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遗玉第420章背后之人

赏过花灯的李泰和遗玉,本是打算先乘马车回宫去的,可临了,却在路上被阿生拦下。

阿生的耳语遗玉没听见几句,隐约觉着像是太子他们惹出了什么乱子,但她也没多问,只嘱咐了李泰自己小心,便坐上另一辆马车回了魏王府。

晚上她也没闲着,挑了灯,将卢智留下的信,翻来覆去仔细研读了数遍,这千字的信文,虽没提及有关他被谁算计陷害一事,可却总让她觉得,里头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指喻,还有暗示。

将书信反扣在案头,遗玉起身来回在室内走动着,嘴里低声念叨着一些信上透露出来的字句和信息:

“大哥是帮皇上做事的,到底是谁,他得罪了什么人,非要他的命不可?这信上,明明写的清楚,大哥说,帮皇上做事,有好处,好处便是永远不怕得罪其他大人物,不,或许应该说,就是得罪了,也有皇上这个更大的靠山在,但是他还是出事了……”

“皇上一早便知道我们的出身…我们不认房家,是他默许的,”她握拳在唇边,张嘴用牙齿轻咬了几下指节处,在上头留下几道浅浅的牙印。

卢智特别提醒了她三件事,她不会当做他是无的放矢——第一件,不能招惹理智又聪明的男人。这分明是在告诫她离李泰远着些。

第二件,要她牢记,位份再高的人,头顶上也都压着个皇上。卢智的重点,指的是当今圣上,又似乎单纯地是指“皇上”这两个字。

至于那第三个提醒,便让她心中感慨了,正如他所预料的,她没有做到第一件,她确确实实地“招惹”上了李泰这么一个理智又聪明的男人,然而,她却不大清楚,卢智为何要让她牢记第二件事。

是为了警告她,李泰有心争那个位置?还是为了提醒她,李泰亦会受到皇上的摆布?亦或是别的什么,重点似乎就在这里,到底是什么!?

脑筋揪成了一团,就像是烤在火上一般,胀的发痛,明明是触手可及的真相,却就差那么一点点碰不到,她扭头死死地盯着桌上的信纸,似要看穿卢智到底想要透过这些文字告诉她什么!

倘若你有一日从旁人手上拿朝了这封信,不管接下来大哥要告诉你些什么,你都要保证,你会冷静,不要让情绪左右你,记得,多用脑子,不要学那些蠢人。

“用脑子,脑子,”一笔一划黑纸白字像是被兄长在耳边念出,她又渐渐冷静了下来,闭上瞪得有些发红的眼睛。

“魏王府的中秋夜宴,卢智、长孙涣、李泰,”不知为何,她脑中突然便浮现起了一些相关事件和名字:

“房卢两家夺子,房乔、卢中植、卢智……魁星楼凶案,东方明珠,长孙涣,长孙无忌,魁星楼主——不对、不对!”

一个激灵,她方睁大了眼睛,三步并作两步蹿到了桌前,将案上的丢张信纸抓起来,抽出了其中一张,眼神飞快地落在其中的一行字上:

“……不可查,不能查,不要查……”她反复地念着这一句话,烛光下的脸庞渐渐浮起了一层苍白,又将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却是觉得心底冒出一股子寒气来,身子一软,便就瘫坐在了地毯上。

“每件事都越不过他去,每件事他都一清二楚,吗,每件事最终还是由他定夺——大哥,你到底是做了什么?竟是他要你的命……皇上、皇上、皇上……”

东方未明,东宫正殿暖阁前,零星站着六七个人,有男有女,神色多是不大好看。早春,凌晨时候,屋外潮气重,男子便罢,可站了一夜的三个姑娘家,却是有些受不住的打起了哆嗦,可却没人敢吭上一声,要条披风什么的。

“真是的,到底怎么样了,也没人出来吱一声,这能怪——”躲在李恪身后的徐映蓝,吸着鼻子,语带些不满地抱怨,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恪扭头警告地瞪了一眼,便将剩下的话吞了下去。

相较于心存抱怨的徐映蓝,另一边的长孙夕和东方明珠则要安静许多,两人同样站在李泰身后挡风,一个目带焦急地望着紧闭的殿门,一个则是低头不语。

又过了一会儿,就在饿着肚子站了一夜的女孩子们快要被冻哭时,才听“吱呀”一声,殿门被人雄开,太监躬身打起帘子,一赶明黄的身影迈步而出。

神色阴晴不明的李世民扫了一眼门外的几人,“你们随朕来。”

一行专至了太极宫偏殿,太监将书房门关上后,落座的李世民却不吭气,只是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

李恪瞥了一眼身边的李泰,方上前一步,小意问道:“父皇,大哥他可是无妨了?”

