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月的季节,竟然也能喝到新嫩的雨前龙井。

真是难得。

崔佩放下茶盏,用一种温和而平静的神色看着她,“你认为,当初我为何敢将你招进尚服局?”

这样的神情,韶光已经是第二次见到。第一次,便是自己蒙难浣衣局时,眼前这位尊崇的尚服局领首亲自来到她跟前,拉起她的胳膊,与她描绘一段锦绣前程。想来,那是曾跟随她多年的随侍奴婢都不曾见过的神态举止。

“那崔尚服对奴婢的所作所为,可还满意?”

崔佩眼神不变,只略一抿唇,笑道:“她们仍都安然无恙,并且各自高位。”

“可您也并不想将她们赶尽杀绝,不是么?”

风中,传来一阵鸟鸣。

韶光听出那是黄雀的叫声,叽叽喳喳,甚为悦耳动听。

除掉钟漪兰和余西子其实很容易,可远没有留着她们两个有用。钟漪兰跟余西子相争,争得你死我活,最终便会令整个尚服局得到制衡。而后,言锦心必会隔岸观火,白璧则会息事宁人。这样的情况,对一局掌事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所以崔佩让她进内局,让她在原本平静的水面下,掀起波澜。

“能搅浑这水,何必亲身参与呢!”崔佩品茶微笑。

“不过你这招借刀杀人更高明,不知不觉便致人死地。”崔佩看着韶光,眼底流泻出一抹精光,“开始我还奇怪,尹红萸堂而皇之地出入明光宫,依着哀萃芳的性子,早该忍不住出手,为何会一直采取隐忍的态度?原来,是有你在后面推波助澜。”

谁能想到,一出大戏唱下来,真正的执棋者,尚在幕后微笑。

崔佩放下茶盏,喟然摇首。

“整件事的承转起合,可不是奴婢一人悉数算到的。最难测的是人心。”韶光笑。

她只是告诫哀萃芳按兵不动,告诫她,要一直隐藏在暗中,暗暗观察。等尹红萸自以为得势时,忘乎所以,再找出破绽。

然后,果然就让哀萃芳无意间发现了一件事:尹红萸每次为太后梳头,都会用拇指和食指交替着为太后按摩后脑。按摩的地方或许是穴位,令太后十分舒服。

于是,她为哀萃芳引荐了余西子。

余西子擅长图籍样章的描绘和饰品制作,当尹红萸正为妆容花心思时,余西子装饰十根指甲的功夫,让她如获至宝——凤仙花汁熬成的琼液很美、很亮,涂在指甲上泛着莹润色泽,惹得尹红萸赞不绝口。可惜,她没发现,那绛红,红得十分特别。

这便是两人的不同之处,钟漪兰针对余西子的谋算,都摆在明面上;余西子却不然,无声无息地,就给了钟漪兰致命一刀。

御医是查不出根由的。因为凤仙花的汁液混合了刨花油,仅会引起毛孔松弛,头发脱落,不是病,也不是毒。韶光对这种细琐的小手段,了如指掌。

“事到如今,司衣房和司宝房之间的绞杀,早不是奴婢能控制得了了。即使没人牵头,她们也不会放过对方。”

这样正好成全了崔佩:钟漪兰至此失势,同时失去了在东宫高灵芝那儿的支持;而余西子的连坐,不但是一种警告,更是在震慑高坐浣春殿的成海棠。自此,两房在东宫的倚仗,有等于无,刚好弥补了崔佩当年在流萤身上的遗憾。

第七章 锁珠帘(28)

崔佩看着她,忽然一笑,“何人惹上你,可真是在劫难逃。”

韶光低下头,视线有些幽然,轻笑着道:“崔尚服与奴婢都是有怨必报的人,奴婢的心情,崔尚服该是最了解才是。”

施艳春、哀萃芳…

这些仅是卖命的人,还不值得她去下工夫。

从最初至今,元瑾算是第一个刀下陪葬,宋良箴则是误打误撞的偏得——当年的人,荣引的荣引,落败的落败,剩下仍留存在宫中的,一个也别想跑!

