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日屋的日料确实不错,我跟周律原本也在考虑之中。”

“那要一起去吗?多两个人也热闹。”梁语陶坐上副驾驶座,降下车窗,耐心地说着。

“好啊。”祝安辰倒也不见外:“那我们现在就去取车,待会朝日屋见。”

说罢,祝安辰也不给曾亦舟拒绝的余地,立马和周律消失在地下停车场昏暗的灯光下。

曾亦舟发动车子,慢条斯理地将脚从刹车片上松开。自动挡的车子,只消轻踩几脚油门,车子便利落地驶了出去。地下车库通道旁缀满了黄色的指示灯,车子移动之时,指示灯便迅速往后退,在车速的上升中,逐渐化身为灯火辉煌中的一条长龙。

“待会祝安辰和周律跟我们一起吃饭,没问题吧?”他稍稍侧过脸看她。

车子由地下驶入地面,完成了从黑暗到白日的蜕变。她撑着脑袋,心猿意马地盯着车窗外的流景:“当然不介意,他们都是你的朋友。”

“你什么时候这么懂道理了。”他扶着方向盘,笑道:“我可记得,娇贵的梁小姐很早的时候就跟我说过。吃东西是一件值得享受的事情,如果有不认识的人在场,饭桌上客套劝酒徒添尴尬,那也就失去了享受的感觉。”

“对,是我说的没错。”她舒服地将脑袋靠在副驾驶座的椅背上,大约是在嘲笑那时的自己当真是自在烂漫。

路遇红灯,曾亦舟轻踩刹车。待车子平稳停下后,才幽幽偏过脸看向她:“那你今天怎么心血来潮,邀请他们一起了?”

“因为啊…”她摇晃着脑袋,像个小书童一般地转溜了一圈。最终,调转了脑袋,一瞬不瞬地看向驾驶座上的他:“因为啊,我在会议厅外面的时候,听到你跟他们一直在吵架。毕竟是合伙人,而且以后还是要一起工作的,我怕你们因为争执影响感情。正好他们有意向要一起用餐,我觉得如果能借此帮你们缓和气氛的话,那何乐而不为呢?”她嘴角上扬,裹挟着漂亮的笑容。

黄昏来临,车内灯光也一如室外昏暗,甚至还有些伸手不见五指的意味。在这样的景状之下,四目相对之时,曾亦舟仍能零星地从她的目光中,探寻到自己的影子。而游离在她眼眸的水光中的,只有有他,没有别人。

红灯转绿,他恋恋不舍地挪开目光,将视线重归道路。

他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忍俊不禁地说:“梁语陶,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良心了。”

“良心一直胸腔里待着呢,只是你太大意,没发现。”她嗤笑。

曾亦舟会心地笑了,他忽然心生安慰。他这个没心没肺的青梅竹马,这个没心没肺的梁语陶终于开了窍,终于…懂得为别人着想了。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朝日屋的包厢内,四人席地而坐,有一搭没一搭得聊着。

梁语陶不能吃海鲜类的食物,于是乎生鱼片、天妇罗以及一系列海鲜制品,也被曾亦舟同时拉进了黑名单。祝安辰和周律点了好些菜品,都是带海鲜的,梁语陶望眼欲穿,但想到自己的毛病,又硬生生地将口水咽了回去。

曾亦舟担心梁语陶控制不住自己,毫不犹豫地就把端上来的海鲜菜品推到祝、周两人面前。而梁语陶的面前,也就只剩下几团饭卷,外加一盘铁板牛舌。

梁语陶憋屈地盘腿坐在地上,委屈地将饭团往嘴里塞。末了,还不忘狠狠瞪着她左手边的曾亦舟,以示不甘。曾亦舟对她的怒火中烧装作视若无睹,他慢条斯理地拎起筷子,咬了一口寿司。

“这家店的生鱼片最有名的了,梁小姐怎么都不吃?”祝安辰热切道。

梁语陶刚打算解释,曾亦舟已经先一步开口,成了她的代言人:“她海鲜过敏,不能吃。”

