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煦接过来,转手很随意的递给了一旁的唐弘业,表情略显遗憾的对林飞歌说:“唉,实在是对不起啦,你师傅打小儿的时候开始,就不爱吃甜食。”

“哎,林飞歌,你这饼干哪儿来的?”唐弘业把自己吃了个半饱,这才拍了拍自己手上沾着的饼干渣儿,咽下口中的食物,开口问林飞歌。

“曲奇!曲奇!说了一万八千遍了,这是曲奇!你们这些人呀,怎么就记不住呢!”林飞歌开口更正道,虽然说她的脸上始终端着笑,不过语气里面已经夹杂着几分淡淡的不耐烦了,“什么哪儿来的呀,我自己亲手做的呗!”

“你自己亲手做的?那怎么跟那家连锁的什么什么叔叔烘焙屋里头卖的黄油饼干那么像呢?哦哦,对不起,说错了,曲奇,曲奇!”唐弘业的话一说出来,林飞歌的表情就变得有点不大自然了,不过唐弘业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没有意识到,他就好像把林飞歌的这种不自在视为了是对“饼干”或者“曲奇”这个称呼的纠结,所以还特意从善如流的改了口,自动纠正了一下。

林飞歌迅速的瞥了一眼戴煦,笑着对唐弘业说:“你这也太会夸人了呀,我以前都不知道你这么会说话的,你的意思是说我的手艺好的跟专业的一样喽?”

本以为唐弘业听她这么一说,应该会顺势表示就是这样的一个意思表达,没想到他今天却来了个彻头彻尾的不解风情,两手一摊,一脸无辜的说:“这我可没说啊,我的意思是说,你根本就没这手艺,这个曲奇肯定是买来的!”

林飞歌一听这话,顿时脸色就变了,她不悦的瞪了一眼唐弘业,嘴里嘟囔着不识好人心之类的话,气呼呼的也不理戴煦了。一手抓起办公桌上几乎空了的饭盒,重重的盖上了盖子,一扭头好像跺着脚似的就从办公室里冲了出去。

戴煦看着唐弘业,忍着笑用手指头点了点他:“你这人还真是没良心,吃了人家拿来的东西,还一点儿面子都没卖,不厚道啊。不厚道!”

“那你就厚道了?”唐弘业笑嘻嘻的看了看戴煦。“你以为我没看出来啊?林飞歌今天来绝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来了,指不定有什么事儿想求着你呢,你拿她送你的东西给大伙儿做了人情。这又能厚道到哪里去啊?唉,其实我也不是非得戳穿她不可,就是看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现实成那个德行。有点儿糟心。”

戴煦拍了拍唐弘业的肩,对他笑了笑。唐弘业吃多了饼干,也有点口渴,就到一旁的饮水机那边去接水喝,戴煦看了看时间。也该出发去确认伍博达的不在场证据到底能不能够成立了,于是就拿了大衣过去招呼方圆一起走。

方圆跟着他一起出了办公室,走到楼下才终于忍不住有点纳闷儿的问:“今天林飞歌这是唱的哪一出啊?之前对你不冷不热的。然后忽然又好像恢复正常了,现在又突然拿了什么买来的饼干冒充自己的作品跟你献宝。她怎么回事儿?”

戴煦耸耸肩,好像并不太在意这个问题似的:“不知道啊,反正我就这么一堆一块儿的摆在这儿,她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也没什么兴趣知道,随便她吧。”

方圆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对于林飞歌来说,她还真就没有什么特别在意的,就林飞歌的那点小心思,放在戴煦面前其实根本不值一提,只不过林飞歌从来也没有真正的去接触和了解过戴煦,所以始终有一种莫名的自以为是,以为戴煦只是一个比看上去稍微聪明一点点的傻大个儿罢了。

两个人离开公安局,驱车赶往当日伍博达他们六个人入住打牌的那家三星级酒店,到了那里说明来意之后,酒店经理还是比较配合的,在确认了自己的酒店当日的确接待过那样的一伙客人之后,当即带他们去了保安的监控室,调取了那一天的监控录像,当然了,监控录像的范围就只在公共区域里面,大堂,楼层走廊,电梯里面之类的,房间周围自然是不可能有的,不过这些对于戴煦和方圆来说,倒也足够了,酒店出入都必须要经过大堂,所以戴煦首先请保安部门的负责人把当天晚上从傍晚时分,伍博达他们入住前的时间开始,调出了酒店大堂的监控录像,从大堂前台一直到电梯,分别属于三台不同的监控摄像机工作区域,所以这位保安部门负责人把三个录像机的监控视频都调了出来。

戴煦和方圆开始仔细的浏览起来,用快放的方式,尽量的节约一点时间。

首先是大堂前台和大门口附近的那台监控摄像机拍摄到的画面,在晚上五点多的时候,从酒店门外走进来一群人,都是男性,一共六个人,进来之后直奔前台,与前台的接待人员进行了一番交谈,之后便开始纷纷掏出证件来做登记,并且缴纳了住宿费,这六个人里面就有伍博达一个,在办理完了入住手续之后,这六个人就直奔电梯方向,进了电梯。戴煦和方圆请保安负责人帮忙切换到了电梯监控器当日那个时间的画面,六个人进了电梯之后就按了上楼,直奔房间所在楼层,电梯抵达该楼层,六个人悉数出了电梯。

他们又切换到了楼层监控器,因为时间的连贯性,所以目标非常容易被锁定,这六个人直奔走廊尽头最角落的一个房间,开门走了进去。

“这个房间里有麻将桌和麻将牌么?”戴煦问保安部门的负责人。

那位负责人有点讪讪的点了点头:“有,我们酒店有那么几间房是配了麻将机之类设备的,因为有的客人来我们这儿其实就是想几个朋友休闲放松一下,所以有这方面的要求,不过我们都会提醒客人的,不能聚。众。赌。博。”

戴煦笑了笑,让这位保安部门负责人就把画面停留在楼层走廊的这一部监控设备上面,用快进的速度继续播放,保安部门负责人按照他的要求做了。

接下来的监控画面就变得有些无聊了,除了保洁人员和服务员走来走去,以及来来走走的几个其他房间的住客之外,伍博达他们进去的那个房间始终没有任何的动静,既没有人进去,也没有人出来,就这么一直到了凌晨快一点的时候。

在接近凌晨一点的时候,那个房间有人出来了,戴煦请保安部负责人把监控录像的速度调回到正常。画面上从房间里面出来的人正是伍博达本人,他独自从房间里面出来,一边走一边套着大衣,一副有一点行色匆匆的模样,直奔电梯方向。这一回,保安部负责人不需要戴煦再交代,非常熟门熟路的把电梯里面的监控录像调出来,包括具体对应的时间,之后就是一楼大堂和门口的。

