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梁景初一致点头。

若要问从小对自己言听计从的亲弟弟,变成父母的走狗是什么想法。那么此刻,梁语陶能够真真切切地告诉你,就是被人如同监狱刑犯一般地看着,形影不离,连多走一步,他都会跟上来尾随。

今日,趁着梁景初去学校上课,与白梓岑“交班”看管她的空隙,梁语陶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家里。只不过一出门,她就开始迷茫了,她口袋里没钱,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不过她此刻唯一的信念,便是肚子里的孩子,是不能要的。

且不说当年事情的真相如何,即便当时真是姜瑶在演戏,那又如何?毕竟,她也从未伤害过她,这么多年的情谊也并非虚假。要梁语陶从一无所有的姜瑶身边抢走曾亦舟,她做不到。梁语陶死心眼,又重承诺,多年前许诺姜瑶不对曾亦舟动心,现如今即便是动了心她也只会埋藏在心里。

更何况,她才区区二十五岁,她只当自己是个孩子,又谈何照顾另外的一个孩子。

思及至此,梁语陶片刻不停留似的迈开了步子,一直往医院去。

到了医院,梁语陶又因为用钱而犯了难。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分钱,更诓论挂好动手术了。她不好打电话回去让父母弟弟送钱过来,怕是电话一打通就会被他们逮回去。她最依赖的爷爷又出了国,思来想去,她就只剩下了唯一能信任的人——曾亦舟。

梁语陶想着,肚子里孩子总归有他一半的功劳。要想撇得一干二净哪有那么简单,既然孩子是他的,肯定是要他出钱出力的。

于是,她问当值的护士借了一块钱,拨通了公用电话。

梁语陶的记性并不好,能记得的号码的人也不过寥寥,而曾亦舟就是其中之一。当年远赴久江市读书,为了方便联系,曾兆就给曾亦舟配了个手机,这些年来,他一直没换过号码,梁语陶一记也就是许多年。

一串连贯的号码被输下,在漫长的“嘟嘟”声后,终于有人接起。

彼时,远在久江市的曾亦舟,正被一大堆项目主管搅得焦头烂额。得闻手机响了,他才信手接了起来,一手按摩着太阳穴,语气不善:“哪位?”

他语气躁怒,听得梁语陶心虚,只以为是自己得罪了他。她支支吾吾了好一会,才说了句:“是我。”

“陶陶?”按摩太阳穴的手停了下来,他换了只钢笔握着,动作轻松了不少。底下的项目主管见了,都好不容易送了口气。

“嗯。”

“怎么用的是陌生号码打我电话,看这号码的长度,应该是公用电话。怎么,在外面?”

他一番推理下来,整得梁语陶再次心虚。她轻咬着下唇,踟蹰了一会,才说:“我在医院。”

“又生病了?”他皱眉。

“不是。”

“那是怎么了?”

闻言,梁语陶犹豫着,不知该如何跟他说明情况。她有一大堆的苦水要向他吐露,只不过此刻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一时间,她竟是哑了。

电话那头是漫长的无声,曾亦舟以为她是挂了,又试探性地叫了声:“陶陶,你还在吗?”

身后排队打电话的人戳了戳她的脊梁骨,示意她动作快点。大约是被人催促了,梁语陶忽然来了勇气,一鼓作气地对着电话那头的曾亦舟,简明扼要地说了句。

“曾亦舟,我怀孕了。”

“什么?!”曾亦舟握在指尖的钢笔忽然垂直掉了下来,笔尖开了花,墨水晾了一地。

“我怀孕了。”她闭上眼睛,鼓足勇气又重复了一遍。

曾亦舟猛地砸了一记桌面,隔着公用电话微弱的电流,梁语陶听见曾亦舟爆了句粗口。

片刻之后,他说:“梁语陶,你现在给我站在原地!四十分钟,等我四十分钟,我马上过来!”