本是好心地一问,却像是点了炸药,一声冷哼,在睁眼的同时,李世民一巴掌狠狠地拍在了龙案上,怒声问道:

“你们谁来给朕说说,这上元节,你们不好好在宫里待着,为何人会失足掉进曲江里头,差点儿溺死!”

三个姑娘都被他这模样骇住,瑟缩了起来,却没人敢开口答话,只除了说来最冤枉的李泰,却是举步上前回话:

“儿臣不知。”

昨晚他们一行走散后,李泰便同遗玉在一处,回程时却被阿生急匆匆地禀报,说是太子掉进了曲江里头,沿岸正在打捞,待李泰赶过去,人方才被半死不活地救上来。

急忙把人送回宫,惊动了已经睡下的皇上和皇后,面对昏迷不醒又开始发热的李承乾,这一对夫妻又怒又急,便罚了他们守在东宫外头站了一夜。

李世民瞪了他一眼,便伸手指着李恪道:“你说!”

“是,回父皇的话,”被点了名,李恪尽可能详细地把昨晚的事情经过讲了一遍,话中不乏有些犹豫之处,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讲了:

“昨夜出宫后,先是去了东都会赏灯,后来街上行人拥挤,便被冲散,儿臣同映蓝在街上找见了夕儿,又在一家酒楼寻着了刘侧妃同东方小姐,太子和四弟没了踪影,”说到这里,他语调转低了一些,侧目看了一眼李泰,有些犹豫道:

“听刘侧妃和东方小姐说,当时太子同她们一起到了那家酒楼,恰逢着里头猜谜讨彩头,太子便一路猜到了楼上去,结识了一位陌生的小姐,而后两人便结伴离开了,说是要去雁影桥看灯。”

闻言,李世民的脸色有些发黑,这事情还没讲完,他便猜到了八成,还是一个色字误事,难怪刚才在东宫李承乾醒过来,问他事情经过,他却称作头痛,避而不答。

“儿臣觉得不妥,因我们是偷偷出了宫的,也不知太子是否有带着暗卫随身,就这么跟着一个陌生女子走了,于是我们几个便又乘车匆匆赶去了雁影桥,等到那里的时候,江边已是一团乱,说是有人被从桥上挤到了江里头,而后我们便见着太子带出宫的近身太监周福在那边求救,方知是太子坠了江——父皇,儿臣不敢虚言,有夕儿她们作证,事情便是这个样子了。”

这件事似乎是场意外,可因为那个把太子引走的陌生女子,在他坠江后诡异地没了踪影,便复杂起来了。

“是他说的这样?”李世民问道,见三个姑娘都点头称是,沉默了片刻,看向李泰,问道:“你呢,他们几个在一起,你那会儿去哪里了?”

“赏灯。”

本来李恪听见李世民质问李泰,心底还有些窃喜,可见李世民被李泰两个字便打发过去,转而让东方明珠去作那陌生女子的画像,心里便不平衡起来,奈何知道他这皇帝老子向来偏心,便生生耐住了不忿,在东方明珠去一旁作画时,又询问了一遍李承乾眼下的状况。

李世民这回没拍桌乎,但是反应却微妙,他先是轻叹了一口气,接着便沉声道:

“烧了一夜,脑子是没出毛病,可——”

话到一半,他便卡住,左右分别看了一眼龙案对面两个出色的儿子,摆手道:“你们提前回府去吧,这两日别在宫里晃悠了,有事联会再传你们过来。”

“儿臣告退。”

待到东方明珠作完画呈上,最后一个退出去。

李世民叩击了几下桌面,叫进来一名身穿常服的宦官,将手上绘着陌生女子的画像递过去,吩咐道:

“绘成两份,一份送住大理寺,另一份送到魁星楼,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是。”

这宦官揣着画像离开,室内剩下李世民一人时,这中年皇帝方才离了龙案,走到敞开的床边,从二楼殿上,着向东方渐渐升起的日头,轻声自语道:

“会落下病根么?还是足疾…这倒是解了联一个难题。朕这大唐江山,万千子民,怎会交给——老三的心思是多了些,不过也未必不可教,至于联这四儿,本是年前便会走的,拖到现在,算算日子。也快该离京了。”

目光一移,望向远处西边一座若隐若现的楼阁,龙颜上仅剩的三分威严亦淡去,换成几分欲说难清的复杂之色。

“姚夜,我该拿你这儿子如何是好?”

(稍晚有加更)

新唐遗玉第421章母子

一夜未眠,吞了药丸方才在凌晨睡下的遗玉,一觉睡过了早晨,日头隔着窗纸晒进屋内,方才晕晕乎乎地醒过来。

本是习惯性地要迷糊上一会儿的,但睁眼见着枕边的睡颜,仅是眨了两下眼睛,便清醒了过来。

他不是要回宫去住,怎么又跑回来了?