从监控中可以看到,伍博达一路大步流星,没有任何一丝停留的径直出了宾馆的大门,由于时间已经比较晚了,这家宾馆一楼大堂前台那里已经没有人在值班了,只有呼叫器留在前台上面,所以除了监控录像,并没有人直接看到伍博达离开,更不可能知道他要去哪里。

保安部负责人很热心的想要帮忙,还特意调取了大门口的监控录像,从大门外的监控画面上可以看到伍博达走向了停车场,之后没多久,他的那台车就开出了宾馆的院子,消失在了夜色和监控录像机监控范围的边界处。

戴煦请保安部负责人把监控器调整回大堂里面的那一个,继续用快进的方式向前推进,一直到监控画面右上角的时间显示为凌晨两点多,还不到三点的时候,伍博达才终于再一次出现在了监控画面当中,这一回他走的倒是不怎么匆忙了,手里还提着几个塑料袋,隐约从形状判断,应该是外卖餐盒之类的东西,他回来的时候,还特意朝大堂前台方向看了看,没有看到什么人,就直接上楼,按照原本的路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面,一直到第二天临近中午了,才和其他五个人一起从房间里面出来,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嘻嘻哈哈的离开了酒店。

第五十章 抚恤

中间半夜里的那段时间,伍博达到底是去了哪里,这个问题戴煦和方圆也都很感兴趣,不过这并不是酒店方面能够解答得了的事情,所以他们存了这部分的监控录像,谢过了酒店方面工作人员的配合,便返回了公安局,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核对了一下伍博达的车牌号,确定与他驾驶的那辆车相符。

伍博达的车子是一辆很普通的轿车款式,不管是颜色还是型号都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当晚入住的那间酒店地处繁华地段,即便当时已经是半夜了,马路上依旧有车来车往,并且那周围的路口四通八达,可以通向全城很多不同的方向,这样一来,想要追踪伍博达的车子当晚在那个时间段到底开去了哪里,就成了一个比较费工夫的活计,但是这件事又格外的重要直接决定了伍博达的不在场证据,到底是真真正正的不在场证据,还是只是一个障眼法罢了。

因为戴煦和方圆还有许多别的事情需要做,并且他们两个人的人力也实在是有限,所以只好把这件事拜托给了其他的同事去处理,无论如何也一定要查清楚在赵英华被害当晚,伍博达开着车到底是去了哪里。

一直忙到傍晚,到了临近与姚向阳之间约定的时间,戴煦和方圆便去招待所,接上了赵英华的姐姐,然后开车赶到了姚向阳之前说好的那个酒店,到了那里他们才发现,姚向阳还真是很重视这一次的约见,选择的酒店十分的气派豪华,赵英华的姐姐多少有一点惶惑的感觉,说是受宠若惊又似乎不够确切。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妹妹只不过是一个普通职员,并且是在非工作时间出的事,现在不仅老板要亲自招待家属,并且还安排在了这么一个高档的场所,所以到了门口,她竟然有些怯场的犹豫不决起来。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进去。

“没关系。你不要怕,有我们呢。”方圆见她这样,便走过去对她说。

可能是有戴煦和方圆陪着。赵英华的姐姐也的的确确是感觉到心里面踏实一些似的,这才壮着胆子跟着他们一起进去,在服务员的引导下,来到了姚向阳已经订好的那间包房。服务员敲门通知屋里的人客人到了,之后便退了出来。

戴煦第一个走进去。紧随其后的是赵英华的姐姐,方圆跟在最后面,姚向阳订的这个包房很大,里面一张阔气的大圆桌。只可惜旁边就孤孤零零的坐着姚向阳一个人。听到有人进来了,原本背对着门口方向的姚向阳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转过身来准备迎接。两只手都伸出来做了握手的动作,这才发现原来进来的人不止赵英华的姐姐一个人。还有戴煦和方圆,这让他一下子愣住了,不过姚向阳毕竟是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过的人,应变能力自然也还是不错的,所以他很快的回过神来,堆起一脸讨好的笑容迎了上来,方向微微一转,把原本想要和赵英华姐姐握手给变成了直奔第一个进来的戴煦,和戴煦握手之后,又绕过了赵英华的姐姐,去和走在最后面的方圆握了握手,最后才看了看赵英华的姐姐。

“这位就是小赵的家里人了吧?”他有点明知故问的提了一句,然后伸出手,和赵英华的姐姐握了握,“小赵的事情,我们都觉得特别遗憾,小赵是个好姑娘啊,年纪轻轻的,工作能力也好,人也好,唉,没有想到她会出这样的事,这真是对于咱们…我是说,对于我们厂子来说,是很大的损失,当然了,对于你们的家庭来说,损失就更大了,但是人死不能复生,大家都要节哀顺变!”

赵英华的姐姐被他的说辞刺到痛处,微微有些眼圈发红的点了点头,姚向阳的这番话可以说是讲得比较漂亮,但是同时也让赵英华的姐姐感觉到有那么一点惶惑,所以非但没有任何放松下来的迹象,反而整个人还表现的愈发拘谨起来。

“坐吧,快点坐下吧,别都站着啊!”姚向阳好像没有看出来赵英华姐姐的局促似的,继续热情的招呼着,不过他还是比较有分寸的,招呼的对象自然也不止是赵英华姐姐一个人而已,还包括了戴煦和方圆在内,等其他人刚刚要落座,他就又提高了调门儿,“服务员!服务员!来来,人齐了,点菜点菜!”

服务员原本就是守在门口的,再加上姚向阳的嗓门儿也着实不小,自然是听得到,所以很快就拿了几份菜单走了进来,姚向阳招呼大家随便点,想吃什么点什么,不过戴煦和方圆原本就等同于是来作陪的,不可能真的大大咧咧的就开始挑自己觉得合口味的菜品,赵英华的姐姐虽然的确是实打实被招待的对象,可是姚向阳作为赵英华的雇主,这个阵势已经让她感到很有压力了,现在对着菜单也是半天不翻一页,八成也是觉得根本不好意思去开口做什么选择。

最后,菜自然还是姚向阳本人挑选的,不知道是他平日里做派就是如此,还是为了彰显自己作为赵英华前雇主的阔气和豪迈,明明只有四个人,他却七七八八的点了一桌子的菜,其中还不乏比较昂贵的食材,戴煦、方圆还有赵英华的姐姐都在旁边表示不要破费,试图阻拦,也还是没有用,只好作罢。

不一会儿,菜就被逐一端上来了,姚向阳原本还想叫点酒水,可是后来一考虑,毕竟这顿饭并不是为了庆祝什么,而是慰问已经死去的赵英华的家人,戴煦和方圆是警察,现在陪着赵英华的姐姐来也算是公务的一部分了,所以自然是不可以喝酒的,那剩下他和赵英华的姐姐,喝酒也不大合适,便只好作罢。

