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是——”

“我知道,”遗玉在他将开口时,便抬头打断他的话,摇头一笑,看着他,道:

“多谢殿下,如此,我便能光明正大地以巡游之名离京,参那《坤元录》一份子,这是好事。您挑这时候也恰当,以我眼下的处境,却是不当过于招摇,这京里有许多事,尚且是我应付不来的,况且,我年未及笄,又是孤身一人,诏文若下,你我正好借着离京,也可躲去一场风波。”

这般知心的答话,换了任何一人听去,只会当她懂事,心中受用,可李泰眉间的皱褶却更深,半眯起眼睛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就在遗玉以为他还有什么话要说时,他却私展眉头,站起身来,抽走她手中的文折,又顺势拿那份薄薄的文折在她额头拍了一下,便负手走出门去。

遗玉纳闷地摸摸额头,小声嘀咕道:“怎么还生气,我没说错话啊?”

这头她不明所以地又捣起了药汁,那头李泰离了梳流阁,在往书房的半路上,便遇见上午才被气走的杜楚客。

“殿下,先前的事,克己回去仔细想了想,是有几句话想同您说,请您听后再做定夺。”

李泰颔首,一语不发地领着他去了书房。

新唐遗玉第424章李泰之心

魏王府书房外,侍卫和下人都被退去,只余阿生一个守在门口。

书房内,李泰端坐在书桌后,那边躬身而立的是工部尚书,同时身兼魏王府长史一职的杜楚客。

“克己回去之后,左思右想,思及殿下近年作为,是以有几句话,觉得现在若是不说,必将后悔至极。自殿下开府,我便伴您左右,帮您处理府务,打点通由,皇上方提拔我尚书一职,此等青眼,克己心中明了,全赖您圣宠之重,方有余荫。不自谦一句实言,在魏王府下行事已有四年,自以为是您左膀右臂,乃生追随之心。”

杜楚客一番言论,情表于形,发自肺腑,话音略顿,竟是后退两步,一提衣摆,以人臣之躯,正三品之职,屈膝跪下。“噗通”一声,总算争得李泰正眼相看。

“然,却从不知殿下您之志在,每每涉及往后,您总以言避之,克己恐您不耐,便不深究,可现如今,克己冒失,敢问一句,求殿下予以一句明言——您可是有心帝位?”

此言一出,书房内霎时静若禅室,俯首跪在地上的杜楚客最是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头顶罩下,让他想要在此刻拾头辨查李泰神情,却是不能。

不知时过凡几,跪在地上这年过三旬的中年男人,五官板直,唯有那生皱的额头冒起的一层薄汗,能证明他此刻并不好过,但下一刻这室内响起的另一道人声,却与他如同天籁。

“然。”

只一个字,便解了他多年扰疑和烦扰,之前的排外之感顿消。心底清明的杜楚客知道,李泰这一字的回答,巳是将真真将他视为了自己人,一直有心相持,将李泰着做是明主的他,怎能不喜。

“多谢殿下予以明言,克己心迹已表,定当助殿下成志,此番立誓,今生若违此言,必将遭五雷轰顶之灾,身死异处,无骨可埋。”

除了实际的行动外,没有什么比狠辣的誓言更能在当下表明忠心的,李泰神色不变地看着杜楚客指天起誓,目中锐光一闪,沉声道:

“起来,士膝下有金,只此一次,身为魏王一日,本王不想再见你相跪。”

“是。”听到他鲜少表露的敬意,杜楚客胸前熨贴,站起身后,又对着李泰一揖,道:

“如此,克己先前有许多不当说,不能说之言,此番可讲。其先,便是眼下局势,太子被皇上厌弃,巳是不争事实,论及正统,唯有九皇子能比,可他今年方满八岁,暂不论。臣有一密报,是从宫中传来,您可做考量——长孙皇后身染恶疾,应是无治之症。”

“嗯?”李泰瞳孔微缩,低声道:“你是哪里来的消息?”

宫外有皇上的探子,宫里自然也不乏宫外之人的眼线,最常见的便是一些妃嫔媵嬙,能与娘家通传消息。

“您放心,这消息确实可靠。我有一至交好友,想象殿下也该听过,他是工程阎家的二子,阎立德,现任工部侍郎一职,与我乃是同窗同僚。立德有一女名婉,年芳十四,前年花朝节采青,被皇后娘娘看入眼,留在了宫中服侍,因其慧心精巧,深受爱怜,阎夫人年前进宫探望,乃从近身服侍皇后的婉儿口中得知,皇后身体有恙,克己便叫他们留心此事,前日方才得了确信,皇后娘娘,恐是熬不过此劫了。”

李泰这种平心静气的人都能动容的消息,着实惊人。长孙皇后染疾,此事非比寻常。

京城大小官员,但凡是个明白人都清楚,这全天下唯一一个能够左右天子心思的,不是直言纳谏的魏铁板,不是情义比兄的长孙无忌,亦不是偏爱有加的杜断房谋,而是一个女人,一个宠冠后宫,却无人敢加以半句闲言的女人——贤后长孙氏。

一旦后宫没了这个让人可歌可敬,又让一些人可叹可恨的女人,可以想象,长安城将会掀起几多波澜。

首先,不提后宫嫔妃纷争,只说她留下的这两个皇室嫡子,可以说,没有长孙皇后在旁相持,李承乾那般性子,绝对是不入李世民的眼,如今太子已有了厌弃之兆,另一嫡子年纪还小。

没了这位皇后娘娘,就算是保持中立的长孙家会出手扶持,也再不能让天子在情感上有那般羁绊,可以说,长孙皇后还在时,怀疑李世民会废太子的只有一二,若长孙皇后去世,那么以为李承乾会被废的,便是十之八九了!

