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你,她虽是庶媳,可二少爷对她疼爱的紧。二少爷现下是什么身份,你还不清楚么?不说他的那些连襟靠山,自己即有举人功名在身,做生意的手段也比大少爷强个十倍百倍。”

贺瑶反驳道,“他再厉害有什么用,成天对我们冷言冷语的!”

孙姨娘嘴角的冷笑豁然凝固成冰然后慢慢融化掉,最后神情沉重,默默不语,好一会儿深深叹息,“这都是我做的孽啊。”

贺瑶立时惊跳起来,“什么?姨娘,这么说,府里头传的话是真的?”

孙姨娘摆摆手,“别听那些混话。姨娘只是当时与他姨娘不对付。他那会儿已记事了,便记恨上了。”

说着以手支头,眼睛幽幽盯着地面儿 半晌才抬起头。扯出一抹笑意来,“看,我们本想说什么来着,怎么突然扯到这上面儿了。”

贺瑶撇嘴道,“是姨娘先扯的。”

孙姨娘点了点头,然后道,“对,我说现下情形不同了。

二少爷与太太不对付,现在二少奶奶又惹了太太,太太肯定变着法子要整治她的。我们暗中帮她一把,向她示好,听说她们家人心善.说不定到时会帮你一把。”

贺瑶突然开了窍,对孙姨娘的提议连连摇头,“即便是府里头传的话不是真的。二哥手里只两个明正的铺子,又是庶子,值得为了这个与太太过不去么?”

孙姨娘不言语,贺瑶又道,“姨娘不是说我现在也该说亲了,这亲事太太把着呢,现在与太太过不去有什么好处?”

说着又嗤笑一声,“姨娘这会儿也太异想天开了,她家人心善?那得看对谁呢,她们一家因为青山院的那个,早已把我们贺府恨到骨头里去了。你还指望着借靠她的劲儿!!!”

孙姨娘更不言语,她只是知道即便是现在事事顺从太太,将来也不会有太大的转机。佟氏之死与她们几个确实相干,虽然她是受了太太跟前赵妈妈的盅惑,一时气愤才带人到李家村去的,可她根本没动手,动手的是赵妈妈小红和许妈妈几个,而罪魁祸首是太太和赵妈妈!但贺瑶的话也没错儿。

一时想这样,又一时愁那样。

最终还是一叹,“天色晚了,你先去回院吧。以我说,你那绿儿红儿两个,实在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还是早些回了太太把这两个人给换了。早些挑两个成用的,将来你出嫁了再到夫家,能成为你的左右臂膀。”

贺瑶立了一会儿,微微点头,“好。明儿我回了太太。”

孙姨娘脸上露出笑来,上前扶着贺瑶的肩膀,“对,正该这样。不过.别明儿回,九儿说的太太发火估计是真的,过几天,太太消了火,记得找个合适的由头…”

贺瑶点点头出了门儿。孙姨娘叫两个婆子打着灯笼去送送。

九儿十儿进了正房,孙姨娘又嘱咐这两人,明儿再去打探打探情况。

第二日李薇一大早去给贺夫人请安,原本贺永年要与她一同来,李薇不喜他去见贺太太,有一种“自已家的宝贝旁人家的草”般怜惜心疼 ,正要替他找原由,正巧秋生来了,李薇笑笑,“正好,你去吧,我替你把话儿带到。就说你急着处理安吉那边生意上的事儿。”

贺永年点头,叫小福子也远远跟着,若有什么事儿立刻去书房报。

李薇等他去了旁边的书房院子,才叹了口气儿,仰望高远蓝天,心中给自己加油,祸害她们一年,然后跑路,过自己的自在小日去。这贺 府的日子真的不是人过的。

麦穗看她仰头,上前两步,小声的道,“小姐,你想家了。”

李薇笑着大力摇头,“没有,走吧。再迟了!”