菜上齐了之前,因为有服务员出出进进。所以四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姚向阳象征性的问了一句戴煦和方圆平时忙不忙,问完之后,自己也意识到最近他们自然是在忙赵英华的命案,这个问题问的实在是没有水平,于是就略微有些讪讪然的不再去说这个话题,一直到服务员表示菜上齐了。退出了房间为止。

服务员出去之后。姚向阳便率先起身,以茶代酒敬了一杯,不过比较有意思的是。明明这一次请客吃饭的中心目的是为了招待一下死者家属,结果姚向阳这一杯茶敬过来,角色却成了他代表赵英华的家属,表示对戴煦他们辛苦工作的感谢。并且拜托他们无论如何也要将凶手绳之以法,给死者和家属一个说法。

这番话说得漂亮极了。就是让一旁的赵英华姐姐有些手足无措,好像是自己的角色被人给硬生生的掠夺走了一样,一下子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才好,只好有些不自然的跟着姚向阳一起举起杯子。一言不发的任凭他一个人发挥。

敬过了戴煦和方圆,姚向阳当然也不会忘了今天被主请的对象——赵英华的家人,他又对赵英华的姐姐说了很多话。无非是赵英华平日里为单位做出过不少的贡献,对单位有着很重要的意义。失去了赵英华是整个单位的损失,大家都很难过,很遗憾,替赵英华觉得惋惜之类的,这番话说的虽然听起来有些虚伪,担姚向阳说出来的时候,却又表现得十分真挚,赵英华的姐姐也一时拿不准到底姚向阳这一番表现算是场面话,还是真诚的表达,所以一直局促而又尴尬的听着他说,坦然接受也觉得不太妥,客套几句也觉得不太合适,为难极了。

“这样,我有一个想法,也不知道恰当不恰当,”说完了那些听起来似乎是场面话的东西,姚向阳忽然正色的清了清嗓子,略显郑重的对赵英华的姐姐说,“小赵呢,虽然不是在我们单位里面出事的,也不算是工伤事故那些,但是咱们人么,不是机器,是讲感情的,哪能因为跟自己的厂子一点责任都没有,就立刻一推六二五呢,这样不厚道,毕竟小赵在我们那儿工作了一段时间,表现也是可圈可点的,是我手下非常得力的员工,这也是对我的厂子,我的生意做出的贡献。我这个人一向讲究和气生财,做人也得厚道,得讲道义。所以我是这么想的,别看我是个厂长,但是厂子的规模毕竟有限,跟人家那些大厂比不了,所以能力也就只有那么多,希望家属不要嫌弃在意。我呢,打算以厂子的名义,拿出五万块钱来,给家属,这算是我本人,还有我厂子里其他人对小赵家人的一点点经济抚恤吧,希望小赵姐姐也别嫌少,虽然说是以厂子的名义,大家的心意,但是大家也都不容易,出来工作,赚钱养家,我也不可能真的让他们集资凑份子,所以这笔钱肯定是我这个当老板的来出了,一点心意,希望家属能接受和理解。”

赵英华的姐姐估计事先也没有想到姚向阳是这么慷慨的一个人,请客吃饭选了一个排场很大的地方,点菜尽挑着贵的点,现在居然还主动提出了经济抚恤,这让她一下子有一点发蒙,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开口表示婉言谢绝,不能接受。

“我们家的情况确实不算是特别好,但是这不是小华单位的责任,而且小华出事,也跟单位没关系,所以姚老板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是这钱我可不敢要,要了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赵英华的姐姐对姚向阳说,“知道的这是姚老板慷慨仗义,体恤员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赵家不是东西,狮子大开口呢。”

“不会不会!怎么会有那样的想法呢,又不是说十几万几十万的钱,五万块钱而已,就是一点点心意,小赵姐姐不要想得那么复杂。”姚向阳一看赵英华的姐姐是有意想要拒绝的,便赶忙开口劝说起来,“人和人遇到都是缘分,你说整个a市那么多大小企业,每天那么多招聘的和求职的人,偏巧小赵就选择了我们厂,我们厂也选择了她,这不就是缘分么?只可惜缘分有点短,小赵居然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厂子里上上下下也都觉得挺难以接受的,所以这次我提议拿出一点钱来,甭管这钱是不是我一个人拿的,心意是大家的!大家的!你就别推辞了。”

“姚老板真是为人慷慨啊,”戴煦听姚向阳说完,在一旁笑着对他说,“都说做生意的人容易出算盘精,这话对不对先不说,对员工这么有责任心的老板,可真的是不多见了,姚老板很难得。”

“唉唉,哪里话,哪里话,戴警官你这么夸我,我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姚向阳连忙表示谦虚的摆摆手,“主要是小赵生前的确是我们厂的好员工,那也是我打算当成骨干去培养的对象,失去她,我们也是很痛心的,但是我们也知道,我们带着点痛心,跟家属的损失比起来根本就不算什么,所以这都是应该的,应该的!”

赵英华的姐姐微微红了眼圈,拿起桌上的餐巾沾了沾自己的眼角,声音略显哽咽的说:“我也没想到我妹妹的老板是这么好的人,可惜小华她出事了…不然我们肯定也会愿意她跟着姚老板这样的领导好好工作,好好发展的。”

对于姚向阳提出来的五万块钱抚恤金,赵英华的姐姐这一次倒是决口没去提,既没有再进一步的表示拒绝,也没有直接点头接受。

这时候,门外有脚步声传来,一听就是女人踩着高跟鞋的那种声响,随后,包房的门被服务员打开了,打从门外走进来一个女人,一身皮草,妆容很精致仔细,人刚刚一进来,香水味就已经充斥了整个包房了。

“老姚,招待客人也不说叫上我呀!”她冲姚向阳嗔怪的一瞪眼,开口说。

第五十一章 栽树乘凉

姚向阳一见到这个女人,登时表情就变得不太一样了,连忙站起身来,脸上虽然是笑着的,但是任谁都能感觉出来他在那女人进门的一瞬间而出现的紧绷状态:“哎呀,你…你怎么来了呢?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呢?”

“我跟你在一起多少年?你一撅尾巴我都知道你能拉几个粪蛋儿!”那女人笑得甜甜蜜蜜的,一脸精致的浓妆艳抹,就是说起话来跟妆容有些不大和谐。

姚向阳有些尴尬的不知道接什么话比较好,那女人倒是一点也不见外,直接坐在了姚向阳旁边的位置上,扬了扬下巴,扫了一眼其他人,依旧笑模笑样的问姚向阳说:“老姚啊,我都坐下来了,你也不给大伙儿做个介绍么?”

“介绍,当然得介绍了!”姚向阳连忙应声,讪笑着对在座的几个人做了介绍,说,“各位,这是贱内,贱内,我媳妇儿,特意过来陪我招待贵客来的!”

