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玉之握住杯子的手一僵,随后他忽然抬手,就将杯子里剩下的水一股脑全泼在了明烈脸上。

明烈猝不及防被泼了满脸,滴滴答答的水顺着她白皙精致的脸颊落下,湿了一身。

她瞬间眉目一寒,如刀锋一般锋利的气息瞬间弥散开来,无形的属于王者的威压几乎令人窒息。

便是秋玉之都忍不住微微僵了片刻,但下一刻,他却伸手迷恋地抚摸过她的脸:“真是美丽啊,长姐,你身上的这种气息真是太迷人了,迷人到让我舍不得杀了你呢。”

王者,便是身染血色却依然威势不堕,如天狗吞日,耀目之日却永不会被玷污。

“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君子如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啧,这样的道貌岸然的话,果然是为长姐你量身定做的。”秋玉之诡谲地轻笑了一下,忽然俯下脸,强行捏住她的下巴,像某种黑暗里的兽一样,伸出腥红的舌尖轻轻地顺着明烈的额头一路到脸颊舔着那些剔透的水珠,像在舔舐着什么美味一般。

即使做着这样近乎恶心又诡异的动作,男人看起来依然美得让人毛骨悚然。

“可是长姐,你不觉得整日里戴着这种道貌岸然的面具实在太累了么,做皇帝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能为所欲为,想要什么就能拥有什么,想要谁就能得到谁么?”

明烈蹙眉,长长的睫羽上也染了水珠子,但那水珠子非但没有令明烈显得柔弱可怜,却只加深了她冰霜一般的冷意,她平静地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秋玉之。”

男人眯起眸子,仿佛受了诱惑一般地凑近她的眼睛,亲昵如"qing ren"一般靠近轻吮上她的眼:“很简单,这个世上蠢人太多了,我在宫里除了你实在找不到让我感兴趣的人,于是去了边关,我本以为边关聚集天下各国之人,总有些让我感兴趣的,可是这么多年过去,我有过女人,也上过男人,我杀过那么多的人,男女老少,也砍下过那么多悍匪的头颅,甚至猎过那么多雪山和沙漠里的凶兽,可是却发现这世上啊”

他腥红的唇与细细的吻一路顺着明烈的眼一路吻到她的唇:“最有趣的还是人,而这些人里竟没有一个人比得上你有趣的,只有你,也许会和我一样聪明,很久以前,我甚至以为你比我聪明,可是我发现你太喜欢这世间的规则,将自己愚蠢地套在里面,却不肯和我一起享受属于聪明人的世界。”

他叹了一声:“你可真是蠢啊,蠢到我想敲开你的头颅,看看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

明烈忽然笑了起来,她挑眉:“秋玉之,你的这种说法,还真是让我以为你爱上了我,可惜,我只听见了一个疯子想要毁了这个世界,你是不是忘了幺娘是你的双生妹妹,她也和我一样早就发现你的不对劲。”

“呵呵,别提那个蠢物。”男人挑起艳丽精致的眼角,一脸轻蔑和不耐:“我倒是想过试试她的味道,毕竟能和我流着同样的血,也许她和我一样,但是结果证明了她和宫里那些女人、包括我的母亲也一样的愚蠢无趣,让我连碰她一下的兴趣都没有,能让她活了那么久,只是因为她和我流着一样的血,也许以后有用的着的地方。”

他顿了顿,轻笑了起来,诱惑地轻舔着明烈的唇:“至于爱是什么,如果皇太女殿下愿意成为我的人,以后乖乖地对我打开腿,任由我为所欲为,用太女殿下的身体慢慢教我,说不定我会懂的。”

明烈没有拒绝他的侵犯,只淡淡地道:“然后在你玩腻了之后,像你关在兽营里的那些伺候过你的*的女人、男人一样被剖腹剜心喂獒犬么?”

第一百零七章 原罪 下

“要不要赌一次?”秋玉之慢慢地低头下来,轻吮上她纤细的脖颈,将上面原本烙上的鲜红印记加深。

“如果长姐能够让我保持一年的兴趣,我非但会放你走,说不定还会给出让长卿御君活下去的解药呢。”他轻笑着,指尖挑逗地抚上她的锁骨,然后一路缓缓向下。

明烈握住他探入自己衣襟的手,微微弯起唇角,讥诮地道:“你觉得本宫很好摆弄么,你这样的人,是会讲信用的人?”

