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或许是风太好,月太明,柳丝太粘人,竟叫人心中生出万种情绪来,却又不知如何消得去。

柳丝飞舞中,界主离舍复又垂首看一眼掌心,今夜,一切都不如掌心那点湿软深刻,仿佛至今仍然带着几丝麻麻的****,使人又似是心中满得溢出来,又似是缺着一大块,这滋味格外难以言喻。

第三十五章 茫然无措,路在何方

未几日,各方人马齐至北聚灵洲,因桐山掌派新老更替,正好也在这几天举行典礼,是以各家人马都分成两拨。五岭峰这边,派来的是化嗔真君才游历归来不久的师兄庆云真君,这位殷流采都没见过人面,再加上她另换了一张脸皮,倒也不担心被认出来。

北聚灵洲城主姚奉寿辰那日,出乎殷流采意料的是,界主离舍竟然在摇大摆,丝毫不作伪装地带着她前往参加寿宴。当门口唱礼的修士高喊“离舍魔尊至”时,满院真仙界正道修士跟没听见什么奇怪的名号一样,有不搭不理的,也有只当什么都没听见的,更多的却是冲界主离舍颔首致意。

真仙界早已不是当年听见魔界中人就喊打喊杀的时候,界主离舍入主魔界之前,魔界乱了二千多年,那时候各方大魔头们光顾着跟别的魔头掐,哪有工夫祸害真仙界修士。界主离舍入主魔界之后,这位出身凡世大族的修士又把魔界治理得妥妥当当,刚开始魔头们表面上都写个服字给离舍,暗中却埋首苦修,以图来日可以压倒界主离舍,取得魔界界主之位。如今么…魔头们埋首苦修,只为等界主离舍渡劫飞升后,继续互相掐,他们彼此之前二千多年的仇,可大着呢。

因此,界主离舍在大部分修士眼里,不过就是一名普通修士,只是有一大群比较糟心的从属而已。

“离舍界主从来独往独来,今日竟与佳人同行,倒难得一见。”

界主离舍竟也含笑与人寒喧,不多时,在场宾客多半都已经知道,殷流采就是十三狱狱主,近日出关,恰好带来见见世面,长长见识。殷流采默默在一旁看着,感觉这气氛还挺和谐的,竟没一点道魔相见的氛围。

“你真是魔教十三狱狱主啊!”一群小姑娘们围着殷流采。

殷流采:难道我能说不是吗?

她点头:“我真是十三狱狱主。”

反正不是咱真容,大家尽情的随便当猴子围观,无所谓。

小姑娘们:“哇…好厉害。”

小姑娘们的价值观是岌岌可危啊,尤其是有小姑娘还问她:“你修秃驴心经的吗?那个好不好修炼啊,我们宗派的上法好难,难得我时常想叛出宗门去魔界找魔尊求天下最好练的秃驴心经。”

“那个…也看缘法,而且修了以后除渡劫飞升,否则必需保守持完壁之身,但凡有差池,修为会全部废掉。”

小姑娘脸羞红地讲:“那个,也没关系吧。”

知心姐姐版殷魔女有点忍不住:“大道漫长,总会有无聊的时候,万一你遇到了那个人呢,情呀爱呀,最难以自控了,还是慎重考虑比较好。”

“说得好像你已经遇到了一样。”

“是离舍魔尊吗?”

“他好俊俏。”

“俊俏的男修好多都喜欢冷着脸,生怕人喜欢似的,离舍魔尊竟爱笑,真难得。”

殷流采严重怀疑,围绕在她身边的竟是初出山门的小姑娘,否则怎么会现场话题转变到这么微妙的境况。殷流采有些不知该怎么招架这些小姑娘时,北聚灵洲的小公主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的:“离舍魔尊还是散修时比现在风采更盛呢。”

这话题不能再歪下去,再歪下去,一群小姑娘追界主离舍后边要死要活,回头界主没准要找她麻烦,毕竟她在现场的时候都没力挽狂澜,界主到时来一句“要你何用”可怎么好。殷流采转移话题的技能绝对满点,不过三两句话题就被她带到十万八千里外去了。

最后抹把虚汗,不着痕迹从小姑娘堆里撤出,找个没人的角落好好蹲着,只等界主寒喧完把她领回去。使女从旁边过时,她要来些吃的喝的填肚子,一枚豆糕才吃一半,就见姬彤章朝她走来。殷流采完全忘记嘴里还有豆糕,嚼也不嚼地看着姬彤章一点一点走近,脑子里一个一个问句冒出来,一行一行地刷着屏。

“她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她找我干什么?”

