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真是男生女相。

“妈,我们明天瞧爹去。”苏融表示,她很想看看她爹怎么个男生女相法,竟连师祖都说是“英伟不群”,要知道,她师祖还挺瞧不上她爹的,嗯,至少表面上看着是这样没错。

母女俩商量好,化嗔上仙临到他们什么都准备妥当时,才搭一句话:“为师也去瞧瞧蓝星风物,正好也该出去走走了,困守方寸,坐井观天,终非良筹。”

殷流采:“正好,我也想叫师尊看看,我和界主弄出来的制度和种种规划,总有不周全的地方。虽然我们并没有干涉太多,多是蓝星人自行发展,但还是想叫师尊去看看,看那是否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也好潜移默化,作长远计。”

化嗔上仙点头,片刻后便道要去略作收拾,待化嗔上仙一走,殷流采才和苏融对视一眼,会心微笑:“你师祖看来在这里闷极了,不然,定不会去的。”

苏融:“妈,你怎么会做了师祖的弟子呢?”

“那可是一个挺长的故事了,路上与你说。”殷流采说话间看着苏融妙目盈盈,皎皎含笑的样子,忽然察觉到她三十年未见的闺女,如今再见也已经到了可以谈情说爱的年纪,“融融有没有喜欢的人?”

“喜欢的人有很多,但我知道妈是说心爱的人,那还没有啊,我都和外公在一起,其他人来来去去的,见几面就再不相见了,上哪里去遇见心爱的人。外公说,我将来会有很漫长的生命,不必急于谈情说爱,总要修道小有所成才行,爱不必像求道长生那么迫切的。”苏融想见她爹还有一点原因,她想看看人与人之间如何相爱的,心动时言谈举止是什么样的,深爱一个人时表情眼神是什么样的。

未来的某一天,总会遇到那个人,她得先找到确定的方法,既不容错认,也不能错过。

“倒也是,那融融有没有想过,要修哪一道?”

“剑修。”

爹妈都是法修,却有个想修剑道的女儿,不是剑道不好,而是…剑道真的很难修。而且,剑道对天赋的要求最高,这个要求高,不是说修士本身资质好,领悟力高就行的:“为何想修剑道?”

“不知道,就觉得喜欢,外公向我讲解修行道时,我最爱剑道。”

“剑修有锋芒毕露的,也有藏锋若拙的,你欲取哪一道?”

“锋芒毕露。”

殷流采:忽然觉得人生又开始艰难起来了。

剑修锋芒毕露很容易被围殴的你知道吗,闺女

第一九九章 山披白雪,素净无华

因不觉得自己能当人生导师,殷流采决定,把苏融修剑的理想,交给界主去处理。至于最后是继续理想,还是中断理想,从殷流采来说,是顺其自然的。锋芒毕露固然容易夜路走多碰到鬼,但剑修其实就应该这样的,尤其是乍入剑道的剑修更是如此。殷流采迟疑的只是,剑修这条路不好走,未入剑道就发愿锋芒毕露的剑修更不好走。

谁不希望家中子女一生安稳顺遂,谁不希望女儿能骄娇一世,殷流采虽知道人生不可能顺遂到哪儿去,但当妈的心大约都一样,巴不得这世界对她温柔一点,再温柔一点,温柔到仿如吹桃花的晴风:“师尊,你是不是也这样时常为我烦忧呢?”

“玉京,你是愿做无根浮萍随波逐流,还是做定根岩石中壑壑松柏?”

有时候,殷流采还是不太懂她家师尊,这时候忽然唤她道号,忽然说浮萍说松柏,她满脑子都是愁,这时哪里顾得上去深思:“如果非要,当然是做松柏。”

“因有牵绊,才…”

“咬定青山不放松。”

“正是如此。”

殷流采“唔”一声,到底明白过来化嗔上仙的意思:“师尊的意思,因心中有那么多需牵挂的人和事,才愿立定此身任风雨砥砺,既不言悔,且不抱怨,只一味满足且安心?”