一边走着一边想,也不知昨日那崔婆子将她的话回了太太之后,她会是个什么态度。想了一会儿想不出个所以然,便甩甩头,将这些乱纷 纷的念头抛之脑后,再次确认自己的目标,她只是来搞破坏的。不敛败,不争权,只搅和,他在外面搅和,她在府里头搅和,什么时候搅和得贺府乱成一团糟,便抽身走人-一当然如何抽身还要再想想啊。

总之,这是昨日两人在崔妈妈走了之后,两人缩在被窝里,兴奋的嘀咕了大半夜,定下的奋斗大计,计划时间为一年。

在人们普遍的认知里;破坏比建设轻松要轻松十倍百倍。希望她的这一破坏大计能顺利完成。

刚转入前往梅香院的小巷子,一眼瞧巷子尽头有一众人在说话。巷子不深,约有五十来米,是以李薇大约能认出那儿有哪些人。孙姨娘乔 姨娘和大少奶奶申氏!另有一些丫头婆子围绕,看上去热热闹闹的一大群。

李薇心中感叹了一句,这些人免费给她种田去,她一年得省多少长工钱.一边浮上最亲切的笑意向那边儿走去。

孙姨娘昨儿夜里想了大半宿,也没想明白接下来怎么办。太太是已被证明的不能靠,这个则是还待证明的…也不能靠,虽然有些许希望 。

可是她总不是甘心,觉得还是要在这个还待证明的人身上赌一赌,不赌不甘心呢。再说,佟氏跟她们家虽然亲近,总不是骨血,而且那会 儿她才是个奶娃娃儿,对佟氏能有多少情感?这么一想,又觉得希望大些。

待她心思活动完这些,李薇已走到众人跟前,一如往常客客套套的叙几句闲话,众人一齐进了梅香院。

贺夫人对众人一起和乐融融的过来,似乎有些吃惊,却也没说话。问了大少奶奶这两天厨房的情况,李薇这才想起来,自她成亲的第二天 ,即奉茶那日,贺夫人似乎说过让大少奶奶帮她管管厨房的话。

当时并未放在心上。现在想想,这话应该不是随意提起来的。是故意说给自己听?想落自己的脸面,还是争斗之心,还是显摆她对大儿媳 好?

李薇还在想着,贺夫人已将话头转向她,笑道,“昨儿崔妈妈回来说,你娘家舅母想要找个教养嬷嬷来?”

李薇笑着点头,“回太太,正是。我那小舅母说,这位老嬷嬷是京中一个秦国公家老仆,在国公府已呆了四十来年。因这秦国公家的别孙 女儿与她交好,得了订亲的信儿后,她闲聊中提了起来,这位秦小姐便热心的推荐了她…”

贺夫人眼儿似沉了沉,打断她,“亲家舅母好意本不应推,只是我们小小宜阳县城自不比得京城,规矩是要有,可也不须那般大。以我看 还是算了吧。”

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儿,算就算了,也碍不着她什么。李薇便欢快的接道,“是,就按太太的示下。回去我便给小舅母去信儿。”

大少奶奶这时微微侧了侧眼儿,瞄了她一眼。李薇也知道她这模样有些显摆,可是,有后台不用是傻子,她又不准备在这里与她们共住一 辈子,不需要从长远考虑。

第193章 歪打正着

李薇从贺夫人那里回来时,秋生已经走了。贺永年坐正间,嘴角含笑,心情似是极好。

李薇的心情也不错。笑盈盈的从他手里按过茶杯,喝了一口,问,“秋生说了什么好事儿?”

贺永年嘴角翘起,伸手去揽她,李薇下意识转头看方才立在门外的几个丫头,却见这几人不知何时悄悄不见了。便一个转身坐在他腿上,“说吧。什么好事儿?”

贺永年凑近她耳边悄悄说了几句,他一边说,李薇的小嘴一边因受惊而张大,说到最后,李薇的神情已因吃惊变作震惊,眼睛睁得溜圆,不可思义的看着他,“什么?官盐?”

贺永年立时将她的嘴捂住,笑道,“小声点。”

李薇眼睛眨了几眨,近在咫尺的清俊容颜,风轻云淡的笑着,眼神没有丁点儿躲闪,仿佛刚刚说的是一件“对门张三家灯笼好碍眼,我要去打个稀巴烂”之类的小事情。

她圆而灵动的双眸不停眨呀眨,长长的睫毛翕扇着,惹人爱又想发笑,贺永年脸上的笑意无声扩大,“怎么,梨hua觉得这法子不好?”

