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也就是说,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并不长喽?”戴煦向刘法医确认。

刘法医点点头:“我个人观点是这样的,因为脑组织都还在,当然,如果是生的,气味可能会比较强烈,熟的就差了很多,但是这个季节,不管是生是熟,**变质的速度都会比其他季节快一些,这个头骨现在异味并不算大,所以比咱们人类对气味更敏感的苍蝇率先感觉到了,咱们还觉得不太明显,刚才咱们进去鬼屋,里面为了制造气氛,利用制冷设备把里面的温度降低了一些,这在某种程度上能够减缓人脑腐烂的速度,抑制异味,不过效果还是有限的,所以这个头骨被人偷偷放置进去的时间不会太久,你们调最近几天的监控记录看看了没有?”

戴煦叹了口气:“巧了,偏偏就是之前几天,监控器故障,什么都没有拍到,之前一个星期的都没有记录。”

“会不会是内部员工搞的鬼?所以有机会制造所谓的监控设备故障?”方圆觉得这件事太过于大胆和蹊跷,光是听刘法医讲那个人头是被人煮熟之后去掉了表面的皮肉,她就已经有一种胃里面不太舒服的感觉了。

“这个我倒是不太担心,毕竟想要毫无痕迹的让监控设备瘫痪掉,也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做到的,除非这个人对计算机或者监控系统很熟悉,自己搞坏监控器,然后再进去放头骨,这样有点画蛇添足,你觉不觉得?”戴煦这回看法和方圆不太一致,“工作人员进进出出,根本就不会引起任何的怀疑,就算哪个工作人员大模大样的拿着头骨走进去,谁又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呢?恐怕只当是对方在维修或者调整里面的装饰、器材这一类东西呢吧。”

方圆想一想,觉得戴煦说的也有道理,她又想起来方才那个做向导的工作人员对他们说过的一件事:“对了,不是这个鬼屋的工作人员都有佩戴对应编号的定位装置么?那个东西应该也是有记录的吧?咱们核对一下那个记录,是不是对排除工作人员的嫌疑会比较有帮助呢?就算他们可以有条件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头骨带进去,想要完成自己的计划,也得在骷髅山附近活动,方才我看了一下,骷髅山附近并没有安排真人扮演的鬼怪那种岗位,所以平时应该不会经常有工作人员出入的,如果不但有,而且还有过逗留,咱们就好判断了。”

戴煦还没表态,刘法医倒是笑了,对他说:“看样子,你们队里这一次是来了一个好帮手啊!现在有天资又肯吃苦的小姑娘也不太多了。”

“是啊,”戴煦笑呵呵的回答,“这也算是我们队里好不容易争取过来的了!”

刘法医又表扬了方圆几句,无非是说她从实习期间就表现的很沉着冷静,也足够勇敢,这才刚刚起步就能做到这个程度,以后肯定有发展。

方圆被表扬的有点不好意思,连声客气着,直到戴煦带着她过去找鬼屋的负责人,要他帮忙查所有鬼屋的工作人员身上携带着的定位工具,虽然人数不少,花费了一点时间,不过由于鬼屋里面活动的工作人员大部分是扮演鬼怪的,所以为了避免受到惊吓的游客会做出不理智的举动,所以鬼屋里看似迷宫一样的区域,实际上是被明确划分过的,以abcd的顺序依次排列,戴煦他们查询起来也就条理清晰了很多。鬼屋的负责人也很紧张,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意识到肯定是真的出了事,眼下这件事到底和他的雇员有没有关系,这可就更让他担忧了。

戴煦和方圆仔细的查了一遍,工作人员的定位记录似乎都没有什么问题,在最近的几天里,除了在骷髅山外围经过之外,在今天接到游客的呼叫之前,几乎没有任何一个工作人员曾经到那里活动过,这样一来,鬼屋工作人员作案的嫌疑就被初步排除了,戴煦向负责人要了这些人的大致信息,以便回去之后需要进一步向他们当中的谁了解情况。

第六章 突然联络

处理完了现场的事情,一行人带着那一枚光秃秃的头骨回了公安局,这次遇到的这个案子,虽然说场面完全没有血腥可言,但却处处都透着十足十的怪异感。游乐场里面的鬼屋,历来的噱头就是恐怖,可是那种人为制造出来的恐怖氛围,在所有人都认定了是人工制造的道具里面,居然发现了真人头骨,并且死亡时间还不长,头骨还是被用沸水煮熟以将上面的皮肉分离干净的,这些种种拼凑在一起,都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诡异,并且对方圆而言,她总觉得这个案子给她的感觉,与其说是之前那种惨无人道的、残忍的变。态案件,倒不如说更像是一个恶作剧,只不过这个恶作剧的严重性比较高,涉及到的是一条真真实实的人命。

她把自己的这个感受说给了戴煦听,戴煦听后大为赞同。

“其实我刚才也有类似的感觉,只不过还米有腾出功夫来跟你说,骷髅山里面的真人头骨,这种背景简直就是要么不被发现,一旦被发现,戏剧性不是一般的强,给我的感觉是这么做的人,非但不像一般的犯罪人那样,企图把自己的罪行给掩盖起来,反而还好像希望一旦被人发现,就造成一种如你所说的那种恶作剧一样的效果,并且这个恶作剧性质有涉及到了人命,于是除了吓人一跳之外,还会成为被人争相热议的话题,比起之前董志成模仿黑色大丽花来讲,这个的传播效果可能会反而更好,因为模仿黑色大丽花的案子太过于恐怖,有些人即便知情,也未必愿意开口去谈论。并且案子发生的地点相对偏僻,除了报案人和咱们之外,知道具体情况的人也不一定太多,影响力毕竟有限,而这一次,头骨被从游乐场里找出来,方才你看看现场有多少围观群众。连记者都已经闻讯赶了过去。就知道这个事情会被传成什么样了。”戴煦对这件事的看法并不乐观,“咱们这次遇到的,恐怕是那种以用这种方式出风头为乐趣的人呐。”

“就为了出风头。所以大费周章的把人杀死,锯下来人头放到锅里面去煮?”方圆说了几句就说不下去了,因为她一边说,一边就会忍不住在脑海中想象一下那个画面。这么一想象,胃里面就开始翻腾。她第一次感觉到,有非常生动发达的想象力,其实也是一件挺让人困扰的事情。

“肯定不会是单纯为了出风头就对了,你看就像刚刚咱们还提起来的那个模仿黑色大丽花的案子。董志成虽然根本目的是为了模仿黑色大丽花,但是选择了张忆瑶和黄小虹,根本原因还是他认定了这两个人都是自己认为最肮脏。最令他厌恶的那种女性,所以杀人害命这种事。如果不是为了勒索钱财或者杀人灭口,那几乎都是因为仇恨引起的,只不过到底是什么引发了仇恨,这个区别比较大。”戴煦说,“想要弄清楚区别在哪里,就得先核对死者的身份,明确了死者的身份地位,自然就知道到底是因为感情,还是因为仇富之类的缘故了。”

方圆点点头,还想说什么,她的手机一阵震动,拿出来一看,方圆便愣住了,来电话的是她的母亲,如果是别人的母亲给他们打电话,可能谁都不会有什么特别惊讶的反应,但是方母可是从方圆实习结束之前,主动联系过她那么一次之后,就再没有主动联系过方圆一次的人,唯一的那一次由方圆主动发起的通话,也是草草的就挂断了,方母还明示暗示方圆不要打搅自己的生活,有什么事去找姓方的人就好了,自己已经仁至义尽,现在要过自己的生活了。

那么现在,她突然打电话给自己,会是因为什么事呢?方圆的脑子里飞速的划过了好几种可能性。是不是她生病了?是不是那个男人对她不好欺负她了?是不是那个男人的孩子对她不好,惹她生气了?