秋玉之弯起妩媚琥珀眸,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还有第二个选择么,皇太女殿下,你没得选,就像当初慎贵妃喝了南后的那一杯毒酒,她没得选,父皇虽然还算喜欢那个女人,却远未及爱的地步,所以他对南后处死他的女人,保持着沉默,他也没得选,包括当年宫里你其他可爱的弟弟妹妹命人暗中对付我和凤栖的时候,我选择沉默隐忍也是没得选。”

明烈一顿,淡淡地道:“你这是在为慎贵妃复仇还是为了你自己的过往复仇?”

秋玉之却忽然大笑了起来,忍俊不禁的样子,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复仇?长姐,你怎么变蠢了,我为什么要为那个女人复仇,她选择踏入宫廷的那一刻开始就参与了这狩猎场里的角逐,成王败寇,一个拿了一手好牌却将能打得这么烂的蠢货,有什么值得替她复仇的?”

“至于我,我既然早看清楚了游戏规则,自然愿赌服输。”

他顿了顿,垂眸睨着明烈,指尖挑起她的下巴,有些意兴阑珊地道:“长姐,果然是因为和长卿御君成亲之后沉浸在男人的温柔痴情里,也变得愚蠢了么,若是如此,只怕你真的很快就要被切碎了喂狗呢。”

明烈目光一冷,看着秋玉之许久,淡淡地道:“没错,我是蠢了,当初你坚持要离开宫城的时候,本宫就该杀了你。”

“所以啊,后悔罢。”男人听着明烈森冷入骨,杀意四伏的华语,他兴奋地笑了起来,舔了舔嘴唇:“长姐,杀不了我,就要被我吃掉了,骨头都喂狗呢。”

明烈微微眯起眸子,睨着面前的男人,随后慢慢地松开擒住他的手,任由他的手探入自己的衣襟深处。

秋玉之眼底渐渐地泛起淡金*望的光,他的动作愈发地放肆到下流,一脸邪肆地欣赏着她清冷的面容上渐渐泛起的红晕,偏生一双明眸却依然平静冷漠的模样,愈发地心痒难耐。

他拉过她的手搁在自己的衣襟上,轻笑:“高贵的太女殿下在自己弟弟面前张开腿的模样真是让本王兴奋,替本王更衣。”

明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丝毫不因为他羞辱自己的话语而有丝毫动容,只平静地抬手替他更衣,动作一如他年幼时,她做过无数遍一般。

她甚至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明烈的平静和熟悉的动作,却让秋玉之脸色愈发地阴沉,他在她替自己将衣裤都解开之后,忽然一把将她按倒在床上。

“哐当。”清脆的脚镣声异常刺耳。

秋玉之捏着她的下颚,危险又诱惑地看着她微笑:“明烈,你这种表情是什么意思,想用这种方式征求心灵的平静么,别蠢了,你之前是昏迷着,但一会你会很快发现这种禁忌的欢好会让你很快乐的,还是长姐觉得我不美么,比不得长卿御君?”

明烈下巴被大力地捏着,她平静地看着他:“秋玉之,你的废话则么那么多?”

他忽然轻笑出声,低头在她耳边低道:“长姐,明明你和我是一样的人,比这世上的庸人都要聪明,为何一定却要做个所谓的‘君子’守着这群庸民,天地为猎场,万民不过是愚蠢的刍狗,何不纵情恣意的与我同游猎?”

