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惜一听,急得说道:“现在怎样?”晴雯说道:“似乎把玉钏儿跟她娘都叫进去了,正要打算叫她娘把金钏儿领出去呢。”

花惜想了想,便出了门,晴雯说道:“你去哪里?”花惜顿了顿脚,说道:“我要去找金钏儿……”晴雯说道:“你这时侯去做什么?”花惜说道:“我不放心……这心里总觉得惶惶的,去见一见她才好。”晴雯说道:“那我便陪你去……”

花惜看了晴雯一眼,见她正望着自己,目光之中略带关切,花惜说道:“别,你别去,我自己去就行了。”原来花惜心知晴雯心直口快,倘若有什么不对,当场嚷出来,却是不好的。因此她要自己悄悄地去便是了。

晴雯虽然不解,但花惜不让她去,她虽然不满,到底无法。花惜便出了门,一径向着前边王夫人那里去。

花惜到了王夫人处,只悄悄避了人,望金钏儿房里去,到了门外,几个丫鬟在那窃窃私语,见了她来了,便都停了声。花惜便问道:“金钏儿呢?”一个说道:“袭人姐姐,金钏儿姐姐方才回来,此刻刚出去了。”花惜心头一跳,说道:“去哪里了?”

另一个说道:“我们也不知道,先前被夫人训了一顿,回来后样子就不大好,出来的时候也木木的,好似哭着,我们也不敢问也不敢拦着,她望后面去了。”花惜说道:“你且说清楚,望哪边儿去了?”

那丫鬟想了想,就指了路。花惜脚步不停,沿着廊下便走。后面两个丫鬟便低声说道:“现在又来问什么,莫非是看热闹的?”另一个说道:“谁知道……只不过,听闻金钏儿被夫人打了一巴掌,骂了一顿,真是多年的脸面都没了……夫人又叫她娘领出去……以后还不知怎样呢,恐怕这时侯也没脸见我们,只躲开去了,……她又来做什么。”

花惜听着那只言片语,略皱了皱眉,却不管那些。只转过了月门,又走了一会儿,见周遭无人,她心头一慌,便叫道:“金钏儿,金钏儿!”仍旧无人回答。

这里花惜从没来过,自然是不知道路在哪里,往哪儿走才是对的,只一味的向前撞便是,猛抬头看前面有个小月门,花惜三步两步冲过去,一抬头,正见到前面的院子里孤零零站着一个人,双手正把着前面的井栏子,弯着腰便想要往里钻。

花惜见状大惊,心头发颤,大声叫道:“金钏儿!”那边金钏儿听了声响,动作微微一停,便转过头来,花惜见她满脸泪痕,目光呆滞,却仍站在井边儿不动。

花惜颤声叫道:“金钏儿,你干什么?别想不开。”正要过去,不料金钏儿说道:“袭人,你别过来!”伸手向前一挡,身子却向着井边一靠。

此刻花惜跟金钏儿还有五六步之远,倘若她真的纵身跳下,花惜是怎样也拦不住的,花惜心头一震,急忙停住步子,说道:“金钏儿,你想做什么?有话慢说。”

金钏儿手握着井边,垂泪说道:“我的事你也听说了?”

花惜说道:“我只是听了三两句,不明白是怎样,故而来看看你……究竟是怎样,你来跟我说说。”

金钏儿听她问,便说道:“是环二爷调戏我,因我不喜他那嘴脸,未免冷了他,他便说我恋着宝玉……我……我不该就故意怄他,所以才说宝玉怎样怎样好,这院里多少丫鬟想靠上去,却不料,这番话竟被夫人听了去,……以为、以为我有心去使狐媚子,勾引宝玉,便不由分说打了我一巴掌,要撵我出去。”

金钏儿一边说,一边泪刷刷往下落,哽咽难言。

花惜便说道:“这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用得着如此么?你且先过来,我们细细地计较。”

金钏儿摇头,说道:“事到如今,我也没有脸再留在这府里了,我伺候了夫人这么多年,夫人竟一点儿情面也不给我,显然是铁了心了,撵出去的话,名头污了,又能好到哪里去,只是吃苦罢了,倒不如一死了之!”她说着,便转过身,低头看向那黑洞洞的井内,做欲跳状。

花惜见状,情势紧急,她也来不及多想,急忙向着那边冲过去,到了井边,金钏儿半边身子已经入了井内,花惜眼疾手快,伸手将她的手腕拉住,用力向后一扯,死死拉住。

金钏儿身子一停,说道:“袭人,你撒手,我没脸活着了!你只让我死了便是。”花惜死命拉着不放,说道:“你何苦做这种傻事,就算是你死了,难道名头儿就会好起来了么?那些人的嘴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若死了,只说你羞愧无地自容而死,且说你是罪有应得的,越发会难听……她们都是些落井下石的人,你若如此,岂不是正合了别人的心思?”