说完之后,又对他的老婆说:“这两位呢,是公安局的警察,刑警,这位是我厂子员工家属,我厂子员工出事了,人家警察忙前忙后的辛苦帮着调查,我这个当老板的,帮不上什么忙,但是也得表示表示,这不,请人家吃个饭么!”

方圆略微有些纳闷的多看了姚向阳一眼,这顿饭明明他想要宴请的就只有赵英华的姐姐一个人而已,自己和戴煦陪同到来都已经算是出乎姚向阳意料的事情了,现在倒好,姚向阳的两片嘴皮子互相碰一碰,事情就立刻变成了为了宴请他们,赵英华的姐姐作陪了。方圆偷偷扫了一眼一旁的赵英华姐姐。发现赵英华的姐姐也同样察觉到了姚向阳这话里面的意味的不同,表情略微有点不自然。

“哦,是这样啊,那应该的,人民警察为人民,人民也得爱人民警察是不是?”姚向阳的老婆讲起话来带着一种油滑世故的味道,给人一种小生意人的那种老道和精明感。热情是挺热情的。就是听起来有点显得诚意不足。

方圆不动声色的端详了姚向阳的老婆一番,见她大概四十岁上下,和姚向阳年纪相仿。妆容比较浓艳,但是看得出来脸上的皮肤有些干燥,布满了细纹。她身上穿着一件看起来估计便宜不到哪里去,只可惜样子却略微有些猎奇的裘皮短上衣。颜色很显眼,挑染着五颜六色的皮毛蓬蓬松松的。乍看活像是一只色彩斑斓的南美热带鹦鹉,下身穿着一条紧身皮裤,把身形勾勒的十分苗条。

作为这个年龄段的女性而言,姚向阳老婆的身材算是保持的十分不错。只可惜衣着的品味似乎还有待提高,不过她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那种“有钱人”的气质,却又与姚向阳有一种异曲同工的妙处。所以倒也算是相得益彰了。

“哎呀,其实说起来啊。你们也是挺不容易的,”姚向阳的老婆坐定之后,这才不急不慢的脱掉了自己外面的那件五颜六色的皮草外套,露出了里面同样鲜艳夺目的一件花哨的羊绒衫,她也不用姚向阳招呼,伸手拿过桌上的茶壶,长长的水晶指甲在包房的灯光下泛着光泽,她给自己面前的茶杯里倒了一杯茶水,端起杯子来,对戴煦和方圆说,“你说这大冷天的,风里来,雨里去,操的都是别人家的心,忙的都是别人家的事,坏事儿不是你们做的,倒是得你们去帮着做擦屁股的事儿,最关键的还是做糖不甜,做醋酸!辛辛苦苦给人家抓坏人,抓到了是你们理所应当,抓不到那些家属保不齐还得跑你们单位去骂骂咧咧吧?这年头啊,白眼儿狼多得是,反倒是做好人好事的总爱埋怨!来,我敬你们一杯!”

戴煦和方圆有点哭笑不得的举杯向姚向阳的老婆示意了一下,对方好心好意的举杯敬酒,他们当然不好意思不理不睬,不作回应,可是对方的那一番话听起来又实在是奇怪极了,乍听起来好像是在替他们鸣不平,可是细细想来,又似乎别有一层含义,与其说是称赞警察,倒不如说是在挤兑被害人家属的角色。

赵英华的姐姐也很有自觉,既然姚向阳的老婆敬酒的时候就直接指明了要敬给戴煦和方圆,别说提到她了,就连看都没有朝她这边看上一眼,她自然也不会很不识趣的跟着举杯,只好讪讪的坐在那里,一声不响,听完了姚向阳老婆敬酒的那一番说辞之后,偷偷的抬眼朝她瞄了一眼,表情略显不悦,却也没说话。

“那你们这现在也忙了几天了吧?查的怎么样了?有结果没有啊?”姚向阳的老婆仿佛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那番话里面带着什么歧义,又继续说,“我就觉得吧,有些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在做天在看,甭管什么人,做人做事都不能有什么出格的地方,否则的话,谁知道老天爷的手里头有没有个账本啊,说不定一条一条的,都给人记着呢,什么时候记得多了,就该一起算总账了!平时行为有个不检点啊,不老实啊,不本分啊,或者是在外面认识勾搭一些乱七八糟的什么人,引火烧身,最后还得让警察来善后,这也真是到死都给人添麻烦。”

“你就别瞎打听还胡说八道了,”姚向阳看一旁赵英华姐姐的脸色都快要彻底黑下去了,也有点抹不开面子,连忙开口打断自己老婆的话,“那坏人做坏事儿,哪有什么道理可以讲啊,按你那说法儿,坏人还成了替天行道了啊?”

“我可没说坏人是替天行道啊,他们做了坏事儿,最后还不是得被警察给抓起来,还不是得蹲监狱、吃枪子儿!这不就是报应么。”姚向阳的老婆翻了翻眼皮,对姚向阳说话的时候,尽管刻意的绷着,还是会隐隐透出一种不耐烦来,“但是话又说回来了。这世界上那么多人,怎么偏偏就那么几个人遇到那种倒霉的事儿呢?怎么别人就没事儿?说白了,还不是苍蝇不叮无缝的鸡蛋么!”

赵英华的姐姐听到这里,脸色都有些发白了,但是她并没有说什么,垂着眼皮坐在那里,姿态略显僵硬的捏着筷子。一声不吭。

“这世界上那有什么天道循环报应不爽的事啊。”戴煦笑了笑,把话题接了过来,也算是替这个不受欢迎的话题收个尾。免得姚向阳的老婆又不知道要借题发挥的说出多少莫名其妙的话来,“我做这一行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很短,见到过形形色色的案子也不算太少了。被害人的确有那种有因有果的,也有一些纯粹的就是运气不太好。违法犯罪的有那种道德败坏,贪心不足的,也有因为私人恩怨,甚至被逼无奈的。这些事情不好说,世界上有多少种不一样的人,就有多少种不一样的思路。盲目武断的下评价,对谁都不公平。你们说是不是?”