“打探界主消息吗?”

“如果不是打探界主消息,她找我做什么?”

“我该说什么?”

“如果打探界主消息,我是秉承着上司下属之间的保密条款,还是卖老板余情未了的前未婚妻一点消息?”

“怎么办,她越来越近了,啊啊啊…她居然蹲下来了,别学我蹲角落好不好。我是习惯了蹲角落画圈圈的吃瓜群众,难道你也是吗?”

殷流采:唔,我该不该微笑呢?

“殷十三,有些事,我恰巧比别人知道得多一点。”

殷流采:那么,你想说什么?

“你那位法修第一的师尊,如今大概很不好,因为五岭峰不好,殷流采,你会怎么选,我有点好奇。”姬彤章身为皇室公主,消息总比别人灵通些。

“哪里不好?”其实这时候,怎么都不搭腔,才不至陷进姬彤章挖的坑里,可一听化嗔真君不好,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然而然就开口问了。

“桐山大典就是姚道之为五岭峰准备的葬礼,这个消息,现在已然不是什么秘闻。”姬彤章急切地想将殷流采从她视线里赶走,所以一得到送来的这个消息,很快就想到可以借这个消息把殷流采弄走。

殷流采听完,确实有马上就驭法器飞去五岭峰的冲动,但是也不是她怕死,还是她足够冷静。想起来她现在就是个炼气期,真回五岭峰,能不能帮上忙且不说,没准还要化嗔真君他们护着她。

不过,她不是一个人呐,怎么可能单独战斗,她有粗壮无比的金大腿可以抱!

殷流采满以为,界主离舍听她求助,就会派出人去襄助五岭峰,但界主离舍深深看她几眼后,竟然拒绝了她。殷流采惊讶地睁圆眼,却连为什么都问不出来。

“不过短短三年,莫非你便要与他们同生共死?”

不,没有三年,只有短短不到三个月而已,她…她也不知为什么,就是想要赶紧飞到五岭峰去。

“界主。”

“你可以去,但你若去了,以后世间便再无殷十三。”

殷流采瞬间脑子乱成一团,她理不清思绪,更搞不懂发生的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她比刚穿越时更加茫然无措,更加不知前路在何方。

第三十六章 满身泥垢,一身罪孽

殷流采怀抱着心中百般滋味,最终还是选择出城飞往五岭峰。走出城门13那一刻,殷流采错愕地发现,哪怕时间再短,五岭峰…或者再准确一点来说,是化嗔真君,给她太多震撼,使她无法坐视那样一个人陷入危难之中,而不是前去。

哪怕她什么也不能做,她依然觉得,她能去,就没有辜负化嗔真君。

“界主的金大腿抱不上,可怎么办啊。”再胸中热血沸腾,殷流采也深刻认识到,这时的她对五岭峰,对化嗔真君来说,可谓于事无补,反而有所损,毕竟她修为低微。

“界主…大概又惊又怒吧?”魔女殷十三的记忆中,尽是界主离舍待她有多好,魔界其他狱主对她有多亲厚,结果到她这里,连迟疑都只片刻,就转身决定去跟别人同生共死。殷流采自己想想,都替界主离舍有种好白菜养得无比水灵,最后叫贼偷走炖成一锅烂糊的感觉。

“感觉很像是去送死啊!”

殷流采叹口气,她还是很珍惜生命的:“我都有点看不懂自己了,道德阀值这么高,一点儿也不像我。”

不管怎么说,两个时辰后,殷流采也已经飞抵五岭峰附近。路上,她已经抹去面上的伪装,又穿回在五岭峰时常穿的衣装,为的就是避免那位比她还要早回来的庆云师叔,把她和魔女殷十三联系起来。

五岭峰附近已然有许多外人出入,平日里鲜少有外人来的五岭峰外诸山脉,如今竟然有人驻扎。殷流采避开人,寻了路径悄悄上五岭峰,好在五岭峰上的法阵虽然祭起,但仍出自化嗔真君之手,殷流采凭着身上的令符就能照常出入。

这节骨眼上,化嗔真君自然时时关注大阵,这样一来,殷流采一穿过法阵,化嗔真君就已然知晓。殷流采脚还没站稳,就见化嗔真君凭空出现在她面前:“师尊,你没事吧。”

“你怎么还回五岭峰来?”