虽说住在宫里这十几天,她和李泰都是同塌而眠,但他除了抱着她睡觉外,根本就不曾做过旁的事情,这也让她从一开始的抗拒,慢慢变成了习惯。就当是抱了只暖炉睡觉,别的不说,宫里一入夜的确十分安静,就连能传十条巷子的打更声也没了,往往她能一觉睡到天亮,精神好了许多。

她缓缓拥着被子坐了起来,低头看着被子外头,还穿着昨晚那身衣裳的李泰,皱眉将身上的被子掀开,轻轻地盖在他身上,正要起身越过他下床,却被一只大手握住了胳膊,没能起身,侧头看他轻闭的眼睛,知道他是醒着的,便唤了一声:

“殿下?”

李泰没应声,而是松开她的胳膊,转而环过了她纤细的腰肢,结实的手臂收紧,便将她拖了过来。

遗玉起先是不自在,但目光一垂,看着他几乎贴在她腰侧上的脸,见他眉头浅浅的褶子,还有眼底的青色,便觉心软。

“出了什么事,您一夜没睡?”她掖着他身后的被子,轻声问道。

李泰先是“嗯”了一声,闻着她身上潜留的墨香,低声答道:“太子坠江。”

“啊?”遗玉正要去摘他头顶上的玉冠,听见这消息,可是吓了一跳,要知道,尽管眼下是春天,可大晚上掉进江里,依然是会死人的啊。

似是知道她想到哪去,李泰不紧不慢地又续了三个字。

“没死成。”

遗玉立刻松了一口气,被他察觉,掀起眼皮瞥她一眼,道:“你担心他会死?”

“当然担心了。”遗玉一脸奇怪地看着他,边去除他头顶的发冠,便道:“昨晚上我们是一起偷偷出宫去的,他要是死了,岂不是连累咱们。”

“哦?”他一双碧眼完全睁开,瞧着她,评论道:“原来你也不是个烂好心的。”

“我哪里烂好心了?”真不知他是从什么地方得出的这个结论。

他略抬起头,配合她揭开后脑的发髻,又阖上了眼睛,轻声道:“你说不是便不是吧。”

“本来就不是,”她咕哝了一声,随口道:“幸好他没事,不然您就麻烦了,太子一死,你的嫌疑最大。”

他眉头的褶子平展开来,问道:“为何我的嫌疑最大?”

“您说呢?但凡是京里的人,有几个不知道,太子、吴王和您是怎么一回事。”遗玉摸出枕头下面的梳子,边给他顺着头发,便答话,她神色不变,但余光却在注意着他的脸色。

说她是试探也好,是故意也罢,那一封信后,她不能不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但是他的反应却注定让她摸不透。

李泰抿了下薄薄的唇瓣,沉默了一会儿,才近乎自语地低声道:

“你还小,再等等吧,还不行。”

她耳尖地听见他的声音,目中闪过不解,只能装作没有听见,动作轻柔地梳顺了他的一头乌黑的长发,将它们放在了枕边。

“您先睡会儿吧,等醒了咱们再说太子的事,我先起了。”

闻言,贴在腰腹的手臂便抽离,只是在松开之前,若有若无地轻楼了她一下,就像是带些留恋和不舍似的。

留恋?不舍?

遗玉站在屏风旁套着外衫,看床上那仅是凭着乌发散漫的背影,便显得卓尔的男人,摇头一笑,系好了腰带,转身走过屏风,白皙的面容上方才露出了同年龄极不相称的神色。

“大哥,我的确做不来第一件,但是我会牢记第二件。”

皇上、皇上……

也不知是从哪里走漏了风声,上元节后安静了三天,朝中便开始流传,身体有恶的太子殿下,是在上元那天坠了江,身染了热疾。

这消息一经传开,就仿佛是在表面平静的湖水里丢进了一块巨石,炸出了层层的水花。

热疾是什么?稍微懂点医理的成年人都知道,这是由伤寒恶化,或是过度着凉才会引起的疾病,症状比风寒要严重许多,亦会传染,可是结果却比风寒要可怕,一个不好,或成了肺涝,这可是会死人的。

就在一群人观望,一群人心焦,一群人幸灾乐祸,但却打听不到任何实质的确信时,又过了一阵子,太子竟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了朝堂上,除了人不大精神,却是不像请什么大恙。

于是乎高兴的白白高兴了一场,提心吊胆的都松了口气,见风使舵的依旧做那墙头草。只是在流言平息的背后,往往有人不知道的实情。

东宫

“噼里啪啦”一通瓷器落地的声音,夹杂着喘息的怒骂声,宫内的下人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哪怕被碎片擦破了头脸,因为有人比他们还更要倒霉的。

“混账、混账!本宫你们是有什么用,竟连个人都找不到!”又将一只青花瓷瓶拍倒在地,李承乾转过身来,露出一双赤红的眼睛,双目微眦,声音尖锐,此时的他,哪里还有半点往日放荡不羁的风采。

“去查吴王府,去查魏王府!李泰和李恪!那个贱女人一定是他们派来害本宫的!”

