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凌蓝嘴角抹过一丝冷笑,何可秋主动示弱的时候,才是他最可怕的时候,因为那说明他要动怒了,而愤怒的何可秋,身上才有弱点,才能让她找到机会战胜他。

关凌蓝合了一下眼睛,沉下心中翻涌的恐惧感:“何先生不想知道,当初我为什么逃走吗?”

何可秋“哦”了一声,又上前一步,抬手按在关凌蓝的肩膀上:“你果然是长大了啊!我教给你的东西,没想到你倒是学的似模似样的。说吧,假如我送你去加拿大,你能回报给我什么?”

他从心底认同了这桩交易,就如同之前他所有认同的交易一样。这个他亲手挑选并培养长大的女孩,一直在按着他所希望的方式成长,甚至远远超出他的预期,让他在欣喜之余,有些措手不及。

关凌蓝虽然脸上的表情坚毅而平静,但是心脏狂跳,差点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她抬手用力按了一下,藏在衣袖里的一只手攥得紧紧的,几乎要捏出狰狞的青筋来,可见她的紧张。她沉声道:“齐风留给我的记忆卡,当中存着你诱导他做出错误商业决定的那些证据。”

何可秋扬起嘴角笑得很从容,似乎关凌蓝所说的一切都与他完全无关,但是他心中还是略有些惊讶的,原来自己当年百密一疏,竟然没有发现齐风竟然悄悄给关凌蓝留下了证据。

好在关凌蓝并没有把这些证据公布出去,否则,一定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

何可秋在心中立刻就否定了想要诱骗关凌蓝把证据交出来的打算,他知道假如关凌蓝有备而来,一定不会轻易上当,而硬来就更不行,这丫头向来都是吃软不吃硬的,假如你想要对她动强,她能表现得比你更强硬,甚至不惜两败俱伤。

所以…何可秋想,反正陆泊然已经死了,就算是去加拿大看一眼,让关凌蓝就此死心也好。想到这里,何可秋露出笑容,点了点头:“好吧,既然你那么想去,那就去看看吧!”

关凌蓝垂在身侧的拳头无力地张开,指节几乎脱了力,痛得快要伸不开。但是能得到何可秋的允许,她也算是打赢了这场仗。这时候觉得浑身上下都在颤抖,但是还是硬撑着,咬紧了牙不让自己露出怯懦软弱的样子。

“谢谢何先生。”

她朝着何可秋欠了欠身,神态优雅:“我这就动身去加拿大了。我会向陆家转达您对他们的问候。”

何可秋点点头,这时候他显然表现得十分平静:“早去早回,下星期公司有周年酒会,我希望你能陪我出席。”

关凌蓝将手背在身后,用力掐了自己的手臂一把,努力压一下心中的恐惧不安,冷静地回答道:“好的,何先生。”

走出何可秋的书房,关凌蓝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了,整个人都在止不住地瑟瑟发抖,她努力想停都停不下来,只能快步冲进自己房间,重重关上房门,然后无力地靠在门上,任凭身体慢慢滑下来,直到跌坐在地板上,才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是如此的微弱。

她伸出双手环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埋进当中,感觉眼眶酸痛湿热,但是她已经不想再哭了。

陆泊然,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应该坚强。可是,一想到以后的日子里再也没有你的存在,我又该怎样继续我已经失去方向的人生呢?

关凌蓝很快动身前往加拿大多伦多,何可秋派出了四个保镖与她同行,个个都是以一敌多的精锐,只怕关凌蓝什么时候改变了主意,又趁着众人不备的时候逃走了。

但是关凌蓝这一次表现得格外温顺乖巧,又或者说是安静沉稳,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她的眼中充满了失落与悲怆,一如陆泊然出现之前。

陈竞收到消息到机场来接她,一照面就被吓了一跳,他所见过的关凌蓝都是精神奕奕,仿佛整个人都熠熠生辉的样子。可是这一次,她脸上最美的神采仿佛在瞬间都失去了,只剩下一具空寂的躯壳。

关凌蓝见到陈竞,人仿佛干枯的植物遇到清泉一样有了些许精神,她看向陈竞的眼睛亮起来,带着某种急需求证的意味:“陈竞,陆泊然他…”

陈竞忽然开口打断她的话:“对不起,小陆已经下葬了,我只能带你去他的墓地祭拜他。”

关凌蓝的心骤然沉下去,果然还是来不及啊…她甚至连他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她咬紧牙点点头:“好,请你带我去见他吧!”