金钏儿摇摇欲坠,花惜用了吃奶的劲儿将她拉回来,不管不顾,用力紧紧抱住,金钏儿兀自哭着跳脚,说道:“你拉我做什么?你叫我死了罢了,倘若死了,别个儿说什么我也是听不到了的,又有何妨?”金钏儿哀哀哭着,便只存着那寻死之心,花惜却牢牢抱着她不松手,急得说道:“倘若你还看在我们一场相好份上,就且慢来,听我说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喵~~~~~~~大年三十啦,亲们春节快乐,给大家拜年了哈,祝大家春节快乐,吉祥如意!:)

嗯嗯,亲~~╭(╯3╰)╮

第三十九章命运

花惜抱着金钏儿,苦苦相劝。金钏儿垂泪不休,只欲跳井一死了之。花惜再怎么聪明,到底不过是个年轻的女生,哪里亲眼见过这样的“自杀”场面,见金钏儿如此志坚,又惊又吓之际,忍不住也落了泪。声音亦带苦楚。

金钏儿听了,终究忍了泪,回头看她,说道:“我死便死了,你又跑来做什么?说这些,又有何用,只叫我死了干净。”

花惜见她肯开口说话,才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正是听了三两句,不放心你,才来看看,你又何苦如此自寻短见?”她一边说着,一边小心握着金钏儿的手,将她带离开了井边上。

金钏儿说道:“你明白我的为人,经过这番,太太是容不下我的,我便赌了这口气——不能就这么出去,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这里。”

花惜皱眉,说道:“这是什么话……”细心看看左右无人,便说道:“在这院子里,我也没什么相好之人,前日我病了,你冒了险拿了太太的药送给我吃,我承你这份心意,如今才跟你说这些话,这些我对谁也没说过的。”金钏儿就看花惜,说道:“你说。”眼睛发红,头发也蓬松着,花惜便将她鬓角的头发捋在耳后,说道:“我只问你,倘若你不是这家的家生子,你可打算一辈子都在这府内么?”

金钏儿没想到她竟会问出这样古怪的话,便说道:“是什么意思?难道不留在这府里,却能去别的地方?”

花惜说道:“如今我跟你说句掏心的话,因我不是这府里的家生子,乃是被买了的,故而我打算将来有机会便叫家里人把我赎出去,你也知道老太太心善,倘若求上一求,自然是可以的,因此我一直都想着出去。”

金钏儿听得怔住,吃惊地问道:“你竟想着出府?这……这个我却是没想到的,难道你……你不想跟着宝玉?然而……我知道太太是极看重你的,宝玉又喜欢你,倘若你有心的话……”

金钏儿吃惊之下,说话语无伦次,且她又不敢直接说出来,然而如此,花惜怎能听不出?

花惜便说道:“这个却是你们都想差了,你们都只以为我对宝玉好,宝玉离不开我,太太也喜欢……故而将来我就跟宝玉如何了的……只不过,我心中自有想法,便是刚刚跟你说过的那一句:我不会一辈子留在这府里。”

金钏儿听她斩钉截铁这般说,仍旧有些反应不过来,听她说完,就急忙说道:“可是倘若你留下,将来若是成了姨娘什么的……岂不是一生不愁了的?……你别怪我,我也是说实话,我是真没想到,你竟然存着出府的心思,别说是我,就如你方才说的,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丫鬟们,哪个不是跟我一般想法的,都以为你是跟定了宝玉的。——且她们暗地里多少人眼红着呢,恨不得就替代了你才好。我真个不明白:你怎么竟然白白地就不要?”