不是方圆心眼儿坏,这一年多里面,方母一共就只主动的联系过她两次,其中一次还是因为她再婚的丈夫之前那段婚姻里留下的孩子,反对他们在一起,从中作梗的给方母添了不少烦恼,所以有一次,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实在是苦闷到了一定程度,方母破天荒的主动联系方圆,向她倒了半天的苦水,说自己中年离异,再婚想要找个合心意的男人,结果居然又遇到了不省心的继子,方圆也不知道这种事该怎么安慰,充当了半天的情绪垃圾桶之后,也只能让方母不要担心,还有她呢,就算那个男人对方母不好,她以后也会好好孝敬母亲,让她过好日子。

方母对此却完全不领情,只在电话那边冷哼了一声,丢下一句“算了,你们方家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尤其是你爸,现在你爸都对你不管不顾了,你自己将来都不知道能不能养活自己,指望你,我还不如给自己找个依靠来的把握呢!”

这件事让方圆一度感到伤心极了,私下里和贺宁哭了几次鼻子,贺宁气得直跳脚,说什么也要去找方母理论理论,方圆死命的拦着,说自己的母亲毕竟是长辈,贺宁一个晚辈跑去教训一个长辈,容易被人说三道四的讲是非。

贺宁却不理这个,梗着脖子说,凭什么晚辈做错了事,长辈可以批评教训,甚至可以打可以骂,长辈做错了事,晚辈提醒一下都不可以呢?

不过最后,她还是没有去找方母理论,因为贺妈妈把她给拦下来了,贺妈妈也觉得这种事情让晚辈出面,一来不妥,二来也容易适得其反,让方母因为丢面子而恼羞成怒,于是贺妈妈自己给方母打了一个电话,拐弯抹角的提醒她,孩子是可以依靠的,并且眼下这种状况,孩子自己也需要有个依靠。方母在电话里答应得很痛快,贺妈妈挂断电话之后还跟高兴的告诉方圆,结果当天晚上方母就一通电话打给方圆,把她给骂了个狗血淋头,说她家丑外扬,还是个白眼狼,方父对她不管不顾她也不敢说什么。倒在外面臭起自己来了。

从那以后。方母几乎就没有再主动联系过方圆一次,哪怕是方圆主动联系她,她也是一副不大想理睬。生怕方圆开口向她要钱的防备姿态,所以方圆不到逼不得已,几乎是不给她打电话的。

那么今天她忽然来电话,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呢?

方圆的心砰砰的跳。她紧张地按下了接听键,把手机贴在了耳朵上。心里面有些害怕,生怕是听到什么有关方母的坏消息,虽说方母对她不管不顾,但母亲毕竟是母亲。前二十几年方母并没有怠慢她,所以方圆对母亲纵使再寒心,也还是会感念她曾经为自己付出的那些精力。

“喂?是方圆吧?你现在人在哪儿?”电话一接通。方母的声音就从电话听筒里传了出来,她的声音还是和往常一样。听起来没有一丝憔悴,也没有任何焦急、难过或者痛苦,那若无其事的闲聊语气,让方圆的心忽然恍惚了一下,有一种一瞬间又回到了自己的家庭还没有解体之前的那种状态似的。

“哦,是我,”她连忙回答,“我在a市,正在上班。”

“哦?是么?你已经回a市了?在哪个单位上班?国企还是私企?你爸帮你联系的?”方母一听这话,立刻又抛出了一连串的问题,好像时隔一年多之后,她忽然记起了自己有一个刚刚二十出头大学毕业的女儿,所以急于表示关心似的。

方圆也被这种突如其来的关心和询问搞得有些措手不及,她心里有些疑惑,嘴上还是照常的回答了母亲的这几个问题,“我已经回来有一小段时间了,刚刚正式报到过才几天时间,在a市公安局刑警队,就是我之前实习的那个部门。”

“哦,a市公安局刑警队啊…是正式的么?在编制内还是临时聘用的那种?你算是正式的警察,还是那种协警什么的?”方母并没有就此罢休,在电话那边继续喋喋不休的询问着,一副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是正式的,我们是外勤,这边暂时还没有协警。”方圆回答,然后忍不住问,“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怎么忽然打电话给我问这些?”

“哦,没事儿,我就是今天没有什么事情,忽然想起来好像你已经毕业离校了,所以就打电话问问,看看你是回来了还是去别处了。”方母回答的一派自然,就好像她们母女二人寻常里就是这么的亲密无间,时常联络一样,“那你倒那边工资待遇怎么样?公安局福利会不会比其他单位好一点?工资高么?”

“妈,我才刚上班,工资没有多高,我们单位的福利也不比别的单位好到哪里去。”方圆被方妈妈问得心里觉得有些古怪,但是又得耐着性子回答。

“那大概能有多少?一个月能赚上四五千块钱不能?”方母问。

方圆皱了皱眉头,不过当着戴煦的面,她也不想在电话里和方母说太多,于是就含含糊糊的表示职场新人,刚刚上岗,工资不会太高,具体的她没有记住,现在也还没有轮到发工资,所以对具体的情况也不太清楚。

“你这孩子,从小就是这个德行,该重视的事情你又不重视,对钱又没有概念,稀里糊涂,大大咧咧的。”方母对她给出的这种毫无价值的答案并不是很满意,不过她看出方圆不想谈这个话题,便也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话锋一转,忽然问,“明天礼拜天,你也休息的吧?我听说公安局也是双休来着?我明天没有什么事儿,这不是夏天了么,我今年换季都没买什么新衣服呢,要不咱们娘俩儿一起出去逛逛街?挑挑衣服,一起吃个饭,聊聊天什么的,你觉得怎么样?”

方母的这个提议让方圆诧异极了,她甚至都忍不住怀疑,之前游乐场鬼屋里的人头骨,还有现在的这一通电话,会不会都只是一个离奇又完全不合逻辑的梦呢?不然为什么母亲会突然对自己提出这么热情的邀约?