“克己以为,此事乃有两面,一方面,杨妃得宠,若是皇后仙逝,说不定此女会借机上位,那吴王的身份便不同。殿下您虽得圣宠,又在文武上凌然几位皇子,文学馆诸士能堪大用,但缺失亦有不少。其一,便是出身,若在民间,您便是庶子身份,无缘得继。其二,便是人脉人情。其三,乃是民心。”

杜楚客方才投诚,似是迫不及待地把憋在心里几年的话讲出来,见李泰并没有露出不耐之色,便愈发侃侃奇谈起来:“出身难改,民心不易求,可人脉人情眼下却好积攒。这最快最见效的法子,便是娶立。是以您订下东方祭酒的独孙女东方明珠为侧妃,这是一种简单又起效的法子,我先前说过,东方佑身为国子监祭酒,累积人情不是一日两日,虽他官爵不高,可这天下的大小官员、不,这长安城里的职官,挨着辈分,足有三成要敬他一声先生。”

“殿下才思敏捷,能文能武,年轻有魄,又生得好容貌,克己说句不当讲的,这长安城里的士族小姐,多数是有心攀附。您身为亲王,正室之位不提,尚能娶得两侧妃,四庶妃。这人选,定当三思而定,不可儿戏。”

说到这里,他轻咳了一声,挤出一抹笑来,对李泰劝道:“您上午提的事,要克己代您去皇上那里请诏。我以为,还是有的商量。不瞒您说,我知道咱们魏王府上这阵子是住进了一位客人,先前不明,现在想来,应该就是这位卢小姐了吧,她的情况我也清楚。我是头一次见您对哪家小姐上心,这般,既然喜欢,那就纳进也是使得的,只是这侧妃之位,未免悬殊,恐遭非议。不如,免去请奏指婚一节,直接上门媒聘,收做庶妃。”

皇室之外,是有三妻四妄,身为亲王,自然也有三奶四庶,若说这侧妃堪比寻常人家的平妻,那这庶妃,便是名头好听些的妾了。

“咋察”一声,杜楚客赔着小心,本以为有一番劝解才能说通李泰,而听见这突兀的响声,目光一移,便愣在那里。书桌那头,缺了一角的红木梁椅扶手处,参差的断口上放着一只手掌。

“做好你的本分即可,什么当说什么不当讲,还要本王教你不成,出去。”

今天能得李泰一句明白话,已经是胜过其他,杜楚客虽心有余言,但见他闭了眼睛,便知多说无益,暗暗摇头,躬身退了出去。

待他走后,李泰轻阖的眼睛才又睁开,那流光的碧眼里,竟是生生印着凌厉之色,不禁让人怀疑,若是杜楚客晚走一步,事情又会是怎样。

阿生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在门外听了个详细的他,忖度了片刻,道:“殿下,杜大人说话虽直白一些,不比苏学士和谢大人知您脾性,可他办事还是不错的,咱们离京期间,正需要这样的人放在外面周旋,更何况,当年他事随王世充,若非您着眼,怎能被皇上重提入士,离了您他那抱负便不能声张,他忠心耿耿,不怕会有异心。您这三年暗自助他积势,谋得尚书一职,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留作大用么。”

他这般说辞,又是在替杜楚客求情,生怕方才那杜大人不知进退,踩到李泰的底线,好好的一步棋便会被废掉。

李泰收敛了神色,不愠不火地开口道:“正是如此,本王才会容他废话,”他抬手指着桌面的青头文折,“这次便罢了,不过权宜之计。把文折拿去给韦挺,叫他明日呈上。”

“是,”闻言,阿生暗自叹气,知杜楚客是一语错失,便没了争上的机会,稍有惋惜,却不再提他,捧了盒子出门,打算去韦府找魏王府给事韦挺。

室内重归于静,李泰向后靠在椅背上,两手交握于腹,闭上眼睛,轻声自语道:“不过是一群目光短浅的人,又知道什么,女人?出身、人脉、人情、民心、裙带,这便是最重要的么,无知,愚蠢。这世上是有一种女人,只要给她时间,给她依附,给她信任,她便会迅速地成长起来,坚韧地足以站在任何强大的男人身边,不需要依靠任何人一一除了我。”

“母妃,你的悲哀便是那人的身边已经有了这样的一个女人,可他却贪心地想要第二个,我真地很想看看,当他连剩下的这个也保不住的时候,会是怎么一副模样。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在红庄的四年加上我这双眼睛,偿去了父债,便只剩下你的生养之恩。把这些都还清,我便会夺我想要的。”

新唐遗玉第425章李泰的承诺

二月十一,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但早朝时候,宣下的一份诏文,就像是一记鸡血打在了满朝文武的后腰上,一如几天前吴王和太子当朝斗殴一般。

指婚已逝怀国公卢中植遗孙女,卢氏遗玉为魏王李泰侧妃!

