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贺永年心中一动,何文轩屡次来信,提到朝中局势,再结合赵昱森到偏远的河池州任职,莫非…将手掌暗暗握起,极力克制着自己,也不再往下深想。只是又开解道,“也有一种可能,是大姐夫终就资历太浅,小舅舅有心助他进一步,富庶之地争抢不过。正好偏远之地却没有哪个愿意去,这么几者结合,便有了大姐夫的这官职”

这倒是真有这种可能。李薇叹了口气推他,“我们准备准备这就去吧。咱娘他们虽然想得开,可情感上一时哪里能接受得了?这会儿说不定在家里抹泪儿呢。”说着又长长一叹,“虎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贺永年牵着她的手向外走,“没事儿,家里还有我呢。”

李薇斜了他一眼,脸上带出一抹笑意来,“也是,你当了我们家六七年儿子,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贺永年唇角含笑,点头应道,“任凭差遣!”

惹得李薇又斜他一眼。两人走到院中,使孙氏去贺太太院中说一声,而剩下的丫头一个也不带,只叫她们看好院子,急色匆匆的走了。

等两人到李府时,何氏果然眼圈红红的,李海歆脸色虽暗,倒也还好,虎子还没下学,院子里静悄悄的。新雇的大娘和两个帮工,大气不敢出的远远缩着。李海歆见两人来了,便说何氏,“你瞧瞧你,你这样让儿女们怎么能放心?石头这回走的虽远,那是升了官的,再者又不是去一辈子,不过三年,最多六年…”

何氏转身啐到,“还六年呢,三年已要了我的老命了。”

李薇上前抱着何氏的胳膊,扯出笑脸儿的劝道,“娘,这回我爹说对了。你别担心大姐了,若实在不舍得她,让大姐留下不就得了,官员就任,也不全带家眷的。”

何氏瞪了她一眼,“你懂什么,你大姐不去,可不叫人钻了空子…”

第195章 赵石头升迁(二)

何氏瞪了她一眼:“你懂什么?你大姐不去,可不叫人钻了空子”

李薇呵呵一笑:“还是娘看得透。那就劝大姐跟着去吧。还有瑜儿和四喜,都正是长年龄学本事的时候,有亲爹在身边儿教着些,也大有益处呢。”

何氏一叹:“这倒是。”

李薇趁机道:“入画去跟我说的时候,便说让姐姐们得了信儿,若有空都来咱家呢。估摸着大姐一会儿便到,你可莫再掉眼泪了。于大姐夫来说,这可是正经的好事儿呢。”

何氏点头:“娘知道了,你大姐能在我身多守六年,我也知足了。”虽这么说,眼圈巳又红了。

贺永年也笑着劝:“娘,梨花说的是,不管怎么说,官职却是实实在在的进了一步。大姐夫还不满三十岁,巳是从六品的州同知,这在官场可是不多见的。”

何氏笑了笑:“这倒也是。”

不多时,春兰春柳春杏陆续赶着马车过来,一进院中就炸开了锅,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个不停。

李薇看几个姐夫却是脸上带笑,似是极高兴的样子。失笑摇头,显然女人们和男人们关注的重点不同。看来自家姐姐和自己一般,初听这件事,都把重点放到河池州,却忽略了“州同知从六品”。

再者,姐姐们出身农家,单纯纯扑的思想还没转变过来。许是心中都觉得现下的富贵巳足够了,能够一家人时常聚聚、夫妻不相离、父母能时常见着,又无柴米之忧,这真是她们能想到的最好日子了吧?

周濂几个进了偏厅,先与李海歆见了礼,叙了几句话后,他向贺永年悄悄使了个眼色,两人借机出来,从小月门转到后院。自李薇出嫁之后,李海歆夫妇就搬到这里。此时家里仅有的两个丫头在前面侍候着,后院之内静悄悄的。

两人在角落的石凳子上落了座,周濂面色微沉,问贺永年:“这事儿你怎么看?”