“不行啊,我刚刚接了一个案子,现在也是刚出现场结束,要回去公安局呢,明天是肯定不能休息的,”方圆当然没有办法答应这件事,所以就开口拒绝了,之后她有忍不住有点怕自己这么果断的拒绝,会不会让母亲感到有些不是滋味,甚至寒心,于是赶忙又补上一句,“反正都在a市了,以后肯定会有别的机会,要不咱们下次再约个时间吧,等我手头的事情忙完了,我约你?”

方母在电话那头沉吟了一下,答应的有点勉强:“那好吧,你这才刚报到就那么忙,我倒是没想到呢,要不这样,你给我拍张照片,给妈妈发过来,妈妈也很久都没看到你了,心里面怪想你的,之前妈妈忙着把自己的生活稳定下来,没有精力顾着你,其实心里也挺不好受的,孩子那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你说,我不心疼你,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真心实意的心疼你啊,是不是?妈妈现在生活也不容易,这个年纪了,要重头开始经营一个婚姻,还要跟不是自己生,也没吃过自己一口奶的孩子搞好关系,哪有那么容易啊。其实妈妈也想你,就是忍着不说罢了,怕说了以后你心里难受,再心疼我,替我难过。所以你一定给我发一张照片过来,让妈妈可以没事儿的时候拿手机看一看,解一解相思之苦,好不好?记得拍的好看一点,我女儿绝对是个小美人儿呢!”

方圆挂断电话的时候,眼圈几乎是红的,这么久以来,这是第一次母亲说了那么多关心自己,在乎自己的话,于是她也不舍得让母亲失望,在车里用手机拍了几张自拍照,给母亲发了过去。

第七章 驴肝肺

戴煦看她接了个电话,挂了电话之后忽然拿手机自拍起来,不禁有些奇怪,开玩笑似的说:“从你实习过来到现在,这么长的时间,我还是第一次发现原来你也和其他那些小姑娘一样,都喜欢没事儿用手机自拍几张呢。”

“不是的,我长得又不好看,没有爱自拍的习惯。”方圆被他这么一说,倒有点不好意思了,连忙摆摆手,替自己澄清,“是我妈说她想我了,本来想约我明天出去一起逛街吃饭的,结果我这边忙走不开,她就让我给她发几张照片过去。”

“哦,方才给你打电话的那个人是你妈妈呀。”戴煦也有些惊讶,方圆家里的情况,她没有直截了当的对自己说过,不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下来,很多事情他早已经是心知肚明,方圆也知道自己清楚,只不过是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的谁也不去主动提起来,谁也不去主动戳破罢了。

“是啊,虽然不知道我妈为什么会突然惦记着我了,但是…怎么说也是个好兆头,对不对?”方圆说心里面不开心那是假的,这个世界上,除了一个一贯不孝顺的孩子突然之间良心发现,开始孝敬父母,因此而带给他父母的那种喜悦和幸福感之外,估计就只有被忽略了很久,忽然又得到父母关爱的孩子的幸福感来的最强烈了。方圆现在觉得自己的胸口里好像住着一只小鸟一样。

戴煦看了看她,似乎有话到了嘴边,最终又被他忍了回去,他对方圆笑了笑,点点头,说:“不管是好是坏,泰然处之就好了。”

方圆觉得戴煦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一点点奇怪。可是也没有多想。点点头,继续把方才没发完的自拍照发出去,没有再对戴煦说这个话题。

被发现的头骨需要进一步的检查。死者的相貌到底是什么样的,也需要进行仔细的还原,这都需要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方圆和戴煦他们需要做的,自然就是等待关于被害人年龄的推测结果。然后根据这个结果去筛查有没有各方面都比较相符的失踪人口。由于找到的只有一个光秃秃的头骨,利用头骨来判断性别,刘法医说虽然不是做不到,但是相对而言准确率要低很多。毕竟颅骨的大小厚薄,颅腔的大小,并没有一个严格的男女性别区分。很难归纳和区分,只能大致的作出判断。包括被煮熟过的头骨,就连测骨龄都变得比原本困难了很多,这个奇怪的案子,从刚一开始,就已经在给人出难题了。

去往游乐场那个方向,有三趟途径的郊线公交车,来来回回还有很多出租车专门跑去那边等着载尽兴而归的游客回市区,游乐场边的停车场里更是私家车出出入入,想要从往来的人里面去找有嫌疑的凶手,这是等同于大海捞针一样,只有等到有了方向和线索之后,通过倒推的方式来确定嫌疑人是否在那段时间在现场出现过这种方式,才能够得出结论。所以戴煦和方圆并没有准备在这个方向上浪费太多的时间,只有等法医那边给出一些限定条件,然后再去锁定范围了,否则死者可能是男人也可能是女人,可能二十出头也可能四十多岁,这样一来,跨度就实在是太大了,胡乱的去寻找只会浪费人力和精力。

第二天,也就是周日,关于头骨的性别和骨龄被大致的得出了一个初步结论,法医们经过反复的讨论和研究,认为这枚头骨属于一名男性,年龄应该是在二十二到三十岁之间,关于头骨判断出来的性别,法医们还是相对比较有底一些,认为这枚头骨的眉弓骨比较发达,眼眶较低且呈方形,框上缘钝厚,颧弓较粗,这种种特征相比较之下,男性头骨与之相符的比例更大,所以倾向于死者为男性。而涉及到骨龄的这个问题上,几个法医的意见分歧比较大,谁也不能够百分百肯定,所以最后给出的年龄区间相对而言也要更大一些,并且他们也建议戴煦和方圆在借此来锁定嫌疑人范围的时候,可以考虑适当的再上下放宽一两岁。

这一下子,死者年龄区间的上下差距就被拉到了十岁左右,需要去排查的范围自然就变得很宽泛了,周日整整一上午,方圆和戴煦都在忙着这件事,中午的时候戴煦出去买了点吃的回来,方圆只吃了一点点,戴煦拐着弯委婉的提醒了她几句,让她注意饮食,不要为了追求所谓的苗条就把健康反而搭进去,方圆只是笑,也不表示反对,却也不表示接受,戴煦对她这种态度也是很无奈,但是毕竟以他的角色,于公于私这种事情也只能提醒和建议,不能硬性的去试图改变方圆的看法和做法,所以也只能是点到为止,不好再多说什么。

傍晚的时候,林飞歌跑来了,原来她被安排了周日的内勤夜班,这还是她上岗以来的第一次值夜班呢,到了局里之后,觉得百无聊赖,挨个办公室去找人聊天,走了一圈,最后路过刑警队的时候,发现方圆居然也在,便立刻熟门熟路的推门直奔方圆,拉着椅子凑到方圆的办公桌旁边。

“小方圆!哈!你居然也在这儿!哎哟快陪我说说话吧,我都要无聊的长毛儿了!”林飞歌坐在方圆对面,用手托着下巴,一副可怜兮兮的口气,“我以前还觉得内勤多好啊,你看咱们实习那会儿,在外面东奔西跑,风吹雨淋的,人家韩乐乐和倪然就不用遭这份儿罪!结果现在我才知道,原来内勤的杂事那么多啊,要多麻烦就有多麻烦。我真后悔干嘛当初非要争取去内勤!”