卢氏遗玉是什么人,多数大臣不大清楚,可若是提起了卢智,那便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魏王李泰竟是要同这杀害了长孙无忌嫡子的凶手胞妹订亲,当真是叫人惊掉一口大牙!

因是指婚,一时间,众臣也弄不清楚,这桩亲事是皇上的意思,还是魏王自己的意思。可不管是谁的意思,这门亲事都是绝对说不过去的。

皇上能指自己的宝贝儿子同自己大舅子的仇家结亲!?

魏王会迎一个对他有害无益又家道中落的女子为妃!?

想必当场听了诏文的众人,都有大不韪地想着,这一对父子的脑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此刻朝上一番暗潮汹诵,等到散朝皇上一走,便热闹了起来。

长孙无忌面色沉静地看了李泰几眼,隔空一揖,便扬长而去。几个胆子大的率先凑到了李泰跟前,一行礼,先是道贺,而后旁敲侧击地打听着,李泰也没给人家什么冷脸看,对道贺声点头谢过,至于询问嘛,则是一概摇头不置可否,正当他们准备再行追问的时候,却被一声大嗓门儿压下。

“魏王,待会儿若是无事,我请你去喝酒。”

程咬金伸手拨开几名低品级的官员,横站在李泰面前,他左边一脸隐忧的,是现任的怀国公卢荣远。

“嗯。”李泰并没拒绝,几人便前后一道出了宫门。

众臣散尽,却有一人,在太极殿前踯躅了一阵,找了宦官通禀,前往偏殿书房。

怀国公府

卢荣远卢荣和两兄弟坐在小厅里谈事,厅门未闭,下人也不会不长眼地闯进来。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皇上赐婚魏王和小玉,这不是在开玩笑么?”

卢荣和倒是同他大哥的意见不同,他脸上带着笑意,安抚道:“我看这是件好事,能做魏王侧妃,也是小玉的福气,”紧接着,他便愁道:

“当务之急,是先把小玉接回来,不然哪天皇上给了婚期,咱们却交不出人,那便是笑话了。”

“啪!”卢荣远两眼一瞪,便是一掌拍在桌面,“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二弟,我发现自从分家以后,你的脑子就不清楚了,分不清好坏了是不是,小玉给魏王做侧妃,那能叫福气吗!若是得宠还好,可若是不得宠,那这一辈子便毁了,我看爹一走,你是把岚娘的教训都给忘了!”

“大哥,你冷静点,这件事自然不能同岚娘的事相比较,你也要清楚,那时候咱们卢家风光无两,可现在咱们却要指着爹的余荫庇佑,小玉能攀上这门亲事,总比因为得罪了长孙家,只能在京外找户人家随便嫁娶要好吧。”

“我倒是宁愿她嫁户普通人家!”卢荣远火气不消反涨,站起身来回在客厅中走动,以免会对几日不见的兄弟发飙,口中的叨念不停:

“当初小玉要同我们避嫌,我就不该听你的蹿倒,让她出去单过!闹得现在人都找不着,还摊上这门糟心的亲事,爹若是九泉之下有知,梦里也会打死我们两个不孝子!”

“我还不是为了咱们卢家着想,说来说去,若不是智儿杀了长孙涣,怎会至此!”因为卢智的关系,在官场几经受挫的卢荣和总算爆发。

“你——”卢荣远想要斥责他,但却发现自己开不了口辩驳,同样在朝为官,卢智杀人一事带来的后果,自然也影响到了他的官途,可若要否认说自己那侄子没杀人,罪证确凿,就连他自己都不信。

“爹、叔父。”卢书晴站在门外听了半晌,眼见两位长辈失和,才站了出来,秀丽的脸上尽是嘲讽之色。

“您二位别吵了,二妹她现在好着呢,依我看,同魏王的亲事,是她自愿也说不定。”

卢荣和聪明些,听出她话里有话,皱眉问道:“书晴,你这么说,可是知道什么?”

卢书晴没再犹豫,便将卢智出事后,遗玉离开国公府后,与李泰同乘离开的事说了出来,两兄弟听候,各自收敛了怒容,面面相觑,就连卢荣远心里也不怎么是滋味起来。

关起门吵架,外人自然不知,可失了卢中植的卢家,就像是没了主心骨,再聚不到一处。就在两兄弟对遗玉这唯一的侄女心生芥蒂时,却忘记了,当日遗玉主动离开卢家,初衷便是为了帮他们引走麻烦,忘记了当初他们是怎样承诺要给这对兄妹亲情的,也忘记了当年他们是如何眼睁睁地看着卢氏当成一枚棋子摆弄,事后是如何后悔,千辛万苦地找寻的。

人,在他们苦难时候,私心是最少的时候,但恰恰是在他们享受过安逸富足后,私心才会膨胀起来。

魏王和卢家的亲事,当天便在许多人耳中传开,这牵扯甚广的一桩亲,比起李泰同东方明珠的婚事,更要引人眼球。于是原本只是在国子监有名气的遗玉,迅速成为了人们的新话题。

而此时正在药房忙的团团转的遗玉,对于皇上今早的诏文,毫不知情,便不会考虑她这会儿作为魏王未婚的侧妃,过几日会被人们议论成什么样子。

李泰事先知会过她,后天文学馆便会宣布《坤元录》巡游的人选名单,十五一过,他们便会率先离京,她要尽快准备妥当,以防有失。

“小姐,香囊缝好了,共是六个,您看看是不是这样的。”