“听闻师尊和五岭峰有难,弟子自然要回来。”殷流采说完眉头皱得死紧,她在化嗔真君身上闻到了血腥气,虽然很淡,且有药香掺杂其中,但殷流采还是闻到了。作为一名法修,受伤到流血的情况极少出现,一旦出现,少说也已经丢了半条命。

“此时你不该回来。”化嗔真君其实一点也不希望这时候看到殷流采回五岭峰,哪怕化嗔真君以往很期望他的每一个弟子都大仁大义,但这并不是说要拿命换。

“我若不知道,自然不回来,可我知道了,怎么能不回。师尊,我不懂再怎么说,其实心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回来,但我很清楚,如果不回来,你们又遇到意外,我的余生都会在悔恨中渡过。”殷流采身上,不仅有她自己感受到的,还有魔女殷十三感受到的。魔女殷十三喜欢五岭峰,敬爱化嗔真君这个虽看着面冷,却实则内里十分温柔的师尊。

这世间,最能令人动容的,不正是人自身的大恶与大善。

在殷十三看来,化嗔真君就是大善,且从不溢于言表,总是静默无言地表述着一切。

化嗔真君看她良久:“他许你回来?”

“不许,师尊,以后我就只有您了,界主或许再也不会搭理我。”殷流采走出北聚灵洲城门的时候,就已经有了金大腿不再给她抱的认知。

“既然回来,日后…倘有日后,一切自有为师在。”化嗔真君看得出殷流采心中忐忑,骤然失去那么大一尊靠山,内心无着落实属正常。

将殷流采带上山顶后,化嗔真君将她扔给姜流素,姜流素见到殷流采,怒其不争地瞪她许久才说:“你这时候回来做什么,你是能帮忙打退来敌啊,还是能维持护山大阵,还得分神照料你呢。”

“我回来了,仙楼也跟着一起回来,大不了,我们到时候都进仙楼去呗。进去后,修到渡劫后期再出来,被雷劈前,先把今日来犯五岭峰的人都劈了再飞升。”殷流采也是有仙楼这个底气在,否则,在她意识到自己是来送菜的,能迟疑一路好么。

“万万不可,仙楼之事,再不能与人说。论起来,便是我,也恨不得当初没听到才好。”五岭峰上,并非每一个人都可靠,同门那么多人,但凡有一个打仙楼主意的,就殷流采现在这修为境界,记名弟子都够弄死她的。

与姜流素坐下后,殷流采才问起五岭峰现状,得知眼下境况十分不好后,殷流采愁得快白了头:“素素,武力不敌,得智计来凑啊!”

“你有计?”

殷流采有计至于愁白头,她可从来不是挂把宝剑就敢唱空城计的智囊型人才:“我没有,但同门那么多,总能找个有计的人出来吧。”

“咱们五岭峰啊,武力智计如今都在师尊身上呢。”也是近几千年来,五岭峰人脉凋敝,否则不至于此。

“那师尊可有计?”

“总不能把潮音师叔交出去。”

五岭峰如果是能干出交人平事的宗派,不论殷流采还是殷十三,都不会对短暂相处的五岭峰产生愿与之同生共死的情感。更要命的是,即使是记名弟子,此时也并无怨言。

满门上下,从长老到扫地的小童,竟无一个说出将孙潮音推出去的话。孙潮音几欲自刎以谢同门,都被拦下,他们…整个五岭峰上下,都曾堕入污泥之中,可以说是五岭峰,是五岭峰所有同门给了他们彼此救赎。

若有一人,于你满身泥垢,一身罪孽,想回头又不知如何回头时伸手,一把将你拉出泥潭,你看他时,他都好似身负整个世界的光与亮,美与善。

“总会有办法的。”五岭峰存世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没有前来寻仇的强大修士,那时能打退,如今必然也会存在打退的方法。

“可惜五岭四峰化诸天大阵已经无法修复,不然,岂会容姚道之猖狂。”

“为何无法修复?”