李薇扒掉他的手,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先贼兮兮缩头缩脑的左顾右盼,然后压低声音问,“是你想的点子?”

贺永年点头,李薇仍旧是那副贼兮兮的模样,抖缩着身子做恐惧状,双手做喇叭,朝向正门做大喊状,吐出的声音却细不可闻,“捉妖怪呀,捉千年狐狸老妖怪…这里有个人是狐狸变的…”

她怪模怪样逗得贺永年畅声笑起来,李薇也双手抱着他的脖子,呵呵笑将起来。没什么可笑的,只是因为幸福。

她一会儿,她止住笑声,伸手将他的脸颊捏起,向外拉伸,“旁的我不管,想好退路就成哦。咱娘常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可别到时候,让我饿了肚子!”

贺永年点头,“放心!不会。这么些年,我长了不少本事呢。”

李薇眼一翻,“臭屁!”

贺永年呵呵轻笑,将她的身子往上托了托,好让她坐得更舒适,“刚从上房来,瞧你的脸色还不错,今儿都说了什么?”

他一提这个,李薇又高兴起来,眉飞色舞的道,“原本我以为太太、乔姨娘、孙姨娘还有大少奶奶、大少爷以及贺珺、贺瑶两位小姐还有贺…哦,你爹!他们是相亲相爱的铁桶一块,但是今天我发现铁桶也有裂痕的哦!~”

贺永年也不插话,只是含笑看着她。府中人之间不对付他自是知道的。李薇将他的笑容当作鼓励,接着道,“今儿太太当着大家的面儿提了什么管厨房的事儿,本来我也没多想,可是她提的刻意,大少奶奶答的刻意,我便觉出味儿来,这个怕是想让我心头不舒坦呢。从太太那里出来后,孙姨娘象是有意无意与我套近乎一般,避着乔姨娘和大少奶奶说了几句示好的话…我想着她是不是想拉拢我?便顺水推舟请她有空来院里坐坐…”

贺永朱赞赏的笑道,“果然是很重大的发现。”

李薇得意一笑,“那是,省了我好多功夫呢。啊,心情好,肚子也饿了,我们吃饭吧。昨儿四姐恨不得跟着来,我怕她今儿会跑来看个究竟呢。”

早饭端上来后,李薇对着这五六个精致的小菜,四色糕点以及咸甜各两色粥品,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在贺府,这厨房原来不是个无关紧要的地方。不过,她微一摇头,好象与她也没关系。

心情很好的吃过早饭,贺永年刚透出要出去看粮铺和木匠鲸子的意思,李薇便一连的赶他走。

贺永年神色瞬时抑郁起来,李薇笑呵呵的一边拿了外出的衣衫给他,一边道,“我知道你不喜府里头,若没我在,你怕是早饭前便出去了。我只是不想让你心里头委屈而已。再者总得做正事呀,我猜你看完铺子定然要去见三姐夫的…”

贺永年眼中含笑,微微点头,“是,自然要借着三姐夫的劲儿,才更好办些。”

因双方身高过于悬殊,李薇不得不踮着脚儿,替他整理领口的衣衫,“嗯。所以,你只管去办你的事儿,也不用担心我在府里头有什么事儿。丫头们我交待过了,闲杂人等一概不许进,有外客来,丫头主子都给我一个个盯紧喽,我看那些话本小说里…”

说到这儿,又在心里补充,还有前世的电视剧中、书本中,“…那些话本小说里,有人想起坏心眼儿,又抓不到对方的把柄,专会买通丫头婆子们往院子里扔些什么犯忌讳的东西,再演一场贼喊抓贼的戏码…。再者,我也是有些身份的,有后台靠山的…”

说得贺永年笑起来。李薇欣赏两眼自己系的绶带,小手往他胸口一拍,“好啦,打扮好了,可以出门了。”

贺永年长臂伸过来,将她揽住。李薇环着他的腰,不言语。静静拥着,思绪却回到奉茶那日,当给那句给“父亲母亲请安”出口时,让李薇心中猛然升起强烈的屈辱感,夹着一股难言的愤怒,几乎瞬间吞食了她的所有感官。