一行人赶到公墓,那里安静而肃穆,陆泊然的墓碑上有他的照片,依旧是意气风发的模样,跟记忆中一样那么好看。

关凌蓝并没有换上沉重的黑色,她知道陆泊然一定不想看到自己穿着那么哀伤的颜色,所以她找出了在澳门时他买给她的那件小礼服,搭配着他送给自己的银色发簪,甚至精心地擦了点粉,淡妆宜人,却令人觉得无限悲凉。

陈竞注意到关凌蓝的肩膀一直在微微抖动,他忍不住走过去环住她,轻轻拍了拍。

“他有什么话留给我吗?”

关凌蓝呆呆地望着墓碑上陆泊然的照片,他是那么年轻漂亮,就连黑白两色也一样夺不走他身上的光彩,不知道在他生命的尽头,他有没有想念自己呢?他明明答应过,会回来的。可是他终究还是失约了。

陈竞沉默地摇摇头:“听说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没有意识了,送进急救室抢救了十二个小时,后来突发心脏衰竭…”

关凌蓝的腿一软,整个人跪倒在墓碑前的台阶上。

陈竞要上前搀扶,关凌蓝一只手扶在冰冷的墓碑上,这一刻她很坚强,脸上干干净净,没有一滴眼泪。她只是转过头,看着站在周围紧盯着她的保镖,沉声道:“麻烦你们往后退一点,我想单独跟陆泊然说几句话,可以吗?”

她没有要求他们离开,只是希望能给她一个单独说话的空间,保镖们于是往后退了退,陈竞正打算要走,忽然看到关凌蓝身子一晃,径直朝着一边栽了下去!他眼疾手快地弯腰搀扶,关凌蓝半垂着眼眸,似乎是全无力气地靠在他的臂弯里。

陈竞心中担忧,低头查看,忽然听见关凌蓝低声问了一句:“真的是意外吗?”

陈竞目光一闪,一边用力将她扶起来,一边轻声答道:“或许,不是。”

关凌蓝的表情忽然变了,锐利而满含杀气,就像是一柄出鞘的宝剑。她不说话,只是瞪大眼睛看向陈竞,陈竞在她充满探寻的目光中点点头,仿佛在说,我不会让陆泊然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的,你放心。

关凌蓝感激地看着他,陆泊然的死另有蹊跷,只是她在心中的一种猜测,但是,能得到陈竞的证实,她此刻的隐忍和等待才有意义。

“我该怎么与你联系?”

她站直了身子,假装转过头去对着陆泊然的墓碑说话,但实际上,却是在与陈竞交谈。

陈竞弯下腰,平视着墓碑上的照片,抬手缓缓拂过上面那一行生卒年月,用关凌蓝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回答她:“密码,是他的生日,加上你的生日。”

关凌蓝忽然想到陆泊然留下的平板电脑,陈竞把密码告诉她,无疑向她打开了另一扇门。

她缓缓蹲下来,靠在冰冷的墓碑上,仰起头就能看到陆泊然微笑的脸。

我不会放过那些曾经伤害你的人…关凌蓝闭上眼睛,喃喃低语着:“很快,很快…”

很快,我会让你看到,每个曾经犯下罪孽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请你等着我,一直等着我。