遗玉检查了那按她要求做出来的用来装纳驱虫丸的香囊,确认无误后,便又指派了平彤平卉去做别的。

一直忙药了晚膳时候,李泰都没回来,遗玉等他半个时辰没见回来,先用了膳,而后回屋去休息,说是休息,其实是有活要干。

夜灯下,她盘膝坐在床边,身旁是绣筐,手里是针线。

有一阵子没作绣活,可多年的功底在,上手几针寻着了感觉,不出一个时辰,她便缝好了四只小巧的香囊,布料是透气的丝绸,一对明蓝,一对浅红,除了囊口特别的走边外,上头还绣着一些雅致的花纹,一针一线精细的很。

许是做的认真仔细,待完工后凑到烛台边查看,一抬头见着对面软榻上侧躺的李泰,差点吓地烧了手。

“您出入就不能带点儿声音?”

“我敲门了,是你没听见。”他是有敲了一下的。

明知和他说不通理,遗玉便不再废话,边收拾绣筐,边问道:“用过晚膳了吗?”

“嗯。”

“那您不去休息?这都半夜了吧。”话音方落,便听见静悄悄的外头隐隐约约的响起打更声,仔细一听,这会儿已是子时过半了。

说来,自宫里回王府,也就头一天早晨,他跑回来在她榻上睡了一觉,之后两人便又规规矩矩地各住各的,好在天气转暖,不然遗玉还真不习惯边上少了个暖炉。

“困吗?”李泰在软榻上坐起来。

“还不,我打算看会儿书再睡。”她不困的时候,不喜欢勉强自己睡觉,这样第二天醒过来,早饭都吃不下去。

“那换身轻便的衣裳,我带你去个地方。”

这三更半夜的,又黑又冷的,是要去哪?遗玉疑惑地想着,但还是配合地去衣拒里拿了平彤前日给她缝制的骑装,绕到屏风后头换上。

延康坊到了夜里,虽不少街道上前亮着灯笼,可也不如东都会和平康坊这样的地方喧嚣,而是一片静谧。

遗玉跟在李泰后头,从后门出了王府,左右扫一眼空荡荡的街头,“殿下,咱们走着去?”夜很静,她说话声音不高,可还是觉得响亮的很。

“嗯。”李泰已经迈步朝着道南行去,她连忙跟上,又扭头看着身后闭起的门扉,压低声音:“就咱们两个?”

“嗯。”许是嫌她动作磨蹭,他侧身等她跟上来,握住她冰凉的小手,继续顺着除了他们两个空无一人的路边走下去。

两人相差七岁有余,不管是身量还是手脚,遗玉都足足小了他几个号,最近长了些,也只勉强到他肩下,他这般牵着她朝前走,就像一个大人拉着一个小孩子。

遗玉习惯性地回握住他温暖的手指,仰头看他一眼,又望望星辰点点的夜空,有些无稽地想着,这月黑风高的,正是杀人行凶的好时机,他别带着自己去做什么坏事才好。

一路无话,直到三转五拐,摸出了一条小巷子,他领着她从小门进到一座院子里.她忍不住扯扯他,小声问道:“这是哪儿?”

李泰没答话,牢牢地牵着她穿过一条游廊,走过一座小湖,遗玉一眼就认出眼前的红白双色的楼阁。

“文学馆?您带我上这儿干嘛?”这两个月的相处,每当她自以为有些了解他的时候,便会发现她压根不懂他。

“我有话对你说。”李泰察觉到她声音里不自觉的紧张,低声解释了一句,同时对两边暗处做了几个手势,推开未锁的大门,走了进去。

楼里漆黑不见五指,遗玉只能抓住他的手臂,跟着他一步一步走上楼梯,转弯,再上楼梯。没几个人知道,从外面看是三层的风伫楼,却有它的暗藏在屋檐下的第四层。

摸黑上了顶楼,遗玉心里的不安已经阔张开来,她并未主意到,在小心脚下的同时,她抓着李泰的手臂,五指几近抠进他的肉里,人在面对未知的情况时候,总是会感到恐惧。

一声轻叹回荡于顶楼,在她从头顶露天的屋顶看见月光的同时,也看见了那张俊美的脸上怅然之色。

“怎么了?”遗玉自觉是做错了事才会让他露出这种表情,不安地问道,下一瞬,只觉得手上一空,眼前事物翻到,身体腾空,便被他从地上横抱而起。

“殿下?”她一手紧揪着他的衣襟,慌张地唤着他。

李泰没应声,而是抱着没有多少分量的她,径直走到了楼中唯一一张软榻边坐下,向后倚在斜靠背上,手臂下移,左腿一弓,便将她圈住,背靠在自己胸前,下巴抵在她头顶,抬眼望着头顶一片睛朗的夜空。

“子时巳过,你眼下是有十三了吧,虚岁十四。”

听到他低低的嗓音,看不到他的神情,姿势这么亲密地躺着在他身上,后背贴着前胸,让她紧张地不敢动弹,待听清楚他的话后,意外地想要从他身上爬起来,却被他一双手从背后穿到她柔软的小腹前交握,牢牢地把她固住。

这紧密的环抱令她耳根发热,手脚更不知往哪里摆好,只能退而求其次,试探地问道:“您为这个,才带我来这儿?”