“旁人安心不安心为师不知道,你…为师是从没安下过心来的。”

欢快地轻笑一声,殷流采道:“师尊没否认满足二字,看来,师尊很喜欢我这糟心的徒弟呢。”

化嗔上仙:…

“哈哈哈哈哈,师尊,乍见时你没收好逸散的念,我早就知道你在心里这么给我贴标签啦。不过没关系,糟心就糟心,因为满怀忧心,才会一见我就觉得和糟心徒弟是相见不如怀念呢。”殷流采“哈哈”完,看向已经呆掉的苏融,眨眼睛,“是呀,我知道融融也一样觉得与你妈我相见不如怀念。”

苏融:…

“妈,你这样很容易失去我。”

“哎呀,我妈以前说过一句话,到现在我都记得一清二楚,那时我也跟她这么说,她扭头看我一眼,满脸嫌弃地说‘要真那么容易失去,早失去了,用等现在听你胡扯’。呐,今天妈也把这句话给你,亲,我们共勉吧。”殷流采笑得乐不可支,她已经很久没这么开怀过。

大腿找回,闺女归来,在去探望情郎的路上,殷流采默默觉得,人生也许不会再有比现在更充实美满的时刻了。仿佛全世界都被填进胸口,满得不能再装下更多,哪怕多一丝风都嫌累赘。

抵达蓝星时,蓝星正逢秋雨稠密,漫天洒落,略带几分瑟瑟轻寒。蓝星很大,是以,并不是处处都下雨,殷流采不是很喜欢下雨天,因为她总结了一下,她那些不开心的事都是发生在雨天的。界主深知她不喜雨,所以殷流采很笃定界主此时在不下雨的地方。

循着阳光找过去,殷流采在一座高峰之巅找到界主,却不是殷流采曾结庐而居的山,而是另选的一处满是皑皑白雪的山峰。山披白雪,素净无华,似面容冷冽的神女,目光中都是雪的薄寒与洁白。雪山上开着大朵大朵花瓣几近透明的花朵,一朵一朵开在雪地上,仿若是琉璃捏的灯盏,在阳光下盛放,返照流转光华。

“师尊,这什么花?”

“能吃吗,好吃吗?”

殷流采看苏融:“你这哪学来的。”

苏融:“我学了三十年厨艺嘛。”

只能说不愧是她亲生的,别的什么都还没学样,噎人嘴贱学得贼快。

“照空莲,能吃,不好吃,可减障,虽不能尽除,但若陷得太深,以照莲炼丹可暂时令其从中抽身。”化嗔上仙说话间降下,采了几株照空莲收入袖底,对殷流采道,“回去炼瓶丹药予你。”

“我并不需破障,更不曾陷得太深,师尊给我药做什么?”她又没病,也不觉得自己萌萌哒,所以应该不需要吃药。

“你可以给苏世襄吃,合天道,遂舍情去爱,岂不也是深陷障中。为何天道便要无情,为何以人身合天道,便要将属于人的性情尽抹去。若无情,若尽抹性情,岂不是等同将魂魄肉身借给天道,哪算是得成正果,反似是歪门邪道。”化嗔上仙不认为以人身合天道是歪门邪道,但他认为舍情去爱,尽去人性是歪门邪道。

托着下巴想了想,殷流采有点被说服,但她很快想到道祖鸿钧:“大约以人身合天道,走的就是这样的路,先从有到无,再从无到有,如此才算真正完成以人身合天道的过程。道祖鸿钧也是这样过来的,师尊,应该…不至于是歪门邪道吧。”

化嗔上仙:“这又不是吃饭,饿了要吃,吃了还会饿,以**凡胎修道,和以人身合天道并不有太大区别。**凡胎修道求的是人间道,以人身合天道求的是天地之道,他不过是不明白,何为天地之道。”

怎么感觉,化嗔上仙比道祖鸿钧还知道得多,殷流采都有点被化嗔上仙说糊涂了:“师尊,这话怎么说的?”

“从宇宙法则秩序中参来的,道祖鸿钧想也曾参到过,只是时日久远,恐已忘记。”化嗔上仙之所以这么肯定,不是出于对自己的信心,而是出于,那一刻,他是真真切切地感知到了宇宙间冥冥存在,却看不见摸不着的法则。虽然只是短暂接触,但短暂之间便是从宇宙初生,到无数星辰诞生其中,所有的一切都在短短时间内印入他识海。

这么说罢,如今的化嗔上仙,对别的可能还差点,但对宇宙法则与秩序的理解,早已超越同阶仙士。仙士比修士多点什么,无他,掌握秩序与法则的规律而已。

苏融轻轻伸手扯一下化嗔上仙袖摆:“师祖,那是我爹吗?”