“时辰到了,奴婢这便要去会一个人。”

茶喝尽,韶光起身,掸了掸裙裾,随手捧起搁在地上的红漆托盘。

“会人?就带着这些去?”

韶光看崔佩有些哑然地指着玉器杯盏,不禁一笑,“奴婢现在可还是司宝房的典宝,当然要先将东西送到东宫。否则怎么有资格待在堂堂崔尚服手下!”

崔佩失笑。

酉时两刻,夕阳西坠。

这个时辰正逢上晚膳,六尚宫人忙碌了一日,都聚在小厨房里。唯有一对身着素色宫装的随侍,架着车辇正从明光宫的殿前广场走过。

夕曛刺眼,让久居深塔的人很不习惯。绿袍宦官自蘅锦殿出来,光线袭来,不禁让他抬起袍袖挡在眼前。来时是由哀萃芳安排的,素梨木车辙一直行驶过尚药局和尚食局两殿间的夹道,穿过石坊,径直停在明湖北侧的塔楼。一路急行,无人知道车里坐着何人、所为何事。

然而,车辇行至塔楼前的石子路,绕过桃木林时,戛然而止。

在花树尽头,有一抹绯红色的身影。

晚霞的光线在林间洒下斑驳的光影,薄雾芳菲。男子伫立在花荫深处,一袭流光茜素红的锦袍,愈加衬得脸颊如玉,眼底迷离,有着宛若雕琢过的下颚和一弯不染而黑的眉黛,黑发如墨,衬出一双明灿星眸,宛若琉璃,摄人心魄。

“白术禁咒师,别来无恙。”

阴柔的五官、亮烈袭人的气质,浑然天成般融为一体。白术曾在宫闱不止一次见过汉王,再次见面,仍是被男子的一副盛姿玉颜牵动了心神。

“汉…汉王殿下…”

“本王以为你深居幽塔多年,已经羽化登天。想不到,也出来吃些人间烟火。”杨谅走出花荫,橘色的夕曛洒在身上,泛起一抹淡淡的白,显得如同云端谪仙。

“殿下是拿微臣取笑了。”

杨谅随意地倚着一棵花树,也没看他一眼,“明光宫的熏香果真是格外好闻,故而每日让你流连忘返,必要在落日前走上一遭?”

白术脸一僵,随即弯腰道:“微臣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你不是大隋数一数二的禁咒师么,怎么也算不出本王的意思?”男子脸上含着迷离的笑,“每日去太后那里报到,总归是有什么稀奇事儿,何不说来与本王听听。”

白术的腰弯得更深,简直像要将头埋到地面上,“殿下,恕微臣愚拙…”

“何必如此自谦,”杨谅转眸,宛若琉璃的瞳仁里,映射出对方一副卑微的模样,温润的眼底却渐渐泄出了凉意,“本王久不回宫,都不知道现如今的宫闱是何等热闹,竟然令十年来深居高塔的禁咒师都动了凡心。”

绿袍宦官似是很忌惮,言语退让,“微臣已不问世事多年,殿下…”

“白术,别以为本王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

绯袍男子转身,阳光在他的身上折射出几道光束,恍然间亮美得动人心魄,“避居十年,或许你认为已经躲过祸端,可宫里对禁咒师永不录用的规矩还在,太后若是肯为你破了便罢,若是不能,还是少说你的那些个言论为妙。蛊惑人心、妖言祸国的罪名,可不是区区宫刑能担得住的!”

第七章 锁珠帘(29)

一番话,直接戳到了白术的心病。

宫刑…

独孤皇后生前最恨妖言惑众的行径,一直对禁咒师施行打压,并且立下永不录用的宫规。曾经最引人胆战的一个刑罚,就是对他施以宫刑。

白术咬着牙,微微有些颤抖,“微臣不知哪里得罪到殿下…”

男子依然含笑,那笑意却没有直达眼底,“你做过的事,难道自己心里不清楚么?”