父母亲,这个世间最美的称呼,却加诸在这样的人身上。心抽抽的疼起来,象被谁用钝刀子切割一般…

她拼尽全身力气,将肌肉绷得紧紧的,以克制自己的失控。

这么些年来,尽管一家人尽了全力给他关爱理解支持和亲情,却终没有人知道,他的心底是这样的一番感受。

想想儿时初时他的羞涩友善,想想佟氏猝然而亡时,他倔强挺直的脊背,每到周年祭日时他哭得沙哑的嗓子…原以为,平日里不显露不祭拜,当年的痛终会少一点儿,可…当自己亲身感受到时,才知那是一种敌不灭,永不消的痛…

不由得将手臂收得更紧,脸在他胸前摩挲着。

贺永年感受她的情绪变化,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向外推,“梨花,怎么了?”

李薇迅速收敛情绪换作一副笑颜,再紧紧抱了他一下,抬头笑,“是谁嫌我不黏着他,我一黏你倒不自在了。”

贺永年失笑,不过,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想了下,便道,“三姐夫过两日才回安吉,晚一日去见他也可。”

李薇推他,“快去吧,你当我真的黏你。”

贺永年不满的捏了下她的鼻子,笑,“好,我中午回来吃饭。”

李薇笑着点头,“我知道了。”

一直将贺永年送到二门处,她才慢悠悠的回转。今日天气极好,风一丝也无。天空极蓝,远处的树冠已罩上极薄的一层黄绿,早已将诗词之类忘得干干净净的她,居然想起一句很应景的来:草色遥看近却无,不觉笑了起来。

惊蛰刚刚过去,又一年春天来了,不知不觉已在这个时空走过十五年年头了。

前世与她,现在想想更像是一场梦般。李薇正沉思着,荷香从院子方向过来,“小姐,有两个大娘带着十来个粗使丫头到咱们院中,说是太太的话,让您挑几个使唤呢。”

李薇点头,贺夫人好象提过一句,后来一直没下文。她本不想要什么粗使丫头,人多眼杂嘴杂的,所以也没放在心上。

她不说话,荷香以为她想到旁处,又补了一句,“我没让她们进院子,都在外面候着呢,桂香和青苗在门口盯着。”

李薇微微一笑,点头,往院中走去。不知道贺夫人对她这番把自己院子当堡垒的行径,是何看法?

“二少奶奶好。”李薇还未及走近院门,两个婆子匆匆迎上来,赔笑道,“太太前日吩咐下来要给二少奶奶挑几个粗使的丫头,可因二少爷成亲,后面有一大堆的零散活计,我们两个一时糊涂,想着二少奶奶院中人少,当先紧着那边忙活,想着忙活完了,再来请二少奶奶示下…”

李薇听她絮叨的说着,大致意思听明白了,便摆手道,“那便先紧着那边儿事做完再说吧,我这里确实人少事也少,倒不急…”

“哎哟,二少奶奶这可使不得,我们两个一时糊涂,崔妈妈已将我们两个骂了一场,让我们赶着给二少奶奶赔罪…”其中一个婆子象是急了,她话刚落音,便急切的说道,脸带惊恐之色,不象是装的。

李薇不动声色的瞄了另外一个婆子,那婆子悄眼向她看来,对上她的目光,似是更慌,连忙将头低下,口中连连赔罪。

李薇便觉得这事儿有些意思,举步往院中走,“进来吧。”

日上三竿,屋荫一寸寸缩短。此时青山院中,正好是一半是屋荫,一半是阳光明媚。青苗和荷香两个从正房抬出张红漆圈椅来,放在那大片明媚阳光之下,“小姐,今儿天气好,坐这里可好?”