二月十二,是她的生辰,先前在谈论指婚一事时候,两人便提到过,不过她却没想着,这人会专门挑了过夜的时间,带她出来。

“昨日父皇下话,指你为我的侧妃。”

“…嗯。”知他看不到,她便诚实地在脸上露出了苦笑,魏王侧妃,多么尊贵的位置,可是却不是“贪心”的她真正想要的。

李泰浅吸一口气,闻着她发顶的药香,重新着向天边的点点繁星,低声却清晰地开口道:“这番话,我原本要等到你明年生辰再对你说,可是你比我想象的更要迟钝些。你听着,我知道你还没有准备好,所以,我会再等你两年,等到你周岁十五,举过及笄正礼,不管你那时是否足以应对,我都会再向父皇求一次,你会以魏王妃的身份嫁于我李泰,遗玉,我会娶你为妃。”

他话音落下,怀里的人儿便没了动静,空气中只余两人浅浅的呼吸声,他摸索到她攒在一起的双手轻轻握住,眼中碧波沫闪,一抹迟疑掠过之后,终是坦然道:“我生性冷淡,并非贪恋女色之人,亦不在乎世人眼光,对你动情实是意料之外,可我却没想过要放手。我清楚你要的是什么,所以在娶你之前,我不会纳任何女子入府,而在那之后,若你足以承受一切的压力和波澜,足以站在我的身旁,我承诺,只你一人。”

新唐遗玉第426章浅尝辄止

“若你足以承受一切的压力和波澜,足以站在我的身旁,我承诺,只你一人。

一年里,总是有这样那样的节日,唯有生辰这天,是一个人独享的节日,谁不想要在这一天,收到最特别的礼物。

在这样的夜里,整座长安城都将陷入沉睡时,在这陌生的屋搂顶,头顶着一片星空,遗玉收到了她在这年生辰的第一份礼物,一份她在此之前甚至以为可望而不可及的承诺。

有一瞬间,她还在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话,这种感觉,就如同是还在想着怎样去争取的东西,没有伸手就被人轻轻地摆在了面前,任她撷取一般。

这带着条件的承诺,也许根本算不上什么浪漫的誓言,可是却真实而有力,她还来没有心力,来不及用行动向他表明她值得他一心一意,他便给了她这种惊喜,他总是这样,分明就是一个性格冷清的人,在她满以为他给不了自己更多的时候,偏就要把她残缺的心装的更满一些。

若非是那类似并肩其进的要求给了她足够的尊重,这叫她情何以堪?

夜凉如水,他低沉的嗓音近在耳边回响,让她心中苦涩的情感,犹如被加入了蜂蜜搅拌,翻腾着、冒着酸甜的泡沫,几乎要从胸口满溢出来,脑袋空空的无法过多思考,只有心才是最诚实的。“怎么,还没听懂?”半晌没见她动静,李泰眉心蹙起,一手捏住了她光滑的下颔,强迫她仰起头,让他能看清她此刻的神情。

一双水眸倒影进了他的眼中,黑白之色混成一片,薄薄的水色弥漫着,难辨喜忧,那弯曲的睫毛末处,眼稍独特上扬的孤度,就像是要挂在人的心口。

秀气的鼻子一张一翕,更衬着那柔软的唇瓣,精致且小巧,微微启着,能见几颗生的洁白的细齿,似是上好的杏仁,引人腹欲。

他瞳中碧色渐浓,没再有多余的心思去探她此刻心思如何,在着她的下颔向上抬起,低头贴上那片粉嫩的两瓣唇。

一如记忆中的柔软,带些清甜的洗漱味道,让他忍不住张嘴含住,起先不过是轻轻的用舌尖舔舐,可到了后来,察觉到她没有抗拒,便无所顾忌地吸吮了起来。

这没有任何预兆的亲吻,让脑袋还在空白状态的遗玉,只能被动地承受,直到嘴唇被他吸的发麻,方才发出一声轻哼,本来还在嘴唇上舔弄的温热,竟然就此探入,抵在了她的两排细齿上,有些野蛮地顶了两下之后,发现无用,便试探地从她齿间轻刷而过,热气喷洒在她的皮肤上,痒的她想要扭头避开。

李泰察觉到她细微的挣扎,捏在她下颔的手指稳稳地不容她闪躲,原本覆在她柔夷上的大手也松开,顺势下移到她柔软的小腹上,隔着几层丝滑的衣料轻轻抚摸着,感觉到那份属于她的纤细和温度,想着怀中的少女将会被自己一点点地占据,陪伴着他,心念着他,心湖中便不禁掀起了层层波纹,又将她搂紧了几分。

“晤……”初经情味的遗玉,怎堪他这般力道,一声闷哼出口,便被他一直徘徊在唇齿边的舌头长驱直入,霎时间,围绕在她身周属于他独有的熏香味,似更浓郁了一些。

他毫不费力地在她湿润的檀口中,寻到了她比小巧的舌尖,凭着本能将它席卷,滋味竟是出乎意料的好,一如一品上等的香茗,细腻温涩,且有她自己的味道。

这头李泰是舒服了,纠缠着她的唇齿不肯放,可遗玉却要难受的许多,稚嫩的个舌头被他毫不温柔的力道弄的发疼,灼热的亲吻让她喘不上气,腹部抚摸的大手让她浑身发软,几近窒息,只好挣扎着伸手抓住了在腹部放肆的手掌,使劲地掐了下去。