“那倒是没口福了。”祝安辰夹了快生鱼片,沾了点青绿色的芥末,送入口中:“不过话说回来,梁小姐和曾亦舟的感情可真是好,他居然连你海鲜过敏都知道。”

梁语陶嘴里还塞着饭团,却是急不可耐地抢在曾亦舟面前开口:“那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他家住我家隔壁,我跟他幼儿园到初中都是同学,高中的时候我分出去读了音乐,所以没在一个班。对了,跟你们说个秘密…”

“什么?”祝安辰、周律不约而同地好奇道。

她觑了身旁的曾亦舟一眼,堂而皇之地将秘密开诚布公出来:“他啊,幼儿园就留级了。”

周律不屑地笑道:“怎么可能,曾亦舟当年在我们建筑系,可是门门考试第一的学霸。当年我跟祝安辰都是靠着他帮忙作弊,才混了个及格好毕业的。再说,这年头幼儿园都是敷衍式学前教育,家长大多都不重视,哪可能让孩子留级幼儿园,好歹也得小学…”

曾亦舟听后,却并不解释,只是端起桌上的清酒壶,斟了一杯,唇角微扬地浅酌了一口。

梁语陶得意地笑着:“你们不知道吧,曾亦舟七岁的时候,从外地迁过来,没读过幼儿园连普通话都说不连贯。曾叔,也就是他爸,送他去上了两天小学,他死活跟不上,被老师给退了回来,要求他重读幼儿园。于是曾叔没办法,就只好让他从幼儿园开始重学。所以,这也就是曾亦舟为什么跟我们同届,却比我们大了整两岁的原因。”

闻言,周律和祝安辰同时看了曾亦舟一眼,才不约而同地笑起来。一时间,原本陌生的用餐氛围,倒也热络了起来。

日本清酒后劲极大,几盏下肚,祝安辰已经脸色发红,明显有些醉态。酒酣之人,话匣子更是打开了收不住,醉醺醺的祝安辰时不时地就感慨些大学里受挫的感情历程,时不时就哭天抢地地说辜负了哪个姑娘。幸好一旁的周律足够清醒,要不是他拉着,祝安辰指不定就站起来跳舞了。

梁语陶见他们三个合伙人感情极好,不由地感慨道:“我白天还听你们三个在会议厅里吵得不可开交,现在下班了,关系倒似乎好得很啊。”

祝安辰拍着桌子,笑道:“当然啦,不打不相识啊,当年要不是因为那个相框的事情…”

“咳咳…”曾亦舟适当的轻咳,在合适的分秒,打断了祝安辰脱口而出的秘密。

周律很配合地捂住了祝安辰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周律比祝安辰稍显稳重,他故意扯开了话题,认真回应道:“是啊,我们平时遇到意见分歧就会争执,不过等争执完了,有人说服了对方,也就好了。毕竟那么多年的兄弟情,还一起开了公司,总不见得为了个小争执,就长时间红着脸吧。”

“也是。”梁语陶满怀心思地笑了笑。白天,小陈对她所说的公司危机一事,梁语陶一直放在心里。现下,终于见了机会,她不由地试探道:“那这次又是谁争赢了谁呢?”

“当然是曾亦舟争赢了我们。这么多年,从创立公司到公司内部争议,哪次不都是他说服了我们。”周律无奈地瞥了一眼对面得曾亦舟,端起酒盏,淡笑着抿了一口。

曾亦舟同样地端起酒杯,象征性地朝周律举了举杯:“那还不是你们承让了。”

“过奖过奖。”

趁着周律喝酒之时,祝安辰得了空闲,立刻见缝插针道:“什么狗屁过奖呢,这次曾亦舟的想法我就不服。我们苦心孤诣创立了五年的公司,现在贸贸然地转型,没有大公司支撑,甚至连一点资本都没有,还得求着银行融资,哪有那么简单。指不定我们这样孤注一掷下去,公司倒了,我们也身无分文地破产了。”

曾亦舟皱眉,耐心道:“祝安辰,现在是一个绝佳的时期,公司产业转型能获得更大的收益。就像我们大三那年决心开始创业做建筑,当时虽然所有人都不看好我们,但最后,我们三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不依旧成功了吗?”