明烈微微蹙眉,淡淡地道:“我和你不同,我有脑子,有心,你有脑子,却没有心,所以我是人,你是兽。”

“瞧,你这虚伪的样子,真是让人恶心,我都替你看着难受,我是兽呢,那我就让长姐体会一下什么是禽兽!”秋玉之眼底怒火让金光更甚,他轻笑了起来,眉目美艳到暴戾,抬手就粗暴地扯开了身下人儿的衣衫,极近粗暴却又极近诱惑挑逗地恣意蹂躏着她。

明烈身子渐渐热了起来,她轻喘着,定定地看着他,随后唇角浮起淡漠到近乎轻蔑的冰凉的笑容。

秋玉之如玉额间流淌下汗水,他目光灼烈地看着身下娇躯横陈,却依然一身淡然的女子,总有人天生贵种,仿佛即使处于奴隶一般屈辱的处境,却依然在云端之上俯视天下。

这一场欢爱,更像一场战争的宣言。

注定要付出无数人的血与泪,一将功成万骨枯,却不过是为了一个人人生的——无趣。

他低头看着身下脸色潮红,紧紧抿着唇,一双眸子冰凉冷静的尊贵女子,却忽然抬手温柔地抚上她的脸颊:“阿姐?”

明烈闭上眼,仿佛疲倦的沉沉睡去,并不搭理他。

秋玉之轻笑了起来,笑容阴郁:“总有一天的,我会扯下你那愚蠢又虚伪的面具,帝国之光明明跟我一样看不上那些愚蠢贪婪自私的蝼蚁,偏要做出光芒万丈温柔慈悲的样子,不恶心么?”

他的目光慢慢地移到她平坦的小腹上,似笑非笑地挑起眉,伸手温柔而暧昧地抚摸她雪白平坦的小腹,露出了个美艳到恶毒的笑容。

“不如让我们看看当你守护的这些子民知道了帝国之光被玷污之后,是否还依然对你忠诚与倾慕罢,这是期待着你被你守护的那些蠢货踩在脸上的悲惨模样呢。”

**

数年后

东宫

“怎么宫造司会派这么小的孩子过来送春衣,常公公太不知事儿了!”东宫太监总管看着端着一盘子华丽春衣的小萝卜丁,忍不住有点不悦地道。

那小豆丁抬起脸,恭恭敬敬地道:“大公公,小奴是刚进宫的,常公公是小奴的干爹。”

他一抬头,就露出一张粉妆玉琢的小脸蛋,粉嫩润娇融,嫩嫩的皮肤白得剔透晶莹,黑色的大眼几乎占据了小脸蛋的一半,长长的睫羽像两把小扇子,忽闪忽闪地看向东宫的太监总管。

东宫的总管这么多年什么漂亮的任务没有见过,眼前这个脸蛋嫩得像豆腐的雪娃娃,却让他惊了一惊,忍不住伸手在那小豆丁的脸上摸了一把:“啧,真是够漂亮的,老常居然收了你这么个水晶心肝的小东西当干儿子,也是他的福气啊。”

也不知道什么人家竟然舍得将这个

那小小的太监垂下眸子,奶声奶气地道:“义父厚爱,让小奴来您这打个面熟,小奴仰慕殿下已久,请问小奴能进去了么?”

东宫总管见他进退有度,伶俐可爱,便颔首笑道:“进去罢,太女殿下一会就回来,你可要仔细着点,不过太女殿下对下人一贯温和,你也不必太担忧。”

“是,小奴明白。”小太监恭恭敬敬地颔首,捧着盘子的小手有点发颤。

东宫总管见状忍不住有点好笑,只当这个小娃娃太紧张了。

进了内殿的小太监忍不住悄悄地抬起大眼四处张望,看着雅致美丽的内殿,大眼里闪过一丝激动的光。

内殿的宫女们看着来了个可爱的小娃娃,顿时都很是稀奇,皆围上来一阵笑眯眯地询问,还给他拿好吃的。

小人儿不卑不亢的小模样很是得了这些宫女们的欢喜。

小人儿只依然随口应付,同时四处张望,好一会,他才平静下来,过了一会,他便听见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紧张地站在宫女们中间,悄悄地抬眼去看向那进入屋内的女子。

精致的海水绣龙凤纹衣摆掠过地面,优雅的步伐款步而入,手执一本奏折的男装丽人只站在那里就仿佛会发光一般,精致的眉目间淡然而优雅,是岁月沉淀的从容美丽与沉睿。

举手投足间的气度,几乎瞬间便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便是宫女们眼里闪过的光中除了尊崇便是仰慕,那是超越了男女性别的魅力。