贺永年苦笑道:“能怎么看?还是等大姐夫来了问问说细情形才知。”

周濂冲着他一笑,“你心底巳猜出来了吧?我们这几个人里面,你与他最亲近,也略知他的脾性。是不是京中会出什么乱事儿?他就趁机把大姐夫扔到那偏远之地。”

贺永年叹了一声:“或许是吧。”

周濂坐了一会儿,抬头笑道:“这样也好。圣上圣体欠安也不是一两日了,新皇继位,不论大小、总是要一阵子,起一些风波。两两扫争,难免会有人倒霉。河池州虽偏远清苦,也不矢为一个避事的好地方。”

贺永年点头,也笑:“等大姐夫三年任期满后,朝中局势已稳也说不定。”

正说着,小门处有人影闪进,“你们两个见了面,倒有说不完的话。”

周濂回头一看,正是赵昱森。两人赶忙起身,齐声恭贺。赵昱森含笑致谢,又问:“躲到这里在说什么?”

周濂让位,请他坐下:“自是在说赵大人的前程。”

赵昱森一边坐下,一边瞄过二人,失笑:“猜出什么来了?”

贺永年笑道:“不知猜得准不准,等大姐夫来解惑。”

赵昱森也笑:“都猜了些什么?”

周濂问道:“你这河池州,是不是小舅舅故意为之?”

赵昱森失笑,以手连连点他:“你呀,不走仕途真是屈了才。”他这么说就是承认了。

贺永年忙问:“莫非京中真的乱到不可开交的地步?”

赵昱森只是道:“明面上的乱子,现下则还不甚明显。不过蒋相与桂相不合巳久,两党诸官往日也多有磨擦。去年入冬后,有人故意煽动六科道言官先后两次集体上书,弹劾桂相把持朝政,结党谋私。虽未动摇桂相根基,但是,圣上病情一日重过一日。自太子监国以来,逐渐偏重蒋相一党…一旦圣上驾崩,新皇继位,这乱子怕是会到了明面儿上来…有乱子就有波及。”

说着苦笑一声:“去年自秋天起,他几次来信,都透出这个意思来。他原先还透过出河道衙门与官学等几处,我却是不想避之。官位虽小,也总想着若真有事,能帮衬他一二,却没想到他是顺了我的意思,不再提河道官学,只不过是扔到三千里之外…”

贺水年与周谦都沉默。何文轩自中举之后,至今八官场巳有八年。虽然他从未提及他在官场中事,单从赵昱森此事看来,他与桂相一党的牵涉也许并不如他们想像的那般浅。正七品升到从六品,虽是偏远之地,他却探手即得那般容易…

牵涉愈深受牵连的机会愈大,这道理他们自然是懂的。

赵昱森以手拍石桌,一笑:“你们也无须太过操心,小舅舅既有这样的能耐本事,也未必不能保全自己。再者,他一向喜事前谋三步。”

周濂起身笑道:“这倒也是。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鞭长莫及,再担心也无用。”

贺永年也点头跟着站起来:“正是。大姐夫何时启程?家里如何安排?”

赵昱森苦笑道:“升迁文书与上任官凭一道儿送来,我从宜阳直接出发去任上,余半月时间安置家小。至于家中安置,咱们去前面儿吧。我说了可不算,听听几个小姨子怎么说!”

周濂与贺永年都笑起来,与他一同回了前院儿。

前院中,李薇与几个姐姐感叹一番,怎么一下子派了那么远的地方之后,巳经平静下来了。

不管赵昱森是怎么样才被派了这么个官职,但是升迁文书巳到,这事儿巳是板上钉钉子做定的事儿。现在最紧要的,是春桃是否要跟着去的问题。

这个事儿,春桃是有自己的顿虑,既想跟着去,却又有长媳的职责在。这么些年,赵家除了小玉这个小姑子给她略带了些麻烦之外,公婆是她还算不错的。没有大户官宦人家那此多得吓死人的规矩,只要孝心尽到,年节礼周到,一直以来倒也相安无事。

相比较宜阳县中第二任县承高大人的夫人来说,她是极幸运的。这位高大人祖上也曾富贵过,现在家道虽然中落但规矩却大。高大人也是长子,他到宜阳任职高夫人却必须留在家中待奉婆婆,这巳一年有余了。只在高大人初到任时,见过高夫人一面儿。当时也不过在宜阳陪住了一个月而巳。

听着几个妹妹给她出主意,要跟着去任上。她叹了口气儿,道:“这一去山高水长路远的,两边爹娘都见不着,瑜儿和四喜也还小,万一水土不服…”

春杏听她这话头是不想去,不待她说完就叫道:“大姐,你可莫糊涂。大姐夫就任可一定得跟着去,至于爹娘不用你操心,公婆那边儿不是有他们家老二么?你们成亲这么些年,老二两口子一直在青莲县做小生意,怎么没见他们在你婆婆公公跟前尽孝心?”