李薇点头,荷香转身回正房,取了一只耦合色盖腿的小薄被子,盖在李薇腿上。那两个婆子带着十来个丫头排成两队,整齐立在离她一丈开外处。那婆子赔着笑,“二少奶奶,这些都是咱们府里头,老实肯干的丫头,能吃苦,又不爱说闲话嚼舌头儿。”

贺永年这青山院,面积倒也不大,再加上旁边那个用做书房院子的青山别院,一共不过,三四亩地大小。按说几个丫头和孙氏,不再添人也能顾得过来。在李家时,打理院子等粗活,她们也不是没做过。

不过,现下她不挑不要,要自己的贴身丫头去做这些活计,势必会让人看轻。再者送上门儿的不挑,贺夫人打着关心的名头再塞两个给她,她还真不能不受着。

想起早上邀请孙姨娘来院中玩来,略做思量,便摆手,“嗯,太太疼我,我自是知道的。这么着,你们且一个个都各自说两句,好叫我认认人儿。”拖着点时间,一时无事,二来兴许孙姨娘能撞上,她是不是真的向自己示好,且看她对挑丫头这事儿,会有什么样的说法儿。

两个婆子本想着不过是粗使丫头,挑两个年轻力壮的便是了。却没想到她有这般要求,刚松了下的心又提了上来。都猜二少奶奶是不是看透了她们故意拖着不给送丫头来,好折她的面子,这会便拿起乔来。

这么一想,立时指着站在排头的丫头,“按二少奶奶说的,就从你开始吧。”

那丫头应声,行了礼,开始做自我介绍。

李薇接过荷香递来的茶,慢慢的喝着,耳中听着那丫头们的自我介绍,目光则越过她们,投到她们身后屋脊与蓝天的交汇处。

落在这一众婆子丫头眼中,则是一派悠闲自得的模样。

等丫头们快自我介绍完的时候,立在一侧的青苗身形一动,匆匆向院门儿走去,李薇眼角瞥见,收回目光,麦穗儿走近她低声回道,“是孙姨娘。”

李薇将茶杯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刚站起身子,便听孙姨娘的声音从人墙后传来,“哎呀,我来的可不巧,二少奶奶忙着呢。”

李薇站起身子,带着客套的笑意迎过去,“不碍的,是太太心疼我院中使唤的人少,让挑几个洒扫上的丫头。”

孙姨娘眼一转,扫过两个领头婆子的时候顿了一下,然后向李薇笑道,“我本想着二少奶奶新来,府中也不熟,听说二少爷又开始忙活着生意上的事儿,怕你一人在院中闲得慌,便来瞧瞧,即是忙着,那我改日再来。”

李薇客套的留人,“孙姨娘好意来瞧我,怎么能空跑一趟。再者,这些人都是太太吩咐过的,用哪个都不差什么。我不过是借机认认人,也打发下时间。”

说着,向人群中一指,“就她们两个留下吧,其余的都散了吧。”

两个婆子庆了声,麦穗、麦芽儿已将正房门帘挑起,李薇笑着道,“孙姨娘可是我院中第一个客人呢。”

孙姨娘眼中露出几分得色来,眼儿又往刚挑的两个丫头身上转了几下,才笑说着客套话,向正房走去。

丫头们上了茶上了果子,李薇见孙姨娘的丫头都退到门外,便也摆摆手,“你们也下去吧。”

孙姨娘先是环视了她的正厅里,赞美一番,李薇只是点头附和,含笑自谦。一时间倒是谈笑晏晏,看起来极其融洽。

一番客套之后,孙姨娘话头一转,“二少奶奶不用跟那些奴才们生气,她们一惯喜欢偷懒耍滑的,能糊弄便糊弄。想必是上回挑的丫头不用心,不合二少奶奶的心意。”

李薇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笑道,“孙姨娘怕是记错了吧,我这里是头一回选丫头…我看带来的也还好,堪有几个能用的。”

孙姨娘眼露惊奇之色看着李薇,眼睛又斜了房门一眼。她的暗示之意这般明显,李薇便觉得她不能不问,遂装作一副好奇的模样,“莫非这里面…”

孙姨娘摆手笑笑,“哎呀,原是二少奶奶不知,那我便不多嘴了。”

李薇一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当闲话说说。”

孙姨娘半推半就的将事情详细的讲解一番,并处处小心且装作不经意一般插两句自己的点评。

李薇听完,暗中失笑。原来早先在新房那句话,不是贺夫人随意说起的,而是真有预谋,后来大约是贺萧给了干预,才变了卦。因为孙姨娘说,大家都知太太要在敬茶时,说丫头的事儿,后来却什么都没说。而前一夜,贺萧是歇在太太院中的。

