放慢了速度,遗玉心急银霄的伤势,而她身后的李泰则警觉地扭头左右探顾了四周偏僻的地形。

“哒哒”马儿载着两人靠近了那片空地,银霄就一动不动地躺在他上,两只翅膀包裹着身体,缩成一团。

“呦……”一声低鸣,马儿在离它丈远时被李泰勒停.冷声道:“出来。”

回应他话的,是静悄悄的林中“嗖嗖”的风声。遗玉心知有异,一边看着地上的银霄,一手则习惯性地按在腰间的荷囊上面,耳听着四周动静。

李泰没再试探,右手抬起,手指动弹,便向着西南方向的常青树上飞射出一颗滚圆的蓝色磁珠。

“哗啦!”一阵树叶的抖动声,遗玉回头看去,便乘着月色,见到从树上落下一道人影,一声哼笑后,来人朝前几步走出阴影,站在了月色下,却是一名手持短笛,身穿褐色袍子的年轻男子。

“我可是等候多时了,不过也好,来得早,不如来的齐,如此,便省去了不少麻烦,”

遗玉听不大懂他话里的意思,而李泰在看清那张脸后,神情微变,握缰的那只手暗暗收紧在她腰间,道:

“来意。”

“这不是很明显么?”褐袍男子转了一圈手中的短笛,一指点向一旁地上的银霄,又一指点向他身前的遗玉,道:

“一物换一物,我还你只听话的雪鹏,你把这位小姐给我。”

闻言,遗玉身体一僵,便知来人不外乎是红庄所属。

“你以为,你有何资格同本王谈条件。”

“哈哈,”褐袍男子笑道,“几年未见,你的暗器功夫没有长进,为人却还是这般嚣张。”说着,他便随手丢出了方才李泰射来的瓷珠,又继续道:

“资格?我不同你讲什么资格,我只和你讲道理。你已听到了风声吧,姚不治偷了罗刹洞里供奉的锦绣毒卷逃跑,庄主下令捉拿,可他这叛徒却将我红庄的东西转手给了别人——别否认,这京城里面有什么大小事是庄主不晓得的,你该是八月左右梦魇毒发,可是九月过后,却没了动静,况且,那位周姑娘已经把她知道的都交待了,而这位卢姑娘,我们也调查了不少时日,你敢说,她没有阅过锦绣毒卷,没有出手帮你解毒吗?”

“然,”李泰不置可否,道:“你是在向我责难吗?”

“不,”褐袍男子摇头,“我并不想同你过不去,咱们最好是桥归桥,道归道,可你做的事却是让我们为难,庄中先后派了三批人手来,都被你暗中处理掉,我是迫不得已才会出此下策。”

“这只雪鹏虽是你机缘所得,可若没有我这红庄兽师的驯养之术,这等传说中的凶禽,如何能活到现在,但凡事必有所漏,这两年你也应该察觉到,它发狂时候需要的血量越来越多。

我已经配出了饲方,你今后大可不必拿血来喂它,如若不然,再过三个月,你就是放了全身的血喂它,也无济于事。”

见李泰不为所动,他轻叹一声,又朝前走了一步,指着遗玉,对李泰道:“我可以再说句明白话,锦绣毒卷在你们手上,是没多大用处的,我是不知道这位卢小姐是用了什么法子配齐药草解了你的毒,但庄主有言在先,梦魇解药需得两味稀世毒药才能奏效,而这东西又只有靠着红庄的息壤才能存活,因此,你的梦魇应该没有完全解除,相信你已有所感,这次我特别带了那两味药材过来,便是助你解毒之用。”

他便从怀中掏出两只细长的药盒来托在手上,最后劝道:

“你可以选择,梦魇毒解,不再有后顾之忧,加上雪鹏的饲方,不再担心会失一臂助。我只要那对你来说相当于是一块废布,又本是我庄所有之物的锦绣毒卷,还有这个一身麻烦的丫头。”

