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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鳐靠着围墙边站着,单手在手机上摁着什么,一脸凶狠的样子。

透过院门,明明能看到里面鲜嫩的小菜。卫遥远越看就越觉得焦急,到最后干脆捶着大门喊起来:“爸爸!你在家吗?爸爸?林阿姨?林阿姨你在家吗?”

“…遥远?”

这迟来的一声呼唤把卫遥远眼泪都勾出来了,眼睁睁看着林阿姨把拿着钥匙拧开门,卫遥远一个劲地擦眼睛:“林阿姨你好,我…我打爸爸电话一直不通,就想来看看…”

林阿姨微微点头,推开门:“我跟他离婚了,他大约还在消沉期吧。”

卫遥远“啊”了一声,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加班所以晚了

第二十五章、蟋蟀的婚姻

“来了就上去看看他吧,”林阿姨扶着门,“这是你男朋友?”

卫遥远点点头,季鳐捏着手机,不大礼貌地直视着她。

林阿姨打量了他一会,突然露齿一笑:“长得倒是蛮帅的,多大了?”卫遥远瞥了眼季鳐,后者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态度,她连忙接话:“他今年二十九了。”

林阿姨便带着他们进门,边换鞋边指指二楼:“老卫在楼上,你们自己上去找吧。”

卫遥远只觉得古怪,既然都离婚了,干嘛还住一起?

而且,地板刷成红黄两个颜色,还一个色一半,怎么看怎么怪异。

林阿姨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房子是一起花钱买的嘛,大家一人一半,看到这条线了没?这边是我的地方,那边你爸爸的。”

卫遥远下意识退到了“她爸爸”的领地里,林阿姨倒是很看得开:“渴了就自己去冰箱里找吃的,贴黄标签的是他的,红标签的是我的,碗筷也一样。”

卫遥远小心翼翼地踩着黄色的楼梯往上走,季鳐就没那么客气了,一脚黄一脚红,大大咧咧地往上走。

才走到二楼转弯处,隐约就听到了人声。

卫遥远有点雀跃,刚要加快脚步,就被季鳐一把拉住了:“等…等一下!”

卫遥远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他:“怎么了?”

季鳐没有说话,只是紧皱着眉头。

那些声音…

卫遥远认真分辨了一下,这才低沉的人声里夹杂着暧昧的喘息声和有些过于活泼的音乐声。

“啵一个,香一个思念着爱情,接到了你的电话——啵一个,香一个思念着爱情,接到了你的电话——啵一个,香一个思念着爱情,接到了你的电话——”

听那动静,应该是手机铃,至于那个喘息声——卫遥远渐渐涨红了脸,这哪里是消沉,简直HIGH翻天了。

两人颇为尴尬地下了楼,林阿姨正坐在沙发上看《动物世界》。

理所当然,沙发也被红黄两色缎带分割成了两大块区域。

卫遥远打了个招呼,自动自发地和季鳐一起坐到了红色缎带这边。林阿姨看得很认真,脸也有点红,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打扰。

电视里放的是一群公母蟋蟀大乱(和谐)交的内容,交(和谐)尾的、打架的、嘶杀的,满屏幕都是蟋蟀动来动去的脑袋和肢节。

林阿姨咽了下口水,直直地盯着电视机。

楼上暧昧的声音还在隐约传来,电视里的交(和谐)尾也进入了高(和谐)潮,几十只蟋蟀互相连接在一起,不时有新的成员加入…

季鳐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林阿姨稍稍回过神,满眼春(和谐)色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再一次把视线落回到屏幕上。

这个表情,这个气氛…完全就是看黄(和谐)片的样子!

自从父母离婚后,卫遥远几乎都是独自生活的,虽然知道家庭破裂是因为父母双双出轨,却完全没有想到竟然会夸张到这种程度。

只是看个动物世界而已!要不要这么投入啊!

好在楼上已经偃旗息鼓了,几个女人嘻嘻哈哈地走下来,你推我一把,我推你一把,还有忙着数钱的。

见到季鳐,都一脸赚到的表情。打头的一个把肩带往边上一拉直接就迎上来了,“帅哥也刚蜕皮?科技发达了就是好呀,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可以发(和谐)情!”