方圆没有心思,也没有心情跟她聊天,一来手头工作忙,没有时间;二来办公室里还有其他同事在忙工作,这种时候自己在这儿和林飞歌大呼小叫的聊天实在是不太合适;第三,在方圆刚到a市公安局刑警队报到之初,林飞歌就跑过来和她叙旧了。只可惜。叙旧的内容几乎和方圆没有什么直接联系,开口闭口都是在拐弯抹角的打听贺宁和董师兄之间的关系到底怎么样了,董师兄家里条件到底是不是和外面传说的一样好。贺宁和董师兄之间的关系一直不上不下的,是不是因为贺宁想一边吊着董师兄,一边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好的下家儿。

方圆对林飞歌谈论贺宁的态度很不高兴,她自己的闺蜜她清楚。贺宁是个直脾气,热心热口。虽然脑子很聪明,但是却没有林飞歌那一肚子的弯弯绕,所以什么一边吊着一个一边找更好的下家儿,这种事贺宁是绝对做不出来的。别说方圆也不清楚贺宁和董师兄之间到底差了一点什么火候。就算她知道,她也不会在没有询问过贺宁的意见之前,就把什么都和盘托出。说给林飞歌听。

所以上一次林飞歌的叙旧,是乘兴而来。扫兴而归,这一回她又跑来,方圆都实在是有点懒得理,只好一边继续工作,一边随口说:“你要是觉得内勤的事情太繁琐,太麻烦,那就让你爸妈帮你想想办法,调出去做外勤好了。”

“算了吧,”林飞歌一翻眼皮,“我宁可在办公室里头无聊到死,我也不想出去顶风冒雨大太阳晒,把自己累得好像狗一样,反正横竖工资也没差。”

方圆抬眼看了看她,发现自己居然找不到适合的话来回应,表示赞同自然是不可能的,可是表示反对又能怎么样呢?林飞歌这个人,有的是歪理,和她争论唯一的结果就是无端端的浪费了自己的时间。自从林飞歌拈轻怕重,又在搞定了自己的工作安排之后,就开始不再对戴煦师傅长师傅短叫得那么亲热,方圆就对她的印象又降低了几分,也就变得越来越不愿意和她多打交道。

林飞歌被方圆瞥了一眼,也意识到自己的措辞打击面有点广,便笑嘻嘻的改口说:“哎呀,我可没有损你的意思,你就算是狗,都是那种可爱的巴哥!”

方圆又抬头看了看林飞歌,心里面觉得有些烦,干脆不做声的继续做自己的事,以她和林飞歌之间的交情程度,还远远没有好到可以互相拿狗来比喻对方的程度,更何况巴哥?方圆实在是想不出来这个比喻里到底有几份善意。

方圆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手头的工作上面,不再和林飞歌说什么,林飞歌起初还有一搭无一搭的和方圆在聊着,后来也渐渐的意识到方圆似乎不太愿意理睬自己,在受到冷落之后,她也有些不悦起来,脸色变得有点不大好看,憋了半天没有说话,就在方圆以为她这么安静,估计是觉得无聊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忽然又开口了,并且不同于之前还顾及着办公室里有其他人,刻意压低声音的那种交流方式,这一次,她仿佛忘记了那些事儿,声调比之前高了许多。

“对了,我听到一个传闻啊,跟你说一下,外面私下里传得沸沸扬扬的,说你别看实习期间就拿了什么嘉奖,又是集体二等功的,其实别提有多惨了,他们说你实习的时候其实一直都无家可归,就像流浪狗一样在公安局里面这里住住,那里住住,因为你爸妈离婚了,而且他们谁都不想要你,嫌你跟着会添负担。”林飞歌大声豪气的对方圆说,“这事儿是不是真的啊?要不是的话你好歹也解释解释嘛,好端端的干嘛被人说的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不过这事儿其实是不是也是真的啊?我之前不是遇到过你爸在外面带着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小姑娘一起吃饭么,我当时还以为你爸是有外遇了呢,其实那个不是外遇,是离婚又找的吧?”

方圆觉得自己的脸仿佛一下子燃烧起来了,心里面有一股怒火腾地一下就燃烧起来,她敢发誓,林飞歌一定是故意的,因为自己实习期间得了优秀,她却没有份,自己的好朋友偏偏是让她眼红的要命的贺宁,并且在几次试图拉拢自己和套话,自己都没有上当,贺宁的事情只字未透,让林飞歌想编排贺宁的不是都很难做到,包括之前林飞歌跑来跟自己说父亲带着别人在外面吃饭的那件事,现在想来,应该都是一种试探,并非无心,现在也是因为受到冷落,所以恼羞成怒,故意要在单位里,当着大家伙的面,说出方圆一直刻意回避着的事实。

方圆也能感觉得到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全被林飞歌这么大呼小叫的讲述给吸引了注意力,现在自己的身上已经集中了不少道视线了,方圆很想当场就和林飞歌翻脸,但是她不能,在工作单位,自己越是大发雷霆,越是失态,就越会显得自己是个被人踩了痛处的可怜虫。

于是她强压着心里面翻涌的情绪,用淡漠的态度,轻描淡写的语气,开口说:“这都什么年代了,感情出现问题,决定分开的家庭又不少,没有必要少见多怪吧?父母的事情,我做孩子的不会干涉,和我也没有什么关系,我都这么大的人了,本来也是应该独立生活,不管父母离婚不离婚,都二十多岁了,要是吃穿住行就连工作都得依赖着父母才能完成的话,那才是真的废物。有能力的人离开父母还是她自己,没有能力的人离开父母才会变成流浪狗呢。”

林飞歌被她这番话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方圆所谓的废物和流浪狗是谁,她心里比谁都清楚,但是当着大家伙的面,她也同样不便发作,咬着嘴唇瞪着一双鼓鼓的大眼睛盯着方圆看了一会儿,忽然语气一软,听起来颇有些委屈的说:“方圆,你这人怎么这样呢!我也是听到了外面的风言风语,大家都在说,我怕他们以讹传讹,坏了你的名声,所以才特意好心告诉你,你不领情也就罢了,干嘛要说话那么难听呢?搞得我一片好心,到你那儿都被当成是驴肝肺了!我得劝你一句,你要是总这样,早晚得把对你好的人都给得罪跑了!”

第八章 段位

“是不是好心不是你说话的人来定义的。”方圆尽管极力压抑着火气,但她明显变得急促的呼吸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情绪波动,“你劝我一句,那我也劝你一句,少操心别人家的事情,留着精力把自己份内的事做好比什么都强。”

“你瞧你这人…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个好歹呢,真是难怪连你亲爹妈都不待见你!”林飞歌被方圆分毫不让的这种态度激怒了,“还有,你——”

“林飞歌啊,”戴煦在林飞歌又开口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忽然开了口,打断了她的话,他并没有对林飞歌横眉立目,只不过一个平时都笑模笑样的人忽然板起脸来,就会有一种不怒而威的味道,“你刚才不是说外面私下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么?那你是听谁把这件事告诉你的呢?”