化嗔上仙抬头看去看,白雪之上,不正是苏世襄。

殷流采:嘤嘤嘤,终于见面了,界主,是你飞奔过来,还是我扑过去,快作决定。

第二零零章 一座山峰,一条河流

白雪上,日光倾泄出一片炫目的白,界主自雪峰上飞下,衣裳带起晴风,背后是无一丝云的碧蓝天幕,好看得让殷流采能直接晕过去。自然,她才不会轻易晕过去,她只不过痴痴看着出神而已。三十年来未相见,此时相见,心中溢出的喜悦,如同昔年心中念念不忘终得回应一样,或许还要更浓烈更鲜明一些。

苏融与化嗔上仙都没再往前走,殷流采并没有注意到,她只自己一步一步向前,朝爱,如同朝圣。这时,她仿佛知道了,为什么情可令人生,亦可令人死,因为深爱时爱着的,或不仅仅是彼此,还有能付出爱,能收获爱的感觉。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焉知那余香美不过玫瑰,就是这样啊!殷流采抬头向界主露出笑脸,她想这笑一定是格外深情而专注的,虽然她别扭了好多年,但此时此刻,她想告诉界主,相见就是好的,相爱自然更好,最好的却还是长相厮守,永世鸳盟,其他的,都已经不重要。

但,但殷流采走近时,近得快要能碰到界主时,她却停下来,怔怔然地看着,竟连悲伤都来错愕得流露不出来:“界主…”

远望双目璀璨流光,近看那双眼里溢出的,却是如晴光照雪一般的炫目,却也如雪光一般,不仅没有丝毫温度,还令她觉得寒意刺骨。殷流采眨几下眼,眼泪就不由自主流出来,但她很快又将眼泪收起,轻轻叹口气:“我早该料想到的,道祖鸿钧道岁月难捱时,还很不信他,总觉得爱这东西呀,总能在人间上演传奇。现在看来,不信也不行了。”

“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说什么永生永世,却不过一场镜花水月。”

以人身合天道的过程,界主此时已经走完,这便意味着他身上属于人的,已经一丝也都没有了。不会难过,不会愧疚,他看殷流采的目光,与看山看石,看天空看流水没有任何不同,如果说有,那就是他还记得她,但此时过往的记忆对他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对不住。”

虽然是道歉,却一丝歉意也无,因为他心中没有歉意,这一句“对不住”也不过是对殷流采一番所言的回应。或者说,这一句“对不住”,不对过往情感的盖棺论定,从前对不住,此后两不相干。

殷流采静静看界主良久,看到头顶的太阳降到雪峰下时,她才怅然一笑说:“我以前听过一句话,当你爱一个人时,就是把能伤害你能杀死你的刀剑,交到了他手里,原来…真的是这样啊。”

化嗔上仙轻拍一下苏融:“陪着你妈,师祖去找你爹说几句话。”

“好。”苏融虽有些感触,但并没有太难过,只是过去抱住她妈瑟瑟发抖的身体时,苏融发现,她的心一阵阵缩紧,像是心悸,她却在刹那间明白这是心疼,“妈,你还有我。”

化嗔上仙:…

这闺女会不会说话,父女俩于情感上,不过百步与五十部,这句“你还有我”可一点安慰不到她妈。

“还好,没有想象中那么疼,那么撕心裂肺。”殷流采朝苏融笑了一个,她并不知道这笑容看起来有多牵强,多故作欢颜,虽然她心里确实这样想,但岂能不疼,岂会不撕心裂肺,只是比起她想象的,确实要浅一点,淡一点。

也正因为这一点浅,一点淡,让她觉得,未必就是末日,未必就是被全世界抛弃,未必就过不下去了。万物依然美,星河仍璀璨,明天太阳还会升起来,悲欢离合会照常上演,长生大道也会一天一天碾过去,并非是少了谁就一切面目全非的。

苏融却莫明钻进殷流采怀中哭了会儿,她将头搁在殷流采颈窝里,哽咽道:“妈,就是他还要你,你也不要他了,走,咱找后爹去。”

殷流采:…

本来很难过的,但苏融一句“后爹”,把殷流采满心悲伤一句话击成碎片,让她再也没法把碎片拼成一个完整的痛失所爱:“算了,再好的男人,也不如一顿好吃哒。嗯,你说得对,妈还有你,你比你爹好,至少还能做桌好菜。道是爱你的男人会出趟远门就不爱你了,好手艺的女儿不会长久不见就不给我做好吃的。”

“妈,你放心,什么时候想吃,我都给做。”苏融把眼泪擦掉,又问殷流采,“妈,师祖找爹干嘛?”