新唐遗玉第410章信任问题

褐袍男子的提议,句句在理,他拿出了梦魇解药方中的两味稀世毒草,连同凶禽雪鹏的饲料方子,这些李泰急需用到的东西,来同交换对李泰来说并无用处的锦绣毒卷,还有一个麻烦的人物。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背靠在李泰的身上,遗玉不敢回头去看他的脸,亦不敢猜测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但是她知道,如果她被红庄的人带走,有关她血液的惊人秘密就保不住了,她不会认为眼前这褐袍人的态度还算友好,就将红庄的人都看做是易相与之人。李泰被梦魇折磨的狰狞面孔、韩厉被反噬时候口吐鲜血的悲惨模样,这些活生生的例子告诉她,红庄绝非是韩厉最初回忆中那个仙境般美好的所在。

然而,她不能在这时告诉李泰,他的毒,她的确解得了,那两味药材,就算没有红庄的什么土壤,她也种出来了。就算是她能告诉他,但是银霄又该怎么办?

就连自己都是两难,李泰又该作何选择。她盯着趴在地上,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银霄,恍然间,突然有些明白,刚才在林子外头,银霄转身飞走之前盯的她那一眼,是不是在警告她,不要跟过来!

“怎么样,想好了吗?”褐袍男子似乎有些不耐,看了一眼头顶的月亮,对李泰问道。

李泰目光变幻,在沉默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后,方才缓声道:“本王如何确认,你给的药材,还有那药方是真的。”

他的话一出。那褐袍男子的脸上便有了笑容,相反的却是遗玉,她全身倏尔紧绷起来反射性地坐直身子,略微离开了背后的怀抱。

李泰感觉到她的异动,唇线轻抿了一下,竟是当即松开了环在她腰上的手臂。

“呵呵,你应该清楚,我同姚晃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我从不说谎。”褐袍男子很有自信李泰会信他。

“好。”一字落下,就仿佛是一记闷雷砸在遗玉胸口,李泰没有看她发白的脸色,自顾翻身下马,又抬起胳膊格毫不挣扎的她抱了起来。

扭头看着朝他们走近的褐袍男子,李泰弹了弹手指,有些突兀她问道:

“姚满,你就不怕本王留下你的东西,再把你的人也留下吗?”

“哈哈!”褐袍男子像是被他逗乐了一般,大笑着摇头道:

“就凭着你和躲躲藏藏的姚子焰,再加上外面那些废物,就想把我留下?你以为这是哪里,这是长安东郊的树林,有狼群居住的树林,这林子里的恶狼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鹰雀更是成群,你信吗,我只要一声笛响,它们就会从四面入方狂奔而来,在你们逃离之前,将你们撕成碎块——好了,我赶着回去,把人交给我。”

李泰知道以他的本事,刚才那样的话并不只是威胁,便一手将按在遗玉的背后,道:“你过去。”

遗玉脸上复杂的神色不明,又看了一眼地上的银霄,默然地朝对面走去,将近褐袍男子身边时候,便被他一手拉着胳膊扯到了身边,而那两只药盒,也隔空抛向李泰。

“还有锦绣毒卷,我闻到它的气味,就在你身上,也一并拿出来吧。”他是嗅觉灵敏的兽师,锦绣毒卷又是红庄特有的东西,自有方法在一定距离检测到它的存在。

李泰将那两只小盒子放进了怀中,又从腰间解下了一只荷囊,掏出里头析叠成小块的白绢,褐袍男子看见东西,脸上难以情表地高兴,他持笛的那只手环在遗玉的肩膀上,另一只手便伸长去接那份在月光下流动着诡异色彩的白绢,就在手指将要碰到它时,却忽而一阵风刮来,将白绢从李泰手上吹飞。

他急忙抬手去抓,就在这分心之时,李泰和遗玉却同时出手!

一个快如闪电地扣住了他伸出的手腕,劈手夺过了空中的白绢,一个则是扭身抓着肩头上的手掌,狠狠地地咬了下去,在他松力的瞬间,将他手中的短笛抽出,死死地捏在掌中,腿一蹬,也不顾跌倒,便朝着银霄身边扑去!