花惜同金钏儿说的这个话题,在这府内,是个隐晦的不能提的,然而却又敏感之极。

荣国府内的丫鬟们虽然不提,却几乎没有一个人不在想象,都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姨娘”之类,便是毕生荣耀了,先前的“袭人”,怕也暗怀这个心思的,……因此花惜一说出这样的关键话题来,果然金钏儿就被吸引住了,一时竟不再想投井之事。

花惜见她果然跟上自己的思维,便不露痕迹地又拉着金钏儿走到旁边几步,越发离那井边儿远了,说道:“这就是百种人有百种想法,你们觉得留在府内好,我却觉得出去越发自在……因此你方才那样,我急得什么似的……我虽然跟你不同,你是这府内的家生子,如今太太盛怒之下,要打发你出去,也是有的,然而你想,……我们这些做丫鬟的,哪里会保证自己一辈子不犯点错儿呢,——就算是我,也是有的……你们都羡慕我跟着宝玉,却不知道,宝玉是个最能惹祸的,现在太太是喜欢着我,倘若有朝一日宝玉惹出了大事来,太太一怒,我便也跟你一样下场的了,我是如此……其他的个个也都是这样,难道人人都跟你似的,不活了么?”

金钏儿听了,却有点回不上话来,只呆呆地望着花惜。

花惜说道:“你且慢慢听我说,虽然如今你出了错,太太不高兴,撵你出去,可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听宝玉昔日念什么诗文,有一句叫做‘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是他经常念叨的,我因不懂,他就细细解释了说,你知道是何意思?就是说一件坏事发生,并不一定便是坏事,有可能反而是好事……”

金钏儿呆呆说道:“这样,怎么会是好事呢?多少人瞪着眼睛,幸灾乐祸的呢。”

花惜说道:“他们幸灾乐祸,且由得他们去,倘若你死了,他们便更笑话你死的不值,叫我说,如今太太既然要撵你,你便跟着他们出去,一来……现在太太是盛怒之下,故而如此,保不准日后太太想开了,就又叫人,仍旧把你叫回来。倘若你死了,岂不是连这个机会都没了?第二,就算你出去,焉知不会另有一番造化呢!你何必先把自己的后路都想死了?”

花惜说了这一番,金钏儿便出神,方才她悲苦之下,只觉已经到了绝路,且身边又没个人安抚,自己的娘只是埋怨,而妹妹玉钏儿也不懂的安慰,只是哭,金钏儿一怒之下,便要走上绝路,如今听了花惜说了这么多,她的气儿消了大半,寻死的念头也淡了,也觉得花惜说的有道理,便犹豫着说道:“你当真是这般想的?你别只是哄我。”

花惜说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们这一辈子造化不好,只是丫鬟命,但命虽然贱,到底是自己的,短短地不过是几十年的光景,就该好好地为自己打算才是。——何况这天底下大了去,难道只一个贾家么?你且听我的,熬了过去,好日子只在后头。”

金钏儿望着花惜的脸,半晌,眼中泪一晃便掉了下来,说道:“袭人……我真真没想到,这时侯竟是你来劝慰我。”

花惜说道:“好歹我们都好过一阵的,我只愿你好端端地才是,另外……什么当姨娘……我只偷偷跟你说一句丑话:你万万别存这个念头,叫我说,当丫鬟反而好些,就算是姨娘,——你看那赵姨娘,难道她就比我们风光了么?”

金钏儿听她这么说,却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说道:“真真你……别个好的不说,竟只说她,你别说她,一说到她,我的心也噗通乱跳,倘若我做成她那样,也死了就罢了,呸呸,不是死,仍旧做丫鬟倒比那个自在。”

花惜见她笑了,心头一块石头才落了地,情知如今金钏儿已经没了寻死的心思,就也笑着,说道:“这话上道了……咱们虽然是丫鬟,也不愁吃不愁穿的,人活一辈子,怎么不是个活呢?倘若为了一点儿小事就寻死觅活的……人死不能复生,你且好好地再想一想。——就算是看在我同你苦口婆心说了这么久的份儿上,你也承我的劝,好好地,别再胡思乱想,如何?”