“揍他呗,还能干嘛,就是不知道师尊还揍不揍得过他。”殷流采倒不担心自家师尊吃亏,一念定乾坤是即使打不过,也能跑得过的好修法。

如殷流采所想,化嗔上仙就是要去揍界主,而且也没什么揍不过界主的迹象。痛痛快快打一顿,化嗔上仙丢给界主一句话:“苏世襄,日后就是你找回情感,也不要来找她,我自会给她寻个好的。”

界主不言不动,目送化嗔上仙走远,不多会苏融飞过来:“爹,我是融融,认出来没?”

界主点头,眼神与方才看殷流采时并没什么不同,但苏融不似殷流采,会为此而难过。父女俩打过招呼,一点没有叙别情的意思,道别时也没有依依不舍,反而就像是路过一座山峰,跨越一条河流般,彼此在心中不会留下一丝波澜。

化嗔上仙对殷流采道:“流采,你看他们…不要与无情人计较情多情少,只不将情托付给他们就对了。就是苏融,吃喝谈笑即可,其他,大可不必。”

“嗯,我听师尊的,我有师尊就行,师尊才不会像别的臭男人一样,出趟远门回来,就不爱我了呢。”殷流采说完,拿化嗔上仙的袖子擦脸,化嗔上仙平时要嫌弃的,这时由着她不说,还轻抱了抱她。

“自己认的徒弟,再糟心也不能丢掉,为师也是没办法。”

殷流采闷声笑开:“我当年没爱上师尊,真是眼瞎。”

化嗔上仙嫌弃地看她一眼,抽回衣袖道:“瞎没事,日后好好听话就行。”

嘤嘤嘤,说好天长地久,转眼一腔热付东流

你无情你冷酷你无理取闹

第二零一章 心手纵横,胜处无情

虽然界主割舍了情爱,殷流采却还没打算离开蓝星,既然蓝星的改变是由她而始,那她就有责任去完善。从雪峰上下来,他们便往凡世飞去,化嗔上仙带着他们在都城赁了个院子住下。

苏融丢下一句“师祖,妈,我去买菜做饭”就挎着篮子出门而去,殷流采喊都喊不及:“菜场在城南,她出门往左能一条路直接走到北桥外去,不知道急些什么,我又不会叫她留家里内外洒扫。”

化嗔上仙:“你叫她误会了。”

“误会什么?”

“你刚才说‘想当年我还和师尊演过夫妻’。”

殷流采:“这有什么好吓着的,融融可真容易被吓着。”

“不是她容易被吓着,是你这句话让她误会…”

刹时间,殷流采明白过来,讪讪笑道:“都说小孩儿没事爱瞎想,看来是真的。”

化嗔上仙瞥她一眼道:“是呀,小孩儿没事爱瞎想。”

殷流采:“咳,师尊,我去洒扫。”

待收拾停当,快到中午时,出门买菜的苏融才回来。一回来就收拾了厨房开始做菜,先炖上素高汤,再洗菜烧饭,高汤烧好便炖肉。苏融对她妈别的不大了解,口味却早摸得一清二楚,心情好的时候喜欢鲜甜口,却不爱放糖的,喜欢蔬菜鱼虾本身的鲜甜。心情不好了,就喜欢浓油赤酱味道稠厚的,比如红烧肉梅干菜扣肉蒜泥白肉之类的。

化嗔上仙却素爱清淡,不过痛失所爱的人总该多受点关照,苏融做一桌子菜,大半都是浓油赤酱,看起来就很下饭的大荤。炖到入口即化的秘制肘子,滋味浓郁香醇的梅干菜扣肉,酱香扑牌肥而不腻的红烧肉,另外还有牛腩、肥鹅、狮子头等,全是殷流采熟悉的“家乡”美味。美美吃完这一顿,殷流采觉得自己的心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起来。

苏融收拾好厨房出来,就看到她妈在院子里树下发呆,见她出来,看她一眼,往旁边挪了挪。苏融很有眼色地坐过去,片刻后便听她妈幽幽地问道:“融融,我好像也没想象的那么爱他。”