手上猫抓一样的力道,让李泰清醒了许多,察觉到她的难受,犹豫之后,才放开了她的唇舌,只是留恋地在她已然红肿的唇瓣上又舔了一下,方退开来,可下腹升起的热疼,却让他没有就此放弃亲近的打算,稍一用力,便抱着她坐直了身体,尚未餍足的薄唇,稳稳地落在他入目已久的细白颈子上.捏在她下颔上的手指像是抚弄着快要焦躁的猫儿,贴在她侧颈上的轻吻,逐渐变成了轻轻的啃噬。

终年不见躁动的气息显然紊乱,温热而粗重地喷洒在她颈上娇嫩的肌肤处,就在失控的他另出只手掌遇要乘势向上揉去的时候,耳边却响起她一声锦软的嗓音,所有的动作戛然而止。

“殿下……难受…”

若遗玉此刻能够回头,必能看见身后男人向来冷清的目光中暴露了多么深刻的欲望,那双碧眼深浓成了墨绿,是没人见过的又一种颜色,天上窥视的星星正稀奇地眨着眼睛正要在看清楚一些.他却将眼睛闭上。

深吸一口气,甚至用上了一层内力,压制住胸口和下腹叫嚣的欲念,他没敢再品尝一口她的味道,抽离了唇舌,抱着她又向后倚在了软榻的靠背上。

遗玉蒙蒙地着着一望无底的星空,双手被她的大掌有力地包裹住,唇瓣和颈侧的刺痛,带着麻麻的感觉,清晰地好像能着见它们此刻可怜的样子。

在这静谧的夜里,空气中只剩下一重一缓两道呼吸声,没有人先开口说什么,但交握在一起的手却像星星证明了,两颗坚韧却又不安的心,正在不断地尝试着靠近,汲取对方的温暖。

不知时过凡几,低沉且沙哑的嗓音率先打破了这份流窜着躁动的平静,

“今日是你生辰,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背对着他,遗玉眼睫轻颤着,卷曲的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雾,此时的她真地有一种被他捧在手心上的错觉。这么一个冷漠不近人情的男人,在给予了她一份珍贵的礼物后,还在问她想要什么?

恍然间,她又想起上元节那日,在茶楼中,他望着她说给别人听的一段话一一她若觉得这样还委屈,本王大可以再纵容她一些,只要她愿开口…

他不只是说说而已,他是认真的,他每一句话,每一个承诺都是认真的。

这个认知让遗玉的心情转瞬变得复杂起来。

李泰轻捏着她的细软的手指,正在等她回答,然而怀里的人儿却突然轻推开他的双手,手脚并用地翻过了身,两手撑着他的胸膛半跪在他腿上,他睁开眼睛,瞳色已恢复正常,神色淡淡地望着她红润的脸庞,搁在扶手上的手掌却握成了拳,发出细微的骨节摩擦声。

“我……”遗玉只看了一眼他俊美的脸,便移开了目光,声音滞留了片刻,动动刺痛的舌根,又柔软地响起:

“谢谢,我、我真不知这会儿说些什么才好,”她苦笑了一下,抓紧了他胸前的衣襟,努力地想要将自己的感情表达出来,可话说出口,却总不是味道。

“谢谢你给我这个承诺,谢谢你选择我并肩,谢谢你停下脚步等我,我一一”她抛开了顾虑和羞涩,勇敢地侧头迎上他的目光,整个人似乎在一刹那清晰了起来,似有什么正在变得不同,她声音轻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我不怕辛苦,也不惧压力,为了我想要的,我会追上去,我要站在你的身旁,我会做到。”

习武之人,最是敏锐,清楚地察觉到她气息的变化,李泰意外地眯了下眼,望着她此刻闪耀堪比背后星辰的双眸,似又看到那个拦马车的小不点,看到那个灯火阑珊的夜晚扑救她的小女孩,着到那个在鲜血中守在他床前同敌人周旋的小姑娘,着到那个天子面前侃侃而谈的少女,看到那个君子楼中千人相向却气势凌然的少女,看到那个抱着染血的面具在街头狂奔的背影——

瞳孔紧缩,他快如闪电地伸手擒住了她的手腕,在她因疼痛面露不解时,低声道:

“留在我身边。”

是他先找到的,这颗果实诱人的树苗,他会给她充足的养分,看她开花结果,但是那些甜美的果实,终将属于他一个人,若有人胆敢争抢,他不会心软半分。

听着他难得霸道的语气,遗玉唇边不由流出笑意,闪着一双透亮的眼睛,轻轻颔首。就连她自己都没发现,自从卢氏他们相继离开她身边后,她便被蒙上一层尘埃的灵魂,像被一场大雨冲刷,重新散出它迷人的光泽。

“想要什么礼物?”

“礼物?呃……现在好像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

“那一一不如你教我骑马?上次就和你提了,咱们要出远门去.可是我连马都不会骑呢。”

“无妨,我会载你。”

“我可以自己骑吗?其实我学东西挺快的。”

“……不行。”

“为何不行?你放心,只要你小心别让我掉下去,也许开始会有点儿害怕,不过我会克服的,你别小瞧我,我若真想学什么,还没几件能难倒我的。”

“哦?那术数呢。”

“咳,那是意外,人么,总要有些不擅长的东西才叫人,像你,不就不会笑么。”

“唉,你别瞪我,我不学了还不成么。”

“换一个。”

“真没什么想要的——啊,对了,你会轻功吧?”