关凌蓝在陆泊然的墓前坐了很久,一边语气悲伤地碎碎念,他离开的那几天,她学会了做红豆蛋挞,也煮了银耳糖水,她还想学做乳酪蛋糕,可是不知道他到底喜欢蓝莓还是樱桃口味…直到天色阴沉下来,起了风,吹得附近的松柏瑟瑟发抖。

陈竞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关凌蓝的肩膀上,小心地伸手去拉他,关凌蓝仰起脸,眼底泛红,一道道血丝让人看得触目惊心。

回到多伦多,关凌蓝把自己关在酒店的房间里,然后仔细检查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拉起所有的窗帘,最后蜷缩在沙发的角落里,打开了陆泊然的平板电脑。

里面收藏着很多关凌蓝的照片,全都是她熟睡时的样子,不同的角度,一张张翻过,关凌蓝甚至能想象出陆泊然当时那小心翼翼移动摄像头拍照的模样,忍不住就热泪盈眶。

翻完照片打开通讯录,里面果然只有一个人的名字,关凌蓝这才确信,陆泊然这部电脑完全是用来与陈竞单独联系的,她点开对话框,尝试着发了一条信息过去:“陈竞,是你吗?”

陈竞似乎是时刻都保持在线的样子,下一秒钟就跳出回复来:“是我。看来你已经把电脑打开了。”

关凌蓝觉得每一根手指都在颤抖,她竭尽全力让自己将手放得平稳些:“陆泊然的死因到底是什么?”

陈竞沉默了一会儿,关凌蓝就那么捧着电脑等待着,心急如焚,终于等到对话框跳出一大段文字:“小陆认为,何可秋就算拿到了一成股份也不会善罢甘休,所以表面上假装答应带合同去找陆先生签,但实际上花重金托人到香港想要救你出来,没想到惊动了何可秋,所以邱城那天买通了司机,打算在去农场的路上劫持陆泊然,逼迫陆家就范。”

关凌蓝呆呆地盯着那一段文字,她原本以为一切风平浪静,然而深藏在水面之下的巨大暗涌早已经展开,他们都身在其中,注定无法逃离。

之后发生的事情很容易想象,邱城和司机的行踪可疑,被心思缜密的陆泊然察觉,于是展开反抗,最终导致事故的发生。

两死一伤,司机当场死亡,陆泊然死在手术台上,唯一活下来的邱城,此时依旧躺在加护病房里昏迷不醒。

而导致这一切发生的罪魁祸首,是何可秋。

“我手中的证据,还不足以让何可秋定罪。”关凌蓝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沉稳与坚定,她本身就是那样一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女子,为死去的人流太多眼泪终究都是徒劳,而她要做的,是为她所爱的人报仇。

她一字一句地写:“但是,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能从何可秋手中拿到他的罪证,那么,这个人,一定是我。”

陈竞沉思良久,终于轻轻打下四个字:“千万小心。”

关凌蓝删掉所有的聊天记录,然后关上电脑,起身走到窗前,猛地一把拉开窗帘,让明亮的光线毫不掩饰地照进来,洒落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她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闭目仰头,伸展双臂,如同白鸟飞翔的姿态。

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一个人活着。

她还有陆泊然,他的生命已经停止,可是,他对她的思念和爱,却能穿越千山万水,直抵她的身边。

我知道,你就在这里…

关凌蓝侧过头,仿佛看到陆泊然就站在自己身边,正迎着阳光,肆无忌惮地微笑。仿佛未来的路,无论坎坷曲折,无论向左或者向右,他都会这样站在自己身边,不离不弃,一路同行。

很快,关凌蓝返回香港,在公司周年慈善酒会上,重新以继承人的身份,出现在何可秋的身边。

几乎公司里人人都听说过何先生的这位名义上的养女,可是见过的人只是少数,只是当年她与新瑞年轻的经营者齐风订婚这件事倒是在商界传得沸沸扬扬,以至于后来她出逃的一年多,还有人在私下猜测,说这位千金小姐恐怕是命硬,和至亲相克,所以何可秋才不把她带在身边。