春柳瞪了春杏一眼,接过说道:“春杏虽说的不全对,可意思却是对的。大姐,以我说,你不如把宜阳的宅子让了,让大姐夫爹娘都搬到城里来,你手头那些田产,这几年也先让他们管着。不用在乡里种地,在城中又有田产进项,大姐夫没有后顿之忧,他安心,你也安心。”

春兰看了看两个妹妹,去握春桃的手然后道:“我虽不懂什么官职品级的。不过,这回却觉出些不一样来。我们宜阳地方小,大姐夫官职虽是县令,也没觉出是多大的官儿。还按着李家村的老规矩老习惯处事也不算错。那河池州虽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却也是州府。我总觉着大姐夫这官职一升,突然有点官宦之家的味道了。这么一想,春杏说的不妥,春柳说的却是个办法。大姐夫做了官,父母是要跟着享些福,他才不傀疚,大姐也理直气壮一此不是?”

春兰话音一落,李薇赶忙帮腔:“几个姐姐说的都对。以己度人,大姐夫的爹娘是该跟着享些福。那宅子也不过三百两银子买下的,大姐就让予他们吧。若将来你还想在宜阳安家,再新置宅子…至于田产,反正契子还你手里,这几年得的收益就算是你与大姐夫孝敬的。”

说到此处,十分怨念赵昱森怎么不做个贪官。光凭那些俸银,让一大家子都过得紧巴巴的。

“还有,我得写信给小舅母。这回真要让她给找两个能干的教养嬷嬷,陪同大姐去河池州。”

春杏先是不满几个姐姐说她的话不对,不时撇嘴儿在一旁听了会儿,就觉得她们说的也有道理。这会儿就奇道:“找什么嬷嬷做什么?”

李薇得意一笑,就将在贺府发生的事儿大略说了说:“我也是那会儿才意识到,身旁有两个这样得力的人有多重要,尤其是大姐身边儿。州府自然比县里头官多,而且还有上峰夫人同僚家眷要应付。比不得在宜阳,你是县尊夫人,最大的一位,礼节不到也没哪个会怪你…”

何氏听着几个女儿,你一言我一言的说的都是有道理。春桃定是想去,却碍着自身的责任担子。宜阳离李家村不远,石头爹娘能时不时来住住,这倒不显。可这一去三千余里,就这么丢下他们,就不同了。

想了一会儿道:“春柳和梨花说的都是个法子。春桃啊,那宅子将户主过予你公公婆婆。反正你们是老大情况又略好些,养老送终你们是一定要出大头的。”

春桃欲说话,赵显森三个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便住了口。何氏立时起身道:“你们姐姐先说说话儿,我就这叫人备酒菜。”

春杏这会儿趁机拉着李薇道:“我先前问你她有没有出妖蛾子,你死咬着说没有。方才那是什么?”

李蔽呵呵笑着,拍她的手:“四姐,我这几日其实也挺乐呵的。待会儿与你细说。先把大姐的事儿说定了呗。”

春杏松开手,斜了她一眼,向春桃道:“梨花刚才那个找嬷嬷的点子不错。大姐,以我看这次还真得麻烦麻烦小舅母。”

春桃含笑点头,斜李薇:“鬼丫头,还怪机灵呢。”

李薇呵呵笑着,劝说春桃:“大姐,反正无论如何你一定要跟着去就任。还有大姐夫若敢动什么花花肠子,你一定要往家里送信儿,别自己个儿担着。”

春桃失笑,摸着她头发感叹:“梨花说的大姐知道。你大姐夫现下看,倒是不会。至于将来如何,谁也没长前后眼儿,能事事通透。不过你说的教养嬷嬷的点子好,这回大姐听你的,烦一回小舅母。”

春桃插话笑道:“行了,大姐也留不了多少天了。别只说那些让人堵心的事儿。周周全全的把家事安排好,高高兴兴去上任才是。”

春柳在一旁思量了会儿叫春兰:“二姐,你和我到厨房去看看娘在干啥?”