“有挑战,才有机遇,怎么这个道理你都不懂,该不会是醉昏头了吧。”周律嗤笑道。

祝安辰虽是喝好几杯酒,但脑子里依旧清醒地紧。他目光飘飘然地转悠了好久,最后,才终于落在了面前的梁语陶身上。他晕头转向地别过脸,看向周律:“老周啊,你说要是我们公司能有个强大的背景支撑我们的产业转型,是不是什么都不在话下了呢?”

“当然了,只不过一时半会,哪来大公司支持我们?”

周律与曾亦舟相视一笑,显然对祝安辰的天真想法颇感无奈。

就在两人毫无防备之际,祝安辰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扎着将眼睛眯开了一条缝,伸手指向梁语陶:“你们傻啊,这不是有她吗?”

作为当事人的梁语陶,有些无所遁形的尴尬,她下意识地往曾亦舟的身边拱了拱,贴紧了一点。

曾亦舟和周律显然也没想到祝安辰会有这么一茬,还未来得及反应,祝安辰不经思考的话,就立即脱口而出:“老周,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她是谁。曾亦舟他爸在远江市好歹也算小有名气的人,能跟他攀上关系的,估计也非富即贵。学音乐,跟着曾亦舟从远江市来,姓梁,名语陶,再加上随手甩出五百万的慷慨。是个人都能猜到,她是谁…”

祝安辰东倒西歪地扶着墙壁,郑重其事地推理道:“远江市首富梁振升,中国福布斯富豪榜排行前十,有个掌上明珠的孙女是个音乐家,名字还偏偏叫梁语陶。”

祝安辰隔着模糊的灯光,一会指着周律的脑袋,一会又指向曾亦舟:“你说你们是不是傻,明明有这么一个大靠山摆在我们面前,怎么就不懂得去讨好呢。”

他拍打着墙壁,恨铁不成钢地说:“曾亦舟,你干嘛不求求你的小青梅,让她爷爷出个面,不就把什么事情都摆平了吗?你想转型,好,放手去做。你想扩大规模,好,放手去做。你说你明摆着有靠山,为什么还偏偏找银行融资,岂不是自找麻烦?”

祝安辰终于一股脑儿地将所有话全盘倒出,说完不久,他就整个人脱力地倒在了包厢的榻榻米上,睡死过去。于是,只剩下曾亦舟、梁语陶、周律三人,还处在无比尴尬的氛围中。

最终,是周律率先开了腔,他说:“时间不早了,我先把祝安辰送回去。”

刚一说完,他就径直扛起了醉酒不醒的祝安辰,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室外,初春的风还带着些刺骨的料峭,刚出门,祝安辰被吹得打了个哆嗦,硬生生地被寒风唤醒。他仍旧沉浸在酒桌上的氛围中,不死心地用自己的脑袋,撞了一下周律的。

祝安辰一股脑将酒气往周律的脸上吐,末了,还不忘心不甘情不愿地问道:“老周啊,你说那曾亦舟是不是傻,明摆着有梁语陶这么个有力的靠山在不要,偏偏要走银行的途径自讨苦吃。且不说银行愿不愿意贷款还是个未知数,即便是答应了,光每个月的利息,估计我们公司也还不出来,最后只能清盘破产。”

周律闻言,也不解释,只是重重地敲了几下祝安辰的脑袋,待他疼得呲牙咧嘴喊“住手”的时候,才终于停下。

“你干嘛呢?!”祝安辰怒道。

周律叹了口气,无奈道:“老祝,我只问你个问题,你会张口问一个你喜欢了二十多年的女人要钱吗?”