然后,太太便叫崔妈妈吩咐下去,让她自己挑丫头,却不知道那管事儿的婆子,为何当时没来,直拖到现在。

现在她倒明白了,两个管事婆子为何方才来时,话里头带着赔罪的意味。她们肯定认为自己明了内情,却一直不提,是故意抻着她们。而今儿她们熬不住了,便主动过来。刚才那一番赔罪的话,怕是认定自己的二少奶奶内里是个“厉害”的,却不知她根本不在乎有没有送丫头来。

而婆子们也不会自做主张的做出“欺负”她的决定。

孙姨娘说的隐晦,李薇领会的却不隐晦,脸上的笑意多了点热度,“原是这么回事儿,谢孙姨娘提点。”

孙姨娘自看到她吃惊的神色,心中便觉得今儿自己来对了。不过看天色也不早了,便站起身子告辞,李薇也不多留,只道,“孙姨娘有空来坐。”

孙姨娘走到正房门口,却放慢了脚步,一步一步若有所思的向前挪动,直到下一步将要迈出门槛子,才彻底停下身子。

李薇看着她以身形姿态将“犹豫”、“心事重重”、“欲说不说”几个词儿表达的如此淋漓尽致,心中是即佩服又好笑。

于是很合时宜的出声,“孙姨娘还有旁的事儿?”

孙姨娘扭转身子,又走了回来,神情赫然,“先前四小姐顶撞二少奶奶,我心中真是过意不去。想替她赔个不是,却又怕太过鲁莽。不过,今儿若这么走了,还怕二少奶奶认为我也是那等糊涂不知事儿的。所以厚着脸皮开口,请二少奶奶别放在心上…”

李薇笑容微顿,将杯子放下。好一会儿才说,“罢了,过去的事儿就让她过去吧。”

若是真心接收道歉,李薇势必要也谦逊一番自己也有错之类的。可,她是在演戏啊,便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待到中午贺永年回来,李薇献宝似的将上午的经历与她的收获讲了一遍儿。贺永年失笑,“这么说,你的不上心,反倒使你捡了个大便宜?”

李薇笑呵呵点头。虽说不是什么大便宜,但是却让她们扬汤止沸伎俩落了空。歪打正着,也让人乐呵。

第194章赵石头升迁

贺永年上午去见了周濂后,两人将那事细细过了一遍,认为大致是可行的,至于更细致的,还要再往深里议议,务必求一丝破绽不露。

周濂开玩笑,让他在宜阳守亲,其它的事儿他先替着张罗。所谓守亲是新婚头一个月,新婚夫妇常厮守在新房里,这一个月内,新房内是不能空房的。

贺永年倒是笑得大方,一本正经的谢过三姐夫。

李薇知周濂帮着张罗,心中更安。吩咐孙氏与新来的两个粗便丫头说说规矩,只须每日早上过来打扫院子即可,其它时间,不须她们当差,也不许在院子外面逗留,青山院中的事儿更是不许往外透一个字。

另外又将几个丫头叫到一处,叮嘱她们嘴巴严些,莫在新来的丫头面前议论事儿。安排完这些事儿,一时找不到什么事儿可做。

与贺永年两人便坐到次间靠窗有长塌子上,一个拿了本书,李薇瞄了几眼,觉得没甚么意思。

下棋她不会,画画更不通,想了半晌想出个两人玩乐的,正好也可以豆他乐呵乐呵,便将贺永年手中的书本揪去扔到一旁,缠着要讲笑话给他听。

贺永年自然是愿意的,催她快讲。前世有几个经典笑话儿她还记得。便挑了一个古今皆宜的包子与米饭打架的系列笑话讲给他听,一个笑话未讲完,已逗得贺永年笑露出两只门牙来,眼睛弯成一条缝隙。李薇看他笑得脸色微红,眼睛晶晶亮。心中感叹着这孩子自打见面儿那天起,从没有这样畅笑过。心疼又十分有成就感,想着要不要再讲一个蚂蚁和大象打架的故事。

不过她有些犹豫,那个笑话后面一段好象是带色的呢。虽然她现在在他面前是完全放任了自己的本性,是可以讲得出口的,却怕吓着他。思量半晌,决定慢慢的来,自己只有这么多逗人笑的料,可不能一下子抖光了。便托着下巴,嘟着嘴不满的道,“我讲了好几个,你也讲一个给我听听。”

贺永年微微敛了笑,摇头,“我不会讲。”

李薇不依,扑过去,揪着他的衣领威胁,“快讲,不讲,我就…我就…”她一时词穷,实在不知道自己能用什么手段威胁他。小手将他的衣领拽了拽,贺永年眼含戏谑望着她,“你就怎么样?!”