“是,属下遵命。”

“滚,都给本宫滚出去!”

今日总算是闹完,宫人们行了个礼便匆匆离开,留下了满屋子的狼藉给他一人。殿内重新安静下来,他有些颓唐地坐回椅子上,发抖的手指覆在右腿上。

当他病愈起床走动,发现自己右脚的异常,找来太医逼问出实情后,几乎砸了整座东宫,后被赶来的父皇一顿怒斥,方才寻回了理智。

但是他落水时划破的方脚,落成了足疾,却已是不争的事实:不可远足,不可随意跑动.不可过久站立,不可用武,不可沾冷水——不可、不可!

那么多的不可,和废物又有什么两样!

他是太子,是这大唐的太子,但是东宫需要一个废物来当主人吗,父皇会允许一个废物继承天下吗!

“啊!”嘶声一吼,五指狠狠地抠进皮肉,就在他疼得发麻时候,头顶却笼上一片阴影,一双柔软的手轻轻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你是要自暴自弃吗?”

他仰头看着一脸祥和的妇人,本来扭曲的五官,转成了委屈和痛苦。

“母后,儿臣——”

“回答我,你是要自暴自弃吗?”长孙皇后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坚持,那“我”的自称,显出她此刻的认真。

“儿臣、儿臣不知,父皇他说我是咎由自取,他一定对儿臣失望透了,可是儿臣是被陷害的,是被李恪和李泰他们害的,”说着说着,他便又急躁了起来,反手抓住了她的衣袖,急声道:

“母后,你帮儿臣去给父皇说,他不信我,但是他一定会信您的,儿臣是被李恪和李泰害成这样的,他们想取代儿臣做太子,儿臣真恨不得杀了——”

“啪!”

一记巴掌硬生生地打断了他的哀求声,他捂着疼痛的左脸,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妇人,“母、母后,为何打我?”

长孙皇后收回手背在身后,站直了身子垂眼看着他,脸上的温柔被冷静所取代,“这一巴掌是要你记得,什么话当讲,什么话不当讲。你要记住,他们都是你的弟弟,不是你的仇人,也没人害你,你会跌入江中受此劫难,是因你贪色所致,不要怪任何人,要怪就只怪你自己不够小心。”

“母后——”

“好好休息,记得要按时喝药。”

留下这么一句话,长孙皇后又看了一眼这一身傲气尽退,再没半点像那男人的长子,闪去目中的一丝不忍,便转身离开了大殿。

东宫外的下人见她出来,跪的跪,弯的弯,却有一道小小的身影迎了上去,扑进了她的怀中。

“母后!”这声音脆脆甜甜的,七、八岁年纪的男童,正是音色不明的时候。

长孙皇后摸摸男童的头顶,牵起了他肉呼呼的小手,朝着远处走去。

“母后,皇兄好些了么,为何不让儿臣进去瞧瞧。”

“你很担心他吗?”

“是啊,您说过,要亲兄善弟,儿臣对皇兄们恭谦,也不欺负弟弟们,母后,儿臣对不对?”

“对,很对。”长孙皇后满意地笑着,柔声道:“你要记得母后的话,不要忘记亲兄善弟,这样才好。”

“嗯!”小孩子似是怕大人不信,使劲儿点头应声。

“乖、咳咳…”她想要再夸赞两句,却突然咳嗽了起来,立刻便听到一旁紧张的问声:

“您怎么了?”

“咳、无事,母后是渴了,喉咙有些干涩。”

“那、那咱们快回宫去,您多喝些茶水。”

“好。”

一高一低两道身影逐渐消失在夕阳中,落在地上被拉长的背影,一道清晰,一道却似乎有些模糊起来。

新唐遗玉第422章朝上、墓前

二月初六,百官朝会时,太极殿上,太宗对皇子们突如其来地一通封赐,叫人暗暗惊疑。

楚王李宽,领合州都督,吴王李恪,领潭州都督,魏王李泰,领相州都督,五皇子齐王李佑,领齐州都督,六皇子李谙,封蜀王,领益州都督,七皇子李恽,封蒋王,领安州都督,八皇子李贞,封越王,领扬州都督,就连年仅七岁的十皇子李慎,也被封了个纪王做。

都督,乃承隋制,是唐现今各州军地最高执行者,有行军领军之职,多为宗王遥领,长史代理其职。太宗一连赐下十州之地,将其行军交由了自己的儿子们,这连封带赏的,那本身倒不是一件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可是这次封赏的八位皇子里,却独独漏掉了两个关键人物——太子李承乾、九皇子李治。

满朝文武,谁能说皇帝不是故意的,是无心的?怎么偏就漏了自己的两个嫡子,没地没官就罢了,怎么连点象征性的安慰封赏都没?