金钏儿便轻轻叹一口气,说道:“你说了这么多,我若还听不进去,我便是那牲畜都不如了,别个我不看,就看在你相劝我这份上,我也是不能再死的,就如你说的,这命虽然贱,到底是自己的。”说到最后,到底心酸,忍不住又滴泪。

花惜说道:“正是这个道理,如今,我们只走一步看一步。”又替她轻轻擦泪,说道:“快些回去罢了,只要过了这道坎儿,倘若老天爷照料,日后我们得了好日子,也未可知呢。”

当下,金钏儿擦了擦脸,整了整头发,便自回去,走到门口,正遇上金钏儿的娘老子跟妹妹玉钏儿,玉钏儿焦急过来,说道:“姐姐,你去了哪里,让我好找。”

金钏儿看了花惜一眼,说道:“找我有何事?”她娘便唉声叹气地,说道:“看太太这意思,是改不了了,你同我一并出去罢了。”她娘是知道金钏儿脾气的,只以为她会哭闹,故而小心翼翼的,不料金钏儿却一脸平静,说道:“既如此,我进去收拾收拾,咱们便走。”她娘反而吃了一惊。

金钏儿说罢,又对花惜说道:“你那屋里忙,快些回去罢了。”情知叫花惜留的久了,也不是好事。

花惜明白,当下点头说道:“以后若不能相见,有什么事,便叫大娘带信进来。”金钏儿答应,便进房去了,花惜又对玉钏儿说道:“你看着你姐姐,她方才有些不自在呢。”玉钏儿点点头,花惜才回宝玉房里去了。

花惜回去之后,晴雯正翘首以待,见花惜回来,她便问道:“金钏儿姐姐如何了?”

花惜叹道:“夫人要赶她出去,怕是留不得了。”晴雯便叹一口气,也有些闷闷地。问道:“究竟是因为何事?”花惜见状,就说道:“你跟我来。”

因怕外间人多口杂,她便拉着晴雯进内,细细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同晴雯说了,晴雯听了,便恼,说道:“这算是什么事……怎么宝玉不去那个屋里,竟也能因他生事呢。”花惜怔怔地,说道:“这也是命。”

可不正是命?如今宝玉不曾过去,却偏偏一个贾环过去。料想那贾环是赵姨娘的儿子,自来是个不成器的家伙,且又因宝玉在老太太太太面前得宠,因此他只恨宝玉夺了他的宠爱,心头又是嫉妒又是怨恨的,何况赵姨娘也不是个好的,时常就在贾环面前说些宝玉的不是,让贾环心底更恨了宝玉。

花惜想想便猜的**不离十,恐怕贾环是见王夫人歇着,一时心动调戏金钏儿,金钏儿是个口没遮拦的,时常做事便不计后果,不然当初也不会贸然就送人参养荣丸过来给自己了,恐怕便会一逞口头之快,顺着贾环的口风说些“倾慕”宝玉的话,却不料给王夫人听到,王夫人原本就不喜欢贾环,如今加金钏儿同贾环暗地里说宝玉,贾环那嘴里又不会说些什么好听的,她必然以为金钏儿轻浮,也想算计宝玉着呢,是以会勃然大怒,她不能救直接惩治贾环,或贾环跑得快,就只拿金钏儿来撒气,也是有的。

倘若花惜反应慢些,去找金钏儿晚了一步,那金钏儿便真的应了她在红楼里那句话“金簪子掉进井里”,真是没得救了。

如今,虽然不知金钏儿出去,命运究竟如何。但无论如何,死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不然,人家也不会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了。

何况能够救人一命,花惜心头也觉得松一口气,这毕竟是一件好事。

以后的路,就叫金钏儿自己去走罢了,倘若真的好,便是她的功德,倘若不好,她再寻了短见……花惜也没有办法。

旁人相帮毕竟是有限的,人这一生的命运,还要牢牢握在自己手中、知道该如何走下去才是。

花惜身为旁观者,今日这番之后,所能做的,便只是替金钏儿祈福了,希望以后不论如何,是去是留,她都能够有另一番不同的造化……

作者有话要说:喵,蹭蹭大家^_^大拜年,大拜年~~~~~~兔年大吉哈~~~~~~~╭(╯3╰)╮

第四十章借刀

花惜把金钏儿之事细细同晴雯说了,末了便叹道:“这也是她的命。”晴雯听了这话,皱眉说道:“这话我不爱听,什么叫这也是命?我知道你跟她好,如今我说这话,你别不爱听,——倘若她真是个一贯里行得正坐得端的,难道太太就会大发脾气赶了她出去?我虽然知道这样对她来说有些不公道了,但究竟是她错了在先的。”

花惜听晴雯如此说,略微一怔,却是无语。心头只想到:“我记得先前是有人在王夫人跟前说了些晴雯的不是,晴雯才被王夫人看不顺眼,骂了一顿……而后又得那样的下场。她虽然生得好,却是个最规矩的人,只是嘴巴有些不饶人,是以得罪了人才那样……可惜她什么也不知道,如今还说这样的话来。倘若她知道自己日后是因着‘莫须有’的罪名被驱逐的……唉……”