“唔!”

一记闷哼,面对两人默契无间的发难,褐袍男子本欲先去夺笛,可被李泰近身数招相袭,却是分身无暇,只能眼看着遗玉抢了笛子逃开。

当是时,一直隐在暗处的黑影也现身而出,袭向正在赤手相搏的两人,遗玉趁这功夫,两手握着短笛,一个使劲儿便将它掰成了两截,丢在地上几脚踩碎才罢。

看看一旁出手见影不见形的三人,她在银霄边上跪坐下来,先是解下披风堵在它腹部的伤口,接着就手忙脚乱地扯下腰上的荷囊,从里面掏出一只瓷瓶来,倒出一粒通体雪白的药丸,顾不得银霄此时是否会伤人,抬起它的脑袋,便把药丸住它黄金色的利喙边送去。

月色下,银霄赤色的眼睛珠子红得发黑发亮,虽是因为腹部的血流不止不能动弹,可一身戾气却未沾,看着遗玉的眼神,活像要把她吞下腹中。

“银霄、乖,张嘴,”遗玉见它不配合地紧闭着利喙,看着她逐渐被染红的披风,颤声道:“银霄,我是小玉啊,你不记得小玉了吗——晴空乖,睛空吃虫子,飞的高高的……”

这两句话仿佛带着符咒一般,银霄眼珠子转了两圈,竟是张张嘴,发出一声细细的叫声——

“哟…”

遗玉眼明手快地把药丸塞了进去,收手却不及时,被它合起的锋利喙擦到边,指尖瞬间边溢出了血珠,她顾不得脏,连忙将那根手指含进口中,生怕血珠滴在草丛上,会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药丸入口即化,遗玉一只手拿披风堵着它的伤口,抬头看着对面将近尾声的打斗,并未发现银霄在吞了药丸后。瞳色黑红正在迅速地朝着平日的鲜红色淡去,浑身的戾气也渐渐消褪。

遗玉从没见过李泰显露武功,只是隐约记得在高阳的生辰宴会上,他曾经一掌击飞了一名刺客,这会儿见到三人混战在远处,却也看不清楚哪个是哪个,只见上下翻飞的人影,拳脚飒飒的破空声,未几,以一敌二,那褐袍男子很快便被刚才冒出来的黑衣人擒拿,却不见他如何惊慌,只是对着李泰冷声道:

“你可清楚你眼是在干什么?”

李泰整理着有些凌乱的衣裳,先是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一人一鸟,方才语气淡淡地开口回道:“是你招惹本王。”

“你愈发不讲理了,”褐袍男子皱眉道:“你拿了我红庄之物,又护我红庄要抓之人,我好声好气同你讲,又拿了东西来和你交换,你现在却想赖账。”

李泰没接他话茬,捡起掉在地上的锦绣毒卷,递到他面前,道:“这个你可以拿走,人是本王的。

闻言,褐袍男子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抹惊讶,侧头看了一眼远处望过来的遗玉,问道:

“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这是本王的事,你若答应,就带着东西离开,回去后,帮我带话给红姑,告诉她——”李泰将那被人视作重宝的锦绣毒卷随手塞进他的衣襟口,伸手轻指了一下远处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的遗玉,低声重申道:

“人是我的。”

褐袍男子低头沉默了片刻,竟是有些意外地点头,“好,兽笛被毁,我在这里也是无益,你的话我会带到。”

李泰挥手示意子焰将他放开,这人没有立刻遁走,”是先检查了怀中的锦绣毒卷,确认无误后,妥当收起,才像是只飞鸟一般,窜上枝头,几声枝叶响动,便消失不见。

魏王府梳流阁

遗玉在楼上哄了一阵子在包扎后,像是一个孩子一样躺在地毯上冲她哄着撇娇的银霄,把它留给阿生照顾,才下楼去,并未直接回屋梳洗睡下。而是脚步踯躅地绕出了前厅,可厅里却早没了李泰的人影。