“妈,这话怎么说?”吃顿大肉而已,怎么她才收拾个厨房的工夫,搞得像天都变了一样。也不知她师祖去了哪里,苏融委实不太懂她妈的心,所以这时候格外期盼她师祖能在场。

“因为,才一顿美食,我就不觉得伤心了呀。”殷流采都有些恍惚了,她开始怀疑,自己可能对界主没那么多海誓山盟刻骨铭心的深爱。她深爱的,也许只不过是爱人与被爱的感觉,那感觉倒确实很迷人。

这…可真有些不好接话,苏融哪懂这个,她连亲情友情都不是很懂,爱情这样的千古难题,她就更不是很懂了:“这说明我做的菜真的很好吃。”

“对,很好吃很好吃。”殷流采将双手举过头顶,慢慢地伸个懒腰,精神和身体同时放松,不再有丝毫绷紧,“再刻骨铭心的爱恋,也不如一顿美食,从前多少觉得这话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话,现在知道了,并不是,是真的。如果觉得还不真,那就肯定是一顿美食不够。”

“那…就再做一顿?”虽然这些梗啊套路啊,苏融也不是很懂,但是捧哏她还是懂一点的。

捏捏闺女的脸蛋,殷流采笑道:“不呀,我够了,不过融融再多做多少顿,我都吃不够的。不过不要太辛苦,明天中午再做,给妈做个虾,要嫩嫩甜甜的,饱满多汁的,蘸料要酸口的。”

苏融再次觉得她不是很懂,要鲜甜口说明她妈的心情是真的变好了,不是在故作欢颜:“妈,知道自己没这么爱我爹,你便什么都能放下了?”

“嗯,知道我没那么爱他,我就放心了。实话说,我曾很害怕失去,因为我见过失去深爱的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幸好,我没那么爱他,不然真的陷入疯魔,这几千年来的辛苦不是全白费了。比起痛失所爱,我更不愿意自己辜负了自己曾经吃过的苦,受过的累,费劲参悟来的道。”殷流采松口气同时,也很有些惆怅,“真希望,永远都不要遇到那个人。”

“什么人?”

“我深爱到一旦失去,便入疯魔的人。”

不是很懂你们这些爱来爱去,又不爱来不爱去的“大人”,苏融眉一抬,对殷流采道:“妈,我们去逛街吧,方才我路过好几个铺子,里边的簪子衣裳都特别好看。”

世上可以抚慰人心的,除了美食,还有买买买!

一别三十年,蓝星的一切看起来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市井之中,便小摊小贩都看起来精神饱满,那是一种心灵有寄托,生活有所依托的饱满。手工业也得到了不小的发展,比如簪钗,做得比以前更雅致精巧,宝石镶嵌的手法也更成熟。再到成衣铺子,厚实的棉,软糯的麻,细滑的丝,多颜色鲜亮,织法多样。

买许多东西后,母女俩携手归家,快到门前时,殷流采忽然问道:“融融,情感淡薄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很好啊,很自如…”苏融不好怎么说,因为她没想过这个,略作思考苏融便又开口,“不会因谁离开而难过,不会因要离开谁而不舍,不会因得到什么而欣喜,也不会因失去什么而感伤,这大概就是我觉得很自如的原因。”

她什么也没尝过,所说的不过是曾见过的,而人间最常见的便是得与失,及聚与散。

殷流采点点头,想的是:怪不得诗人说“心手斗纵横,胜处本无情”。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觉有点生无可恋…什么都不牵挂,那还为什么留,为什么走呢?”

“好吃的?”

殷流采:“真不愧是我闺女,这下我更确定你是亲生的。”

“合着妈你原本不信的。”

“不,本来就是信的,只是现在更加确信了而已。”

#嘤,为了美食也得生而有恋#

#还可以把买买买也加上#

#基因是比修道还玄妙的存在啊#

#嗯,因为地很科学#

第二零二章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美食足可慰生平,有买买买外加随便怎么折腾都认的闺女,更是岁月流长,风物静暖。

殷流采正感觉又找回点滋味时,化嗔上仙风尘仆仆归来,一句话就把殷流采从岁月流长扔进水深火热中:“为何市井中一切看起来都很好?”