林飞歌一愣,眼睛眨巴眨巴,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这个我怎么可以乱说,我听到了过来告诉方圆,是为了保护她,可不是来嚼舌头根、惹矛盾的。”

“哦,这样啊,不过我倒觉得你这态度,可不像是保护方圆来了,感觉你好像更想保护那个在背后乱说方圆私事的人。”戴煦对她呵呵一笑,对她的辩解似乎并不买账,他挥挥手,“你回去吧,我不知道是不是内勤都那么清闲,不过你看到了,我们这边大家都像你刚才说的那样,已经累得好像狗一样了,你在这儿继续大声喧哗,干扰的是大家的工作进度,所以还是回去值班吧。”

林飞歌没想到戴煦会突然开口替方圆说话,她更没想到戴煦不仅听到了。还特意引用了她之前的措辞,当着大家的面,把她说外勤警察工资低累成狗的话给原封不动的复述了出来,方才或许还有一些人没有听清楚她说了什么,现在可就都听得清清楚楚了,面对其他人不悦的目光,她感到十分尴尬。气哼哼的瞪了戴煦一眼:“行啊。走就走,好像我多稀罕呆在这儿似的,从实习的时候我就感觉出来了。你们几个关系好,就抱团儿排挤别人,我自己人单力薄,搞不过你们左一张嘴右一张嘴的。大不了以后我给自己多绷一道弦儿好了,没用的闲事再也不管了。也收一收自己的同情心,免得人家不懂好歹,我反而好心被狗咬。”

说完她就气哼哼的一扭身,朝刑警队办公室门外走去。出了门,还不忘砰的一声把门重重的摔上,办公室里面因此而出现了短时间的安静。不过随后就大家伙儿就又各自继续忙起来各自手头的事情,方圆在自己在座位上坐了两分钟。眼神有点发散,戴煦在一旁看在眼里,正准备把她叫到一旁去说些什么,方圆却已经甩了甩头,硬生生的调整了一下状态,继续做起事情来了。

可是带着情绪,工作又怎么能做得好呢,方圆头一次觉得单纯的统计失踪人口也会让人那么的心烦意乱,那些人名,照片,生日,身份证号码,都好像自行调整了顺序,变成了让她看不懂的乱码,又好像是变成了无数的小苍蝇一样,在她的眼前飞来飞去,让她更感烦躁,恰好此时,她的左手碰到了一旁的水杯,几滴温热的水从里面溅了出来,洒在了她的手背上,方圆心中一股无名火,大脑根本来不及反应,手已经依照着情绪做出了反应,不轻不重的那么一扫,马克杯从桌面上被扫到桌边,杯底一歪,坠落下去,摔在地上变成了一堆白瓷渣儿和一地的水痕,办公室里的人听到声音,自然又本能的把视线投了过来,方圆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觉得又尴尬又窘迫,脸红的好像熟透的番茄一样,连忙从座位上起来,蹲下身去想要捡拾地上的马克杯碎片,手还没等碰到那些碎片,她的动作就被走过来的戴煦制止住了。

戴煦朝会客室的方向看了一眼,轻声对方圆说:“方圆,你跟我来一下。”

方圆局促的点了点头,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事实是怎么样的,她自己心里很清楚,自己虽说是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方才把杯子挥到地上的那一瞬间,她很清楚自己心里面涌动着的愤怒和委屈,所以才会一瞬间的情绪失控。这种情绪虽然是正常的,但是在工作场合表现出来却是不太适合的。

跟着戴煦到了会客室,方圆不安的看着戴煦,戴煦把门关起来,指了指沙发,对她说:“坐下吧。是人就都有情绪,不管是好情绪还是负面情绪,都需要有个宣泄的途径,憋着肯定是不行的,就像刚才那样,你觉得你可以控制,可以忍,但是实际上你的大脑没有你以为的那么豁达,以那种状态和情绪,工作也做不好,你自己的状态也调整不过来,于公于私都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工作上面的事情你先不要心急,在这儿把情绪好好的调整一下,该怎么发泄怎么发泄,咱们会客室的隔音效果还是挺不错的,假如你需要我回避,我就回避,需要我在这儿的话,我就在这儿,其实坏情绪和乌云是一样的,下过雨就散了。”

方圆原本就是在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心情,被戴煦这么一说,就再也忍不住内心里的委屈和难过,用两只手遮住脸,低着头哭了起来。戴煦在一旁看着她哭得伤心,叹了口气,原本这种处境就已经足够让任何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感到孤独和无助了,这一点从方圆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a市本地人,毕业离校之后浑身上下只有一千块钱,回到家乡却无家可归,如果不是自己有能力给她提供这个帮助,她现在的处境恐怕会艰苦的多,本来这也就算了,现在又突然被林飞歌给拆穿,还是当着办公室里好几个人的面,就算现在方圆的情绪崩溃得更加厉害几倍,戴煦也觉得完全可以理解。他在一旁默默的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出了会议室,当然也不会忘记轻轻的把门关严。

方圆难过极了,她最不希望被人知道的,就算父母离异之后各自成家,自己却成了独立的第三方,飘来荡去却没有任何一边愿意接收她,她最不希望看到的。还有被人当成是一个可悲的可怜虫。所以她才一直忍着,除了主动告诉了贺宁,以及间接的被戴煦察觉之外。对任何人都只字不提,结果却不曾想,居然被林飞歌当着其他人的面,残忍的把自己心头的那块血痂给生生揭掉了。

过了一会儿。方圆听到会客室的门轻轻的被打开了,她怕是别人进来。看到自己哭的稀里哗啦,那就实在是太丢脸了,赶忙胡乱的用手擦掉脸上的眼泪,抬眼一看。进来的是戴煦,他手里还拿着一包面巾纸,原来方才他出去。就是为了这个。戴煦走到跟前,在方圆对面坐了下来。把面巾纸递给她,看她两只眼睛哭得通红的样子,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眼睛里的情绪很复杂,可是开口却还是用一如既往的轻松口吻,和她开起了玩笑来。

“幸亏你是那种不爱化妆的类型,而且咱们也不允许浓妆艳抹的,不然估计你现在就该和熊猫看起来差不多了,哦也不对,熊猫估计也不会满脸流黑水儿!”戴煦指了指方圆根本还没来得及擦干净的满脸泪痕,煞有介事的说。

方圆抿了抿嘴,明明心里头还有点伤感,听他这么一说,却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完以后又觉得自己又哭又笑的,有些丢脸,有点不好意思的揉着面巾纸。

“好了,哭一哭,发泄一下,估计心里就好受了。”戴煦看她笑了,悄悄的松了一口气,“人么,都是情绪化的,没谁招咱惹咱都有可能因为一点关系都没有的闲事儿惹一肚子气,更别说这种情况了。”

方圆点点头,吸了吸鼻子,问戴煦:“你也被人惹火过么?”