季鳐刚想伸手推开,卫遥远先一步拦在了前面:“…他…他是我男朋友。”

年轻女人愣了一下,撇撇嘴,把肩带拉回去:“不做拉倒,走走走!”说着,一大群人轰轰烈烈地出去了。

季鳐的手机也适时响了起来,他看了眼号码,迅速地摁掉。打电话的人执着异常,马上又拨了回来,季鳐干脆直接关机了。

卫遥远已经被眼前的冲击性事件冲瞎了眼冲碎了心,如果当年卫爸就是这么一个人渣,那她妈跟他离婚简直就是脱离火坑!

楼梯上又一次传来了脚步声,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边拨手机边走了下来:“怎么关机…季先——遥远!”

卫遥远完全被他脖子上、脸上那些明显的口红印给吸引了注意力,她认识了二十几年的老爸,原来是这样的人?

当年最先出轨的不是卫妈?

难道其实有隐情?

她张了半天嘴巴,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卫爸看到卫遥远和季鳐之后,表情就一会儿青一会儿紫的变来变去,季鳐一脸你谁我压根不认识你的表情。

卫爸犹豫了一会儿,迈步走向卫遥远:“遥远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周二嘛,不用上班?”

“我辞职了。”

“哦哦,辞职了啊。换工作好,爸爸支持你换工作!”

父女俩就这样沉默了下来。

林阿姨在边上瞅了一会儿,打了个哈欠,关了电视,沿着黄色的楼梯上楼去了。经过拐弯处时,还顺脚把刚才那群女人不小心落下的一个衣服扣子给踢到了红色(和谐)区。

卫爸的额头渐渐渗出汗来,卫遥远看得不忍心,先转移了话题:“我打你电话一直没人接,怕你出什么事情,就想来看看。”

“我能出什么事啊,我就是…”卫爸看了季鳐一眼,有些讪讪的,“我就是听说你找了男朋友,心里一高兴,一放松,就…放纵了那么几天。”

季鳐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卫遥远却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你们…认识?”

季鳐迅速摇头,卫爸额头的汗更多了,干巴巴地笑了起来:“傻女儿!你又没带来给我看过,我哪会认识他——年轻人看着挺精神的!叫什么名字?多大了?老家哪里?”

他噼噼啪啪报了一串,还故作豪迈地在季鳐肩膀上拍了两下。

季鳐冷飕飕地剜了他一眼:“季鳐,比你女儿大,老家靠海。”

“靠海好!”卫爸渐渐进入了状态,笑容也不那么僵硬了,“我们遥远就很喜欢海,从小就喜欢吃那个清蒸鱼…不是,不是,从小就喜欢去那个海洋馆啊海底大世界啊之类的地方玩!”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似的,他也轻轻地在卫遥远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卫爸只觉得女儿肩头跟红炭一般滚烫,手掌才一接触到,整个就嗖的缩成了小小的一团,从衣服中间掉了进去。

卫遥远睁大眼睛,一脸的震惊。

季鳐按住额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衣服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藏在里面的活物蠕动了半天,才从领口处爬了出来。

小小的一只三尾蟋蟀,身上还带着两道金色的纹理。

“爸…爸?”

蟋蟀轻轻地哼了一声,扬着触须朝他们张望了几眼,猛然转身,一蹦三尺,直冲门口而去。

“你可以试着继续往外蹦,我保证你今天晚上所有银行账户都冻结掉!”季鳐扶住摇摇欲坠的卫遥远,看也不看外逃的淫(和谐)荡雄蟋蟀。

雄蟋蟀果然停了下来,犹犹豫豫地回头瞅他们。

“滚回来,先穿衣服!”

雄蟋蟀蹦了两下,正打算变身,被季鳐一把抄起来,连虫带衣服一起扔进厨房。

雄蟋蟀闷哼了一声,惊叫:“哎呀,我踩到红线了!”

卫遥远被他这一声尖叫拉回了神,有些茫然地看向季鳐。

季鳐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来:“遥远…”

“知道你不是人的时候,我吓了一跳。”卫遥远跟没听到一样,自言自语地嘀咕,“知道自己不是人的时候,我花了好几天时间去接受,知道…”她顿了一下,“知道我爸是一只蟋蟀…我…”她的声音小了下去,“我不是…不是鸟和人的混血吗?”