“一个摇摇欲坠的国家,不仅可以从下至上,也可以从上至下。自古至今,推翻一个时代的战争多半从下至上,除此外多半是从上至下。权利的更迭与争夺,无不是鲜血淋漓,蓝星的政局,便到了更迭的时候。”化嗔上仙接着略说了说为何会争持不下。

如今的天子已经老迈,却无亲子,只有两个弟弟,天子年轻时曾有个被交口称赞,不过三五岁便展露天赋的“不世之英才”,然而这么个“不世之英才”却死于非命。当今天子一直怀疑是其中一个弟弟,或者两个都有份,因没有拿得上台面的证据,一直无从发落。天子总是天子,随意转个筋也能作出局来。

这位老迈天子的局看似简单,实则如春风化雨,几乎没有惊动任何人便缓缓布成,这一布局费了老迈天子三十余年时间。所以,殷流采既见过老迈天子年轻时的风姿,也见过那位天资聪颖的“不世之英才”。

“可惜了,那真是个不错的孩子,当今天子也曾励精图治,誓愿海晏河清,真是世事弄人。师尊,如今这局,可还有得解?”殷流采到底是没见过权利争夺,帝王心术的。

化嗔上仙摇头:“当今天子,就这一两个月的事,待他一死,那两位被养得野心勃勃手握重兵,偏偏又势均力敌的王爷,立刻便会发动战争。当今天子猜得不错,当年那位小皇子的死,就是他二人一道做下的,如今要发动战争,连借口都可以用得一样冠冕堂皇。何况,当今天子临死都给二人设下局,两纸遗诏,皆是真的。此外,那两个王爷,在当今天子的刻意培养下,声望都很高,都很得人心,在各自的封国,多的是人有效死之心。”

殷流采怔然:“那…这局就当真无解了?”

“天道已成型,不会容许我们干涉此界凡世中人,因而确实无解。”化嗔上仙即使做过一国太子,却并没做过皇帝,即使漫长的岁月能增长见闻智慧,但必需权柄才能增长的帝王视野,化嗔上仙也不得不承认,他是没有这东西的。

“要不,我去跟爹说。”苏融举高小手,示意她还能在煮饭之外干点别的事。

“无用,他如今以身合了天道,谁去说都没用。除非有人能压得他不得不同意,这却也需防他反弹,到时于此界人便不是福而是祸。”由守护转毁灭的天道,宇宙中也不是没有,便是不亲眼看,单凭想象都知道,一个欲毁灭的天道之下,生存的凡世中人是怎么样过活的。何况,化嗔上仙曾亲眼见到过,所以,他不会也不能这么干,即是对此界中人负责,也是不想背上那样大的因果业报。

苏融再次举高小手:“我觉得我可以干,因为我是此界天道之女呀,我去干,他还能劈我不成,就是劈我,也劈不着我。怪不得外公讲不用怕我爹呢,我是他亲生的,他以身合了天道后,想对付我都没辄,除非我真的很想找死,否则他动不了我的。”

殷流采看化嗔上仙,化嗔上仙片刻后点头道:“无妨一试,便先造梦吧。”

因为苏融不过才修炼没多久,这时唯一能做的就是造梦,只是造梦并不保险。万一造梦让他们认为,自己是预知了未来,不因梦境中凄惨而收手,反而想的是怎么避开失败取得最终胜利,那这造梦不但没用,反而激化了矛盾。所以怎么造梦,造到什么程度,需要细细琢磨。

两日后,化嗔上仙将梦境大致构筑好,由苏融前往造梦。不止给两个王爷造梦境,还给老迈天子也造了个梦,老迈天子的梦境相对简单,无非就是那个冰雪聪明,天资过人的小皇子入他梦中。借小皇子的口中,唤醒那些年,老迈天子曾经的誓愿,他也曾盼四海归化,万民安昌,国富兵强。

至于两个王爷,给的剧本则是相爱相杀的戏码,先下点暗示,再造梦境,至于效果如何,那就只能看后边的进展。即使梦境造得再好,终得本人生了悔意,才有用,还不能是一个悔一个不悔。

苏融造完梦往回撤时,大好明月夜忽响起雷声,紧接着就一道雷劈下,要不是化嗔上仙见机迅速将那道雷接下,苏融那小小神识非被劈得再无法归识海不可。苏融神归识海后,抱着她妈直发抖:“妈,爹真劈我,真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