林间,风渐渐地息了。

枯残而落的花瓣和树叶,被锦靴踏出一地的香尘。

只余幽芳。

白术似被钉在原地,半晌,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方才的一瞬,他能够明晰地感受到汉王说那话时,周身陡然生出的杀意。

伫立花树下的依然是昔日那位风姿绰约的五皇子,一样的眉眼轮廓、一样的恣意笑容,可素日里摆在宫人面前的风流不羁模样,却与此时截然不同。倘若被那些倾慕的宫婢看到,定是要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而此刻,躲在花荫最深处,将后背紧靠在树干上的韶光,窥视、偷听,同样也从绯袍男子冰冷的语气中察觉到一些不为人知的两面性。

——他几乎是随性妄为、不谙规矩的典范。

琉璃瞳仁,抿唇微笑时的样子,明媚得仿佛即将召回的一抹春天,足以让宫闱里的任何婢子为之怦然心动。偶然出现的那些认真、笃定的神情,犹如夜色下的湖泊,璀璨生辉,亮灼耀眼,含在眼底的那一丝丝宠溺呵护,珍贵得让人视若瑰宝。

然而这样的汉王殿下,同样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冷酷、凛寒,咄咄逼人,那浑身散发出的戾气和杀伐气息甚至不逊于深居兵营的晋王。

“微臣…只是顺应天命。”

白术梗着脖子,有些僵硬地道。

“天命?”杨谅挑起眉睫,用一种哂然的目光看着他,“你就是用这种冠冕堂皇的说辞,去糊弄那个无知妇人的?堂堂的禁咒师白术,原来就只有这么几斤几两的道行。”

一句话出口,气得白术肩膀乱颤。

没等开口,又听男子凉凉的嗓音道:“当年的事,耿耿于怀的仍然很多,就在这宫里,就在你身边,纸是包不住火的。你那么会算,不如也为自己算一算。”

当年的事…

韶光靠着树干,耳畔闻音,心弦不禁为之一动。

汉王是在说皇后娘娘?

宦游在外,离开宫闱多年,对宫内盘根错节的事情倒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他在皇后娘娘大丧时未露面,让她一度认为,这样面上热络不羁、内里却冷漠凉薄的人,对任何事、任何人都是不在意的。可他终是回来了,在明光宫初掌中宫的时候,竟不知他对宫闱秘事也如此洞若观火。

白术呢?

这个一度效忠于闺阀,尽管被皇后娘娘处以宫刑,在朝霞宫覆灭后却笃志幽居塔楼的禁咒师,莫非,也参与到当年的宫变了?

“戏都唱完了,怎么还舍不得出来!”

略带促狭的声音来自背后,吓得韶光一激灵。回神间,这才发现白术已经随着马车而去,留在原地的,只有一个汉王。而他不知何时也发现了自己。

“汉…汉王殿下。”

韶光不禁生出些尴尬,低着头走出阴翳,敛身见了个礼。毕竟背后偷听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被猫叼了舌头么,怎么还结巴了!”

杨谅略微低头俯近,温热的呼吸喷在鼻间,轻轻痒痒的感觉。

韶光抬眸,面前的男子迷离含笑,琉璃色的瞳仁,潋滟其华,仿佛将一湖春色尽数揉碎在眼底,“奴婢碰巧路过明湖小筑,便瞧见了那素梨木的车辇。本想来跟白术医官打个照面,却发现殿下对他,似乎…颇有些排斥…”

韶光不动声色地将话茬又转回来,轻声问。

杨谅挑了挑眉,“有么?”

倘若没有,怎会露出那难得的咄咄逼人一面呢?