春兰点头跟着出了厅房,春柳一把拉住她拐到穿堂里这才道:“大姐这此年手头积攒的估计不多,我们该怎么个添法儿?”

春兰笑瞪她:“你现在是有钱户,你说了算。”

春柳也回瞪:“二姐夫过年卖熏鱼腊鱼,得了多少钱,你自己心里头知道,你哭什么穷?那湖我们没见过,春杏和梨花可见过。”

春兰笑着推了她一下:“行了,怪话儿莫说了。今年你二姐夫倒没有扩展产业的打算,余钱也有些。我这边儿能动的,现下有三百两,余下的我再和你二姐夫商量商量 。我的意思,每家能凑出五百两来最好。”

春柳嘴角撇了撇“果然捞礼钱发家最快。大姐这一走,净赚二千两”

春兰拍打她一下:“她是白得的么?日后手头有了,定然是会还的。”

春柳怪笑一声:“啊呀,二姐,你好小气,难不成让大姐给你打借据不成?”

春兰气得要去拧她。

贺府梅香院中,贺夫人午睡起后,霍妈妈将上午的事儿说与她听。重点是孙姨娘去了青山院,在里面呆了小半个时辰才出来。出来时,脸上笑意盈盈的似是相谈甚欢。

贺夫人漫不经心用茶杯盖子拨着茶沫儿,好一会儿才冷笑道:“她还真能耐,才嫁来三五日,就勾得人主动去靠她。”

崔妈妈道:“太太也无须太过忧心。孙姨娘怕是为着四小姐的亲事急昏了头,有病乱投医。太太只须稍稍透点风给她,让她心头安定些。尝到甜头,挂着太太给四小姐寻的亲事,她自然会有顿虑了。”

贺夫人唇角扯动,轻蔑笑笑:“那两个就是有点旁的心思,我也不放在心上。老爷这一病,什么宠爱都成了过往。她们现在府里还有什么倚仗?”

崔妈妈赔笑道:“这倒是。大少爷成了亲,对生意也愈发用心了。老爷不也称赞过他几回?”

贺夫人脸上笑意舒展开来:“凌哥儿自成了亲后,确实用心稳重了些。听琴儿说他这两天异样的忙,对生意格外用心。”

崔妈妈接话道:“是。今儿早上大少爷不是专陪着老爷,去见他的故交好去了。听说老爷欢喜的很。太太放心吧,青山院的那个,牛心左怪的,老爷原先暗里偏他一些,不过是看着的佟氏的面子,可怜的成份多一此…”

提起佟氏,贺夫人眉头立时皱起,崔妈妈察言观色,立时住口,连忙赔罪。贺夫人神色平静,却不言语,气氛一时凝重起来。

正这时,秋月在外面报:“太太,二少奶奶院中的管事儿孙大娘求见。”

贺夫人心头正恼,摆手,冷 声说道,“就说我没空儿。问她什么事儿?”

秋月应了声,走到院门口儿,向孙氏道,“太太正说着事儿,让有什么事儿与我说,我转告太太。”

孙氏不卑不亢的道,“是。二少奶奶娘家大姐赵夫人使人来报,说是赵知县的升迁文书到了,二少爷与二少奶奶急着出门儿,就差我来回禀太太一声。”

秋月不防是这事儿,轻“啊”一声,忙问:“升到哪里了?升的是什么官职?”

孙氏想了想道,“升到广西河池州州同知。”

秋月想了想,道“你且在这里等等,我去再回太太。”说着匆匆向正房走去。

贺夫人遣走秋月后,才突然又觉不妥。她自嫁进来,除了早上应时请安,一回也没使人来报过什么,也许该亲自问问到底是什么事儿。

正想着,秋月又在外面回道“太太…”

贺夫人立时出声“你进来吧。她有什么事儿?”

秋月挑帘进来,行礼道:“回太太,是赵知县升迁文书到了…”

“什么?”贺夫人一愣,随即点头,“是了,他都任了六年了。按理是该升了。升到哪里了?”

秋月回道,“广西河池州州同知。”

贺夫人手一顿,好一会儿吐出几个字,“从六品!”