“那是,那是!反正甭管生前做了什么事儿,只要不是法院给判死刑的,就都不活该去死,甭管因为多大的无奈,杀人害命也总是不对的,法律不允许,戴警官,你说是不是我说的这么个理儿?”姚向阳听了戴煦的话,赶忙附和。

戴煦笑着对他点点头:“对,说的就是这么个道理,什么也不是违反法律伤害别人的借口,被伤害的一方不管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能算是活该倒霉。”

姚向阳的老婆嘴角微微的撇了撇,并没有说什么,很快的就调整好了情绪,又热情的招呼着戴煦他们吃菜,说了几句场面上的客套话,之后便话锋一转,从戴煦和方圆的职业,还有眼下正调查的案子转移到了姚向阳的身上。

“其实要说起来啊,我们家老姚也是挺不容易的,他就是个农村小子,从小爹妈都在乡下务农,家里面也没有几亩地,日子过得穷嗖嗖的,”姚向阳的老婆一边用筷子随意的扒拉着碟子里的菜,一边向其他人介绍起姚向阳的发家史来了,“所以呢,他文化程度也不算高,念完初中就回家了,好在那时候跟现在不一样,现在大学生研究生都满地跑,那会儿能读大学的都是高材生,知识分子!一般好多人就读个中专什么的就算是可以了,所以老姚在这方面也没算掉队掉的太多。好在他脑袋瓜子够机灵,觉得自己家那么二亩三分地也不够干什么的,指望着种地也不会有什么发展,所以就跑去跟人家学徒,学了木匠,然后自己开始给人家打点儿小家具,赚赚钱,手艺好了之后,就觉得这么小打小闹的,也过不上什么好日子,所以一琢磨,借钱吧,自己开个小厂子,做大它!”

姚向阳摆摆手:“唉唉,说这干嘛啊,这都跟人家没关系的事儿…”

“怎么就不能说说啊,大家坐在一起就是朋友了,既然都是朋友了,唠唠家常又怎么了嘛!”姚向阳的老婆责怪的冲他翻了个白眼儿,然后也不再多理睬姚向阳,自顾自的继续对戴煦和方圆说,“老姚不容易啊,不过说起来的话,我也是挺不容易的。他借了钱想要开厂,把家具生意做大那会儿,我们俩才刚结婚没多久,我还怀着孩子呢,那会儿家里头不说是穷的叮当乱响吧,至少小偷儿啊什么的,打从我们家门口路过,都未必会惦记我们什么!然后老姚想要借钱,一借就是好几万好几万的,那时候好几万可不是现在好几万的含金量啊!我还大着个肚子,其实心里也着急,怕万一他这厂子没有开起来,赔个精精光,到时候我们一家三口还能扎脖喝西北风么?但是男人么,要做事,女人不能因为自己一点点担心就绑住他的手脚对不对?所以我就支持他,吃糠咽菜也支持他!”

她说着,瞥了一眼旁边的姚向阳,姚向阳拿着茶壶闷头倒茶,也不搭腔,姚向阳老婆也不理会,继续说:“那时候他的厂子可不像现在,干活儿的是干活儿的,坐办公室的是坐办公室的。那时候老姚的厂子里一共就三五个人,都是做活的木匠,俩个做饭的人都没有,厂子又供吃,那怎么办啊?说了你们都不信,你们别看我现在保养的细皮嫩肉的,不像是什么能干活的人吧?当初我为了能帮老姚分担一些事情,也算是为了少雇一个人,省一点钱吧,都怀孕八个多月了,别人家媳妇儿,那都是好好娇养着的时候吧?我倒好,那会儿了还挺着大肚子站在锅台边上给他们做饭做菜呢,差一点儿把孩子都给生在炉子旁边!”

她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自认为一点夸张的地方,说得极其认真,方圆听着也觉得她的的确确是为了姚向阳的生意付出了很多的样子,但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别看浓妆艳抹,却和“细皮嫩肉”实在是没有什么关联,听她这么形容自己,还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呢。

“那姚老板的‘军功章’上,有他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呐!”戴煦竖起大拇指,对姚向阳的老婆说,这倒并不是百分百的敷衍,有真心称赞的成分在里面。

“是啊,这事儿我可真不是居功,老姚的生意有今天,肯定是归功于他自己能干,但是这里头也绝对有我的功劳,而且我觉得自己功劳也是挺大的!就因为那会儿太操劳了,我到现在都落下腰疼的毛病,一直没好过!”姚向阳老婆被戴煦夸奖了几句,顿时就有一种找到了知音的感觉,“现在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就算是种棵树啊,这么多年也长成材了!不过啊,我这人就是这样的,我愿意分给你,那是我大方,但是我辛辛苦苦栽的树,别人想捡现成的,来乘凉,休想!”

第五十二章 赴约

这话说的就有一些火药味十足了,在场的人都没有开口接她的话,主要是觉得这话在这样的场合说出来,实在是有一些无的放矢的意味。如果说是在提醒和警告自己的丈夫姚向阳吧,听着又有点不像是那么回事儿。如果说是说给其他人听的,又似乎没有道理,在场其他的三个人,两个是负责调查案子的警察,一个是这个案子被害人的姐姐,和姚向阳都实在是扯不上任何的关系。

所以不仅仅是戴煦和方圆没有吭声,就连赵英华的姐姐也是默默的抬眼看了看姚向阳的老婆,眼神里面带着几分困惑不解,一头雾水,莫名其妙的感觉。戴煦虽然也是沉默的,但是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点若有所思的意味,不动声色的坐在那里,听着姚向阳的老婆讲那些,时不时的朝一旁的姚向阳瞥一眼。

姚向阳也是有些尴尬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试图开口阻拦过自己老婆的这些说辞,只是略显局促的在一旁时不时的转一转桌子上的菜,喝几口茶,再拿过茶壶给自己倒满。中间他还试图用给老婆倒茶的举动打断老婆的讲述,但是效果不佳,姚向阳的老婆直接表示自己不口渴,不喝水,继续说的起劲儿。

方圆听了半天,都只是姚向阳的老婆在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不是忆苦思甜,就是加强带刺若有所指,她偷眼看了看时间,和白子悦约定的时间也差不多快要到了,这边姚向阳的老婆看起来话匣子刚刚打开,一时半会儿也不像是能够收敛住的模样,于是她小声的和戴煦嘀咕了几句,说自己今晚还有一点别的事。必须得去一趟,暂时离开一会儿,一定会尽量缩短时间,尽快赶回来。这边就先交给戴煦自己应付一阵子。戴煦听她说要走,略微愣了一下,看着方圆,似乎在等她给自己多一点的信息,比如说去干什么或者去见谁。但是方圆只是抿了抿嘴唇,没有说。戴煦似乎也有了一点点自己的猜测,于是就点点头,没有多问,告诉方圆等她处理完外面的事,和自己联系,看看如果这边还没有结束,就回来这边,还是这边如果已经结束了,戴煦就开车过去接方圆。

方圆起身。表示自己还有点别的事,需要离开一会儿,姚向阳和他的老婆碍于方圆的身份角色,自然是不好打听太多,客客气气的送她出了包房,方圆原本还以为自己这么一起身离开,打了个岔,说不定刚刚姚向阳老婆的那个话题也就能够就此打住了,结果没有想到,她走出包房。刚刚把门关严,就听到包房里面的姚向阳老婆说:“我刚才说到哪儿来着?咱们接着说,接着说!”