“哦。”

梁语陶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等挂了电话,她才想起来,似乎最重要的是忘了说…提醒他带钱做手术。

梁语陶按分秒,数着医院大厅的时钟,数到第三十七分钟的时候,有个人影火急火燎地冲到了她的面前。

曾亦舟利落的短发因为疯狂的奔跑,被风声随意打乱,但那张脸却还是如梁语陶记忆中的一般好看。她站起身,隔着拥挤的人群看向他。而他,正上扬的嘴角,有掩饰不住的得意。

梁语陶正想走过去,却看他对着她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于是,她只好定在原地,纹丝不动。

待他走到她身边,她才表情窘迫地说:“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曾亦舟眉眼温柔地看向她,继而不语。

梁语陶沉下脑袋,试图用话语释解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从久江市到远江市即便是开高速好歹也要个把小时吧,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我闯了十个红灯,赶到的。”

“下次别这样了,要是路上出了事,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好。”

曾亦舟唇角微勾,笑意止不住。他没有告诉她,除了闯了十个红灯,他还在高速公路上飙车到两百码,以致于个把小时的路程,被他整整缩短成了四十分钟。

“走吧。”他牵住她的手。

她惊愕:“去哪儿?”

“回家。”

还未等梁语陶反应过来,她已经被曾亦舟牵手带上了车。不到十分钟的路程,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停靠在了她的家门口。

曾亦舟替她打开车门,她正准备落荒而逃,却又被曾亦舟反手抱住,将她钳制在怀里,动弹不得。

平日里曾亦舟对梁语陶言听计从,她那里见过曾亦舟这么霸道又顽固的模样,她挣扎着想逃跑,然而等她刚从他怀里□□的时候,他已然推开了门。

大门被推开时,梁语陶便愣在了当场。

一家人,一整家人。

上到爷爷奶奶,下到上午说要去学校的弟弟,都无一不落的出现在了梁语陶和曾亦舟的面前,大是一副早已准备就绪的模样。父亲、弟弟西装笔挺,爷爷则是一身中山装。而母亲白梓岑和奶奶,均是一席高端定制的旗袍。

“终于来了。”

爷爷梁振升率先开了腔,一双锐利的眸子,隐约可见年轻时的英姿飒爽。

梁语陶绞着手指,忐忑不安地埋下头,不敢说话。从小就骄纵惯了的梁大小姐,变成了如今这般羞赧的模样,一家人都忍不住嘴角上扬,心道,大约也只有曾亦舟能制住她了。

偏生这时候,曾亦舟的手指却蓦地窜进她的掌心,趁着梁语陶怔楞的片刻,他攻城略地,与她十指紧扣。众目睽睽之下,梁语陶正挣扎着想要松开他,但自他手心里传来的熟悉温度,却不由地让她心安,竟是一下子不忍下手了。

“爷爷,奶奶。”曾亦舟点头,礼貌地叫了一声。平素里他也是这么称呼梁振升夫妇的,她倒也是不奇怪。

猝不及防之时,手臂被人一带,梁语陶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曾亦舟拉扯着,带到父母跟前。

她听见他承诺似的话语,在耳边响起,不分轻重缓急。

“梁叔,岑姨,我请求你们把陶陶嫁给我。”

梁语陶心下一沉。

而此刻,梁延川却是摆足了架势,不轻易首肯:“曾亦舟,你好小子!我女儿跟你青梅竹马那么多年,你居然就一声不吭把她给生吞活剥了。现在肚子都弄大了,你才想起来要来求婚,未免也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那梁叔您说,您想怎么罚我,都成!”曾亦舟信誓旦旦。

“好了好了,说什么呢,你梁叔要是敢罚你,你岑姨我第一个给你出气。”白梓岑在一旁声援曾亦舟,她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一大清早故意设局,趁着空档让陶陶跑出去找你,可不就是为了等你过来。现在,你终于过来了,你梁叔和岑姨都满意着呢。可别听你梁叔瞎说,他哪舍得罚你。”

“谁说的,我可不满意的很。”梁延川佯作生气:“尤其是这称呼,真是听得刺耳的很,想娶我女儿,居然连点诚意都没有。”

白梓岑赶忙戳了戳曾亦舟的脊梁骨,片刻之后,终于听得他喊了声:“爸,妈。”

“好好好。”白梓岑对曾亦舟这枚女婿,可是满意到了心里去。从小看着他长大,对他的品行做人皆是满意得很,再加之又是世交,知根知底。在她看来,简直没有比曾亦舟更好得女婿了。

她在一旁帮衬着:“既然这样,那就这么拍板定论了。等过些日子定个婚期,尽快把婚事办了,陶陶还怀着孩子,等肚子大了穿婚纱就不好看了。”

“好。”曾亦舟微笑着应答。

众人一派和睦,偏偏在这个时候,全程无话的梁语陶忽然放声,说出的话,引得全场瞬间死寂。

“我不想嫁给曾亦舟,这个孩子我也不想要!”