“这多伤自尊,我祝安辰是个男人,可不是个吃软饭的。”

“那你怎么能要求曾亦舟做到?”

祝安辰忽然沉默了。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台面上杯盘狼藉,祝安辰与周律走后,包厢里也就只剩下了曾亦舟和梁语陶两人。四周皆是静悄悄的,大约是因着祝安辰没头脑的话,两人一时都是无话的沉默。

隔壁包厢里传来热闹的嬉闹声,反倒显得这边愈发地安静。

“祝安辰这人平时就口无遮拦,你别介意。”曾亦舟解释。

“没事。”她稀松平常地笑笑。

“时间不早了,我们也回去吧。”

“也好。”

梁语陶放松双腿,正打算扶着矮桌站起来时,却发觉因为盘腿而坐太久,她小腿以下都已经麻木了,根本无法站起。脚麻本身就是件哭笑不得的事,没人帮她,她只好咬着牙,呲牙咧嘴地揉着小腿肚,试图将肌肉放松。

正当这时,曾亦舟很是时宜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他蹲下身,万分自然地将双手握上了她麻木的小腿,力道运用地恰到好处。

“盘腿太久腿麻了?”

“是啊。”梁语陶委屈地点点头,无比感叹:“平常习惯了东倒西歪的坐法,突然之间要挺直了腰杆盘腿坐那么久也怪累人的。看来呀,以后再吃日式料理,一定要去不用盘腿坐的地方。”

曾亦舟笑她:“也是,今天确实是委屈你了。以前跟我出去吃日料的时候,总是瞪直了腿,尽情所欲。反倒是今天,端庄周正地像个大家闺秀。”

“他们都是你的好朋友,我总不见得给你丢脸吧。”梁语陶低垂着眸子,盯着他替她揉着腿的那双手。左手的那三指,依旧像是个摆设物一样,纹丝不动地蜷曲着。

曾亦舟显然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扯着嘴角,温吞地笑着:“你突然这么懂人情世故,倒真是不太像我以前认识的梁语陶了。”

“那你说,你以前认识的梁语陶是什么样的?”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提前示威。

“以前啊,某梁姓大小姐蛮横不讲理,全世界唯我独尊。吃饭不专心,还总喜欢抢别人的东西吃。还喜欢闯祸,然后再嫁祸到我头上,让我给她兜着。”他抬眼,时不时地瞥了她一眼,目光无奈。

她不禁被他逗笑了,推搡着他,说:“我其实一直很懂人情世故的。”

梁语陶忽地语气顿了顿,片刻之后,她脸上嬉笑的表情消失地无影无踪,一变为目光灼灼的热切。她望着他,眼神从容:“从小因为我的病,我爸妈就把我看得紧。我能交往并且信任的人不多,但你曾亦舟是一个。因为我信任你,所以能大大方方地在你面前展露我所有的缺点。”

她圈住他的脖颈,凭借着他的力量,站起来:“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嫌弃我的。”

“就这么笃定?”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当然。”她自信。

彼时,梁语陶的手还勾在他的颈项上。他怕她脚麻站不起来,就拥着她的腰,以防她落下去。两人半拥而立,若是此时此刻奏起一首圆舞曲,他们兴许能随着乐曲节奏,即兴跳起一段华尔兹。

梁语陶低下头,将脚点着地,在适应了一只脚落地之后,又悄悄地将另一只脚也按在地上。曾亦舟的按摩手段很是有效,小腿肚也不麻了,只剩下写细微的酸胀感。

待适应走路之后,她又高兴地跳了两步。在意识到身旁的曾亦舟正抱着手臂,一本正经得以看热闹的眼光笑着她时,她才诧异道:“曾亦舟,你说我们吃饭也好歹吃了两个小时吧。盘腿坐了那么久,怎么也没见你腿酸脚麻啊,真是奇了怪了。”