季鳐紧闭着嘴巴,避开了她的视线。

第二十六章、梦境

“这个其实…是这样的…”卫爸喝了口啤酒,压压惊,然后解释,“遥远你呢,其实是…弃婴!”

卫遥远“啊”了一声。

卫爸作出沉痛的表情:“我们一直没告诉你,也是怕你承受不住。我和你妈…你养母,一直都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你虽然不是我们生的,但是我们照样很疼你啊!”他不由自主瞥了一眼季鳐,“我们还给你买房子,买车子…你现在长大了,我们…我们也很高兴你找到了人生的归宿,找到了相守一生的对象,找到不枉此生的爱情…”

一大长排的排比句下来,十几分钟时间就过去了。

卫爸这通马屁结结实实地拍在了马腿上。

卫遥远一脸的茫然若失,眼神都放空了,就连季鳐都一脸的不耐烦,连连给他丢了好几个眼刀。

刀刀直戳卫爸放(和谐)荡却脆弱的心灵。

“事情都弄清楚了,我们就先回去吧。”季鳐看向卫遥远。

卫遥远点点头,站起来:“爸…爸爸,那我先回去了。”

卫爸连忙点头。

季鳐也迫不及待地站起来,拉着她往外走去。两个人一高一矮,远远看着倒也挺般配的,就是…

“遥远,”卫爸有些迟疑地喊了一声,卫遥远停下脚步,转过头。卫爸这一次却没看季鳐,只是走上前,松松地搂住她:“爸爸,不是个负责的人,你…你以后就好好跟着季先生过日子吧。”

卫遥远回抱住他:“谢谢爸爸。”

.

车子重新驶入车道,季鳐看了看天色,又瞄了瞄副驾驶座上的卫遥远:“累的话坐后面睡会。”

卫遥远摇摇头,有些疲惫地看了他一眼,转头看向车窗外。

外面已经有路灯次第亮起,绿化带上的玉兰花被暖色调的路灯映照得格外鲜艳。

“我在想,”卫遥远拿手指在车窗上摩挲了一下,慢慢地摁下车窗,“你为什么…一直骗我呢。”

车子猛地发出刺耳的尖叫声,车身抖了一下,熄火了。

季鳐看了她一眼,握住车钥匙,重新发动车子。

卫遥远没再看他,就那么安静地坐在副驾驶室上,过桥的时候,甚至闭上眼睛打起了盹。

那么长的一座跨海大桥,同班同学的爸爸们都背着他们在桥上走了一回——卫遥远记得自己也走过,十三岁父母正式离婚的那个晚上,她特地骑车赶到这里,趁着夜色,从桥的这头骑到另一头,再从另一头原路返回。

夜风吹在人身上又凉又寂寞,机动车道上的喇叭声却喧闹得不行。

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梦里还是那片橙色的天空,大群大群的蝠鲼跟在她后面飞翔,海天间仿佛架起了生动的桥梁。

出乎意料,这一次的梦里不但没有血腥,连海浪都温柔得可怕。

她却还是不安,紧皱着眉,手指用力地抓紧安全带,连车子什么时候驶进车库都没有觉察。

她又梦到自己骑车从跨海大桥上过,路灯照得大桥上明如白昼,车子流水一样从身侧开过,她慢慢地蹬着车,眼泪渐渐迷糊了双眼,脚下陡然一空…

卫遥远猛地睁开眼睛,眼前是熟悉的车饰,座椅。

她安安稳稳地坐在副驾驶座上,安全带被解开了,身上盖着季鳐的外套,大开的车窗也被关上了。

卫遥远伸手在外套上摩挲了一下,刚扭过头,就吓得几乎跳起来!

季鳐跟雕像似的坐在驾驶座上,微侧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你醒了?”他轻轻笑了笑。

“你…等我多久了?”

“不久,饿了吧,先上楼。”说完,接过卫遥远递过来的外套,起身拉开车门。卫遥远正要开车门,外面突然传来引擎发动的声音,她愣了一下,随即感觉到车身猛烈地震动了一下。

安全气囊瞬间弹出,右边的胳膊疼了一下之后就完全失去了感觉,她仿佛听到手臂离开身体的声音。

“遥远!”