“无人能看明其中奥妙。”

在殷十三的记忆中,有关于五岭四峰化诸天大阵的记忆,殷十三初入五岭峰时,姜流素就曾经带她去参观过大阵,且还看过阵图。殷十三法阵不算精通,看过就算完,但在殷流采看来,那阵图却眼熟极了。

为什么像一个很有名的几何题,无法修复的难道是参考线?

哟,五岭仙师莫非是穿越前辈?!

第三十七章 一夜参悟,立地成仙

殷流采不能说是个理科出色的学生,但即使她理科再不出色,也好歹读13十几年现代数学教育。比起完全没有数学这个概念,没有数学普及教育的真仙界普罗大众,她绝对敢说一句自己精通数学——她可是站在无数数学巨擘肩上。

遍观大阵后,殷流采确信,不论五岭仙师是不是穿越者,他都是数理大手。就像化嗔真君布阵,虽然化嗔真君也没数学这个概念,没系统学过数学,但确实在这方面天赋非常出色。所有的布阵,在殷流采看来,都是因地制宜的数学题,而且是一道又一道,环环相扣,最后扣成一道超级大题的难题。在这样的情况下,解题也是一样的,答案环环相扣,最后是一个完整而漂亮的答案。

“现在问题是,我倒是学过现代数学,可我没天分,基础的简单的我会,道理我也都懂,公式也能想起点来,但我到现在还觉得法阵都玄奥得如同来自另一个宇宙。师尊倒是理解另一个宇宙,他却不知数学,没有无数个巨擎把他扛肩上。”殷流采可不敢突发奇想地说,教化嗔真君数学,她自己数学都够呛,还教别人呢,别到时候把原本精通阵法的化嗔真君都给弄糊涂。

最后,殷流采只能找来纸笔,尝试自己演算,拿出当年高考的勤奋认真态度来,一次次论证,一次次推翻,到最后也没整明白,反而把自己弄得头晕脑胀,彻底懵圈:“要不,还是去找一下师尊?”

她实在没办法,要不不会拿着她混乱的思绪去烦扰一边疗伤还要一边兼顾大阵的化嗔真君。化嗔真君见到她,倒是一点不意外:“流素说,你在推演五岭四峰化诸天大阵?”

“是,可是越推演越糊涂。”殷流采好似当年上学时,遇到难题去问老师的学生,这感觉,这情景,真是熟熟的呀。

“早年,为师入五岭峰不久,便曾推演过五岭四峰化诸天大阵。阵法十分复杂,以五岭入五行,四峰则三峰为变化,一峰定阵眼。你看到的阵图并不完整,且坐下,为师指予你看。”化嗔真君说着,取来笔,在殷流采带来的阵图基础上,将其余不完整的部分补齐。

补齐之后,殷流采看着完整的阵图,顿时像天灵盖被打开,灌进去一勺灵泉般,整个人都清楚明白过来:“梅塔隆特立方体图形!”

虽然她不是学数学的,但她有个堂弟是学数学的,她知道这个词的原因在于麦田圈。她家所有亲戚组了一个群,某个长辈发了个麦田圈的链接,原本是要论证什么世界末日之类的,最后把万年潜水的堂弟炸出来。也就是那一次,她从堂弟那里知道了梅塔隆特立方体图形,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很多年,殷流采却仍然记忆深刻。

“你知道什么?”化嗔真君定神看着殷流采。

然而殷流采只能表示,这个她连道理都不懂,只大概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存在:“师尊,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我大概知道要怎么推演了。”

梅塔隆特立方体图形有一个在殷流采这个外行看来很明显的特点——对称,再准确一点来说,也不能算对称,而是像五角星一样,是按相同规律进行排列的相同图形序列。在化嗔真君将全部阵图画出来后,图形的排列规律和图形本身的规律都已经清晰地表达在纸上,但是,化嗔真君所绘的阵图,依然不完整。

就是殷流采最初猜想的那样,参考线没有,而在阵法的布置中,参考线是以灵力相响应的虚线。殷流采问明化嗔真君后,将参考线画上去,一经画好,殷流采便眉开眼笑:“师尊,你看,它们都是一样的,如果我的推演没有错,五岭四峰化诸天大阵的残缺在这个点。”

化嗔真君已经完全陷入震惊之中,不是因为殷流采,而是因为他从殷流采的推演中所领悟到的。毫不夸张的说,此时此刻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已经向化嗔真君打开,而他一只脚已经跨过门踩落地。