周语莹没想到会在那样的场合再遇见关凌蓝,她甚至无法把站在何可秋身边巧笑嫣然的白富美与昔日那个穿T恤牛仔裤人字拖的屌丝女之间画上等号。

关凌蓝穿着蓝色对襟的西装搭配白色长裤,原本散乱的一头黑发,如今剪到齐耳,金色中挑染了几缕栗红色,衬得肤色白皙,帅气逼人。

周语莹望过去的目光藏着复杂的情绪,关凌蓝此刻站的那个位置,是他们一众孩子一直遥望而期待的,但是,明明近在咫尺,却依旧遥不可及。

她所在的模特公司与何可秋旗下的一家子公司有业务合作,所以才安排了几个长相漂亮的小模特来给酒会助助兴。周语莹心中很清楚,自己无论打扮的有多漂亮,也不过只是有钱人打发时间的消遣而已。

这一年多来,何可秋对她的态度明明已经好过以前许多,如果没有关凌蓝的话,她坚信自己总有一天能够爬上去,成为值得何可秋信任的人。可是现在,她所有的希望全都破灭了。

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周语莹很想冲上去揪着关凌蓝的衣领狠狠质问,对你来说,要得到那些东西轻而易举,可是对我来说,那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希望。你既然不想要,为什么还要回来抢!

她握紧了拳头,死死盯着关凌蓝的方向,一动不动。

“语莹!语莹!”

有人在身后亲切地招呼,见她不理,于是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嘿,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周语莹回过神来,重新露出娇俏的笑容,回过头看到是跟她同来的小模特丽丽,于是笑道:“没什么,好像是看到一个熟人,但是一转眼又不见了。”

“别找了,快跟我来,介绍徐老板给你认识!”

丽丽一手挽着周语莹的胳膊,兴高采烈地将她拖走了。

关凌蓝这时候忽然转过身来,似乎是感觉到什么异样,轻轻皱了一下眉头。

是谁?谁在看着她?

目光四下搜寻,穿过热烈交谈举止优雅的男男女女,阳台上的窗帘似乎是被风掀动,几番起落,但却空无一人。

“小凌,在看什么?”

何可秋笑容可掬地走过来,随手从旁边拿了一杯白兰地,朝着关凌蓝举了举杯,关凌蓝用手中的红酒示意还礼,然后送到唇边抿了一口,这才仪态从容地答道:“没什么,觉得那边的西点看起来很不错,正想着要不要拿一块来尝尝。何先生想不想来一块?”

“好啊。”何可秋点点头,似乎是很高兴的样子。关凌蓝于是把酒杯放在一边的窗台上,然后走到冷餐区去找盘子。

冷餐区放着蛋糕、饼干和一些果汁为主的饮料,还有做工精致小巧的布丁,装在好看的小碗里,颜色绚丽漂亮。

关凌蓝把黑森林蛋糕叉在盘子里,指尖沾染了巧克力碎末,她于是很自然地送到唇边舔了一下,忽然就想起陆泊然也很喜欢吃这些甜品,什么蛋挞、饼干、果冻,他就像是个总也吃不饱的孩子,只要一见到好吃的就立刻眉开眼笑,而且吃相虽然优雅,但是吃得却很快,只一会儿的工夫,就能卷一大片甜品下肚。

他假如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很开心的。

关凌蓝觉得巧克力在唇间化开,渐渐有点苦涩的味道翻涌上来,她低头又拿了一个盘子,给何可秋也盛了一块蛋糕,一手端着一块,快步走了回去。

何可秋虽然不常吃甜食,但是今天也破例把关凌蓝盛给他的蛋糕都吃了,关凌蓝吃蛋糕吃得越发觉得嘴唇发苦,于是想起好看又貌似会很好吃的果冻,转回头去找,却发现只剩下了一个孤零零地躺在盘子里。

关凌蓝皱了皱眉,挥手叫来服务员询问,服务员一脸无辜地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她很郁闷地捡走了最后一个布丁,悻悻地在心中暗地吐槽,刚刚明明还剩下那么多,就这一会儿的工夫,怎么都没了?