韶光低眉,忽然浅笑不语。面对千种人摆出千张脸孔的人,并不难对付;最难的,就是像汉王这种深藏不露,表面上一副云淡风轻、什么都无所谓的人。

杨谅注意到韶光的神色,叹道:“大概是看见那张痨鬼一样的脸,不痛快。”

“都说禁咒师通晓诡谲秘术,能通灵。这样窥天道的人,定要与常人有所不同的。”

杨谅闻言,轻哼了一嗓子,“糊弄人的说法,你也信。要是真能通灵的话,他早飞升成仙了,还待在这宫里作甚!”

“幽居塔楼,与遁入空门无异。”

“你不知每月必有宫婢上楼去伺候?”杨谅侧眸,用一种意味不明的表情看着她。得道成仙,还需无情无欲,怎比得上在人间逍遥享乐,做个道貌岸然的风流鬼。而她是分明留心,却也不知晓,倒是让他有些奇怪。

这下换成了韶光惊讶,“有这种事!?”

杨谅伸出手,轻柔地将她的发梢别到耳后,然后又摸了摸她的头,“毕竟是小女孩儿,这种事情不知道也好。”

韶光失笑地看着他。

第八章 迷迭香(大结局)(1)

九月初七,逢上祈福的大日子。

明光宫历来比较重视,每逢临近,内侍监都要嘱命事先在宫城外的街道洒扫,专等着当日铺上红毯,百官迎送,鸣锣开道,十八抬的奢华凤舆载着太后自长街而过,后面是数百随行女眷的车辆,一应奴婢和仆从伴驾,甚是隆重壮观。

太后亲临,宫闱里的夫人和嫔女们自然竞相跟随。其中身份最重的是陈宣华,一贯摆出惠端淑德、母仪天下的气势,这等大事是少不得她的。蔡容华也在其列,还有扶雪苑里的黎红薇、骆红渠…前一日,韶光领着婢子给浣春殿送宝器的时候,路过花苑,正看见穿着一身翠色纱裙的灵犀兴致勃勃地陪着黎红薇说着什么,身畔,还有不常在局里看见的嫣然。

美人如花,正是一茬开败一茬新。

然而自扶雪苑熬出的这几位,似乎有常开不衰的气象。宫里的人对她们巴结讨好,却从来不敢坦言皇上其实是荒唐的。昭阳宫长廊日日欢歌、夜夜达旦,摩肩接踵的都是些伶人歌姬,与美艳动人的夫人们莺歌艳舞,亦无人敢置喙。东宫因此有样学样,豪不忌惮地暴露本性,开始变着法儿地折腾。据说,浣春殿里除了高灵芝和成海棠,又召进来诸多妾室,有名分的、没名分的,混杂相处,只管逗着太子爷开心。

而这样的情形报告给明光宫,太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似乎乐见其成。

东宫,浣春殿。

脂粉味扑鼻。

韶光踏进浣春殿的门槛,不禁蹙了蹙眉。香粉是涂在脸上的,抑或用来熏衣服。可这味道着实浓得很,似乎是芙蓉的芳香,淳郁而刺鼻。更像是香粉盒子打翻的结果。

经过垂花门,味道更重了。吩咐随行宫人们现将宝器放好,掀开琉璃帘,果然看见寝阁里的高灵芝正掐着腰,恶狠狠地教训宫人。

“你是故意的吧,成心想让本宫不顺心?作死了,弄得味道这么难闻!”身形丰腴且冶艳的高灵芝揪着宫婢的耳朵,嗓门大开,声音尖锐而刺耳。倒也真是难为那小宫女,就梗着脖子站在那一个劲掉眼泪,只字不吭。

“姐姐这是做什么呢!何必跟一个贱婢置气,平白气坏了身子。”

能说出这么尖酸刻薄的话,嗓音还很陌生,让韶光抬起眼,瞧了一下。看见软榻上侧坐着个面生的美艳女子,云髻高绾,斜插一枚双蝶金步摇,一袭水蓝织银的百褶云纱宫装,上面染的是十二画锦绣,周身戴的珠玉环佩,无一不中规中矩。

“都是这奴才,把殿下送我的香盒打翻了!真气死我了,笨手笨脚的什么事都做不好!”