方圆悄悄的叹了一口气,坐在那里听姚向阳的老婆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实在是有点煎熬,打断又没有用,也不能把赵英华的姐姐就一个人那么扔在那里,留下来的这个差事可真不怎么样。可是比起来,自己接下来要去赴的约,也同样不怎么样。一想到去见白子悦,又搞不清楚她葫芦里买的什么药,方圆就心里不踏实,总怕自己的脑子不大灵光,会不会一不小心就着了人家的道。

不过答应都答应了,也没有事到临头又退缩的道理,临阵退缩一向是她最不能接受的事情了,所以方圆咬了咬牙,深吸了一口气,走出饭店门口,伸手拦住了一辆经过的出租车,上车报了目的地,之后就用一种赴前线一样的心情,略微有些忐忑的暗暗猜想着呆会儿有可能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两个地方相距不算很近,坐车的话倒也不算远,大约十多分钟就到了,下了车,方圆抬头看了看面前这个两层的咖啡馆,咖啡馆里面的灯光走的是昏黄温暖的那种风格,看起来倒像是个有情调的地方,只可惜,自己今天来这里,不管是赴约的目的,还是赴约的对象,甚至对方约自己出来的目的,恐怕都要与这家咖啡馆的情调、风格背道而驰,辜负了这样一片柔柔的灯光了。

方圆站在店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推开店门走了进去,门前吧台后面的服务员立刻热情的招呼她,征求她的点单意向,方圆告诉对方自己是来找人的,对方便不再多问什么,方圆便朝店里面走了进去,在昏黄的灯光下找白子悦的身影。

经过一面镶着镜子的墙壁时,方圆下意识的瞥了一眼,发现自己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一点笑容都没有,这才意识到,难怪自己方才说是来找人的,那个服务员打量了自己一下,没说什么,却表情略微有些奇怪,原来是因为自己实在是太严肃了,所以估计也被吓了一跳,以为自己所谓的来找人,为的是什么不大愉快的目的吧。虽然说方圆也吃不准,呆会儿的见面到底会有多愉快,甚至说是有多么的不愉快,但是自己这么板着脸来,总是有些失态的,于是她稍微停了一下,对着镜子揉了揉自己有些僵硬的脸颊,面带微笑是有些夸张,不过至少表情自然一点,别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没怎么着就先输了气势,那可不好!

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方圆这才继续往前走,并且东张西望的找着白子悦,一直穿过了半个一楼,都快要认为白子悦应该是在楼上的时候,这才终于看到了坐在几乎最里面角落位置上,正在对她招手示意的白子悦。

白子悦今天打扮的很用心,贴合身材的小外套,干练的修身长裤,她的身材的确是可圈可点的,即便是在这样一个大多数人都会略显臃肿的季节里,也仍旧看起来十分的纤细苗条,却又不会让人觉得枯瘦干瘪。方圆一边朝那她坐的桌旁走去,一边偷偷的打量了她一番,想一想自己这一身的圆润,心里面莫名的有点沮丧,别说是男人了,自己作为一个女人。都觉得白子悦看起来是那么的赏心悦目,两个人放在一起,简直没有什么可比性吧。不知道她把自己私下里单独约出来,到底图什么。总不会就是为了让自己能认清现实吧?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方圆可就要有些看不起白子悦了,不管是排除异己还是怎么样,就算是女人,也应该大气一些。小家子气的事情,上不了台面。

当然了,这些都只是她心里面的小念头而已,不可能表现出来,自己已经进入了白子悦的视线范围内,自然要做好全副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方圆还没等走到桌子跟前,白子悦就已经站了起来,很热情的对她摆着手。看起来似乎心情很好,不过如果仔细留意的话,也不难发现,白子悦那种雀跃兴奋的神情之下,也隐藏着隐隐的忐忑,她打量着方圆的时候,虽说脸上的表情笑得很甜,却似乎也隐含着某种极力克制着的情绪,在故作镇定的样子。

“方圆,你来啦!”她笑盈盈的招呼方圆坐下。面前的桌子上已经摆放着两杯果汁了,“我刚才先到的,就替你也叫了一杯橙汁,因为也不太确定你到底喜欢什么口味。所以觉得橙汁可能更保险一点,你觉得行么?不行我再叫别的。”

“可以,我对喝什么无所谓的。”方圆摆摆手,在白子悦对面坐了下来,她确实对喝橙汁或者别的果汁没有什么计较,尤其像现在这样。她此行的目的也根本不是为了过来这家咖啡馆喝点东西,所以自己面前哪怕摆着一杯煤油也没关系。

两个人分别坐下,方圆毕竟是受邀前来的那一方,自然不知道白子悦想要和自己说什么,就沉默的等着白子悦来先开口,白子悦也是一副不怎么着急的样子,端起自己的果汁,咬着吸管不紧不慢的喝着,方圆不知道她葫芦里买的什么药,虽然心里面好奇得紧,可是又时刻不忘了提醒自己,输人不输阵,无论如何得稳住了阵脚,在气势上不能跌份子,所以也硬着头皮沉默着。

两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了两三分钟,白子悦才主动开了口,问方圆:“最近你和戴煦两个人还整天都忙着案子的事情么?有没有什么进展?”

“还可以吧,进展什么的,这个不太方便透露。”方圆尽量让自己的态度看起来并不是全然的冷漠,但是也算不上热情,这倒不是她故意装出来的,是一想到白子悦可能想同自己说什么,她的心里就觉得有些堵得慌,想热情也做不到。

“哦,也对,也对,瞧我这个问题问的,太失败了!”白子悦自嘲式的轻轻掩着嘴巴笑了起来,“其实也是的,我们也不能随便把患者的病例流传到医院外面去,所以这方面来讲,咱们两个人的职业还是有不少相同点的嘛!”

方圆对她挤了一个微笑,这个话题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接。

“那你天天在外面就那么忙来忙去的,总在外面跑,可就更得注意身体了,这个季节可是感冒的高发季,我们医院的方便门诊里面,每天都是人满为患,就连打吊瓶都得排长队等着,这要是赶上了,难受不说,工作还得受影响,太得不偿失了。”白子悦很识趣的立刻转换了话题,对方圆的健康情况表示起关心来。

“哦,我会注意的,谢谢你的提醒。”方圆对她点点头,虽然说她觉得以自己和白子悦的交情,实在是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去面对她这种悉心关怀,但是做人最起码的礼貌和教养她还是懂的,所以不管心里怎么想,还是得客客气气的道谢。

“我们最近也挺忙的,越是到了年根儿底下就越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照理来说,到了年底各个单位也都挺忙的,偏巧了,居然扎堆儿看病的人还特别多,也可能是都想赶着新年之前把病看好了,新一年有个好彩头?”白子悦好像没有看出来方圆是在应付似的,继续说起自己工作方面的事情来了,“结果这一忙起来,顾得了别人就顾不了自己,我们医院里各科室的医生,可病倒了好几个了,结果因为人手不够,院里头还不让休,门诊医生好几个一手打着吊瓶,另一只手还得写处方呢。还好我这人身体倍儿棒,倒是还扛得住。”

方圆又笑了笑,没有说什么,白子悦也有点接不下去这个话题了,索性又端起自己的那杯橙汁,喝了几口,眨巴眨巴眼睛,似乎是在找寻话题,然后放下杯子,问方圆:“那你最近这么忙,估计也没有时间休闲吧?电视有空看么?”