崔妈妈也被这突然的消息弄得一愣,看太太神色,小心翼翼的道,“太太,这也算不得什么好事吧?他们走了,正好不在太太跟前儿碍眼,有些事也好办些。”

贺夫人微微点头,“不算好事,但也不坏。行了,你去让人回去吧,就说我知道了。”

秋月应了声,匆匆出去。

第196章 各人各命

李薇与贺永年在李家用过晚饭又陪着何氏坐了会儿,才回贺府。

刚进院,麦穗便说,贺夫人中间儿派人来问过一回,李薇问她说没说有什么事儿?麦穗摇头。

李薇一时也无心去猜贺夫人的心思,想了想,便让贺永年回院中歇着,自己院子也未进,径自带着丫头去了贺夫人处。到了梅香院,却见院门紧闭,院内灯光已暗,心下嗤然,这么早便睡了?

也许又是给自己下什么绊子呢。

果然第二日早上请安时,贺夫人便拿了这件事儿做由头。让李薇心中直呼自己的水平真是见长,料事如神。

贺夫人先是问了赵昱森的升迁之事,然后便道,“昨儿你急惶惶的走了,只叫下人来说一声,吓得我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细问才知道赵知县升任了。这原本是好事儿,你这一急惶,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呢。我忧心得一夜都没睡好。”

李薇听这话除了暗怪自己不知礼数,让婆婆担心之外,象是没有更深的意思,瞥眼看见贺萧从次间出来,便笑着赔礼道,“是我一时太急,倒让太太跟着忧心了。昨儿夜里我回来后,想来跟太太说说,又见太太这里已上了门儿,院中的灯笼也熄了,以为太太歇下了,便没敢打扰。”

贺夫人起身迎贺萧入座,才笑道,“原是这样。昨儿也凑巧你父亲身子有些不适,便早早歇着了。你该叫醒我才是,赵知县在宜阳为官六年,又是年哥儿的连襟,与咱们府上相交甚厚,这情义可不一般。”

李薇心中撇嘴,嘴在你身上,叫你也能说出不是,不叫也能。反正这事儿她也拿不着什么真正的由头,便装作讪笑一下,没回话。

贺萧此时道,“昨儿傍晚才得了消息,赵知县是哪一日动身?”

李薇心算了下,回道,“大约是二十日左右,具体的日子现在还没定下。”

贺萧点头,向贺夫人说了句,早饭后使人去问问,好为赵昱森摆送行宴。

贺夫人答的痛快,当下就吩咐下去。

赵昱森升迁之事,让李薇跟着忙活了个把时候,不过,贺夫人除了那日话中带话儿的问了一回,接下来倒也没什么动静。

李薇一边忙着给春桃准备力所能及的行李银钱,一边暗自思量贺夫人的心态。许是因为赵昱森要走了,虽是升了职,可去的地方天高皇帝远,不能在跟前儿护着,于自己来说,是个不利因素,她在等赵昱森这事儿结束之后呢。

还因贺萧对平妻之事的断然拒绝,让她明白,自己背后的靠山还是有些小小的份量,想必贺夫人一时也不会太过明显的针对她。现在她能做的是这些不动声色的给自己添些堵。

以至于她到贺府以后,还没有受到过真正的刁难威胁,她并不会因此而感激。

她是来搞破坏的,你好我好大家好多没意思?!

石头爹娘得了儿子升迁的消息,第二日便赶到宜阳来,小玉和她那二哥也跟着过来了,李薇这几天是天天儿去,除了帮春桃准备箱笼等,便是拉着她叙话儿。另有写给孟颜玉的信已送走,若是真能请两个教养嬷嬷来,赶不上这几人的行程,不论是谁到时护送着追过去便是。

转眼儿五六天过去,春桃府里府外收拾得差不多了。李薇与贺永年这日又去了春桃那里。大姐家的琐事已告于一个段落,接下来,便是最最重要的那件事。

几个姐姐和李薇都通过自家男人将自己的意见转达给赵昱森,坚决的支持春桃陪着去任上,听各人反馈回来的讯息,赵昱森也是愿意的。

现下只要石头爹娘没意见,这事儿便能定了。

贺永年去了书房找赵昱森,李薇则带着丫头去春桃院中。刚转入春桃的院子,便见入画和几个丫头坐在院门口前的太阳底下,眼睛望着上房,个个敛声静气的,正要开口说话,入画瞧见她,跳将起来,跑到她跟前儿,低声行礼,“五小姐您来了。”

李薇点头,扫视院中几人,“你们这是做什么?有谁在房里?”