“师尊?”殷流采能勉强解题,但她不会布阵,所以还得靠化嗔真君去补全残缺的大阵。

这时化嗔真君却在玄而又玄的顿悟之中,殷流采现在好歹也是个专业修仙人士,喊几声见化嗔真君没反应,就知道化嗔真君这位数学方面天赋出色的没准从中悟到了什么大道真理。她闭嘴不再打扰,心中想的则是,后悔当年没学数学,当然,她也清楚,凭她的能耐,学数学可真够能要她命的。

直到次日清晨,化嗔真君才在山鸟鸣松露坠中睁开眼,殷流采正要上前,天空中却传来闷闷的雷声,隐隐约约的,听不得太真切。殷流采狐疑地抬头望天,还嘀咕了一句:“这是谁大清早的找雷劈呀。”

化嗔真君:“是为师。”

殷流采:这都可以吗?这就能陡然升一个境界,要叫我堂弟来系统讲讲现代数学,岂不是要立地成仙!

“还不快些走。”

“是。”殷流采这小身板,雷劫的余波都够她喝一壶,所以她二话没说,赶紧就走,临走时还不忘回头补上一句,“恭喜师尊得成大乘境。”

是哒,原本化嗔真君就是返虚期大能,以及,化嗔真君进入返虚期也才区区二百年,只是返虚初期而已,没想到昨天晚上一夜参悟便破返虚登大乘。这样破关的速度,真仙界古往今来,也为数不多,且那为数不多的修士,个个都曾名震真仙界,个个都曾领一时风骚。

化嗔真君这一渡雷劫,整个五岭峰上下欢声雷动,而五岭峰外的桐山派掌派姚道之则瞬间阴了脸。他吩咐左右,不必再等待什么时机,立刻就行动,趁着五岭峰上下都因化嗔真君渡雷劫而松动防范时,依照原来计划而行。

“区区一个化嗔真君,再如何能耐,也扛不起整个五岭峰。”

五岭峰要是数千年前那样,十数名渡劫期老祖镇守山门,别说姚道之,就是太一上玄二宗,也不敢有犯秋毫。但现在的五岭峰,只有一个即将大乘的化嗔真君而已,别说是即将大乘,便是已然大乘,只一人一身,也护不住整个五岭峰。

第三十八章 云裹金光,山川欲碎

在桐山姚道之计已定下时,五岭峰上,化嗔真君的大乘雷云已经聚成。33际,浓云裹着金光,偶能见一道道紫电掠过,雷云到最后越来越庞大,竟将五岭峰方圆百里都笼罩其中,从这雷云气象便可见大乘境修士何其可怕。

“素素,师尊会成功渡劫的吧。”在殷流采的认识里,什么人被雷劈都要死的,她虽然对雷到底带多少瓦电没具体概念,但她记得一句来自物理学教授的科普——一个中等雷电的电力相当于一个小型核电站的输出功率。

在她的观念中,世上最具毁灭性的东西就是跟“核”相关的一切,再换算一下,待会少说七七四十九道雷,这是要被一个小型核电站同等输出功率轮四十九便啊!

“自然能,你莫非不知,法修最好渡雷劫,师尊前几次渡劫,次次都非常顺利,这次自然也会。”姜流素曾见过化嗔真君渡返虚的雷劫,并不吃力,所以姜流素很有信心。

见姜流素有信心,殷流采勉强放下心来,这不科学的世界,只好相信不科学的结论啦,毕竟这一切都不科学嘛。

此地,第一道雷劫降下,整个五岭峰在一片雷声中地动山摇,这声势,令周边所有正在旁观的弟子心中肃然而惊惧。即使只是远远观看,他们也被这滔天声势所慑,使人不觉得生出天道之下吾辈皆蝼蚁之感。若是心志不坚毅的修士,很可能在这一瞬间便陷入心魔之中,幸而五岭峰上下哪一个不是从魔窟里爬出来的,倒没一人因此而心生魔障。

一道紫电在雷声响起之前就已经劈下,正如姜流素说的那样,化嗔真君接得十分轻松,仿佛那不是一道相当于一座核电站输出功率的雷电,而是树叶打落在他头上。雷落下,他大袖一挥,轻轻一揭,便将那片叶子揭开。

殷流采竟忍不住鼓掌:“师尊真是太厉害了!”