“翻了就翻了,有骂她的工夫,都够姐姐再让殿下置办一盒了。”宫装女子说罢,斜眼扫了一下不知所措的宫婢,眼色冷淡,“还站着,没瞧见惹恼姐姐了,开窗放放气,这一屋子的香味儿,也不怕熏死。”

一个艳丽妖娆,一个背景殷实,现在又来了一个居心叵测的。

浣春殿里的风光,真是越来越热闹。

“奴婢拜见高妃娘娘、芸妃娘娘。”

新来的侧妃名唤沈芸瑛,是尚书省吏部侍郎的嫡长女,不知怎的被太子瞧上了,晋封为妃。比起另两位侧妃,这芸瑛的身份无疑最高。方才高灵芝听她开了口,悻悻地耸耸肩,瞪了婢子一眼,不再发难。

“东西都放下吧,你们辛苦了。”

司宝房的宫人们行了礼,沈芸瑛并未多看一眼,摆摆手,只示意身侧的婢子上前,“本宫知道这宫里的规矩,东西做好了得赏,做不好要罚。几样器皿本宫甚是满意,这儿有几枚香囊你们且收着。以后记着尽心为浣春殿、为太子殿下办事。”

第八章 迷迭香(大结局)(2)

随侍的宫婢拿出打赏的香囊,一一分给韶光身后的众多宫人。姑娘们面面相觑,都露出欣喜的表情。再次敛身谢恩。

“妹妹这才来几日,做事比我这个当姐姐的还周到。看来以后少不得要向妹妹多学习。”高灵芝看到韶光,朝她挤了个眼色,略有讽意地朝着沈芸瑛道。

沈芸瑛一笑,淡淡地道:“家父教导甚严,妹妹在家时便已有师傅教习宫中规矩。”

高灵芝一哽,心道这是在暗讽自己出身不如她。

“成妃姐姐这会儿大概还在雏鸾殿呢,”高灵芝自知说不过,意兴阑珊地撇开眼,也不再理会沈芸瑛,站起身,给韶光指着寝阁另一侧的方向,“太子妃故去,旧物仍在,成妃姐姐总在那儿睹物思人。你若是想找她,便过去瞧一瞧吧。”

睹物思人…

成海棠与元瑾之间相交仅有几日?善缘或孽缘…竟能生出如此深厚的情谊,事隔多日,依然念念不忘。

“成妃姐姐说了,太子妃在世的时候,待她很好。如今死了,连个怀念的人都没有,就太不像话了。”高灵芝耸耸肩,也有些暗自好笑的意思。然而前一阵子才联合成海棠去明光宫请旨,重新安葬元瑾,即便做样子,也是要给外人看的。她做不来,可不得成海棠去吗。

“那奴婢且先行告退。”

韶光一敛身,顺着高灵芝指的方向走去。

沈芸瑛抬眸,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

因有宫人打理,雏鸾殿仍保持着最初的样子。月檐下,十二道窗扉都敞开着,折射出几道迷离的光束,映衬着高悬的琉璃帘,摇摇曳曳,发出一阵悦耳的脆响。

一推开门,幽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宫殿里空荡荡的,冷清空旷,却不曾有丝毫的灰尘堆积。仿佛自从元瑾离开,这里便时光静止,鲛绡纱帘低垂,寝阁深深,玉砌月亮门前的花草依然生长着,只是再不见一朵花盛开。

“娘娘独自在此,也没有个伺候的宫人跟着。”韶光轻步走近。

成海棠此刻正倚在窗棂边,眼神迷离地望着院中有些凋零的花树,听到声音抬眼睛,询问地看着韶光:“谁?”

“娘娘想什么这般入神。”韶光走上前,有些失笑地扶起她。

“是你来了啊!”

海棠捶了一下有些发麻的小腿,柔顺地被拉着起身。两人跨出寝阁,落座在正殿里的端石敞椅上。没有新茶,案几上的精致小点心却早已摆好,一壶冰镇梨花酿,散发着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