这是怎么了,是几近宠冠后宫的长孙皇后失宠了?不少人也联想到前几日被传得沸沸扬扬的李承乾热疾一事,虽后背证为子虚乌有,但是却爆出更大的丑事,原来太子爷是上无节赏灯坠了江,还是因为女色。

难道因为这些个,让皇上起了改立的心思,这次许是想要单独赏封哪个,才弄出一堆封赏来掩人耳目?

单从封地上着,潭州、相州还有益州都是要地,这是偏心着吴王、魏王还有蜀王的,李泰就不用说了,迄今为止还没见过哪个比他更得宠的,可这李恪、李谙都是杨妃所出,一母同胞的兄弟俩,倒叫人猜不出皇帝是什么用心了。

当朝上站着,得了赏封的皇子,多是神色恭谦,可李承乾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许是他还没有养出喜怒不于形的本事,整个早朝都黑着脸。

散朝后,文武百官欲退去,明眼人便注意到,太子走到吴王和魏王跟前时候,不知凑近低声说了些什么,魏王倒是那千篇一律的表情,瞅了一眼面色阴寒的李承乾,便朝殿外走去,吴王的反应就耐人寻味了。

“皇兄,您真是误会我了,那晚若是咱们没有走散,我是如何也不会让你同上陌生女子离开的。”李恪声音虽低,可边上却不乏耳尖的。

“哼!现在又来假惺惺,是本宫看错了人,只当你是兔子养着,如今却成了会咬人的狗!”

“皇兄,你言过了。”任谁被骂戎是狗都不会高兴。

“对,本宫是过了,你连狗都不如,就是养条狗,它也不会不认主人,妄想有一天能自己牵了绳子去,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出身,狗东西!”

一句“狗东西”骂出口,边上不少磨磨蹭蹭留着听闲话的大臣都变了脸色,再瞧李恪,竟是被气的胀红了脸,一拳捏起,着样子是强忍住没挥在李承乾脸上,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却是李承乾反手一巴掌掴在李恬的脸上,将他整个人打偏了过去,又一拳直接将他砸倒在地。

李恪痛呼了一声,当场吐出一颗带血的牙齿,抬头见着李承乾不屑的目光,竟是“噌”地一下窜了起来,将他扑倒在地。

“哗”地一声,还在殿上逗留的群臣哗然,太监扯着嗓子尖叫起来,可却没半个人敢上去拦着,但见两人你来我住,拳脚相向。

李泰本来已经走到殿门外,听见身后动静,又折了回来,就不远不近地站着看热闹,碧眼里流动的不知是嘲讽还是不屑,直到好事的官员跑出去,拉了走远的长孙无忌等人回来,这一场太极殿中的闹剧才草草收场。

紧接着,吴王和太子两人便皇上派来的太监宣进了御书房。

魏王府书房

杜楚客站在书桌前,笑着道:

“早朝事出,吴王和太子不免被皇上怒斥,如此当朝便打了起来,不但有失体统,还伤了皇家的颜面,太子已是渐失圣心,吴王今早才得的都位,说不定下午就会被收回来,殿下,打年头至今,西北遭旱,东江盐失,太子出了岔子,吴王今朝失仪,没半件好事,克己以为,您是时候请旨,给皇上添个喜庆了。”

李泰正在看着今晨从雍州送来的书信,待他话音落下,方才道:

“喜庆?你所指何事。”

“自然是您同东方小姐的婚事啊,这十一月订下的,到现在也近三个月了,婚期却是没个准头,您不妨明日早朝后向皇上讨个吉日,最好是赶在三月里头办下,您的婚事不光皇上的一桩心事,况且,咱们魏王府实是缺一位女主子来打理,东方小姐知书达理,又是东方祭酒的爱孙,一旦你们完婚,凭着东方先生在文人中的声望和人脉,必是能为您增力不少。”

李泰听他独自在那头絮叨,头也不抬,开口却好像一盆冷水浇在他头上:

“本王正室未娶,不会纳侧妃入府。”

“殿下?!”杜楚客脸上的笑容扭曲着,失声高叫了一句,方觉失态,在背后攒了几下拳头,冷静下来,便开始劝说道:

“您可不好在这件事上同克己开玩笑,这事咱们年前便说定的,您当时也答应下来,本来是年前便该提起婚事,可您推说到了春后,这便罢了,如今又拿这正姑的借口来搪塞,您、您可不能做这言而无信之人啊!”