长久握住她的那双手猛地一颤,梁语陶感受到了曾亦舟情绪的波动,不由地埋下脑袋。

“胡说什么?!”梁延川第一个反应过来,怒声喝道。

向来宠爱梁语陶的白梓岑,也意外地有些严厉:“陶陶,现在不准说这种话。”

“可你们有问过我的意见吗?我现在不想生孩子,也不想嫁给任何人。”她声嘶力竭地解释。

正当众人都无计可施之际,反倒是曾亦舟站了出来,抱住梁语陶的肩,将她往外面带:“梁叔、岑姨,给我个机会,我想和陶陶聊聊。”

梁延川和白梓岑均是点了点头。

夫妻二人对着女儿梁语陶均是无计可施。毕竟,若是她真不想嫁人,那他们自然也无法勉强她。不过,幸好还有曾亦舟在,自小梁语陶古灵精怪,但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世上约莫只有一个人能治得了她,那个人便是曾亦舟。

因而,把梁语陶嫁给曾亦舟,是梁延川夫妇二人,最万全也是最安心的选择。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僻静的花园一角,梁语陶深吸一口气,对曾亦舟说:“对不起,我还不想结婚。”

“因为谢绍康?”曾亦舟皱眉。

“不是。”梁语陶摇头:“我和他早就不可能了。或许,他更像是我年少时期憧憬的梦想,求而不得,所以才会趋之如骛。现在的我,早就失去了当时的梦想,所以对我来说,他也只是个曾经憧憬幻想的回忆而已了。”

“那是为什么不愿意嫁给我?”他从容一笑,丝毫不针锋相对:“你好歹也要让我知道,我到底是为什么输了。”

梁语陶侧过脸,折了一枝桂花放在手里把玩。九月的金桂香味不盛,清淡地传送着香气:“可能是我难以适应从青梅竹马到情人的转变吧。认识了十几年的人忽然要跟我结婚,我还忽然怀了他的孩子,对我来说似乎有点太难以置信了。”

“真的是难以置信?”曾亦舟反问。

他跨前一步,幽幽地按住她的肩膀,迫使她看向他:“陶陶,我不信。如你所说,我们认识了十几年,我不相信,这十几年的过程中,你根本看不出我爱的是你。”

梁语陶别开脸不看他。

曾亦舟继续说:“那天在西南的民宿里,我吻你,你明知道只要你喊停,我们就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可是你并没有喊停,也没有拒绝。那一刻我虽然没有亲口听你说喜欢我,但我却能明明白白地感觉到,你也是喜欢我的。又或者说,你十九岁的那年,我们发生那些荒唐事的时候,你就是喜欢我的。否则,那件事怎么可能是我一厢情愿就能强迫你的,陶陶,别骗自己了。”

“别说了。”梁语陶甩下手里的桂花枝,像是被人戳中了弱点,下意识地想要逃跑。

他也不忙着追她,只是在她身后,以不小的音量说道:“陶陶,我不明白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一直在隐瞒自己的内心?”

曾亦舟话音未落,梁语陶就猝不及防地打断了他。

她捂住耳朵,拼命摇头:“你别问了,我不想说,你让我静一静。”

曾亦舟怕她伤着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敢再多问,只好任由她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梁语陶像是一头扎进沙地里的鸵鸟,顽固地不愿意抬头。

自曾亦舟向她父母求婚之后,家里对她的看管也松懈了许多。只是偶尔,弟弟梁景初仍是会时不时地确认她是否在家,像是在遵从什么人的指令似的。

梁语陶确实没有做好当母亲的准备,她只把自己当一个孩子,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她难以接受。她没有经历过不能怀孕的痛苦,虽然父母一直将她宫寒不孕挂在嘴边,但实际上,对待自己身体的认知,梁语陶少之又少。

所有的因果祸根都在这个孩子上,要想让父母不逼迫自己嫁给曾亦舟,最简单粗暴的方法,不过就是拿掉这个孩子。

于是,梁语陶静悄悄地偷了病历本,溜出了家里。

偏生这个时候,梁景初恰好从房间里出来。他正打算确认梁语陶的安好,却见她一个人灰溜溜地窜了出去,手上还握了本病历。他心下一紧,不由地拎起电话,拨了出去:“舟哥,不好了,我姐出门了,还带着病历本,她该不会要是去动手术吧?”