“嗯。”

“那你能从这楼上跳下去不受半点伤吗?我记得上一次在天霭阁,我就着到一个人,他从三楼上跳下去.他一一”

“可以。”

“那、那你能带着我飞下去么?”

“哦,干什一一啊!”

寂静的文学馆,在凌晨时分,突兀地响起了一声尖叫声,回荡在亭台楼阁中,隐隐掺杂了一声低笑,却是无迹可寻。

新唐遗玉第427章药师之路

太极宫

早朝后,李世民和李泰两父子在书房谈话,只有龙案旁站着一名近身的宦官在研墨侍候。

“这么说,这外出巡游,你是打算亲自去?”

李世民接过太监递来的狼毫,抬头确认道。

“是,人选名单在此,下午便会宣布出去,给他们十日准备,允他们携带仆从,儿臣从文学馆拨一些人来陪同,道北至江南,一路沿下,二月走,最迟年底,他们便会回来,若有吃不了苦的.护队会提前送他们归京。”

李泰把名单递给了太监呈上,李世民简单阅过后,目光在其中一个名字上停留了片刻,方点头道:

“你出去转转也可,不过别在外逗留过久,最好是隔上十天半个月就传封书信回京,联亦会念想,此外,这名单上的人,可都要护的周全些,若出了什么差池,难免会有人来联这里告状。”

“儿臣从南营掉了三支卫队分别护送,这几日谢偃会与他们讲明事项,只要他们不自己惹祸便可。”

“那就好,十日…那是二十二出行?联派兵护送你们一程也可,这不是小事。”

“儿臣会先行一步,十六就走。”

皱了皱眉,李世民却没多说什么,让太监取了龙印,在那本来不用印信名单上盖了个章记,递给李泰,道:

“拿着吧,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联也帮你担些。既然过几天就走,你且回去吧.这几天朝会也不用来了,好好在府上休息几日,养精蓄锐,帮联著好这《坤元录》。”

“谢过父皇。”李泰接过那份名单,垂眼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近侍的太监是近两个月才被提拔的,胆大心细,嘴巧又的很,见皇帝脸上挂着笑,便凑趣道:“陛下对魏王殿下当真是叫个好。”

“联这些儿子,只这么一个骨头比联都硬的,他愈是不要,联便愈想给他,自然是要偏爱一些。”李世民笑了两声,提笔落字,太监只当是说对了话,却不见那龙颜上的笑不达眼。

魏王府

将近中午,从皇宫出来又去了一趟文学馆的李泰,回到府里,听总管禀报了上午都有谁递帖求见,留了两份下来,剩下的都被搁置。

在书房着了小半个时辰书,直到阿生敲门而入,捧上了两只巴掌大小的锦盒,他方才放下书本,拿上东西回了梳流阁。

平卉正在一楼的客厅里摆弄几只花瓶,桌边放着几簇花瓣嫩黄的迎春,见主仆二人走进来,连忙放下手上的东西,躬身行礼。

“殿下。”

“人呢,醒了吗?”李泰在椅子上坐下,接过阿生从下人手中奉上的茶盏。

昨晚他们半夜出去,今天凌晨方才回府,他丢上朝时候她还在睡。

“小姐早醒了,正在楼上药房呢,要奴婢去请她下来吗?”平卉看着是挺高兴的,因她鲜少在对理他说话时候不畏惧而是带着笑的,不知是遇上什么好事?

“嗯。”李泰应了一声,啜了一口热茶,便又叫住待往楼上跑平卉,起身自个儿找上楼去了,见他身影消失在帷幔后,平卉方才嘿嘿笑了两声,惹得阿生侧目。

“怎么了是,你是高兴什么?”

平卉摇头不语,指指花瓶边上的迎春,道:“李管事,您帮奴婢个忙可好,院墙上有几枝迎春开的好,可是生的太高够不着,小姐说这花儿生的朝气,要奴婢多摆几枝在屋里。”

阿生瞧瞧那几年也没见插过一支树杈的名贵瓷器里被别着的花枝,又一想李泰方才没什么不悦的反应,便点头应了。

“好,你指给我瞧。”

遗玉坐在窗边的小桌前,一边逐字逐句地研读背诵着书卷上的药理,一边用力均匀地研磨着钵里的药草,时不时从窗口远眺向院墙的新生的花草,默背着方才记下的东西。

这两个月来,李泰利用各种门路,为她找来许多医术和草本书籍,凭着一副好记性,她就像是一块干燥的海绵,不断地吸收着书藉上的知识,而今,这药房正不断增加的书柜上,已存有她看过的不下五十卷书册,其中不乏她几近能倒背如流的内容。

她知道自己的弱点在哪里,她接触药理和毒术的时间还太短,不管是在制药或是诊断都严重缺乏实践,但是她亦大有优势在,她的好记性和举一反三的敏捷是其一,姚不治那将近一个月的填鸭式教导是其二,这两点加在一起,便让全身投入药理之中的她,如鱼得水一般,虽然真正实践的机会少的可怜,可不能否认,她正在缓慢却进度可怕地接近

着药学之道。

来到这个时代她,的确是幸运的,因为这是古时对女人限制最宽松的时代之一,在龙泉镇她便认真思考过,想要在这世上立足而强大,就必须有“一技之长”,绝非是琴棋书画可比,姚不治的医毒双全,韩厉经年可怖的诡诈,卢中植深不可测的武功,三公主的骁勇善战,卢智日益成熟的智谋,而她呢?