许是真急了,他才憋出一句“言而无信”来。

“言而无信?本王答应你什么了?”阿生在边上研墨,听李泰难得同杜楚客多说“废话”,便知道他这会儿心情不错。

“您答应——”声音卡了壳,杜楚客张着嘴却续不上话。他这么一回想起来,李泰只答应了要选侧妃,还真没说过什么尽早完婚的话!

“行了,”李泰“啪”地一声将手里的书信扣在桌面上,看了一眼一脸憋屈的杜楚客,道:“阿生。”

十余年的服侍,一个眼神便知道主子是要干嘛,阿生放下手里的研石,去到红松书架边,抬手在紧上头取下一只长方的锦盒打开,拿出一份青头红边的文折,有些迟疑地递给了不明所以的杜楚客。

片刻后,就连书房外头的侍卫,都听见了进去刚刚一刻钟的杜大人一声惊语:

“殿下,此事万万不可!”

龙泉镇后山

在青山环抱中,偏向山脚腹地的一片山林里,修有一座新墓,按风水来说,此处不是顶好,可也是一处藏风潜气之地。

这片山林,将近二十亩地,连带墓穴,被遗玉花了两万三千两银子买下,葬了卢智的遗骸,请了山民巡守照料。

今天是初六,刑部大火整整过去两个月,遗玉昨晚就住在新宅,天不亮就起床,下厨烧了几道小菜,备上六样点心,又灌了一壶好酒,带着平彤和平卉两人前去上坟。

墓前很是干净,一看便是每日都有人前来打扫的样子,平彤和平卉帮着将盘盘碟碟地摆上后,跟着遗玉稍了委火,又打了些纸钱,便退到远处去守着,留这一对兄妹单独说些话。

二月的天气,早晨时候微寒,遗玉拿帕子抹了抹墓前的石台,不嫌冰,跪坐在了上头.端起酒壶将两只杯子注满。

她穿着白色的素衫,发髻用丝绳系起,连只木簪都没戴,因在魏王府被精心照料了一段时日,年前瘦的仅剩颧骨的脸,圆了一些回来,比起半年前黑白分明的双目,一双逐渐显眼起来的桃花眼,少了些纯净和机灵,多了一层朦胧的水色,不再一目了然,却更惹人探究。

“大哥,这是镇上最好的酒,比不得长安城的香琼玉液,可是不易醉,我能陪你喝上一杯。”

她端起两只酒杯,轻轻互碰了一下.“叮当”一声脆响,将一杯洒在墓前,一杯送到了唇边,浅酌了一口。

山林里的树木繁杂,墓的周围有些竹子,已是长出翠翠的新叶来,风一吹,便有清新的香气传来,她闭着眼睛吸了口气,将杯子里剩下的酒水全数饮下,放下酒杯,伸手去摸那打磨光滑的墓碑。

“我本就不是属于这里的,可是阎王既然错送了找到这里来,便是冥冥之中注定好了的,我注定了是要做娘的女儿,做大哥和二哥的妹妹,我很知足也很庆幸。当然这世上前不总是好事,我们都历过不少磨难,你瞧,若遗玉还是那个痴儿,许就不会发生后来这么多事,可是我来了,这一切就都变了。”

“实际上,我并不是个十分坚强的人,每次身处险境,我也会害怕,也会无助,可是在这之前,我从没有一次想到过放弃,因为我知道,按着我的性子,一旦我怕了,崩溃了,就再也爬不起来,只能做个累赘。那天看着你被火海吞下,我是第一次那么接近绝望,娘被带走了,二哥失踪了,可是最起码,他们都还活着不是么。”

她原本平静的声音,说到这里,带起了些许哽咽,吸了吸气,才继续道:

“我知道,你不赞同我与他的事,可是你终是没勉强我。我真的需要他,不论是因为他对我的好,或是他在我差点崩溃的时候拉了我一把,又或是为了日后——我都需要这个人,你放心,你提醒我的三件事,我都牢牢记得。优柔寡断,你头一次这么说我的时候,我还没有想到,因为它我会失去什么,可是人一辈子有那么一件足以后悔终身的事便足够了,我不想再做个优柔寡断的人。”

“我一直都在求全,以前,我想要咱们一家人不受欺负过上好日子,却不想你涉足长安城的泥潭,我想要维护我的尊严,又不得不对权贵低头,我想要同他在一起,却又思虑着他皇子的身份。然而这世间许多事,安有双全之计?”