“白医生,”方圆清了清嗓子,终于忍无可忍的开了口,她不相信白子悦神秘兮兮的把自己约出来,就是为了跟自己聊这些无关痛痒的事情,于是她在左等右等,等不到白子悦自己主动直奔主题之后,只好自己来开口提醒她,“我今天的工作其实还没有结束,那边也还等着我呢,是因为跟你已经有约在先,我也考虑到你平时工作挺忙的,如果临时改期,可能为难你,所以才抽时间跑过来的。你今天特意把我给约出来,到底是有什么事,就还是直说吧,说完了之后,我还得赶回去,不能一直在这边这么耗着。”

她这话说的可以算是非常直白了,白子悦愣了一下,连忙答应着,表情略显尴尬,不过尴尬又似乎并不是她此时此刻最主要的情绪,方圆自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对人观察入微如同戴煦那样人,可是她还是可以清清楚楚的察觉到白子悦在自己说完那一番话之后,整个人呈现出来的紧张状态。

看样子,她这回是准备直奔主题了吧,方圆心里暗暗的想,并且也不由自主的有些紧张起来。

第五十三章 下决心

“这几天…”白子悦思索了一下,略显犹豫,又有些试探的开了口,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方圆,“戴煦有没有和你说过些什么啊?”

“你觉得他应该和我说什么吗?”方圆不知道白子悦是不是意有所指,又是不是想要向自己暗示什么,所以不敢冒然作出回应,而是反问了一句。同时,她的心里面又忍不住有一种想要叹气的冲动,平日里她真的是最害怕和白子悦这种一肚子弯弯绕的人打交道了,明明可以直截了当解决的问题,偏偏要拐弯抹角,顾左右而言他,让别人去费心思,犯琢磨,也实在是有够累的。

白子悦原本以为方圆肯定是会老实巴交、就事论事的作出回答,没有想到她居然会这么反问了自己一句,一下子也愣住了,继而又沉默下来。她不说话,方圆便也不说话,两个人各自沉默着,气氛又变得有些奇怪和尴尬起来。

这次方圆也不催了,再催促好像显得自己沉不住气似的,那样不好,她索性有一搭无一搭的摆弄着那根吸管,等着白子悦自己开口说话。过了一会儿,白子悦估计也觉得一直这么沉默下去不是个事儿,把心一横的开了口。

“方圆,其实今天我把你单独约出来,是想跟你,就咱们两个人,单独的说几句心里话,”白子悦深吸了一口气,好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开口对方圆说,“我喜欢上了一个人,这事儿知道的人也没谁了,因为我自己也不确定被接受的几率有多大。准确的应该说我不确定对方心里面有没有别人,或者有没有可能接纳我,所以一直不敢迈出一步,原本想着,估计也没有什么指望,干脆就忍一忍,默默的放在心里算了。可是有的时候想一想。又觉得这样有点对不起自己,如果就真的这么一个人默默的忍下来,什么也不说。恐怕自己心里面也会觉得遗憾,万一拼一拼,说不定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就被接受了也是有可能的。现在我很纠结,主要就是纠结在不确定自己对那个人直接表达心意是不是个正确的决定。”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仔细的端详着方圆的反应,见方圆没有任何表示,便又继续说:“方圆。你是个好姑娘,我知道你心眼儿是最好的,最没有私心。所以我希望你能给我一点建议,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只要你觉得我应该鼓起勇气来去争取一下自己的幸福。那我就听你的,鼓起勇气来表达自己的感情,不考虑结果怎么样,拼一把,努力让对方接纳自己,你看怎么样?”

方圆听到白子悦这番话的头一半,心里面就隐隐的明白了,等听她说完全部的说辞,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一点发胀,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隐隐怒意,虽然白子悦说了很多称赞自己的话,可是却让她听了心里面一点也不觉得舒服,反而有一种很耻辱的愤怒感,她觉得自己很清楚白子悦口中的那个心上人到底是谁,方圆自认为还没有迟钝到那样的程度,她现在也终于明白了白子悦神秘兮兮的约自己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正是因为明白了,所以才更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难道自己在白子悦的眼睛里,就是那么弱智“单蠢”的角色么?白子悦是精明的,这一点方圆从来都十分笃定,并且以白子悦的这种精明,她应该不会这么久了还察觉不出来自己和戴煦之间那一点不同寻常的氛围,否则也不会说出“不确定对方心里面有没有别人”这样的话,既然她都有所察觉了,偏偏还把自己神秘兮兮的约出来,不许告诉戴煦,然后对自己说这些话,给自己戴一串的高帽子,又是“好姑娘”,又是“心眼儿好”,又是“没有私心”,说来说去,还不是觉得自己肯定是那种又呆又蠢,还偏偏抹不开面子的人么,所以故意约自己出来,画个圈等着自己跳进去,碍于面子,不好意思承认戴煦和自己之间有什么,鼓励她去追求幸福,到最后作茧自缚,打掉了牙还得往肚子里面咽。

这么一想,方圆简直觉得自己胸口里燃烧着一团火焰似的,她的脸色也慢慢的从面无表情,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阴沉,一直等到白子悦说完了全部的说辞,她才强忍着不悦,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心平气和的,对白子悦说:“你要是听我的意见,那我说说也可以,我觉得既然你都知道对方心里面有别人了,那当然是几率不大,说出来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就忍着算了。”

说完这番话,方圆的心里面忍不住有一种恶作剧得逞一般的爽快,白子悦不就是等着自己按照她画好的道道朝前走么,想听自己鼓励她去勇敢的追求爱情,那自己就偏不说,不但不说,还要反其道而行之,让她也感受一下什么叫堵心。

白子悦也的确没有想到方圆居然会这么说,先是一愣,随后表现的有一点点诧异,诧异之余更多的则是一种几乎遮掩不住的失望,她有些发怔的看着方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深吸了一口气,喝了两口橙汁,用似乎很淡定也很轻松的语气,对方圆说:“其实,我也不一定就会全盘接纳你的意见,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毕竟这是我的事情,别人怎么说,我也就是顶多拿来做个参考罢了。不管怎么说,我这一次也算是经过反复确认,可以肯定自己的感情是认真的,不是一时冲动,既然我这也是一份认认真真的感情,那么凭什么不能获得一个表达的机会呢?我认为,在感情面前是人人平等的,没有谁有资格剥夺了别人表达感情的权利。当然了,我也没有要求对方一定要接纳,或者一定要作出回应,回应是对方的事情。这个我无法左右,但是我至少有权利替自己争取一下,难道不是这样的么?我为什么要忍着不说?这样太对不起自己了!”