入画点头,悄悄的道,“是我们姑奶奶。”

小玉?李薇拧眉,“小玉姐姐怎么了?”

入画回身看了一眼,领着李薇往院外走,直到转出院门,入画左右看了看,才低声道,“我们姑奶奶在正房里头哭呢。”

李薇眉头拧得更紧,“她怎么了?跑大姐房间哭了起来?”

入画笑道,“五小姐,我若说了,你可别嫌我嚼舌头。”

麦穗在一旁插话道,“入画姐姐还知道自己这是在嚼舌头呀。”

入画回身瞪她一眼,“我是瞧着五小姐想知道才说的。”

李薇赶忙拉她,“我是想知道,快说,你们姑奶奶怎么了这是?”

入画压低声音道,“昨儿夜里我们老爷在老夫人、老太爷院中跟他们说了小半夜的话,才说通让我们夫人跟着去任上的事儿。谁知道今儿早上,我们夫人才刚起床,姑奶奶便过来了,来的时候脸色便不好,还没说两句话便哭将起来。断断续续我们也听见了不少。”

“…我们姑奶奶说,程姑爷现在对她愈发的不好,自打她有了身子后,这四个月里已有五六次没回房睡。问他,他便说是在相熟的朋友处喝了酒,因喝得太高兴,便歇下了。姑奶奶不信,非要去找那些个朋友问个明白,程姑爷不让去,说不过是喝两回酒,这么问过去,他的脸面还要不要了?我们姑奶奶许是闹将起来了。好象程家老太太因此训斥了程姑爷,程姑爷心头有气,愈发不在家呆着了。方才在屋里哭,是因程姑爷好象要与相熟的生意伙伴去大北边儿做生意。她留不住…”

李薇这次见小玉,脸色是不太好,笑容也不宽展,不过,她却也没深问,只是礼貌性的问了问身子可好,有没有害喜之类的,这些天儿一颗心都在春桃身上,哪里还顾得她。

入画的话还在继续,“…她呀,哭着哭着便说到我们老爷的升迁上去。说我们老爷在时,还护不住她,这么丢下她走了,将来得受多少窝心气。又说,又说…”

入画神色尴尬起来,“五小姐,就是这么回事儿。现下她哭了可有两三刻钟了,我们夫人劝也劝不住,我们也不敢进去劝。要不,您去劝劝?老夫人应了让夫人陪着去上任,还有好些物件儿要再添置,我们几个都等着夫人示下呢。”

李薇笑道,“你就鬼吧。你是知道我听话要听全的,后面还有什么话,老老实实说给我听。不然,我问大姐去。”

麦穗在一旁道,“入画姐姐,你是不是瞧我们小姐脾气好,才敢说话吊人心思?若是四小姐来,你敢这般么?”

入画低头思量了一会儿,便笑着道,“这话跟五小姐说了也不算错,姑奶奶先是哭诉了一通,我们老爷走了没人护她,然后便不分清红皂白的埋怨起京中舅老爷来。说舅老爷在京中做着高官,那么多好地方不给活动,偏偏给塞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说我们老爷升迁,是因为舅老爷不上心…”

入画的话还没说完,麦芽儿微提高音量已打断她的话,“你…你便是大小姐跟前的,我也要说你。你个丫头,什么话不好传,偏跟五小姐说这些!”

入画撇了撇嘴,“叫五小姐知道知道她仍是清红不分的人,枉她这次来,五小姐送了一副头面,四小姐还送胭脂水粉的。”

李薇先是因小玉的话气着了。赵昱森这官职虽然她也有疑惑,可是她确信小舅舅是尽了全力。这会儿倒又笑起来,伸手点了点入画的额头,“你倒是对你们夫人忠心,小心你们老夫人知道了,打断你的腿。”

入画苦笑了下,“五小姐,你当我是故意的。只是我们姑奶奶太糊涂…这回可好了,程姑爷若是离了家,没个一年半载回不来。若是生意做顺当了,兴许是三年五载。再回来,兴许能带个外室回来,那怎么办才好?”