经过昨晚,李泰在承诺她的同时,也透露出了信息给她,她几乎可以肯定一点,这个男人是有心帝位的。

她心系于他,既然决定要争取他的一心一意,决定要帮卢智正名,她总有一日会直面同这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对上,还有什么比同自己的另一半有着相同的奋斗目标,更让人激动的汗毛战栗?

所以,她要变强,她要尽快地追上他,同他并肩,帮助他,也就是帮助自己,这是一切的前提!

然,她没有强健的体魄,没有绝对理智的头脑,不善兵道,不善布局,没有名师调教,没有显赫身份——看似一无所有的她,其实恰恰拥有着别人望尘莫及的能力。

她隐藏,因为她自以为没有欲望,可亲人一个个地离去让她认请现实,恋人的遥不可及,让她心生忧恐,她如何还能自弃下去,平安闲足的生活是她的梦想,可是梦醒之后,她才惊觉,自己同样能够适应紧致饱满的人生,去争取去保护,才是更适合她的生活!

在这药房的书架最上层,搁置着一本老旧的书册,上面仅用三段话,不足百字,提及了一种在后世淹没于历史荒流的技者,他们不如毒师很辣,不如医者心慈,没有望闻问切之能,他们靠着辨百草,制药而生,他们的药可以治病亦能健体,可以解毒亦能伤人,相传神农是他们的鼻租,他们有个通俗易懂的称呼——药师。

药师,这便是最适她的选择。

血液,是她隐藏了九年的秘密,她谨记着黄泉

来客的警告,从不滥用,但每日一两滴,也足够让她在药学上走的更远,只要有来源,她大可以奢侈地用千金不换的珍稀药材去研究厉害的药物。

头脑,她不是最聪明的,也不是最敏捷的,但是足够让她保持谨慎,足够支持她在药师一途上的进步。

历史,是她最后的一张底牌,她知道的不多,可是既然她下决心去改变,便会小心地参考已经被扭曲的历史,去避免,去预防。

最后,便是心智了,八年的密密亲情让她的心灵停止在了上一段人生结束的时候,这颗二十岁的心,曾经险些被摔碎,但当它重新聚集在一起,却是比以住更加坚韧。

她骨子里埋着的,是不甘于人下,她中规中矩的性格潜藏下,是不比任何人弱的欲望,不是金钱、不是权利、不是自由,是被她放在心上的人,娘亲、哥哥们、还有他。

“咚咚”两下敲门声,遗支心道是下去沏茶的平彤上来,她视线跳到下一段文字,开口道:“进来。”

李泰推门而入,一眼便瞧见盘膝坐在窗下的人影,她今天穿着一身浅黄素面的襦裙,细密的黑发在脑侧梳成两朵髻,未饰珠玉,仅几朵嫩黄簪在上头,像是每年都会在院墙上见到的迎春,单看背影,很是娇小宜人,他背着手走近了几步,见到她侧颈上的一朵嫣红,眼神变了变,正要伸手去碰触,她却回过头。

“把茶放在一一呃。”

一句话没说完,她看见来人是他,白皙的小脸上霎时涌上一层粉嫩,眼神想要躲,可最后还是滴溜溜地迎上他,眼梢一勾,难掩羞涩可依旧大方地浅笑道:“我还当是平彤,你怎么学会敲门了?”

这少见的打趣,让李泰本就不错的心情好了两分,走到她身边,摊开手掌托着两只小巧的锦盒递过去。

“给我的?”遗玉尽量不让自己露了怯,不去多想昨天在风伫阁露台上的事,可任谁被那么一双漂亮的眼睛盯着嘴巴看,也会浑身不自在吧,更何况她涂了药膏的嘴唇,这会儿还是有些肿痛。

“看看是否合适。”

遗玉将两只盒子分别打开,看到第一只里面的银镯子还罢,见到第二只里头的宝石戒子,脸色就有些古怪了,她抬头瞅了他一眼,见他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心下咕哝一句,便将两样东西都戴在左手上试了。

倒是意料之中的合适,尤其是那颗浑圆的红宝石戒指,就像是为她量指订做一般,让她不禁怀疑,他是打哪里来的情调?不过,他下面的解释便证明,纯属是她多想了。

“戒面藏有毒针,镯子是暗器,我教你怎么用……”

一番手把手的讲解之后,他看她爱不释手地摆弄那两件东西,便从她手上将两件东西拿过来,道:“好了,去收拾下。”

“要出门吗?”

“先去天霭阁用饭,然后我带你到东郊马场。”李泰把镯子戴在她手腕上,开口道。

“你真要教我骑马啊?”遗玉仰着脸问道。

“不想学?”他反问道。

“当然学了,你等等,我这就去换衣裳。”生怕他反悔的遗玉,并未留意到,在她起身之前,手指上多出的戒指,却刚巧是被他轻轻套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