李薇一恼,双手改拽为扒,用力往两边一分,颈下衣衫被她分出缝隙来,大喝,“不讲,我就把你扒光光!”

贺永年一愣,嘴角抿了抿,睫毛扇着然后将揽着她腰身的双手缓缓抬起,伸展,身子向后倾起,半盘着的腿儿也微微伸展开来。

李薇愣怔一下,才辨认出这个是不太明显的“任君采撷”的姿式,反射性扑到他身上,大喝“你当我不敢!”

贺永年将她紧紧环住笑起来,胸腔震动,呵呵有声。李薇半伏在他身上,将耳朵贴在胸口处,那声声闷笑,传到耳中,让她跟着心底也甜蜜起来。

厢房里,几个丫头围坐着做针线,听着正房里传来的欢快笑声,相视而笑,都觉得这亲事成的好。小姐比在家时象是更开朗了些,而姑爷更不用说了,见天儿脸上带着笑意,不似以往去李家里,脸上虽也是带笑,却没觉得他有多开心。

正这时,院门口人影一闪,正在当值的是青苗,连忙站起身子,匆匆跑过去。二门处的一个婆子笑道,“外面有二少奶奶娘家大姐府的人,说是赵夫人派来送什么信儿给二少奶奶。”

青苗一听是大小姐家来了人,让那婆子等等,慌忙到正房报信儿,“小姐…”

李薇自窗子里已看到外面情形,刚整了衣衫下榻子,听见她叫,一边出次间,一边道,“进来吧,什么事儿?”

“是大小姐派了人来,说是送什么信儿的”

李薇微微一怔,随后从里间出来的贺永年,略沉吟了一下,猛然抬头,“莫非是在姐夫的事儿?”

李薇让青苗赶快去请人进来,这才转向贺永年,“你怎么猜是大姐夫的事儿?”

贺永年笑道,“大姐夫今年三年任期已满,大家不都等着这事儿呢?我也盼着呢,况且,按往年惯例,正月正是官员调动时,调任令到现在传来,也不奇怪。”

李薇微微点头,这倒也是,自去年入冬后,一家也经常谈论赵石头的前程。一是年限到了,二来,他自任宜阳县令以来,考评四良二优,也算是不错的成绩。这次升迁的希望是很大。

当时李薇也很兴奋,可,此时心中却一点兴奋之色也无。赵石头升官是好事儿,可升到哪里却是个问题。一想到大姐有可能跟着去任上,便满心的不舍,脸色不由沉了下来。

贺永年自是知道她为何这般,走过去握着她的手道,“也许我猜错了呢。”

李薇抬头,撇嘴“大姐夫又不是笨蛋,在宜阳县做了六年,又有小舅舅帮衬,他还能继续在宜阳留任三个?”

贺永年笑道,“梨花也是明白的。你心疼大姐,总不能让大姐夫一直做个宜阳县令吧?”

李薇叹了一口气,“大姐夫去旁处做官,人生地不熟的,没有家人照应,总觉得放心不下,…还有大姐,到了旁处,要面对那些官夫人官太太们,她能不能应付得来,气候水土能不能适应得了?…你说赵石头到了外面,没有家人的约束,会不会动了花花肠子,学着那些官老爷们,纳妾娶小?”

贺永年失笑,“大姐夫在你眼中就那般不堪?”

李薇撇嘴,“你们男子天性此。莫说是大姐夫,剩下的三个姐夫,我一个也不放心。”说着抬眼瞥了他一下,“你不算数!”