这一句,不是疑问,不是反问,而是清清楚楚的自嘲。

“其实,得失之间,往往不可能平衡,选择了一个,便要弃掉另一个,做自己最想做的,选自己最想要的,这样至少不会后悔。说到这里,大哥,你信里的意思,我都清楚了,只是说句话,你可别恼我——这十几年你唯一求我的一件事,我是做不到了。”

像是怕他生气,她纤细的手指抚摸着墓碑,轻声道:“这个月十五一过,我们便会离京,此去西南,是为找些稀缺的药草,我会到南诏一行,查询娘亲下落。至于他是怎么想的,我眼下还不确定,但是我总会弄明白的。他不是那个魏王,若他无意,他亦不会落得那般下场,若他有心……”

她声音实在轻极了,恰有一阵晨风吹来,将其拂去,直到她扶着墓碑站了起来,语声也已断掉。

没叫远处的侍女,她自个儿将供香的饭菜收拾了,又看了一眼那光滑不见半个名字的墓碑,提着篮子离开。

唐律,刑篇,第四十三款有言:故杀士族之凶徒,死后官置,葬无名刻,有违例修墓刻碑者,当以掘出。

魏王府书房

门外的侍卫看着气冲冲走出来的杜楚客,相视一眼,都在心里好奇,进去时候还笑哈哈的杜大人,是在里头吃了什么瘪。

阿生捡起被撂在地上的文折,吹吹并不存在的灰尘,扭头对冷眼看着他手中的李泰赔笑道:

“主子莫要怪杜大人,他这是一时脑子转不过来弯,才会失了风度。”

李泰没接他的话,从笔架上取了一支毛笔,在松花砚中蘸了些墨,提笔给雍州的下属写起了指令,就像是方才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般。

阿生干咳了一声,犹豫来犹豫去,方才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主子,这请旨一事,您同小姐说了吗?”

“今日她回来,本王自会同她讲。”

果然是没说,阿生干笑,道:“那便好,主子,属下多一句嘴,这事儿您是先同她商量一下为好。”

新唐遗玉第423章药房小谈

“您今日的公文阅完了?”遗玉握着药杵,一边碾磨着钵中的药草,一边疑惑地看着一盏茶前找到顶楼药房的李泰。

她是吃过午饭才从龙泉镇回来的,刚过中午,听阿生说李泰在书房处理公务,她便上楼去泡在药房,可没过半个时辰,他便找了过来。

“嗯。”

长桌上搁着七八张摊开的油纸,里面放着各种简单处理过的药材,有的一样,有的不同,李泰拨了拨面前的一份,问道:“这是做什么的?”

“咱们寻药材,不是要到西南山林里么,春夏多毒虫,因气味同当地人有殊,最是爱叮咬异地人,这药方是驱虫用的,碾磨炼蜜后,制成滴丸,随身带着,可以防虫,只要带足了分量,就是厉害些的蝎子和蜘蛛也不会近身的。”遗玉手上动作未停,仔细同他解释道。

李泰前天和她讲明,要借了《坤元录》巡游的机会,远行一趟,到一些秘地,帮沈剑堂他们寻找稀有的药材。

这话说来有些远了,现今唐代,在医术方面,虽有几名冠有神医之名的大夫,但多隐世,像是以炼丹为天子厚待的药王孙思邈,又或是有怪癖,像姚也不治那样上门不治的。

因此,不可能将神医挂在裤腰带上随行,不论朝堂还是江湖,对于药材的需要,都变得紧缺起来。像是行军打仗,需要的止血药,这是常见的。

而名贵一些的金疮药和解毒药,有时是能挽救一名高手的性命,在这武力持重的年头.说实话,在暗地里,双方拼斗,一名武功高手,却是比一个只会卖弄风骚的文人要值钱十倍百倍。

可名贵的药物之所以名贵,便是因为它们多少掺杂有稀有的药草,就遗玉从李泰寻来的医术上所知,像是上等的金疮药,需上等硃砂、麝香、梅花片儿、净乳香、红花、没药、血竭、粉口儿茶等,十几味上等的药材还不够,这只是能做出一般的止血金创,想要生肌活骨,需得加一味名叫川露的药草,仅在五月五日午时正午,朝阳研成细粉,以黄蜡封口,存满十五日,才会生效。

药材的重要性不容忽视,可是稀有的药草,诸如川露,乃至稀世的药草,诸如制作梦魇解药的不见草和寄梦荷,又岂是随处可见的,它们有的只在一些书杂上留下痕迹,有些只被只字片语提到,绝非常人能寻能得的。

单看李泰身为皇子,却愿同沈剑堂拉入伙去寻药,也许其中有情义的成分在,不能否认的是,这也反映了药草的重要性。

于是,遗玉思量过后,便答应与李泰同去,一来可以顺路打听卢氏的下落,二来,她恰好也缺不少稀罕的药草,尤其是制作知梦散的一味主药一一落叶为霜。

这是一种生长在山谷里的树木,听名字古怪,既不像是药草,更不像是毒药,她仔细琢磨了背诵下来的锦绣毒卷,上面说这落叶为霜,身为常青木,一年四季生叶,但也再不断落叶,它的叶子长在树上时候是绿色的,可是自然落下,用不了半盏茶的功夫,便会成了雪白,如此,方才有这落叶为霜之名,倒是贴切。