在郊外林中,褐袍男子离开后,迟迟赶来的阿生驾着马车,将他们送回了王府。一路上,李泰没有开口同遗玉讲一句话,虽然面无表情,可他心情不好,谁都看得出来,这让她即是心虚,又是抱歉。

那时被李泰抱下马匹欲要交给对方时,她真是感觉心里透凉,如若不是他在推她时候,在她背后飞快地划了一竖,让她认准了对方那根笛子,发了狠地去夺,她真当自己是要被他当成了弃子。

在李泰房门外徘徊了一小会儿,握了握拳头给自己鼓劲儿,正要敲门,门却自己打开了。她尴尬地收回曲起的手指,看了一眼对面神色淡淡的李泰,低头道:

“还、还没睡啊。”

李泰瞥了她一眼,便又转身回到房内,遗玉看看没有关上的门,抬脚跟了进去。他在茶桌边坐下,她搔搔耳垂,拎起了茶壶倒了杯温热的茶水递过去。

“别生气了,好吗?”

“本王为何要生你的气,”李泰接过茶杯,总算走肯开口。

“你……对不起。”自称都变了,还说没生气。

听这三个字,李泰闭了闭眼睛,将杯中茶水饮尽,抬头直直地望着她,语气复杂地沉声道:

“你以为我要拿你去交换,你不信我,你为何不信我?”

新唐遗玉第411章如此情表

“你以为我要拿你去交换,你不信我,你为何不信我?”

若说李泰第一句“你不信我”是在肯定遗玉对他的不信任,那么第二句便是质问了。

遗玉从他向来平静的俊脸上着出了些许明显的烦躁之色,心思一动,直视他的目光,道:

“殿下,并非是我有意不信您——有一问,我一直都感到不解,您可愿作答?”

李泰微微蹙眉,“说。”

“您为何要对我这么好?”这句话,是遗玉自从发现自己的心思后,一直想问,却始终没有问出口的。

在卢智出事之前,面对两人的关系,面对李泰的“求亲”,她总是考虑着许多的问题,出身、地位、乃至一些观念上的相左。可是世事难料,谁又预知到,在她曾经想着要他保持距离,老死不相往来时,却因为卢智的死亡,徘徊在崩溃边缘的她,会抓住了他及时伸过来的手,选择待在他身边。

现在这些问题依然存在,是她今后仍需面对的,她要帮卢智翻案,要在李泰的帮助下变得强大起来,不仅是内在还是外在,然而,她不想两人的关系仅是简单的利用和承诺,她请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是喜欢眼前这个性格冷淡的男人的。

因为喜欢,才会更在意他的举动,因为喜欢,才会为他哭为他笑,因为喜欢,所以才会不想同人分享。然而,在承诺待在他身边后,她却逃避着有关他们两人之间的问题,比如说:他有心帝位却史上无缘,他会娶正妃而她顶多是一侧室,他会遇上更喜欢的人而她将被渐渐遗忘,他对自己不过是一时的兴趣正浓……

自从来到了长安,这该死的阶级制度,让她这随遇而安的性子,变得愈发严重起来,只有被人压低狠了,才会反咬上一口。

有些事她可以不争取,像是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有些事容不得她不争取,像是名利双收的五院艺比;但是年些事,是她明知难以争取,却打心眼里想要争取的——像是一份她想要的感情。

直到一句话问出口,她才发现,做自己想做的事,只有迈出第一步,才会有后面的路。

李泰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方才低声反问道:

“你觉得我对你好?”

遗玉坦然地点头,微微垂头着着桌上的空茶杯,半是回忆地道:

“我同殿下初相识,是在蜀中的小镇外,我同娘亲和姐姐被人追赶,是您救了我们,那时我尚不知您是魏王,便把您当做思人看待,后来,隔了三年再见您我被人关在国子监的杂物房中,是您把我救出来。您匿名赠我炼雪霜除疤,赠我字帖手稿,赠我闲谈杂书。那晚上秘宅来了刺客,您赤手帮我挡下一剑。五院艺比时,是您教我射箭下棋。大理寺审理房卢两家认亲一案时,我知道您也有插手干预。尔容诗社办的茶会上,您帮我挡太子的罚酒,在魁星楼惹了乱子,您帮我解围,方才在树林里,那个红庄的是说,您一直有派人在保护我,所以我才没被抓走……”

她娓娓道来,事无巨细,却是说的自己都开始惊异起来,在不知不觉间,李泰竟然为她做了这么多,没有要她回报,甚至连半个谢字都不向她讨要,简直都要让她误以为他其实是一个古道热肠的大善人!