眼前全是安全气囊灰白的颜色,她用力挣扎了一下,一整天积累下来的愤怒突然就喷涌而出!

全是骗子!

父亲是骗子!母亲是骗子!季鳐也是骗子!

她不是人,不是鸟,连只蟋蟀也不是!既然什么都不是,为什么要到今天才告诉她?她看着傻,所以很好骗?

可是被打断骨头很痛啊,被养父养母抛弃也很孤单啊——那么大的房子里,只有她一个人,第一次独居时,连暴雨打在窗户上的声响都能把人吓醒!

为什么非要是她呢?

为什么非要骗她…她觉得胸口越来越热,金色的翎羽尖锐地刺破了安全气囊,火焰才从羽毛蔓延到车座上,再冲破车门,笔直地冲向撞击来源处。

又是那辆黑色路虎。

与此同时,季鳐巨大的鱼尾也砸向了路虎,她尖锐地鸣叫了一声,猛地振翅飞起,身形不断变大,金色的爪子抓住保险杠,将车子整个提了起来。

鹓鶵身上的火焰迅速蔓延到了路虎上,她低头看到了驾驶座上的男人,脸色苍白而疯狂,五官精致如画。

是他!

“遥远,你翅膀受伤了,快下来!”季鳐的声音听起来遥远而模糊。

卫遥远抓着路虎,低飞着掠过车库,直冲出入口,犹如夹杂着金色火焰的太阳,飞入夜幕之中。

季鳐甩了下长尾巴,也迅速化出鹓鶵的样子,紧跟着飞了出去。

破破败败的小QQ在他们身后发出巨大的爆炸声,火光照得整个车库都一片通红。

卫遥远飞得又快又高,拎着路虎就如苍鹰拎着小鸡一样的轻松。

季鳐追了一阵,体力渐渐不支,只得往下寻找水源。等他解码成蝠鲼重新飞到半空,卫遥远和路虎早已经没了踪影。

.

她一直飞,一直飞。

橙色的天空似乎没有边际,底下咆哮的海洋也一样辽阔,不时有巨大的蝠鲼跃出水面,滑翔数米后重新落入水中。

无论是陆地还是天空,都已经不见了翼龙和各种陆生龙的踪迹。传说它们是因为食物匮乏才灭绝的,又传说他们只是因为无法适应越来越辽阔的海洋而绝迹。

到处都能看到金厨鲨,更加巨大的沧龙也凶猛异常…闭上眼睛,还能听到利齿刺入皮肉的声音。

不杀戮,就无法生存。蓝色的海洋有时静谧得可怕,更多时候却杀机四伏。

而天空,是属于鹓鶵和日月星辰的。

没有生物能比它们飞得更高,没有生物能比它们更不畏惧炎热。

她掠过海面,飞向日光鼎盛处,金色的双翼燃起明亮的火焰…下方却传来了模糊的抽泣声。

伴随着海浪和天风,呜咽哽咽,畏畏缩缩的抽泣声。

金色的鹓鶵鸟好奇地弯下颈项,在已经被染得猩红的海浪间寻找了半天,才找到声音的源头。

一只体型刚刚过了三米的沧龙正在死命地躲避成群金厨鲨的嘶咬。

鲨鱼们大张着血盆大口,一只比一只凶悍,号称海洋霸主的小沧龙完全辜负了父辈的恶名,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

他还哭得那么狼狈,简直像只没开眼的孱弱雏鸟。

鹓鶵抬头看了一眼太阳,半合上翅膀,悄无声息地俯冲下去。海面越来越近,在血水间沉浮的脸庞也越来越清晰。

长长的大嘴,锋利的牙齿,满是条纹的皮肤…

这个长相可真不可爱!

卫遥远猛地甩了甩脑袋,思绪一下子从血海和金厨鲨里钻了出来——眼前是星星点点的城市灯火,下方就是跨海大桥,她拍着翅膀,正高飞在几十米的高空上。

卫遥远朝下看了一眼,对上路虎里面男人惊惧疯狂的眼神,也看到了下方惊人的高度。

好高!

卫遥远吓得差点拍不动翅膀,往下掉了好几米才勉强拍着翅膀稳住了下坠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