“火呀!怎么可能不火,以前钟翰对我的穿着打扮指手画脚的时候我就挺火的,”戴煦随口调侃着,不太认真的回答,不过他随后又话锋一转,“生气也好,难过也好,这都不是事儿,最重要的是你得懂得让自己的负面情绪像雷阵雨那样,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能总把事情梗在心里头。就像方才,林飞歌分明是憋着劲儿的想要让你不痛快,假如你不懂得分辨,照单全收,那岂不是上了别人的当?”

“你说的道理我懂,可就是…”方圆想要说清楚自己内心里的想法,却又觉得有点难以启齿,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可就是觉得被她把你的小秘密给公之于众了,所以觉得难堪?觉得丢脸?”戴煦明白她的意思,便替方圆把话说完,“首先呢,我得先说一下我自己的看法,我并不觉得你有什么需要人同情或者让人觉得可怜的,虽然你父母各自成家,可能有些顾不上你,对你疏忽了,但是就像你方才自己对林飞歌说的那样,你有能力,你凭本事给自己找到了工作,你能够自己照顾好自己,不需要家人去给你打点铺路,像你这么独立的人,有什么值得同情的?离开父母就什么都玩儿不转的人才确实挺值得同情,我觉得你那些话说的很多。”

“不是的,我…我那就是气话…”方圆见戴煦对自己方才赌气说的那些抬高自己,贬低林飞歌的话深以为然,有点不好意思,试图开口解释。

戴煦摆摆手:“我还没有说完呢,方才是首先,那么其次呢,你父母离异的这件事,你是他们决定分开的根本原因么?是因为他们都受不了你,所以才想要离婚的么?我估计应该不是吧?既然不是,那他们离婚是他们两个人之间出了问题,问题不在于你,你又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问题去感到羞耻呢?最后,我觉得对于你来说,今天的事情应该算得上是一件好事的,实话实说,林飞歌不聪明,她的所作所为都直接体现了她的智商和情商水平。假如她真的想要伤害你,她满可以在外面偷偷的散布,你要知道,口口相传是最不靠谱的一种信息传递方式,经过每个人的主观加工,你的故事版本到最后指不定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样子,但是偏偏先入为主的思想又会让所有人都对自己第一次知道的版本深信不疑,你也不可能挨个去给人家解释自己的私事,你说对不对?今天她当着大家的面去故意说你的私事,谁占理谁不占理,大家都是明眼人,只是和自己无关的事唯一愿意开口去主持公道罢了,你呢,从现在开始就坦然的面对这件事,不用再遮遮掩掩的,就算以后谁再想用这件事来做文章,恐怕也很难达到效果了。”

方圆平静下来之后,也觉得戴煦说的有道理,林飞歌虽然不太讨人喜欢,却也着实算不上什么高段位的坏人,今天这么做,短时间内对自己的情绪打击很大,但是长远来讲,并不会造成什么实际的伤害。

“还有一句话,你别嫌我啰嗦,”戴煦看她的状态好一些了,知道自己说的话已经被她听进心里去了,便又对她说,“别人不会无缘无故的觉得你很可怜,除非你有意识的希望他们觉得你可怜,或者你自己都认为自己很可怜。明白了么?”

“明白了。”方圆郑重的点点头,她很庆幸在贺宁不在身边的时候,自己遇到了戴煦这样的一个人,可以信赖,甚至可以依靠,并且和闺蜜贺宁比起来,戴煦作为男人,个性显然有沉稳成熟一些,虽然他不会像贺宁那样,以女生特有的方式替自己撑腰,但他却也会以自己的方式维护自己,引导自己。

方圆意识到,自己在认识戴煦以后,随着两个人之间越来越熟悉,有他在的时候,她心里面的惶惑和不安就会变得少了许多。

“好了,想通了的话,咱们就出去继续做事吧,现在可真不是个坐下来稳稳当当谈心的好时候。”戴煦摩挲着自己的圆寸头,站起身来,一副即将继续面对工作,十分哀怨的样子。

方圆也笑了,和他一前一后的走出会客室。

第九章 真假失踪

走出会议室,方圆或多或少的还是觉得有一点点不自在,不过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因为她发现并没有人因为方才的那些插曲而对她投以异样的目光,有的人仍旧只是默默的做着自己的工作,而有的人则看到她从会客室里走出来,便对她友善的笑了笑,方圆的心情也因此重新放松下来,开始投入到原来的工作当中。或许戴煦说的是对的,只要自己不觉得自己可怜,那么就没人会可怜你。

根据对死者年龄的初步推测,可以被锁定的失踪人口也有好几位,戴煦和方圆又根据这些失踪者被报告失踪的时间长短对其进行了二次筛选,最后锁定了三名男性失踪者,都是近期被家里人报案失踪的,而这三个人当中,又有一个格外引人注意,倒不是说这个人有什么与死者格外相符的地方,而是这个人之前曾经被他的妻子到自己家所在的辖区派出所报案失踪,但是隔了几天此人的妻子又再次来到派出所,表示要撤销之前的报案,因为她的丈夫没有失踪,又回来了,之前只是一场误会,一场虚惊。本来这并没有什么,但是让人感到奇怪的是派出所方面关于这次报案的有关记录,根据当时的记录,派出所民警在接到这名女性提出的撤销报案请求之后,因为几天前此人报案的时候神色及其慌张,看起来十分担心,时隔几日却又突然跑来撤销,感觉颇有些奇怪,所以便提出要见一见她的丈夫,这个请求被报案人找各种借口搪塞,说自己丈夫要么时间不方便,要么身体不舒服,又说是因为和丈夫吵架,所以丈夫负气跑掉了,自己一紧张就跑去报案,现在丈夫气消了就回来了。派出所民警考虑到以前确实有过这一类的事情发生,因为夫妻打架,一方负气报假案,而后气消了就又不当一回事的情况很多,再加上最近该派出所辖区内也并没有什么恶**件发生,所以后来对要求见见这名报案女性的丈夫这件事,也就没有太较真儿,帮她撤销了报案。

方圆首先注意到这件事里面的不寻常,即便真的是两夫妻因为打架负气,所以冲动之下一个离家出走一个跑去派出所报案,为什么在要求撤销报案的时候,却要对派出所民警提出见见她丈夫的这个要求百般搪塞呢?这样的要求其实并不过分,让自己的丈夫出面消除疑虑也比找各种理由来解释要容易得多,这名报案女性到底是想要回避什么?是不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办法让她的丈夫出现?