花惜心头不乐,就叹了声,也不跟晴雯争辩,只说道:“罢了罢了。”心头很是抑郁,又想:“晴雯对我不错,我要想个法儿,别叫她真的落到那种下场才是。”

晴雯见花惜面色郁郁地,还以为她是因为自己说了两句,所以不高兴,晴雯便说道:“你莫非是生气了?我只是说金钏儿而已,也没说你,也没说她就真的坏了,只说她有些儿错……何况,她如今还好好地,白白捡了一条命,你就该放心,高兴才是,我当你不是别人,才跟你直说,——你要不爱听,就当我没说过便是了。”

花惜心头一动,就看着她,说道:“我不是不高兴,也没觉得你说的不好,你说的倒是有道理的,只不过……这一次,是因为夫人看着,这事金钏儿倒的确也有三分过错的,才抓了个现行。但……我只是略担忧着,太太拿宝玉十分紧要,金钏儿不过说了三两句,就被撵出去,我们倘若有个言差语错的,被太太知道……又或者,我们本是好好地,却被那些有心的人在太太跟前乱嚼舌根子,……那怎么办是好?”

晴雯一惊,说道:“你莫不是听了什么风声么?谁在太太跟前说了你我的不是还是怎地?”

花惜说道:“这个我倒是没有听到,只不过,小心行得万年船,我只想,我们以后务必也要越发小心才是。”

晴雯说道:“要怎么个小心法儿,照你说的,倘若真有人存心陷害,我们岂不是白白等着送死么?”花惜说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若是听进去了,日后,便把你这得理不饶人的性子稍微改改,小心得罪了人却不知道。”

晴雯闻言,便冷笑一声,说道:“合着你是在担心我,……也罢了,你只管好你自己,我的性子也便是如此的,要我对人低声下气地哄着,如你一般对谁也带着笑脸儿,却是不能,谁待我好,我便对她好,谁不怀好意,我懒得多看一眼,……我心里清楚着呢。”

花惜跺脚,说道:“你怎么不明白我的意思呢?”晴雯说道:“我怎么不明白?你是为了我好,难道我不懂?”花惜便说道:“既然你懂,又说那样赌气似地话?”晴雯说道:“瞧你急的这样,又有什么?就如你先前所说,不过是命,倘若我命中注定了的……就算我改了脾气,又能如何,还不是一样会来?”说着,便摊手笑。

花惜听她说的,倒有几分歪理,想来想去,就皱眉,低头说道:“我为了你好,你就该多少听进两句才是,却拿我说的话来堵我的嘴,你真是……白叫我操心。”

晴雯见她略有恼怒之色,才说道:“真个不高兴了?好了,我们袭人姐姐发话,难道我要一概不听?我自然是会记住的,你放心……大不了日后我便忍气吞声些,跟你学一学,就算叫人爬到头上来,也不发声的,如何?”

花惜听她松了口风,语带温和,才说道:“倒也不用那样,你的性子,也是做不到那样的,是以别说嘴。我只想着,以后轮到是非的时候,你别急着就上,适当躲开了便是了……”

晴雯见她面色缓和,便又忙着答应了。

午后宝玉回来,进门就说道:“你们可听说了?金钏儿被赶出去了,竟是怎么回事?”

此刻屋里的丫头也都知道了这事,花惜只低头忙着,不言语,晴雯因惦记着花惜白日的话,也乐得装聋。

绮霞便上前,说道:“似是因为她不守规矩,触怒了太太,太太一恼之下,就叫她娘老子领出去了。”

宝玉换了衣裳,唉声叹气坐在桌边上,说道:“这真是让人意想不到之事,究竟是什么大不了的,母亲要发这么大的脾气?”

绮霞见花惜忙着去挂衣裳,晴雯也在一边上倒茶,她便说道:“这个,我听说是因环三爷跟金钏儿有个什么……被太太当场捉了个正着。”

宝玉一听,惊得瞪大眼睛,说道:“什么?这不会的罢?”

此刻花惜进来,绮霞便说道:“白日我看袭人姐姐去过太太那边,是不是去见金钏儿了?”宝玉闻言,就急忙转头来看花惜,问道:“果然如此?袭人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金钏儿怎地会跟环儿有什么……难道是母亲听错了?”