她想躲着人,就端了布丁到阳台旁去吃,没忘记把自己喝了一半的红酒找回来。户外有些凉,树叶黄了大半,被风一吹就簌簌地落下来,恰好有几片落在她的肩膀上。

关凌蓝刚想抬手把落叶拂下去,忽然有一只手从旁伸过来:“别,先别动…”

黑影压下来,细心为她拍去肩膀上的落叶,关凌蓝腾地站起来,一边忙着道谢,却还不忘闪身躲开,不让那人靠自己太近。

那是个年近中年的男人,身材匀称,长相硬朗,站在那里看起来倒是风度翩翩的样子。但她不喜欢陌生人的接触,尤其是这个面带微笑,但分明目光里藏着企图的家伙。

“多谢。”

关凌蓝朝他点了一下头,额前的刘海垂下来挡了她的眼睛,所以男人看不到她眼中明晃晃的嫌弃。

她转身快步离去,身影就像风一样,片刻间就不见了踪影。

“我说得没错吧?徐老板,愿赌服输啊!”

周语莹娇娆妩媚的声音忽然响起,她自窗帘后闪身而出,脸上毫不掩饰带着鄙夷的神色,朝着中年男人伸出一只手,摊开掌心。

男人非但没有生气,脸上的笑容中带着好奇的意味,他将周语莹拉过来,在她的唇间吻下去,辗转厮磨,半天才将人松开,很满意地看着美人在怀中娇喘连连。

他亲昵地拍了拍周语莹的脸颊,语气像是在哄一只家养的小宠物:“帮我做件事,成功的话,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周语莹沉默片刻,用力点了点头:“徐老板不妨说说看!”

男人露出一抹狞笑,伏在她耳畔窃窃私语起来,周语莹听着听着,眼中顿时闪过一丝锐利的光,嘴角的笑容森冷而骄傲。

徐老板放开她,周语莹于是信心满满地拉过同伴丽丽,在她身边小声说了几句话,把什么东西塞进她的掌心,丽丽心领神会,得意地打了个响指:“OK,交给我吧!”

她端起自己的酒杯,一仰头猛灌下去,抬起头来,眼神却已经稍显迷离,似乎是喝醉了一样。

周语莹微笑着看着丽丽摇摇晃晃地走向关凌蓝的方向,悄然将自己重新隐藏在窗帘后面,暗地里注视着这一切。

关凌蓝被个不认识的男人搭讪,心情稍显烦躁,于是跑到洗手间补妆,刚往脸上擦了点粉,忽然一头撞进来一个满身酒气的女人,径直跌在她怀里。关凌蓝忙着扶了一把:“你没事吧?”

女人仰起脸,倒是眉清目秀,只是脸颊泛起红晕,目光迷离流转,傻笑着:“我没事,呃…真的没事。”

她说着拿出一张房卡,在关凌蓝眼前晃了晃:“请问,这上面的房间号是几啊?”

关凌蓝眼前一黑,搞了半天,这姑娘是喝多了,连自己房间都找不到了。她原本就不太愿意待在酒会里,觉得气闷又无聊,索性找到借口,干脆仗义做好事,从她手中接过房卡:“我送你过去吧!”

女人笑得很友善:“谢谢…谢谢你了…嗝!”