方圆把这件事说给戴煦,并且阐述了自己的观点,戴煦也觉得这名报案女性的所作所为、态度都让人有些生疑,两个人商量过之后,决定要了解一下这件事的相关情况,比如说这名叫做管永福的失踪人的一些相关情况。

除了了解这个叫做管永福的人之外,他们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在全城范围内搜索那个头骨余下的躯干部分,头骨在经过检查之后,确认的确是经过高温煮沸的,这给对死者的dna提取早晨了很大的困难,不过刘法医他们认为,凶手煮沸头部,一来可能是希望借此手段,掩盖死者的本来样貌,好让人在确定死者身份的时候形成一定的困难;二来发现头骨的地点是游乐场嘉年华里面的鬼屋骷髅山,这方面来讲,刘法医他们的观点和戴煦差不多,都觉得凶手这么做有一种哗众取宠,刻意想要引人注意的味道,那么既然骷髅山上除了这枚头骨之外,并没有发现其他任何疑似人骨的东西,那也就是说死者的躯干很有可能并没有采用相同的处理方法。与头颅相比,躯干的体积要大很多,从颈骨是被硬生生锯断这一点来看,本案凶手不具备专业的解剖技术,在这种情况下想要肢解处理一整个身体躯干,难度可比单纯处理一颗人头要难得多,既然没有继续哗众取宠的意义,那么凶手显然就没有必要用又费时又费力,并且还要冒着更大风险的办法去同样的煮沸死者的身体躯干部分。

这样一来,找到身体的其他部分,提取到上面准确的dna信息,对于确定死者身份来讲,可能会更加权威和准确一些。

搜寻死者身体躯干的其他部分这个任务就交给了唐红叶和汤力两个人带队去处理,戴煦和方圆则着重排查疑似死者的失踪人口,当然第一个要去查的,就是这个在其妻口中“失而复得”,却并没有被其他人见到的管永福。

想要调查这件事,当然要先从被调查者的基本资料着手,这件事难度并不大,管永福是地地道道的a市本地人,户口没有过任何的迁入迁出记录,所以也没有什么需要向其他地区的公安机关协查的东西,了解起来比较轻松。

到了周一上午,关于管永福和其妻子的基本信息,就都已经清楚了。

管永福今年三十周岁,这一点与法医方面给出的年龄区间是吻合的,a市人,毕业于a市某大新国企下设的子弟学校,高职学历,毕业之后直接进入了这家国企,成了一名车间工人,在工厂工作期间,管永福与同厂另外一个车间的女工张颖相识,张颖比管永福大一岁,两个人很快的确立了恋爱关系,并且在同年登记结婚,张颖也就是前段时间跑去派出所报案管永福失踪的报案人。

两个人婚后不久,张颖怀有身孕,却在一次上夜班的时候不小心出了点意外,张英本人没有大碍,但是肚子里的胎儿没有能够保住,在此事之后,管永福认为是因为两个人的工作收入都不高,所以才会让张颖在怀孕期间依旧三班倒,赚夜班费,最终导致了流产失去孩子的结果,所以他在这件事发生没过多久之后,便毅然的辞去了工作,用家里的继续开了一家不大的小店,经营麻辣烫生意。由于铺子的位置选的好,这家麻辣烫店就成了管永福生意起家的奠基石,他用了一年多短时间,赚了十几万块钱,然后便又不甘心于经营不上档次的麻辣烫店,将店铺外兑之后,用赚来的钱转向经营,换了一个地方,开了一家宠物用品店。

管永福的经商头脑还是很不错的,他的宠物用品店也没用多久就走上了正轨,又经过了两年的积累和拓展,他的宠物用品店也从一家变成了两家,去年又新开了一家宠物美容院,三家店经营状况良好,年总收入可以达到三四十万。或许对于做大生意的人来说,这样的经营项目、规模,甚至年收入,都算不得上得了台面的,但是对于管永福的起点来说,经过这几年的努力,他俨然已经从一个没有什么家底的车间工人,变成了小老板,他的妻子张颖也早在第一家宠物店开业之后就辞职回家做了全职主妇,两个人的生活从温饱变成了小富之家,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与当初的那次流产有关系,至今二人都没有孩子。

了解清楚这一些之后,戴煦决定和方圆一起到管永福的店里面看一看,他的三家店,规模最大的是那家宠物美容院,于是两个人便驱车赶往那里。

从店址的选择上就不难看出管永福是个聪明人,他的店并没有开在什么喧哗热闹的商业中心,而是一片人口密度不小的大型居民聚居区附近,交通比较便利,而且最重要的是,就在戴煦和方圆把车停在街口,步行过去的这一路上,光是遛狗的居民就遇到了三四个,由此可见这周围的所谓潜在消费人群还是不小的。

管永福的宠物美容院就在这条街的当中,一个小区临街居民楼的底商铺位,门面不算大,但是装点的很活泼可爱,在周一临近中午的时候,店里面就已经有顾客带着自己家心爱的宠物道那里去洗澡修毛了。

戴煦和方圆走进去,店里面的店员看了看他们俩,表情有些奇怪,可能是平日里进来的人,都是手里牵着狗或者怀里抱着猫的,像他们俩这样两个人空着手进来的还真不太多,于是她试探性的开口打招呼,问:“欢迎光临!二位是过来咨询服务和价位的,还是过来选购宠物用品的呀?”

“都不算是吧。”戴煦对店员笑了笑,问,“你们这个店的负责人是谁?老板或者店长都行,能不能麻烦你把人叫出来,我们有点事需要问负责人。”

小店员一听这话,似乎有点紧张,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不过她倒是很机灵的不多说不多问,当即表示:“老板不在,我给你们找店长吧!”

说完她就一扭身到店的后屋里去了,后面隐约有嘀嘀咕咕的说话声传出来,紧接着原本能听到的莲蓬头的水声停了下来,很快一个看上去二十四五岁的年轻男人一边用身上的绿色围裙擦着湿漉漉的手,一边走出来,看到戴煦和方圆,笑着打了个招呼:“二位,你们找我啊?我是这儿的店长,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你们是…之前在我们这里接受过服务,有什么不满,还是…?”

“都不是,我们是想了解一下关于你们老板管永福的事情。”戴煦拿出自己的证件,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展示出来,而是低调的向店长示意了一下。

店长也是个机灵人,一眼看清楚戴煦的证件上写着什么单位,又听说是来询问和老板有关的事情,立刻点点头,朝外面指了指,说:“行,要不你看看这样好不好,这屋里挺挤的,又热又闷,里面还猫跳狗叫的,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要不这样吧,马路对面有个冷饮吧,咱过去那边坐一会儿,说说话?”

“行,随你方便就好,我们是无所谓的。”戴煦点点头,同意了这个提议。

三个人出了宠物美容院,到了马路对面的小冷饮吧,冷饮吧门口就有几张小桌子和太阳伞,店里头的空间也不宽绰,为了说话方便,三个人决定坐在外面的太阳伞下边,店长买了三瓶冰镇汽水,热情的递给戴煦和方圆,然后笑着问:“我哥他有什么事儿么?公安局的人突然这么关心他,我咋有点儿紧张呢?”

“你和你们老板很熟么?都已经到了称兄道弟的程度了呀?”戴煦问。

“不是因为熟,当然了,也确实挺熟的,不过就算是不熟,该叫哥也得叫啊。”店长嘿嘿一笑,“我是他远房表弟,不叫哥我爸妈都不能让我。”

“哦,原来如此,不过也是,自己的生意,还是交给知根知底的人帮忙打点比较放心。”戴煦了然的点点头,“管永福最近有来过店里么?”