方圆其实原本也没有想过自己真的能够阻挠白子悦什么,只是单纯的不想依照着白子悦的剧本去扮演一个小傻瓜罢了,可是现在白子悦因为自己的回答,结果恼羞成怒的说了这么一大堆,这反而让方圆觉得心里面更加的光火。难道自己就非得扮演好一个傻瓜的角色。才可以么?明明是自己的计划被人识破了。戏唱不下去,现在她又凭什么委委屈屈的指责自己剥夺她表达感情的机会?既然那么有勇气,干脆就直接去找当事人。大大方方的表白一番,不管是被接纳还是被拒绝,这件事也算是有始有终了,何必神神秘秘的搞这种排除异己的小把戏。结果发现应该扮演“傻瓜”的人一点也不配合,又立刻变了一副脸。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一副小媳妇儿的模样,真是让人无语至极。

原本方圆对于白子悦的印象就是属于有所保留的,现在就更是感到无比厌烦。简直多一句话都不想和她说,更不想再继续呆在这里,如果说最初来赴约。还是因为好奇白子悦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现在谜底也算是揭晓了。方圆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立刻离开,把白子悦远远的甩开。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方圆从旗子上站起身来,打从一开始她就没想久留,所以尽管这家咖啡馆里面的空调温度已经比标准意义上的“温暖”似乎还更高了几度,她却没有脱下自己的大衣,现在站起身来准备要走就更是利索极了。

“既然这样,那就随便好了,你今天叫我来不就是要说这件事么?你要我的态度,我表态了,接受不接受,就像你说的,那是你的事,没有什么别的问题,我那边的工作很重要,不能再耽误在这种杂事上了,所以我先走,你随意。”她对因为自己的起身而表现的略显诧异的白子悦说,然后点点头,转身就走。

方圆啊方圆,你总算干的漂亮了一次!方圆一边朝咖啡馆外面走,一边在心里暗暗的给自己叫个好,看自己方才起身的时候,白子悦那错愕而又有些失落的表情就知道,她一定是当自己是那种随便怎么捏都可以的软面团了吧,就以为自己被叫来之后,一定会顺着她编好的剧本帮她把戏唱下去,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横生枝节的可能,更别说像这种扔下她先行离开的举动了。

哼,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别以为只有自己有心眼儿,别人都是小傻瓜似的。

方圆走出咖啡馆大门,经过落地的大玻璃窗的时候,朝里面看了一眼,隐隐的可以看到白子悦坐的那个位置,白子悦似乎一直坐在那里,并没有动过。

当然了,她的走与留,都不是方圆需要去关心和在意的事情,所以她就头也不回的走向了马路边,掏出手机来给戴煦打了个电话,戴煦接听的还挺快,公诉方圆,姚向阳的饭局也马上就要结束了,问方圆要不要过来接,之后还得送赵英华的姐姐回她住宿的那个招待所去。方圆考虑了一下,赵英华的姐姐居住的那个招待所相对来说距离姚向阳请客的饭店要更顺路一点,如果戴煦开车过来,然后再去送赵英华的姐姐,那势必要绕很大的一段路,一来一回的,太浪费时间。于是她告诉戴煦,在饭店门口等着就好,不要过来接,自己这就过去汇合。

挂断电话,方圆就急急忙忙的拦了一辆出租车,朝姚向阳请客的饭店赶了回去,她迫切的希望赶快赶回去,一来自己因为私事中途跑出来,如果害别人傻等着,这样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另外一方面来说,她现在也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戴煦,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想法,她也说不太清楚,因为心里面已经乱成了一团麻,一下子也没有办法捋顺清楚自己的思路,唯一清楚的感觉就是,方才白子悦的那番话让她的心里面十分的不踏实,总觉得没着没落的,现在就只想立刻回到戴煦身边,有他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好像心里面就能稍微安稳一点儿似的。中间几次,出租车遇到了红灯,前面又有长长的一串车流堵着,要不是距离目的地还有一段不算近的距离,方圆都恨不得下车跑回去了。

好不容易到了姚向阳请客的饭店附近,车子还没等靠边停下来,方圆就看到了站在自己车旁等候的戴煦,她赶忙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钱,递给司机,车子刚一停稳就迫不及待的拉开车门,下车朝戴煦跑了过去。

“不急,不急,你慢一点。”戴煦看她急急忙忙的朝自己跑过来,连忙开口向她示意,最近落了两场雪,虽然说雪不大,很快就融化了,但是无奈地温已经降了下去,融化的雪很快就变成了地上斑斑驳驳的小碎冰,面积不大,分布也不均匀,在光线不大明亮的地方,尤其是夜里,不大容易被看清楚,谁要是一不小心一脚踩上去,搞不好就会立刻重心失去平衡,摔个四脚朝天。

方圆从下车的地方跑过来,也跑了二三十米远,加上她此时此刻乱哄哄的心情,竟然微微的有些气喘,戴煦伸手抚了抚她的背,笑着说:“我都没催你,你急什么呢?慢慢走就行了。”

方圆抬眼看了看戴煦,见他一切正常,不像是接到过什么电话,或者知道了什么的模样,虽然她感觉自己好像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对他说,可是一来还没有整理好思绪,二来赵英华的姐姐还坐在车上,现在无论如何都是时机不对。

于是她只好暗暗的咬了咬牙,说:“走吧,咱们先送赵英华的姐姐回招待所。”

第五十四章 豁出去

“先?”戴煦微微的挑了挑眉毛,捉住了方圆那句话里一个看似正常,却又有些反常的关键字,“之后你还有别的什么事情或者安排么?”

“没有,你别问了。”方圆觉得自己的血液可能已经流不进大脑里面去了,不然也不会现在只觉得头脑发胀,思路却一点也不清晰,考虑到还有赵英华的姐姐在车里面,她有点略显尴尬的摆摆手,示意戴煦上车,什么都没有说。

戴煦倒也没有追问的意图,只是多看了方圆几眼,什么也没说,点点头,上了车,两个人开车送赵英华的姐姐回招待所去。赵英华的姐姐情绪也不高,估计是之前在席间也感受不大好,回招待所的一路上也都没有怎么说话,就歪着身子靠在椅背上,偏着头,默默的看着窗外迅速划过的灯光和街景,发着呆。

到了招待所门口,赵英华的姐姐没精打采的谢过了戴煦和方圆,一言不发的就走进了招待所的大门,等到确定她已经安全的回了住处,戴煦和方圆才开车朝回家的方向走。起车的时候,戴煦还特意看了看坐在副驾驶的方圆,方圆正在出神,不知道想着什么,他便没有说什么,一直到开了半路,方圆始终还是一副心不在焉,情绪不太高的模样,戴煦这才忍不住开了口:“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