她忽然打了个酒嗝,然后自己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把关凌蓝也拖倒在地。

关凌蓝好心扶她坐电梯上楼,找到房间号,然后开门把人拖进去,女人几乎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抱着她的胳膊就是不撒手。

关凌蓝又窘迫又无奈,这家伙是女人,又喝醉了,所以也没办法下手打,这时候女人忽然醒过来,一阵恶心,然后摇摇晃晃地冲向洗手间的方向,似乎是要呕吐。关凌蓝不放心于是跟了上去,扶着她在马桶旁边干呕半天却什么也吐不出来,于是只能抱着对方的腰想要把她从地上拖起来。

接过没想到女人醉得跟一摊烂泥一样,又重,好不容易把人拖起来,刚准备往外拉,结果女人忽然胳膊一扬,不偏不倚撞在花洒的开关上,只听哗啦一声,冷水迎头洒下来,浇了关凌蓝满头满脸!

女人似乎是被浇醒了,当即一阵发抖,然后迅速回过神来,愣愣地盯着关凌蓝看了一秒钟开始赔礼道歉:“啊!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

关凌蓝躲开水流,把开关关掉,可头发已经湿了,水珠顺着发梢往下淌,妆都花了。最后两个人都搞得极为狼狈,女人披着浴巾瑟瑟发抖,关凌蓝抖开毛巾擦头发,半句话都懒得说。

女人在一旁像是委屈的小媳妇一样沉默了半天,终于还是非常小声地问:“不然,你先把浴袍换上吧,我打电话叫服务员上来,把你的衣服送去熨干?”

还能怎么办?关凌蓝很愕然地看着自己那一身湿漉漉的衣服,反正是两个女人,没什么好顾忌的,她抬手就都给脱了,把浴袍穿上,然后很淡定地回答:“我自己来吧!”

说着就要给前台打电话,被女人一把按住,非常诚恳地说:“你先去洗澡吧,我衣服湿的不那么厉害,我帮你打电话好了!”

关凌蓝以为她这是道歉的表现,于是点点头,摘下手腕上的手表小心地放在一边——那是陆泊然送她的手表,然后去浴室洗澡了。

女人放下打了一半的电话,轻巧地站起身来,抱着关凌蓝的衣服走到门口,拉开房门,看到站在门外的周语莹和徐老板,彼此对望了一眼,三个人的脸上,都忍不住露出了十分得意的笑容。

第11章 梦里花开何时落

关凌蓝用热水简单冲了冲,重新穿上浴袍,对着镜子擦了擦头发,这才打开浴室的门,信步往外走去。

房间里十分安静,关凌蓝望出去的第一眼竟然没看到那个喝醉酒的女人,心中稍稍有些诧异,但很快就猜想她是不是睡着了,所以连动作都可以放轻了些。

从一开始关凌蓝就对这个人这件事没有丝毫警觉,她以为只是萍水相逢而已,但是当她后脑被人狠狠击中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这并不是巧合,而是一个陷阱!

视线里,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她身后转到身边,将意识逐渐模糊的关凌蓝接在怀里,关凌蓝甚至看不清楚那个人到底长得是什么样子,只觉得眼皮沉重,慢慢合在一起,整个世界瞬间重归空寂无声的黑暗之中。

“没想到,何可秋的养女,竟然是这样子的。”

徐老板打量着在怀中昏睡的关凌蓝,她今天的打扮中性却依旧亮眼,更多的不是相貌,而是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气质修养。看来,何可秋在她身上下了不少工夫,只不过,这么美的一个女人,现在马上就要是他的了。

不知道何可秋看到这一幕,会是什么心情?

徐老板把手机打开了录像功能,放在柜子上调好角度,然后抬手解开两颗衣扣,俯身从关凌蓝的脖颈一路吻下去,气息粗重,眼睛里似乎都要喷出火来。

门外忽然传来激烈打斗的声音,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重重砸在门上,结结实实地吓了徐老板一跳!他惊讶地转回头,就看到房门在瞬间被踹开,迎面而来的黑衣男人气势汹汹径直朝他走来,他戴了黑色口罩,挡住大部分脸,一双眼睛里的目光闪着锐利锋芒,仿佛是刚开刃的三棱刺,一下就能在皮肤上扎出一个血洞来!