梁景初不等曾亦舟回答,就握着手机往外跑:“要不我跟着她吧。”

“不用。”电话那头的声音沉着冷静:“我亲自去找她。”

“好。”梁景初这才放下了心,灰溜溜地往回走。

梁景初自小就对曾亦舟敬仰非常,因而,当曾亦舟让他别去跟踪梁语陶的时候,他也是言听计从。毕竟,他笃信着,要是他舟哥治他姐,总归有千百个法子。

只是他却忘了,梁语陶可是曾亦舟心尖上的人啊。

妇产科候诊室里嘈杂得很,梁语陶孤身一人坐在其中,尤为扎眼。她周遭都是些身怀有孕的女人,或是肚子已肿成球状,或是有些明明腹部还干瘪着却还一遍遍地揉着,恨不得肚子里得孩子下一刻就能蹦出来。

人类的天性是好奇,而怀了孕的女人,对肚子里新生命的好奇程度,可以比拟世上任何迫切的好奇心。

一个人孤坐在候诊室,有些尴尬。梁语陶信手拿出手机,正准备随意刷刷微博,却蓦地被一双手遮在了手机屏幕上。而这双手…有些臃肿。

“姑娘,怀孕了还是少用电子产品的好,辐射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从身旁传来的声音,温暖热切。

梁语陶这才抬头看,却发觉原本坐在她身边的一对年轻夫妇已消失不见,转而来的是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孕妇。

“你怎么知道我怀孕了?”梁语陶下意识地问道。

中年孕妇掩嘴一笑:“你手上不还拿着b超报告呢,上面不是明明白白地写着嘛,孕期八周,胎心搏动有力。”

闻言,梁语陶才想起来,医生为了确认她的孕期,特意让她做了个b超报告。只是,拿到手里之后,她就再也没看过。毕竟,她一门心思地不要它,多看一眼也觉得是罪孽。听中年孕妇说起,她才终于将那张黑白影印的纸张攥了起来,指尖不由得发紧。

上面都是些医疗术语,梁语陶看不太懂,只依稀能从纸张的黑白图像里,隐约辨别出一块发光的小点。那个被叫做孕囊的东西,着落在不大的子宫里,只消十个月,它就能快速成长,变成一个成型的婴儿。只可惜,梁语陶可能并不能见证这奇迹般的十个月了。

一种莫名的不舍感,在梁语陶的脑子里开始蔓延。大约是骨血相连的缘故,这一刻梁语陶忽然生出了退却的想法。

中年孕妇见梁语陶郁郁寡欢的模样,又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循循善诱地问道:“一个人来的?”

“嗯。”梁语陶心里难受,故意跟她闲聊,以转移注意力:“您也是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我跟我老公以前来的。他去帮我排队挂号了,我在这里等他。”中年孕妇上下打量了梁语陶一眼,小心翼翼地着了她一眼:“姑娘,冒昧地问一句,你来这里应该不是来做孕检的吧。是打算…做计划生育手术?”

计划生育手术,即为流产手术。大概是为了将这种血腥的残忍,辟得一干二净,才极尽委婉得折腾出了计划生育四个字。这家医院的计划生育科室,和妇产科公用一个楼层,拥有同一个候诊室,所以梁语陶坐在这里,也实为正常。

梁语陶静悄悄地不说话,中年孕妇也懂得,这是默认的意思。

中年孕妇笑了笑,问道:“姑娘,恕我多嘴一句,怎么这么想不开要来做计划生育手术?是孩子的父亲不管不顾,还是家里反对你年纪轻轻怀孕?”