花惜叹了一声,绮霞说道:“是夫人亲耳所闻,亲眼所见,哪里又有错了?”

宝玉一言不发,花惜才说道:“既然是太太做主的,想必金钏儿是有些不妥当,倒不是说她真个跟环三爷有什么……只是她那个性子,你们也知道,素来是口没遮拦,爱浑说八道的,恐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偏生被太太听到了,所以才惹怒了太太。”

她这一番话,没说王夫人的错,也没直接就说是金钏儿错,只在“打太极”,说了等于没说,晴雯边上听了,便低头而笑。

宝玉点头,说道:“这样倒是可能的。”

绮霞见状,便白了一眼,只出去了。花惜趁机就向着宝玉使眼色,宝玉明白,就进了里屋,片刻花惜也便进去了。

花惜同宝玉两个进了屋,宝玉就说道:“好姐姐,你是想跟我说什么?”花惜说道:“这外面人多嘴杂的,有些话我却不好说,恐怕被传出去,反是我的不是了。”宝玉问道:“可是同金钏儿之事有关的?”花惜说道:“正是,二爷你猜绮霞为何说环三爷跟金钏儿有什么?”

宝玉摇头,说道:“我又怎么知道,只不过,环儿素来是个不成器的,若说是他调戏金钏儿,倒是可能……但金钏儿的性子,怕是不会同他怎地……”

花惜叹道:“你竟懂她,可不正是这样的?因我听了这件事,怕她那性子,一时想不开,就去见她,你猜我见了什么?”

宝玉瞪着眼,问道:“什么?”花惜说道:“金钏儿扑在后院那口井边上,正要跳下去寻死呢!”

宝玉本正慢慢坐在床上,闻言吃了一惊,腾地一下便重新站起来,一眼不眨望着花惜,急急说道:“怎会如此?那到底是怎样了,你可救下她了?”

花惜笑着说道:“二爷别急,倘若我没救下她,此刻府内早就传开她寻死之事了……是我好说歹说,终究劝下了她,……也问明了其中原委。”

宝玉听了这个,忙又问道:“原因为何?”

花惜说道:“二爷听我细说:原来,当时环三爷调戏金钏儿,金钏儿不理会他,难免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环三爷恼了,就说她有心恋慕二爷你,想着飞上高枝儿,所以不把他放在眼里。”

宝玉听得瞠目结舌,跺脚说道:“蠢材蠢材,他做这混账事,做什么把我也牵扯进去?”

花惜说道:“可不正是这么说的?金钏儿的性子二爷也知道些许,是最不饶人的,且她又同二爷相熟,又心里气着环三爷,是以故意便顺着他的口吻,夸二爷怎么怎么好,自己自然也是想着二爷的……不料,这些竟正好给太太听了去了!”

宝玉大大地叹息一声,说道:“这可不是阴差阳错,不白之冤?”花惜摇头,说道:“这也是她自己命不好……谁会想到,竟会突然生出这种事来呢?偏生给太太听个正着,真是百口莫辩的。”

宝玉也细细想了一阵,说道:“这事我听说的晚了,倘若早知道,我去劝着母亲,或许也就拦下了……”花惜说道:“这可不成,你不去劝还好,倘若你去劝,怕夫人反而会多心,更不肯饶了金钏儿了。”

宝玉恼恨地摇头,说道:“难道就没什么法子了?——想来真是叫人又不平,又捏一把汗,试想想看,要不是袭人姐姐你去的早,救得好,此刻金钏儿不是好端端地没了么?”

花惜说道:“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宝玉想了想,甚是后怕,说道:“且又是因我而起……要是金钏儿死了,我……唉……”说着,又骂贾环,说道,“环儿实在太不像话了,竟然做出如此荒唐之事,调戏丫头调戏到母亲房里去了,如今竟跟没事人一样,先前我见到他,他还在跟丫头调笑着呢,没事人一般。”

花惜也正恼恨贾环,便说道:“这也幸亏是金钏儿没事,倘若金钏儿死了,岂不是白死?”宝玉咬了咬牙,说道:“他如今长大了,也不肯听我的话,我说的,都只当耳旁风,改日我定要跟父亲说说,叫他好好地教训一下。”

花惜说道:“二爷先别气坏了身子……叫我看,二爷却还是别跟老爷说,怕老爷以为二爷私心告状呢,反而会不喜,反怪二爷也说不定。”

宝玉想了想,说道:“是这个理,可……难道就此罢休?”花惜想了想,便低声说道:“二爷若是有心,大可以……”宝玉说道:“好姐姐,你有法子?快说给我听。”花惜点头,就低下头去,在宝玉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宝玉听了,也连连地点头。

且说贾政正在书房内看书,忽地听外面有人聒噪,贾政素来最是喜爱清净的,书房周围,决不许人打扰,听了动静,便略带恼怒出来,问道:“是谁在这里喧哗!”