徐老板心道不妙,恐怕是被何家的人发现了,于是连忙抱头逃窜,结果一只脚刚迈下床,就被黑衣男人一手捞过去,直接扳着胳膊压在地板上。一只脚狠狠踩上他的脊背,仿佛再用力一分,他的腰就要被踩断了!

男人转头看了一下仍在昏睡中的关凌蓝,她似乎并没有被吵醒,只是睡梦中紧蹙着眉头,似乎很难过的样子,于是他手腕一翻一扭,当即把徐老板的胳膊扭出一个三百六十度的旋转,直接扭断了事。

“嗷!”

徐老板惨叫一声,整个人被一脚踹出去好远。男人走到关凌蓝面前,缓缓蹲下来,把她身上被扯开的浴袍重新拉起来,然后将掌心按在她的眉心上,似乎是想要抹平她眉间郁结的不悦和忧伤。

“再敢打她的主意,我就不止扭断你的手了!”

男人见关凌蓝安然无恙,转过头,声音通过口罩传出来,似乎有点闷闷的,听不清语气,但徐老板却能清楚地感觉到此刻那人的愤怒。他捂着受伤的胳膊,根本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关凌蓝的呼吸骤然变了节奏,紧闭的眼睛里眼珠在不停地转动,她感觉到自己的四肢不能动弹,但是好像听到了陆泊然的声音,他亲吻着她的额头和嘴角,身体被他紧紧拥抱,年轻的体温灼烧彼此,幸福得那么真实。

关凌蓝努力尝试着想让自己醒来,但是无论如何挣扎,也无法睁开眼睛。

陆泊然,这一刻,我为什么觉得自己距离你那么近?好像你就在我身边,与我呼吸同一片天空的空气,我站在阳光下微笑的时候,能看到你身后被牵扯开无限长的影子。

可是,我们明明距离那么近,但我却没办法伸手拥抱你。

黑暗中往昔的记忆历历在目,每一张都是陆泊然的表情,笑得很欠揍的他,吃东西很开心的他,发怒时如修罗肃杀的他,卖萌时让人咬牙切齿又忍不住微笑的他…最终汇聚成一张明晃晃的脸,帅气逼人,就站在她面前,她忍不住伸手去抓,触碰到什么立刻就紧紧握住,生怕一松手,一切将化为虚无的泡沫。

我终于明白,爱上一个人的感觉了。

可是,你已经不在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关凌蓝终于艰难地睁开眼睛,眼前空无一人,房间门紧闭,她扶着头用力回想了一下,摘下的手表上清楚显示着时间,其实只不过是过了三五分钟的时间,但是却漫长宛如一个世纪,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不真实。

关凌蓝合了一下眼睛,她十分肯定在梦里见到了陆泊然,那双满含柔情的眼睛,仿佛时刻都停留在她的心上,再也不会离开。多么美好的梦啊,关凌蓝想,如果可以的话,她宁可活在梦里,也不愿意出来面这烦乱复杂的一切。

她松了松手,忽然感觉到掌心一阵微凉,一颗金灿灿的纽扣从指尖跌落,白色的床单整洁素净,有微小的褶皱,那枚金色纽扣在床单上滚了几下就停下来,安静地躺在那儿,像一抹亮色的宝藏。

是谁留下的?

关凌蓝伸出手捡起那颗扣子,然后仔细地端详着。

她还记得有人从背后袭击了她,但是后来…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这显然是不合乎常理的。

金色的扣子上隐约刻着一行小字,关凌蓝眯着眼睛仔细分辨了片刻,总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可是却偏偏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把头抬起来,环视四周,她的衣服不见了,地上似乎有打斗的痕迹,难道是那个袭击自己的人中途又发生了意外?

这时候忽然“砰”的一声巨响,有人破门而入,关凌蓝撑着身子坐起来,揉了揉头发,后脑仍有些昏昏沉沉的痛,但是她还是看清楚了来人是何可秋为她安排的保镖当中的一个,所以才放下心来。

“小姐,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