“殿下,怎么走路还要看折子?”房间里,一名眉目秀美灵动的大宫女训练有素地上前接过明烈太女手里的折子,又从小宫女的手里接过茶杯递了过去,含笑道。

“还是西北兵库司贪墨的案子。”明烈有些疲倦地揉揉眉心。

“宸王殿下这些日子还是一直逼着您交出那案子的主使人么,您放心,五殿下早已替您将人送出了京城,那人算是宸王的心腹,掌了不少他贪墨的证据,五殿下一定不会让宸王抓到他。”大宫女轻声道。

内殿都是东宫的心腹,她一贯毫无顾忌。

只是她话音才落,忽然想起了还有一个四五岁模样的小人儿不算宫内人,不禁一愣,但又想起那么个懵懂的小豆丁,能知道什么。

但是她这一迟疑,便引来了一贯敏锐的明烈的注意,她看着贴身的大宫女淡淡问:“怎么了?”

“今日宫造司送来了春衣,您可要试试,春光正好,过两日就是春日劝农大祭,换了衣衫也算换个心情?”那秀美的大宫女迟疑了片刻,含笑道。

如今殿下与宸王势同水火,朝上堂下暗流汹涌,倒是不如让那逗趣可爱的小人儿来逗逗自家主上开心。

明烈闻言,淡淡地道:“也好,灵娘,让人将衣衫拿来罢。”

这些日子,秋玉之逼得有些紧,那人大约是前些日子在朝堂上吃了她几次瘪,这次疯起来,出手毫无顾忌,让她应付起来有些吃力。

不一会,一个不过几岁大的穿着灰色低等套件衣衫的小太监捧着托盘走了过来。

明烈初初一愣,随后看向身边的大宫女,挑了下眉。

灵娘立刻上前恭谨地道:“殿下,这孩子我们看着有趣,放进来的,还是个不懂事的小人儿,想来不会乱说话的。”

明烈眸光微微转,随后垂下眸子看了眼那小太监,见他低着头,捧着托盘的白嫩小手手背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青。

她接过了衣衫,看了眼周围的侍女们,挥了挥手:“灵娘,你让他们都下去罢。”

灵娘一愣,随后便颔首示意其他人都离开。

内殿的大门关上以后,灵娘走了过来,替自家主上更衣:“殿下,怎么了?”

明烈却忽然冷声道:“立刻把他带下去,安置起来,不要让任何人看见。”

灵娘一惊:“殿下,这是?”

明烈冷笑一声:“你且仔细看看他是谁,不过不知用什么法子换了眸色,便认不出来了么?”

灵娘瞬间上前,抬手就向那小太监的脸蛋捏去。

那小太监原本是想退一步的,但最终还是强行令自己站稳了,并不曾动,任由灵娘将自己的脸抬起来。

灵娘惊疑不定地看着小太监的脸片刻,忽然脸上血色尽失:“你你你是两年前失踪的小殿下”

“闭嘴!”一道平静冷冽的声音忽然打断了灵娘的话。

明烈淡漠地道:“这里没有什么小殿下,立刻将他安置了。”

灵娘年纪虽然比明烈要小些岁数,但她出身世家大族,自幼便早慧,以第一才女之名脱颖而出被送进东宫陪伴太女左右,一直都是作为未来的女官、女相、东宫幕僚培养,她政治敏锐性极高,她瞬间想到了什么,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家主子:“殿下,那人将小殿这个孩子放出来,难道是想要在劝农大祭上当着百官的面”

“那人的心思无非如此,只是不知道他的筹码就这么走丢了。”明烈目光微冷,随后淡淡地道。

灵娘立刻颔首:“好,属下了就将人带走安置,绝对不会再让宸王找到他!”

那小太监此刻已经大眼儿红红,睫毛濡湿,小嘴儿紧紧地抿着,仰头死死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想要伸手去拉她的衣摆,软软地、哀求地轻道:“你认得我认得我的是吗?”