那长袖翻飞的轻轻一甩,更是帅得旷古绝今。

姜流素:“是啊,不知何时我们才能如此。”

大乘的雷劫,即使五岭峰上花木山石,也都数千年未曾见过。

紧接着第一道雷,第二道劈下,每七道雷有一个停顿,停顿之后,雷劫声威更大,方圆百里地动山摇。若非附近除修士之外,人烟绝迹,不然若是普通凡人,只怕听到雷声,已吓得三魂不系六魄。

在第四个停顿时,殷流采及五岭峰众人都感受到天地山川之间,隐隐有了一股很微妙的变化:“素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我也不知道,长老们似乎在商谈,我过去问问看。”姜流素是化嗔真君门下首徒,在长老们跟前还是很有些脸面的。她过去一问,长老们就一边商谈,一边把事与她说分明。

不久后,殷流采看到脸色沉沉,又带着几分紧张的姜流素飞回来:“素素,有什么不对吗?”

“长老们也不确定,已经有长老前往四周探看,不必担心,你只保护好自己便是。”姜流素说罢,去寻同辈的几名弟子,待找到人聚齐时,吩咐一句叫殷流采好好在这待着等化嗔真君渡过雷劫,她与师弟们一道去襄助门中长老。

殷流采见姜流素飞远,只得找水流深,水流深修为才筑基后期,所以没被带去。水流深是门中长老的后代,消息比她要灵通一些,她一问水流深就告诉了她:“每一个宗派,在山门选址时,都是慎之又慎的。即需要灵脉滋养整个宗派所属,又不能靠近灵脉。若是靠得太近,一旦灵脉中的灵力紊乱时,便会殃及整个宗派所属上下一众人等。”

点点头,殷流采表示能理解,灵脉就好比一座随时会喷发的活火山。火山虽然会带来温泉和地热,使这一方水土气候格外宜人,但也同样随时可能毁坏一切。

“咱们五岭峰离灵脉在九曲江与灵都山脉之下,距五岭峰一众山脉约有千里。当年五岭祖师在勘明灵脉之后,就将灵脉周边下了重重封禁,至今无人能破解,甚至连方位都无法勘定。”水流深知道殷流采入门才没几年,可能不知道这些门中掌故,这才说得细一些。

“方才的异状,和灵脉有干系?”

“是,就在刚才,灵脉原本平和温驯的灵气忽然狂暴起来,我们在这里只感觉到灵气比平时更浓厚一些,但其实那是灵脉紊乱的征兆。那灵脉数万年来一直温温平平安安稳稳,忽然紊乱,恐非善事。”水流深说完,看向右侧,原本坐在那里旁观化嗔真君渡雷劫的长老越来越少,这说明事情比他们预料的更糟糕。

殷流采顺着水流深的视线看一眼,心也止不住往下沉:“水师兄?”

“师妹,稍后若有不对,只管走,化嗔师叔那里,不用你担心。天雷之下,不管是人是鬼都近不得身,化嗔师叔反倒是最安全的。”水流深说完,塞一把符录给殷流采,便转身随着长老们离去。

渐渐的,弟子们越来越少,除被叮嘱不许乱动的,内门弟子已所乘无几。殷流采心中越来越不安,这时化嗔真君的雷劫刚过六七,还剩下最后七道雷劫。

恰在最后七道雷劫的第一道响起时,五岭峰地动山摇,原本的大阵与宗门法阵摇摇欲坠,山川都仿佛有崩塌的倾向。殷流采完全记不起水流深和姜流素的叮嘱,根本不记得要转身就跑的事,她呆呆看着山河一点点陷落,一点点破碎成碎片,仿佛一盘碎落一地的拼图,一块一块散落开去。

有人伸手来扯殷流采,殷流采就怔怔地被人扯着走,视线却一刻也没有离开五岭峰,没离开化嗔真君所在的方向。整个五岭峰山脉,此刻,只有化嗔真君雷云笼罩下的方圆百仍然完好,而五岭峰山脉,原本绵延三百多里。

“我们还能回去吗?”

殷流采一句话,将所有人都问到茫然失措。

“若真君能顺利渡劫至大乘境,大约是能的吧。”

“噢,我师尊一定能达成大乘境的。”殷流采一副“这样我就不担心了”的态度,但其实,她能肯定化嗔真君可以,五岭峰她却不能肯定,“你们先走吧,我要去找师姐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