自上元节得了卢智一封迟来的书信,揭出不少隐秘,她便没一开始那般迫切要制出知梦散,可却没放弃过,要从扶摇嘴里敲出些东西来,哪怕是一星半点,都对她大有用处。

况且知梦散这种东西,本身就是难求之宝,若她有幸能找到落叶为霜,多做几份出来,关键时候,必是会有大用。

“驱虫的,可是试过药效?”李泰问道。

他们这次要去的,是几处人迹罕至的地方,倒不是说那里没有人烟,而是当地多为未开化的山民。往年他们到各地去寻药,不但要同这些山民打交道,对付山林里的野兽,最叫他们避无可避的,防不胜防的,却是蚊虫。

“嗯,这药方是姚不治留给我的,这里还有一瓶他送我的成药,”遗玉见他感兴趣,便停下手上的话,拿帕子擦擦手,走到巨大的药柜边,在暗格里摸索出一只抽屉,里头装的有姚不治送她的东西,也有她自己这段时间做的比较成功的药物。

“喏,就是这个。”找到那驱虫丸,她将小瓶放在李泰面前,搔搔耳垂,道:“我做不来他这么好,几十颗放进香囊里头随身带着才有效果,若是有他的本事,便不用那么麻烦了。可惜他留给我的不多,咱们去的人多的话,一两天就用没了。”

李泰拿了药丸和一包她配的药材,走到窗台附近,

过了半晌,又回来坐下,便盯着她看起来。

“怎么了?”遗玉拿袖子蹭了一下脸,纳闷地问道。

他收起那带点儿奇怪的眼神,道:“这个驱虫的,多备一些,还有你上次给我的镇魂丸、那个清热的药也带上,叫那两个侍女来帮忙做。”

遗玉笑了笑,点头问道:“还没问您,这次是有多少人去,我好看着备药。”

知道能帮上忙,她自然高兴,原本她就打算把熟悉的药方尽量做出来,不管是稀奇古怪的,解毒的,亦或是毒药。

李泰不说,不代表她不清楚,此行没那么安全,她身上又没有半点儿武功,不靠些药物防身,难免会拖了他们后腿。

“除却你我,另有六人。”

“只有六个?”原本她以为,会是浩浩荡荡一群人马。

“人多不宜。”李泰将装着驱虫丸的药瓶放在长桌上,看着对面会意地点头的遗玉,话锋一转,突然道:

“另有一事。”

“您说。”她就知道他这大下午的过来找她,必是有更重要的事说给她听。

他带着宝石戒指的食指在桌面上轻叩了几下,碧眼直视着她的眼睛,缓声问道:

“已过去两个月,你可是准备好了?”

遗玉心头一跳,便约莫到他所指何事,下意识地将目光避开,垂眼看着手中的药杵,沉默了一小会儿。方才道:

“您是说指婚一事吗?”

李泰从怀中掏出一份青头红边的文折。递到她的面前,她两手接过去,一时没敢翻开来看,住在魏王府的这些日子,她对一些朝事并非一无所知,有时候阿生还会故意找些东西给她着,她认得这种模样的文折,多是有喜事请奏和禀明主子们用的,她看过的多是谁家添了新丁、谁家娶了新妇,手上这份,无疑是向皇上求指婚的。

“再过几日咱们便会离京,我欲明日程秉父皇,临行前求得诏文,待十二日你生辰一过,便行下达。”

“我知道了。”遗玉听他讲完,沉住气,将手上文折打开,短短几行,入目一阅,不由百感交集:

“怀国公卢门遗孙女,卢氏遗玉,品貌端,行止宜,德善谦,性温良,儿臣欲求之为侧室,请父皇拟诏指婚,婚期待议。”

中规中矩的一份请奏,可以说,完全是在遗玉的预料之中,尽管同李泰有言在先,说要一心一意相待,但她不会天真地以为,凭着自己现在的情况,会有一星半点儿做正室的可能,可以说是无父无母,又无依无靠,得罪了长孙家,被家门所拒,孑然一身,却要占据亲王独独的两位侧妃之位其一,还是众所周知皇上最为宠爱的皇子。

她能够想象,一旦皇上谁了李泰的请,下达诏文后,势必会引起一场波澜,就是李泰的嫡系下属们,想象也不会赞同此事,若不是他们将远行,这无异于把她推在了风口浪尖上。

李泰一直注意着她的神色,见她看完文折,面不露惊疑,无有喜怒,他眉心微皱,本是不愿过多解释什么,可心念一转,还是放低了声音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