“灵娘。”那修挑优雅的女子冷淡地道,退开了一步,也避开他伸出来的小手。

灵娘见状,心情有些复杂,随后还是干脆地一把拉起小太监向门外而去:“走罢。”

那小太监使劲地挣扎了起来:“不,我不走,母”

但是下一刻,他的小嘴立刻就被灵娘捂住了,灵娘同时将他的小身子一把抱起就往外走,压低了声音道:“孩子,我知道你听得懂,你若是不想死,也不想连累殿下,就不要喊。”

小小的人儿瞬间不再挣扎,只是大大的眼凄然地盯着远处的女子,大眼里一滴滴的大颗、大颗的泪珠滚了满脸。

灵娘看着他挣扎间露出的小小的削瘦的胳膊上露出的那一片片的疤痕里,心中一颤,还是将他一把抱出了宫殿。

一刻钟之后。

灵娘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地走回了内殿。

“怎么样了?”明烈静静地站在窗外,负手而立。

“回殿下,已经让小陈子将小殿下送出宫去。”灵娘轻声道。

她顿了顿,忽然忍不住抬起头道,咬牙道;“殿下,您您就不想抱抱小殿下么,两年了,你可知道他身上全是伤,没有一块好肉啊宸王那个畜生,那么小、那么可爱的小人儿啊虎毒尚不食子,他怎么怎么能下得了手。”

说话间,灵娘已经忍不住红了眼,泪水在眼中打转:“我明明看到您上次在宸王殿下送来小殿下身上身上的肉的时候一夜未眠,为什么您能忍心不抱一抱他,他只是个孩子。”

浸淫权力多年,灵娘可以对任何人冷心冷情,为自家主上筹谋任何血腥计策,但是面对那样渴慕母亲的小人儿,她的心却忍不住软了下去。

她自己毕竟也是要做母亲的人了。

明烈看着窗外,神情淡淡:“虎毒不食子么?”

她轻叹:“灵娘,你忘了,当初他出生的时候,我暗中联系上你,令你们一同筹谋处置掉这个会毁了我们大业的还,甚至我也想要亲手了结这个不该出现的孩子,只是当时没有机会罢乐,我和秋玉之没有什么区别。”

灵娘一愣,随后咬着唇道:“可是可是后来您到底是没有下手,还让琴大人将小殿下带走!”

“灵娘,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有所图谋之人,而是无所图谋的疯子,尤其那个疯子拥有超乎寻常人智慧的时候。”明烈悠悠地道。

“秋玉之对这个孩子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注意,他既对这个孩子没有任何感情,却又对这个孩子有一种诡异而专注的兴趣,证明他曾经赢了我,证明他的执念,他不会舍得这个孩子死去的,有着孩子在,对那个疯子就是一种牵制,他才不会彻底的丧心病狂因为他永远也不会有第二次机会能赢我如此彻底了。”明烈平静地轻抚着自己的小腹,只是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殿下”灵娘一僵,看着明烈的背影,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殿下在生下了小殿下回宫之后,送走了长卿御君,在御君葬礼上服下了绝子药,她永远不会再有孩子了。

灵娘当然知道宸王那人的真面目有多可怕,那真是个疯子,他像一个百无禁忌的堕落成魔的神祇,伦理与道德于他而言粪土不如,而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干什么。

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取乐。

任何人的生死、江山社稷在他眼里都是一场游戏,他甚至并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只要有趣,他便可以无所顾忌地放手去做,就像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将所有的一切都吞噬,绞碎。

也只有殿下了

也只有明烈殿下,如光一般的存在,她的手腕、她的才能、她的心智才能与之抗衡,殿下是许多人的信仰,也是她的信仰。

所以,殿下说、殿下做,她用尽毕生的精力去辅佐自己的主君,不过是为了江山帝国不会落到那个疯子手里,这也是许多人牺牲了性命也去支持殿下的意义。

天狗吞日,噩兆降临,血流成河。

他们不会让黑暗的天狗吞噬帝国之光。

“等一下,你说你将那孩子交给了谁?”明烈忽然冷声问。

灵娘一愣:“管着御膳房采买的小陈子,他送小殿下走最合适不过,我已经安排了人在宫外接应。”

明烈一顿,脸色微冷,随后颦眉:“立刻去找,将小陈子带回来。”

灵娘不明所以:“殿下怎么改主意了?”