“都不是,是我不想要。”梁语陶埋头,握着b超单的手紧了紧,指尖泛白。

“是这个孩子来得太突然?没做好准备?”大概是已为人母的心思都有些雷同,所以她一句话就戳中了正题。

梁语陶点头。

中年孕妇忽而叹了一声,笑道:“看来大家年轻时候的心理都是一样的。我跟你差不多大的时候也一样,也总觉得怀孕就是累赘。只不过,那时候的我还没有你现在这样的觉悟,做人流要到大医院来做。我那时候,都是随便找个小诊所做了就算了。”

梁语陶一时错愕。

中年孕妇身子沉重,她吃力地转了个身,面向梁语陶:“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跟你讲讲我的故事,你就当打发时间听听。”

“嗯,好。”梁语陶淡淡地笑了笑。

“瞧你的模样,估计现在就二十五岁吧。”

“差不多,过年就满二十六了。”

中年孕妇将手覆上腹部,温声说道:“我第一次做人流手术的时候,也跟你差不多大,初初二十四岁,刚刚大学毕业。我和我老公是大学同学,原本在邻市读书,毕业之后,想找个一流的城市闯荡闯荡,就来到了远江市。刚来这里的时候,我们俩一无所有,两个人蜗居在一个十几平米的出租屋里,整天幻想着有一天住上高档的公寓楼,有个精装修的房子。也就是那个时候,我们俩有了第一个孩子。可偏偏那时候,我们俩还太小,完全没有做父母的准备,即便是有了孩子,也完全不当一回事。有一天,他早晨去上班,我随便找了家社区里的诊所,就把孩子做了。”

从小父母优质的保护,让梁语陶从未受过金钱的困扰。她竖耳听着,只觉得这个故事令人唏嘘。

中年孕妇顿了顿,信手撩了撩错乱的额发,继续说:“四年后,靠着我们俩的努力拼搏,总算是住上了高档的公寓楼。正巧这时候,我们有了第二个孩子。只不过,那时候我面临着人生最重要的一次升职机会。如果怀孕休假,会导致机会丧失。我犹豫之下,打掉了孩子,继续工作。自从失去那个孩子之后,我午夜梦回经常会梦见血淋淋的画面,孩子抓着我的手,问我为什么不要他,然而我却无言以对。在工作稳定之后,我和我丈夫开始计划着要孩子,可惜因为常年累月的工作,伤及身体,一直没能怀上。又是三年之后,我有幸又怀上了孩子。”

梁语陶不由地问道:“所以,现在肚子里的是第二胎了吗?”

“不是,那个孩子没能生下来。”

“为什么?”梁语陶惊讶。

中年孕妇抿唇,轻微地摇了摇头:“由于前两次的人流手术,身体负荷已经达到了极限,于是造成了惯性流产的迹象。我和我丈夫一直遵从医嘱,努力地守护着那个孩子。不幸的是,孩子在肚子里存活了六个月,终究因为胎心消失而夭折。六个月的孩子,都已经长好了眉眼,能看出轮廓里的模样,只是可惜,还是没能生下来。那时候我哭得眼泪都干了,躺在床上拼命得踢踹着,连床单都废了好几条。”

“自从失去孩子之后,医生告知我,我的生育能力已经大大降低,加之年纪也上去了,怀孕的几率微乎其微。以前留下的那些罪孽,让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怀孕了。不过没想到,上天终究有好生之德,五年后,他还是来了。”她来回抚摩着隆起的肚子,眼神如若珍宝:“说起来,这都是我第四个孩子了,我也不知道哪来的运气,能怀上他。虽然他也曾一度胎心骤停,但最后仍旧是保住了。你瞧我现在的这双手,肿得跟猪蹄一样,也都是因为怀孕保胎的过程中导致的。不过即便是这样,现在的我,除了感激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了。”

听完她的讲述,梁语陶的眼眶不由地发热:“现在…几个月了?”

“九个月了。”中年孕妇眼里尽是满足的光荣:“还有一个月不到,就要生产了。我三十六岁的时候能怀上他,连医生都说这是个奇迹。”

望着她高高耸起的腹部,梁语陶忽然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想法:“我能摸摸他吗?”

“当然可以。”

中年孕妇粲然一笑,挺直腰腹凑了过去。梁语陶小心翼翼地将五指搭在了她隆起的腹部上,正当这时,肚子里的孩子兴许是意识到了外来的客人,立刻踢了一脚,以示回应。

“他踢了我一脚。”梁语陶掩住嘴巴,声线中满是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