果然有个小厮就低头走出来,说道:“老爷,小人因听了个事,一时太过惊讶,叫嚷出声,求老爷饶恕。”

贾政说道:“听了什么事?竟如此大惊小怪的,成何体统!”

那小厮垂着头,也不敢就说,只左顾右盼,说道:“小人……小人只是听来的,有些儿,不好说……”贾政略微皱眉,想了想,便把旁边的人都给喝退下去,只留那小厮一人,贾政说道:“你说便是了!不许隐瞒,不然的话,拉出去先打上一顿。”

那小厮听了这个,才说道:“老爷有所不知,是小人听闻,昨日环三爷调戏太太房里的丫鬟,欲奸骗那丫鬟,那丫鬟不从,跟三爷吵了起来,太太大怒,便要撵那丫鬟出去,那丫鬟烈性,就投井……”

贾政一听,惊得变了脸色,说道:“什么!她投了井?”小厮便说道:“老爷勿惊,那丫鬟烈性又想不开,欲投井之时,幸亏被人瞧见,生拉活拖地拽回了一条命,小人因听了这个,也觉得惊疑害怕,才一时大了声……老爷若不信,只叫环三爷来一问便知。”

贾政听完,咬了咬牙,说道:“环儿竟做出这等事,——好个糊涂种子!”就叫道:“来人!”外面有人进来,便行礼,那小厮趁机就赶紧退了,贾政气的发抖,说道:“快快把环儿给我叫来!”

作者有话要说:嗯嗯,要开始敲打贾环啦~~

大过年滴,都不许潜水哈,抚摸╭(╯3╰)╮

第四十一章亲人

贾政发怒,便叫人把贾环速速带来,下人们不敢怠慢,片刻功夫,便将贾环带到贾政书房。

贾环兀自不知何事,便看了贾政一眼,却见贾政面色不对,他心头一跳,就又赶紧低头。

贾政见贾环鬼鬼祟祟地,低着头尚不安分,一副猥琐形态,越发是气上加气,就说道:“你给我实话实说,太太房里那丫鬟的事,究竟是怎样的?”

贾环一听这个,面如土色,却说道:“原来父亲叫我来,是为了这件事,是她、那个丫鬟……欲勾引我,被太太见到了,是以太太就赶了她出去。”

贾政听了,骂道:“你还敢在我跟前浑说?你当我什么都不知?太太那边,我已经着人去问了,是黑是白,一清二楚,你给我好好说来,也就罢了,再敢弄鬼,我先一顿板子将你打死!”

贾环听贾政说起金钏儿之事,本想咬死抵赖,却没想到贾政问了王太太,他便信以为真,当下便浑身发抖,说道:“父亲容禀,其实是孩儿同她说了几句玩笑话,她就当了真,又说宝玉比我好,我恼了,就说了她几句,却没想到被太太听了去,只以为她有心勾引宝玉,就恼了,把她赶了出去。”

贾政听他说来,情知那小厮所说是真了,便说道:“那你可知道,那丫鬟差一些儿便跳了井?”贾环便嘀咕说道:“她现在不是好端端地么?也没死……”

原来贾政素日虽然不喜贾环,却也不曾怎地管束他,就算有错,也只骂上几句就罢了,同对待宝玉的又有不同……因此贾环并不怎么害怕的。

贾政听了,大声骂道:“你还敢说,倘若不是你,又怎会发生如此丑事?幸而是有人见机的快,那丫鬟才没投了井死了,倘若差一步,现如今不就是人命关天了么?这等大事,你居然还敢如此轻描淡写来说,可见你心底是丝毫并无羞愧之心,我还以为你是个乖巧的,没想到竟然也是个无法无天的,今日不狠狠地惩戒你一顿,改日你再为非作歹,置人于死地的功夫,我又有何面目去面对贾家列祖列宗?”