“那你怎么也没见周律、祝安辰腿酸脚麻?”他笑。

“对哦,好像真的没有。”她这才恍然大悟地反问道:“难不成真是我身体太差了。”

他淡笑着,走近包厢门口的衣架,取下挂着的西装外套,挽在手臂处:“以前刚开始创业的时候,久江市做建筑的企业,以日企居多。日本人都喜欢日本料理,我跟周律、祝安辰有时候跟他们一谈就是几个小时。刚开始盘腿坐几个小时的时候,我们一个都站不起来,都得休息一整个小时,才能再走动。到了后来,应酬多了,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原来是这样啊。”梁语陶笑了笑,笑得有些走神。

她所有的人生道路,都被父母铺得一帆风顺。假使中途有外力闯入,她的爷爷,她的家族都会用强大的蛮力,剔除这份意外。她没有经历过曾亦舟所说的创业,更甚至于,在曾亦舟拼命创业的那几年里,她也根本未能参与。那时候,她存了心思地疏远他,疏远久江市的一切。她像是个懦弱者一样,敷衍自己埋头追逐着谢绍康的脚步,试图忘却曾经的所有人,包括曾亦舟。

那时,她关于他消息的一切来源,也不过是母亲白梓岑的口述。而当年,她除了听说他在创业后,不顾他的意愿甩手给了他五百万之后,甚至于没有给过他任何的关注与关心。她想,他的成功和兴奋,应该由另一个人跟他分享,可以是姜瑶,也可以是别人,但不会是她。

曾亦舟将手腕处的西装外套抖开,盖在她的肩头:“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落下,没有的话,我们就走吧。现在的天气昼夜温差大的很,先把外套披上,要不待会感冒了,我可不好向梁叔岑姨交代。”

语毕,他就将右手按上了包厢的门把手,打算离开。

日式的移动木门,下头镶着轱辘。他每推一下,门轴轱辘就开始与轨道摩擦,咯吱咯吱地作响。

当木门恰好被推开一条半人高的门缝时,梁语陶迫切的嗓音,就蓦地从他身后传来。

“曾亦舟…”

“怎么?”他下意识地回过头,以为她又是落了什么东西,又或是遇上变着花样的麻烦了。

她垂头盯着自己的脚板,不敢看他。她踌躇了一会,才终于将心底犹豫不决的话,脱口而出:“那个,你们公司的事…是不是遇上了麻烦?”

“没有。”

原本温柔的声线,一下子冷下来。

曾亦舟从小就喜欢将心事埋在心里,梁语陶与他形影不离那么多年,自然也明知他报喜不报忧的属性。于是,就大着胆子,一股脑地将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

她说:“下午在会议厅外的时候,我问过公司里的员工。她说,公司现在遇到了很大的麻烦,你们三个合伙人在自我承担损失以及产业转型之间一直争执不下。听刚才祝安辰的口气,我也猜到了,他们应该是同意了你产业转型的想法。可是那么大的事情,风险未免太大…”

尾音后延,她停顿了一会,才眼底带着无限的期盼,将心中的想法脱口而出:“就像祝安辰说的,如果有大公司能在背后撑一把,事情应该会简单许多…”

她还未说完,曾亦舟就冷不防地打断了她。

“不用。这是我们公司的事,所有盈亏损失,我都会一力承担。”

他推门往外走,情急之下,梁语陶忙不迭地跑上前,拉住了他的左手。可偏生他动作太快,她只能盈盈地攥住了他的小指,那只早已没有了知觉的小指。

曾亦舟不能感觉到从她手心传来的温度,更不能透过连接的手指,交递她心底急切情感。他只能感觉到被拉扯的感觉,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她急匆匆地拦住他,转身面对他,心急迫切:“曾亦舟你不要那么固执。”

“这不是固执。”他冷静自持地解释。

“这件事□□关你们公司的生死,我不想你拼命了那么多年,换来一个满盘皆输的局面。”她没能在他的眼神中看到一点松动,她气恼得眉眼都皱成一团,彻底将心中的计划和盘托出。

“曾亦舟,我找我爷爷出资帮你好吗?你想产业转型,他可以帮你。假使你想让他买下那块地,不承担损失,我说几句好话求求他,他也应该愿意答应。”

“够了。”

他冷冷地甩开她的手,嗤笑道:“你始终不信任我,难道我在你的眼中,就那么无能?”