明烈淡淡地道:“御膳房都是我们的人,但御膳房是凤栖在管着。”

灵娘闻言瞬间一惊,脸色发白:“糟了,我忘了,凤栖殿下凤栖殿下最厌恶小殿下。”

她说完,立刻转身就走,只是离开前,她的目光掠过明烈紧紧握住的拳头,随后轻声道:“您若是真的对小殿下没有任何感情,只将他当成牵制宸王的工具,又何须这般难受,殿下?”

说完,她转身离开。

明烈沉默着,看着窗外明媚的春光,轻笑了起来,一向清明的眼里一片沧桑:“但,我已经站在帝国的祭台之上,国之重器,以身为鼎,此生祭天下。”

她可以是剑,可以是帝国之光,可是帝国之光,可以是卑劣的明烈太女,却不能是一个母亲,何况那个孩子还是那样的身份,若是不能远离这权力的祭圈,不是被黑暗吞噬,便是被光烧成灰烬。

她没得选择。

秋玉之说得对。

所以那个小人儿忽然再次出现在她宫里的样子,只茫然地仰头看着她时。

她依然平静地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琴笙,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和那个男人的面前。

碧海苍天,你该有更广阔的天地。

走吧。

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

***

时光荏苒。

一晃,十三年仿佛就这么弹指即过。

她看着那个苍白的少年拖着他单薄的身躯慢慢地转身离开,满身的绝望到凛冽,忽然像看见自己所有惨淡的过往。

朝阳明媚的张扬少女时期,烈日当空的青年时期,如今也该是日落西山的暮年么?

明烈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慢慢地将手中的匕首搁在自己的眼前。

金属匕身倒映出她的容颜。

依然平静的眸子,更深邃,美丽的容颜仿佛依然得到上苍的厚爱,并没有多一丝皱纹。

她亲爱的弟弟,在照顾她的这具躯体上,一向极为仔细,仿佛照料着他最喜欢的昂贵的某种瓷器或者某种罕见美丽的储存在药水里的生物尸体。

即使她和十几年前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她知道她老了。

明烈搁下匕首,转身看着窗外的漫天飞雪。

十三年了,她身边的人一个个地都离开了,从最开始的长卿,到三年前在午门前被凌迟的灵娘,再到前些天被吊死在东宫门口,美其名曰因为冤枉了灵娘身为左军督战使通敌叛国而愧疚自裁于东宫的老六——庐陵王。

她并没有忘记老六是怎样跪在秋玉之面前痛哭流涕,表示一切都是照着他的只是去做的,在秋玉之兴味盎然的目光下,他狼狈地趴在自己脚下,祈求她的原谅的模样。

她只能面无表情地目送着他被吊死。

相信黑暗之魔的话,自然只能沦为魔物的祭品。

太愚蠢的人,如何能在这残酷的宫廷里生存下去呢?

那么,下一个,被吊死,或者在自己面前被凌迟的是谁?

会是那个孩子么?

明烈有些疲倦地闭上眼。

这么多年了。

到底,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她伸手翻转自己的掌心,上面是一只精致的戒指,非金非铁的金属戒指身镂着精致的花朵,上面镶嵌着来自西洋的琉璃球,透明的琉璃球身里淡绿色的荧光闪烁着,仿佛活物一般地流动着,漂亮异常。

只是谁能想到这漂亮的荧光是一种来自苗疆的诡药,一旦遇见空气便会让所有的物件都跟着燃烧,炽烈之火,明若朝阳,水扑不灭。

近乎毁天灭地的耀眼火光,只能将一切燃烧殆尽,才会也湮灭。

她珍藏着,这是她最疼爱的幼弟当年送给她太女册封大典的礼物——萤焰。

那年,他仰望着她,说她是当空明日,朝阳如火。

如今看来,她却更觉得此物类他。

美丽而危险。

禁锢在这脆弱的琉璃里,一碰便会碎裂,燃尽人间。

明烈轻轻地一松手,那戒指瞬间落在地上,“咣当”一声,碎裂成无数片。

瞬间里面的荧光被窗外的寒风吹散,飞上周围华丽的柱子与垂帘。

“呼呼——!”不过一瞬间,那些荧光所及处便开始燃起一蓬火焰。

炽烈而无声的火焰照亮了她眼。

明烈轻轻地闭上眼,微笑着轻叹:“真暖呢。”

十三年,风雨如晦,十三年,风霜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