贾环听到他如此疾言厉色,雷霆之怒,一时也有些惊慌,便说道:“父亲,我知错了,以后不会再如此。”指望着贾政就仍旧如先前一样,放了自己。

不料,贾政见他虽然如此说,眼神却闪烁不定,显然是有口无心,便更加气恼,又说道:“现如今你大姐姐在宫内封了妃,不日就要回来省亲,这一次没事倒也罢了,倘若是出了人命之事,你叫我们贾家颜面何存,又怎能安心叫贵妃回来省亲?你这没脸皮不知错的逆子!”

贾政虽是个君子,却是个爆烈的脾气,又好面子,恨铁不成钢之下,越说越怒,到最后,已经红了眼,便嚷道:“来人,拿板子过来。”

贾环见他动了真格,便呆若木鸡,站在原地只是发抖。贾政跺脚,又叫道:“把他押了过来!”

两人的下人上前,如猎鹰捉小鸡,就将贾环拎起来,放在长凳之上,贾政说道:“给我狠狠地打,不打上一顿,他仍旧如没事人一般,必要给他长点记性才好!”

因贾环是赵姨娘所出,老太太也不怎地疼爱,且贾环为人也有些不好,时常小性使坏,得罪些小厮下人的。故而这些下人都没忌惮,贾政一声令下,顿时棍棒交加,纷纷如雨,狠狠打在贾环臀上,打的贾环叫苦连天,声嘶力竭,一时之间贾政书房之内鬼哭狼嚎。

足足打了一刻钟,贾环最初大叫,后来便有些气竭,喊得嗓子都沙哑,只还喃喃地求贾政,贾政见他满头大汗,面色也变了,才解了恨,咬牙说道:“如今你知错了么?”

贾环一息尚存,挣扎说道:“父亲饶命……”贾政说道:“这一顿棍棒,便叫你记住你所犯之错,倘若日后你再敢有此行径,我便亲手将你打死了了事。——听清楚了么?”

贾环哭道:“父亲,我日后再不敢了。”贾政骂道:“还敢乱叫!”贾环赶紧忍了,连哭也不敢再哭。

贾政见他臀上鲜血淋漓,便说道:“将他带回去!”下人们才上前,搀扶了贾环,把他送回了房内去了。

这里贾政将贾环狠狠地打了一顿,消息顿时便传了出去,众人多半都暗地里幸灾乐祸,连王夫人也没说什么。

只因金钏儿原来是王夫人身边第一个得力顶用的人,又服侍了王夫人十多年,王夫人已经是离不了她,却因为贾环,引出了这种事,赶金钏儿出去,也是王夫人一时怒火升腾,如今回想过来,不由地略有些后悔,且又听说金钏儿曾欲投井之事,更是又惊又悔。

因此王夫人她心中自然也是恼着贾环的,如今知道贾政打了贾环一顿,心里也暗暗念佛。

其他之人,比如宝玉花惜,更是高兴,两个便在房内,避了人,宝玉说道:“好姐姐,你这法子真是好,……也该给环儿一个教训了,只不过,我没想到父亲竟然如此雷厉风行,打了他一顿……只不知他有没有事。”

花惜见他略见忧虑,便说道:“这也是他咎由自取,你说白日见了他,他还如无事人一般的……倘若金钏儿因此死了,打他一顿也是不顶用的,二爷你如此做,也是借老爷的手教训他一顿,只望他长长记性,日后收敛些才好。”

宝玉想了想,就说道:“环儿其实也不坏,都给赵姨娘教坏了,我原先说话他还听几句,近来竟有些不理我……”花惜心想:“何止不理你,只是不理你倒是好的,将来他还要拿滚烫的烛油烫你呢。”

花惜便说道:“这倒是,他好歹也是二爷的兄弟,二爷你既然有心,就时常提点着他……要是人人都不管,恐怕三爷更会胡闹。二爷只拿出当哥哥的架势来,别总跟他闹着玩儿似的,他见二爷闹着玩儿常了,自然就不把二爷说的话当回事了。”

宝玉连连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改天我就试着这样,只望他经过这番,有所改观才是。”

整个荣国府,除了赵姨娘一个在嚎啕之外,其他并没有个为贾环落泪的,赵姨娘为着此事,便去找了贾政,哭哭啼啼闹了一顿,贾政虽然对她无可奈何,但人打了就是打了,就算再缠也是无济于事的。

因此事是从王夫人房里发生的,因此赵姨娘越发痛恨王夫人,也越发恨上了宝玉。暂且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