“我只是想帮你!”

她声嘶力竭地朝他解释,然而,他却毫不动容。语言太过苍白敷衍,梁语陶恨不得将心掏出来,向曾亦舟昭示她的真诚。

“我不是你,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包厢门口微弱的橙黄色暖灯,打在他深邃的脸上,一面闪烁在灯光中,一面沉沦在黑暗里。

他偏过脸,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眼神笃定,一字一顿。

“梁语陶,千万别那么做,那样会让我觉得你在看不起我。”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因着那日在包厢里的争执,梁语陶与曾亦舟持续冷战了一个星期。

又是一个周五的晚上,梁语陶半躺在床上,无聊地抱着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运作,在一连打下无数个英文单词之后,顺畅地按下了回车键、发送。

“滴滴”——

片刻后,邮件提示梁语陶有新消息。梁语陶的眸子忽然亮了亮,迫不及待地点开收件箱,果不其然,是好友julia的回信。

julia是梁语陶在国外音乐学院的同学,美国当地居民,一位金发碧眼却十分热爱中国文化的美国人。julia和她一样,小提琴专业毕业,两人的学业成绩以及所获奖项也差不多。甚至于,当年毕业时,julia和她同时被音乐公司看中。唯一不同的是,julia选择成为一名演奏家,而梁语陶则是回到了国内成为了一名大学讲师。

梁语陶打开收件箱,邮件显示了一串中文:“梁,回国好吗?”

julia热衷于中国文字,虽是说不连贯,但偶尔和梁语陶聊天时,总会摆弄一些新学的词语,展示成果。只不过有时候,她的用词及语法当真是错到连梁语陶都懒得去给她纠正,就比如现在。

“还好,只遇上了点不愉快。”她回复。

过了约莫有十分钟,julia也没回信。梁语陶猜想,以她那蹩脚的中文,估计是没看懂她回的话,赶紧用翻译软件去了。

电脑的电源指数已跌至百分之五,梁语陶阖上笔记本电脑,正打算休息时,喇叭里却忽地再次传来一阵“滴滴”声,梁语陶信手打开邮件,是julia的信件。

“什么不愉快?你和r.谢,还好吗?还有那个你很想念的人,找到他了吗?梁,我担心你,请尽快回复。”

梁语陶盯着屏幕上“那个你很想念的人”瞧了许久,才蓦地想起来,当年她信誓旦旦离开的时候,不止跟julia说起,她是为了追逐谢绍康的脚步才回来的。她还说过,她回来最重要的一件事,是要见到她很想念的那个人。

心里忽然闷闷的,梁语陶转头看了眼房间东面的空白墙壁,恨不得目光能穿透墙壁,化身飞刀,直直地刺向他的面前。她还自诩她是她最想念的人呢,可偏生他现在,可是跟她冷战都来不及。

她恨恨地敲下键盘,正想着该如何向julia抱怨曾亦舟,屏幕却“咻”地一声忽然暗了下去,连电脑排风扇都停止了运作。

梁语陶赶忙去给电脑充电,然而,连冲了好几分钟,电脑也没再能亮起来。梁语陶原本觉着,不给julia回信就好了。可一想到屏幕上julia心急迫切的“尽快回复”四个字,梁语陶仍是踌躇不决。

最终,她决定偷溜出房间,去曾亦舟的书房里瞧瞧。要是赶上他睡着了,离开书房了,指不定她能借用他电脑一回。

心里想着,她就这么做了。

于是,她蹑手蹑脚地偷溜出房间,顺着二楼走廊,往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