“没有,我哥平时也不太过来,店里的事儿他不插手,都是我管着,平时的收入存店里的一个账户里头,到了月底结算一下营业额,刨出去我和雇来那三个人的工资,剩下的给我哥打到账户里头去,偶尔的他也让我不用打,他过来把现金拿走。我哥心里有数儿,这家店一个月旺季什么收入,淡季什么收入,平均是个什么水平,他都是知道的,所以也不怕我们有什么瞒着他,再说了,我可是他表弟,哪能帮着别人坑他呢,是不是,所以他对我也放心。”管永福表弟回答。

“也就是说最近你都没有见过管永福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方圆问。

“上一次啊…”管永福表弟盘算了一下,“哟,得有一个多月了吧?少说也有一个多月了,搞不好得有两个月了,咋了?他到底有什么麻烦么?”

“是不是麻烦,我们现在也说不好,主要是你的表嫂,管永福的妻子张颖,她曾经报案说你表哥失踪了,管永福本人也一直没有怎么露面,所以我们就想了解一下情况。”

“我那个表嫂啊!”管永福表弟恍然大悟,然后满不在乎的摆摆手,“那你们不用浪费时间了,我表哥肯定没事儿,失踪那事儿,八成是假的!”

第十章 狼来了

“哟?这事儿你还挺肯定的呀?你那个表嫂不靠谱?”戴煦问。

“差不多也可以这么说吧。”管永福表弟咕嘟咕嘟喝了几口冰镇汽水,舒服而又不大在意形象的打了个嗝儿,“她也不是说特别的不靠谱,就是有点儿…喜欢一惊一乍,而且还愿意听风就是雨,之前我们家亲戚一点点什么事儿来着,反正不大的小事儿,芝麻绿豆大小,结果到了我那个表嫂的嘴巴里转了一圈再给传出去,就变成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我那个表嫂她有点危机意识太强了,这方面确实有点神经兮兮的,刚开始的时候,我表哥生意刚起步那会儿,很多事都是自己做,卖货要自己卖,因为要的量太小,进货也得自己去挑好了往回扛,有时候外出进货,又坐车又折腾,可能手机没电了或者什么的,就没和家里头联系,我那个表嫂就会紧张兮兮的给全家所有亲戚,只要能联系到的,挨个打电话,那时候我都还没过来帮我表哥看着店呢,她都没少往我们家打电话。刚开始的时候,家里人也挺担心的。看她紧张成那个样子,都觉得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就满世界的帮着她去打听,去找人,结果隔了一两天,我表哥人好端端的回来了,什么事儿都没有。被亲戚这个问那个问。还挺烦的,后来次数多了,我那个表嫂再说什么找我表哥啊。我表哥失去联系了,我表哥失踪了,大家也不太往心里去了,这就跟狼来了的孩子是一样的性质。谁也不会总上当的嘛。”

“你也说是狼来了的故事,那个故事里头最后也确实真的狼来了。这回你表嫂是跑去派出所报案,说人失踪了,你也觉得性质是一样的么?”方圆问。

管永福表弟不太在意的耸了耸肩:“我知道我要是说觉得性质差不多,你们肯定得觉得我特别冷血吧?但是她那个人真的是有点神经兮兮的。据说是因为当初和我表哥结婚之后,孩子没保住,然后她人就有那么一点神经兮兮的了。这事儿其实我们家里大人还是挺同情的,觉得她也不容易。好在现在我表哥生意做的还挺不错的,她在家里头享清福,也算是挺好的,可就是她自己神经兮兮的也就罢了,还总折腾我们这些亲戚,换成是谁也受不了啊,你们说是不是?”

“那你表哥管永福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来店里头过,你也没和他联系,这样正常么?他以前最久多长时间没有到店里面来看过?”戴煦没有去评价管永福表弟说的那些话到底是对是错,占不占理,而是继续询问管永福的情况。

“说实话啊,我真不怎么担心我表哥,他那个人,猴儿精猴儿精的,别人不被他卖了就不错呢,以前他就不太到店里来,自从三家店都开起来了,而且都经营的还不错,走上正轨,他就不敢管了,三家店的店长都是我们亲戚,实实在在的自己人,我表哥说了,钱这种东西,就不能算得太精太仔细,算太仔细,搞得一清二楚的,久而久之就没有人愿意跟你打交道了。所以他对这三家店其实管得都不多,平时的事情我们负责,搞不定或者不敢做主的联系他,不过小生意么,小猫小狗的那些事儿,也没有什么搞不定的,我表哥聪明就聪明在这儿了,他只做宠物美容和卖宠物用品,不开什么宠物诊所,免得治好治坏了的,容易惹麻烦。这三家店都是我表哥自己带起来的,所以他心里特别有数儿,每个月的流水大概是多少,人工和那些水电什么的需要怎么付,旺季淡季,只要每个点给他过账不是太过分,不会太说不过去,他就都不计较,也不太过来。”管永福表弟说,“还有跟你们偷偷的说个事儿,我表哥吧…也被我表嫂成天打电话找来找去的有点烦,所以他还有一个手机号,留着我们有什么急事儿,打他手机找不到他的时候,就打那个号码,那个号码我表嫂不知道,他也是想图个清静罢了。”

“那你现在帮我们联系一下你表哥管永福吧,要是能联系到他,那我们也就可以确定他人是平安无事的,就可以取消报案了,你说是不是?”戴煦之前特意没有提后来管永福的妻子张颖又跑去取消了报案这件事,以免管永福表弟更加不愿意配合,从他的言辞当中就听得出来,他对张颖并不太当回事。

管永福表弟想了想,觉得戴煦的这个提议似乎也并不过分,便点头同意了,他拿出手机,查了一下管永福的另外一部手机号码,拨了出去,为了避嫌似的,还特意用了外放功能,不过电话并没有拨通,扬声器里很快就传出了运营商标准的提示音,表示机主已关机。管永福表弟咦了一声,又换回管永福平时被人知道比较多的那个号码,播过去,居然也是关机,两部手机都关机的状态,让这个方才还显得十分笃定的小伙子一下子也有一点慌了神。

“这是怎么回事儿呢?奇了怪了,我表哥可从来都没有两个手机都同时关机的时候呢!你们等一会儿啊,我打电话问问那两个点的店长,一个是我表哥,一个是我表妹。”管永福表弟有些吃不准了,赶忙又打电话给另外两家店。

戴煦和方圆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等他跟另外两家店的店长,也就是自家的表兄妹们联系过,那两家店在最近一个多月里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和管永福联系过。更别说是见到过他本人了,得到了这样的反馈,管永福表弟也有点不踏实了。

“不会这一次真叫我那个表嫂给猜中了吧?”他挂断电话,也不知道是在对戴煦和方圆说,还是自己一个人犯嘀咕,“这怎么那个电话都打不通,谁还都没见着他过呢!就算他这段时间不来这边。也不至于一个多月三家店都不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