可她却明明白白地知道他是冷心冷情的人,想当初,一夜之间,秘宅中朝夕服侍的下人将近死绝,这男人却眼皮子都不眨地告诉她,他们的命是他的,他有权利决定他们是死是活。

李泰听着她的话,原本有些烦躁的心,渐渐平静下来,见她一张瘦的只剩一对眼神还算精神的小脸上,露出的恍恍神色,轻哼了一声,打断了她的回忆,道:

“原来你还是知些好歹的。”

突然发现自己就像是被他守护着一般,遗玉正在感动中,心里暖暖的,但却嘴硬地回道:

“原来我之前在您眼里,就是个不知好歹的?”

“难道你不是么?”

“我、我哪里不知好歹了,你对我好,我当然知道,我只是没同您提过罢了,可这不代表我不知好歹。”遗玉是坚决不同意将“不知好歹”这四个字冠在自己头上的。

李泰见她梗着脖子,小脸心虚地发红,都不敢直视他,却依然死鸭子嘴硬的模样,心中仅剩的那点儿烦躁也不翼而飞,胸前轻震,却是微微侧头,扬起唇角,发出了一声哼笑。

遗玉正在狡辩,却没漏听他这一声笑,眼珠子一转,便瞅见他漂亮的脸上明显挂起的笑意,愣了一下,回过味道来,知他是在笑话自己,心有尴尬,便低下头,小声嘟嚷道:

“笑什么笑,你不信就算了。”

就在她羞恼的时候,却又得一声低语入耳,但这一句,却叫她整个人都怔在了那里。

“我对你,是男女之情。”李泰用着十分陈述的语气,说出了这一句他原本并不打算说明的话,算作是对她一开始那个问题的回答。

他生在薄情寡性的皇室,立身尔虞我诈的朝堂,涉足刀剑无情的江湖,但凡是相交之人,却脱不了“利用”这两个字,但是他为她做的事,却是想帮她的忙,想让她笑一笑,想让她不要为难,出发点很多,却独独缺了“利用”这两个字。

沈剑堂说那是因为他生了情,而李泰又不是一个喜欢多想的人,一直以为是什么,那便是什么,他生了情,那又如何?他想要对她好,他便做了,他想要帮她,他便帮她。

没人会明白,就连李泰自己也不大清楚,正是遗玉勾起了他心灵最深处的奢望和渴望一一让他想要完完全全地占有她那份坚持,不管是在小镇抹外拦马车时的愚勇,在生辰宴上挡刺客的奋不顾身,在中秋夜宴时欺君的胆大包天,在秘宅床前狡黠地同杀手对峙,在漆黑的街头愚蠢地奔向追兵,甚至是去劫刑部大牢的疯狂。

“怎么,你听不懂?”李泰见她半天没有反应,只当她是涉世未深,他这二十年的人生里,况且是初始情味,若无旁人指点,还蒙在鼓里,她年岁尚不足,又如何能懂得?

想到这里,再看着那张尚且稚嫩的脸庞,他虽对她的反应不甚满意,可却安然了许多,他有的是时间让她懂得,现在她就在他身边待着,哪里都去不了,他会看着她成长起来,占据她的喜怒哀乐,占据她鲜为人知的软弱,成为第一个让她识得情味的男人,当然,也是最后一个。

“过来,”李泰坐在椅子上,朝她伸出一只手,待她听话地搭上后,轻握了一下她冰凉且有些干瘦的小手,轻轻一拉,便将她扯到了自己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