贺永年摸了摸鼻头,无奈的道,“好,我不算!”正说着,青苗领着人匆匆进来,却是跟着春桃的入画。进门施了礼,“见过五小姐,五姑爷。”

李薇连忙让她起身,急切问道,“可是大姐夫有什么事儿?”

入画道,“回五小姐,正是呢,我们家老爷升迁的文书到了。”

猜测被证实,李薇反倒镇定了,连忙问道,“升任到哪里?是何官职?”

入画神色黯了黯,又笑道,“上广西河池州同知,从六品…”

入画的活没完,李薇脑中“轰”的一声炸开,脸色刷的一下白了,“你,你说什么?升到哪里?”这些年她旁的书没读,农书和地方志以及行道图却是通的。河池州虽不知离宜阳有多远,广西却是知道的…离此地得有三浅余里。

入画一见她如此,连忙安慰道,“五小姐你别急,我家夫人说了,广西虽远,却也不过是一去三年,你…”

贺永年眉头也微微皱起,怎么会升到那种地方去?明明为邱大人送行时,他对赵昱森的欣赏可不是假的。一边安慰李薇,“你莫急,就象大姐说的,虽然远,可三年任期也快得很…”

李薇脑中一片空白,千算万算也没有猜过赵昱森会被派到广西去,三千里之遥,单是路上要走多久?大姐若要跟着上任去,万一遇上个什么紧急的事儿…脸色愈白,手用力攥着贺永年的衣袖,“你说,不是有小舅舅在,怎么会被派到那种地方去?”

贺永年轻声安慰她道,“虽说有小舅舅在,他也不过是个翰林院编修,能为大姐夫使些劲儿是不假,可官职毕竟不高。大姐夫去河池州,虽远也是升了职的,这也许便是小舅舅在其中使了劲儿呢。至于其它的,怕是超过出他的能力范围…”

入画也赶忙接口道,“五小姐,您别急,我家夫人也是这么说的。我们老爷夫人倒是欢喜的。真的,奴婢不敢骗您!”

李薇苦笑了下,赵石头欢喜倒可能是真的,大姐的心思肯定也如自己这般…不过,也许不太一样,大姐除了远离爹娘的担忧伤感之外,还有为赵石头的开心,不管走再远,她总是和丈夫儿女一起的。这么想着,心头略平,强笑着向入画道,“是,我一时惊着了,现在没事了。升迁文书是多会到的,我爹娘那里可有去报信?小赵村那边儿也去报信儿吧?”

入画笑着道,“回五小姐,文书刚到了没一个时辰,我们夫人把家里的人都派出去,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还有老夫人那里都有人去送信。小赵村我们老太太那里,也使衙门里的差大哥快马去报信儿了。我们夫人让五小姐得了信儿,去城西老夫人那里,与其它几位小姐也都说了让去那里。”

李薇点头,“行,你去吧。待会儿我们便过去。”

入画又开解两句,行了礼便去了。贺永年顺势将几个丫头都打发出去。李薇抚着霍霍直跳的额头,思量了一会儿,向贺永年道,“怎么这回大姐夫的升迁这般突然,而且是那么远的地方。早先小舅舅就没有得一点信儿?这么一点苗头没有,就直硬硬的砸了过来。爹娘心里头该是个什么滋味儿!”

贺永年走过来温柔的将她揽在怀里,轻拍她后背,温言道,“爹娘虽然是会担心,可心里会明白的。大姐夫在宜阳为官六年,大姐算是多陪了爹娘六年,这是爹娘的福气,也是大姐的福气,现在大姐夫去的地方虽远,总是官职上又进了一步…”

李薇还是想不通这次为何这般突然,当初何文轩不过一个小小的庶吉士,在赵石头派县令时,还写了信来询问。想到这里又顿住,往深里想想,自去年入冬以来,何文轩是曾写过三四回信给赵昱森。莫非这事儿赵昱森早知道,只是瞒着大伙儿呢?

便问贺永年知不知道何文轩信里写了什么。贺永年点头,“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大姐夫似是提过一句升迁的事儿。只是我满心准备着亲事儿,哪里顾得上往深里想。”实则,赵昱森提及的只是说何文轩向他讲解朝中局势,对于官职一事只字未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