李薇因入画的话失笑,心中却叹息。摆摆手,“你也会跟着瞎愁,听二姐夫说过,这家人品还不错,兴许程姑爷说要出去做生意也是一时气话。”

入画嘴角微撇,“五小姐,说到这儿,我就再多嘴一句,只因这程家是咱们这边二姑爷最初提的,她私下里唠叨时把二姑爷也怨上了呢。”

李薇怔了怔,随即释然,以小玉的脾性,说这种话倒真可能。有一种人便是,你为她做再多,她也总觉得全天下的人都欠她的。一旦有什么不顺心意的事儿,从不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只会怪别人。

麦穗拉入画走,“你快去回你家夫人一声,就说我们小姐来了,也好解救解救我们大小姐。”

入画正要进去,李薇叫住她,“怎么你们姑奶奶只找我大姐来哭诉,你家老夫人没说什么?”

入画回道,“我们不在那院侍候,知道的不多。不过听说是昨儿老太爷训了姑奶奶,怕是因这个,才来找我们夫人的。”

李薇点头,“嗯,你进去吧。就说我因有什么事儿要和大姐夫说,和五姑爷先去书房了。过两刻钟我再过来。”

入画应了声,进院去回话。李薇带两个丫头绕到第三进花园之中,闲逛着打发时间。

麦穗开解她道,“五小姐,赵家姑奶奶一向是不分清红皂白的人,她的话你别放在心上。那程姑爷便是个好的,也让她闹得不好了。”

李薇回头一笑,仰望高远的蓝天,叹息,“我刚认得她的时候,也是个不讨人嫌的,那会儿她话也不多,谁成想竟长成现在这个脾性。”小玉对春桃虽然不太友好,可是她也不至于恶毒到看着她现在这般模样,心中暗喜,兴灾乐祸。

谁对谁错她不知,若是小玉夫婿真的要外出经商,一去三五年,入画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商人找外室,在这个时空是多么平常的事儿。

再一想小玉的身份,又觉得不管如何还有赵昱森在,即使是有外室,程家应该也不会带到家里来。

可,于她这个从现代穿来的灵魂而言,她更注重实质,男人真的眠花宿柳,哪怕一次也不能被原谅。

想了半晌,终是一叹,各人各命,这话真没错。

再次回到春桃院中时,小玉已经走了。春桃见她来了,笑道,“怎么又跑来了,那位不是一直想抓你的错处呢?”

李薇笑道,“我猜她要抓也要等到大姐夫——我的大靠山走了后。”

春桃一叹,招她过来,拉着她的手坐下,一手抚额,“小玉的事儿入画已与你说了吧?”

李薇点头,“大姐也不必自责。这亲事儿你虽起了个头,把关的还是她自己爹娘。”

春桃揉着额头道,“实情倒是如此。可是一想到小玉女婿若真的外面有个什么风流事儿,我也替她心痛。”

李薇也点头叹息,不过她还是劝春桃,“小玉这事儿,还是让大姐夫出面。大姐只能听她诉诉心里的委屈,旁的你也管不了。再者,她那样不知好歹的性子,若是因管她这一回,她再怪到你头上,可真不值当。”

春桃笑笑,“我知道。”拍着她的手,“梨花自嫁了人,倒是事事通透的,我也放心了。你大姐夫原本还说,年哥儿的事,若是用得到他,有十分的力气也得使上二十分呢,这突然升迁…”

李薇故意笑道,“大姐现在是什么事儿都向着大姐夫,跟我们说这样的话,可不是把我们当外人了?还是把他当外人了?他若知道了,指不定得多伤心呢。他心心念念的可都是几个姐姐呢。”

说得春桃笑了起来。不多会儿,春杏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春桃连忙起身迎到房门外,嗔她,“谁让你跑来的,不好好在家里安胎。”

李薇跟着出来,春杏自己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竟然不知,还是武睿奇怪她这回天葵怎么来得这般迟,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连忙请了大夫把脉,果然是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子。

何氏气得数叨她一通,让她在家里歇着,不准乱跑,好安安胎位。

春杏笑着慢慢走过来,“没事儿,我好得很。你们别听那个老头子郎中的。”

春桃无奈,伸手扶着她进了正房。

春杏看春桃脸上的神色,笑道,“大姐,你也别嫌我烦。我呀,送走你们,也得回去了。”

李薇一惊,“四姐,要回镇上去?”

春杏点头,“是。武睿嘴巴快得很,老郎中把完脉后,他就使人回去报信儿了。老太太和太太都一连的要我回去。不是有大姐的事儿,这会儿我已到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