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亮笑呵呵的回道,“这是实情。可惜五小姐现下不方便出门儿,不然的话,您亲自去瞧瞧就知道了。”

贺永年在一旁笑道,“明儿替你去瞧瞧。”

又过了两三日,柱子从安吉回来,两人在书房院中嘀咕了许久。出来时,柱子笑呵呵的向李薇道,“这回我可能在宜阳多呆些时日了。你嫂子埋怨死我了,现下连你与年哥儿一块埋怨上了。”

李薇歉意一笑,这些年大山与柱子对他可谓仁至义尽,鞍前马后的忙活着,常常几个月不着家…

他们与贺永年来说,即是朋友又得力帮手,这份情,等这边儿的事了了之后,自要是大大的尝还。

贺永年于柱子回来的第二日,动身去安吉。李薇原本以为自己是舍得的,临了竟是千万般不舍。终是强压着,将他送走。

刚送走贺永年,崔妈妈抱着一摞字经书进了她的院子,言道,“浴佛节快要到了,太太说到时要带二位少奶奶一同去烧香拜佛。这些经书往年都是太太一个人抄写,今年太太说,两位少奶奶也一并抄些。是要与老爷祈福,保伤老爷身子康健,二来是要保偌我们贺府家业兴旺。”

李薇看着那足足有一尺高的经书,暗自叹息。这事儿还真不能不应承。

201章 文轩得子

接下来月余里,李薇的日子颇平静了一段时间。

因贺珺出门的日子将至,男方突然嫌弃起女方的嫁妆少来,听说乔姨娘哭着求贺萧贺夫人再给添些,热热闹闹的你争我压,你来我往十来日,太太终吐口将方山的一间丝线铺子给了贺珺,这才算是略略将此事平了。而此时离贺珺出门的日子已剩下不足十天儿了。

再有就是,自打上次贺大少爷说过要做官盐生意的事儿之后,贺萧便在孙姨娘院中歇息的次数多了起来。孙姨娘的荒地,李薇也是真的下了力帮她整治,现如今已全部开完了荒,种上绿肥,前几天刚下过一场春雨,听麦芽说,绿肥长势极喜人,孙姨娘对她也愈发殷勤。

过来几次,因李薇要抄佛经,她没久坐,只是话里话外透出来,她在贺萧面前替二少爷二少奶奶说了好多的好话儿。

李薇也以“投桃报李”的姿态,隐晦的劝孙姨娘,一应规矩面上的事儿,先别与太太争。争这些无用,又容易落人把柄口实,争那些实实在在能添底气,能傍身的东西,这才是正事儿。有了底气后,旁人想压你也压不着了。

孙姨娘深以为然,在明面儿对贺夫人愈加恭敬起来。不过私底下的小动作却不少,主攻贺萧这尊大菩萨。

太太给贺珺添了铺子做陪嫁,正在“得势”的孙姨娘自是不甘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趁机向贺萧讨了一间与丝线铺子相当的小粮铺,为贺瑶做嫁妆。

有些微的宠爱,有钱财傍身儿,贺瑶的嫁妆又有贺萧开口,隐隐约约的,妻妾暗里相争的意味浓厚起来。

李薇听着几个丫头打听来的闲话儿,心中乐呵,心说,也许再该挑个什么事儿,添把火,让她们争得更厉害些?

可还没等她想出法子来,三月底,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传来,病了近两年的老皇上,驾崩了举国上下禁彩衣,禁婚嫁,街上四处可见门头挂着的白布,不许百姓喜形于色。铺子门头上,红红的灯笼,各色招子,都被取了下来。满街的行人,皆是青白灰的衣衫,时不时可见敲着梆子的官差,策马飞驰穿过街道,重复吆喝着各种禁忌。老百姓们更是不敢大声说话。气氛沉压压的。颇有些风声鹤唳的意味。

李薇在感叹的同时,突然思及远在京城的何文轩,心里霎时慌乱起来。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却不代表她不知道,新旧皇权交替之际,将会面临什么样的风雨。

即使是没有风雨血腥,新君与先皇的政令也不会全然认同,哪怕只是一个小小态度的改变,给如蝼蚁般的百姓或者官吏们带来的也是灭顶之灾。

心中这样想着,却又侥幸的想,何文轩不过是翰林编修,并非实权官职,即使是有影响,也不会严重到这般地步。

先皇驾崩,对贺府的直接影响便是贺珺出嫁的日子不得不往后拖延。已满二十岁的贺珺,先是因大少爷的婚期不定,不得不压后,现在又碰这档子事儿,也着实可怜。

这一日午饭过后,麦穗将刚从旁处听来的消息与她说着,“小姐,我听说,乔姨娘听到圣上驾崩的消息,当时就昏死了过去。被掐醒后,在院中好哭了一场,说是太太误了三小姐”

李薇将抄好的经书合起,拿给她,“去放好。”

然后站起身子,伸了伸懒腰,望着外面略有些阴沉的天空,一笑,“她们乱了便没咱们什么事儿。乔姨娘怪太太也不是没道理。早先三小姐的夫家过来说,让太太新添一间铺子,另成亲的日子提前些。太太不应,左推右推,铺子只给了一间小小的,婚期也提前不得了。现在可好,这一守国丧,少说也要等三个月或者半年。三个月时间也许不算太长,可谁也难保这中间不再出什么岔子。听说三小姐那位夫婿的年龄也不小了。”

麦穗回道,“是,是与姑爷同年的,生月还略大些呢。”

正说着,桂香过来回,“小姐,咱们老夫人派人送信来,何家堡小姐外祖母一家过来了。”

“什么?”李薇惊喜的站起身子,“多早晚到的?都有哪些人来?”

桂香笑着回道,“午时到的。说是小姐的大舅姥爷大舅母和小姐外祖母外祖父一同前来的。”

李薇欣喜之余,又疑惑姥娘家里来人,是不是有旁的事。自她们搬到宜阳以来,姥娘一家来的甚少,大多是何氏与李海歆回去探望他们。

想了一会儿,想不出什么原由,倒是往何文轩身上又深想了一会儿,仍是没头绪,便叫麦芽来,“你去回太太,我要回城西一趟,若太太问何事,你就原原本本的回。”

麦芽应声去了。李薇便开始换衣衫,过了两刻钟,麦芽回来,“回小姐,太太说,即是二少奶奶外祖母外祖父一家来,你便去吧。不过,那佛经也要紧,小姐早去早回吧。”

李薇扫过她为之奋战了近一个月的佛经,心中嗤然,世上偏有那一种人,坏事做尽,却装着一副慈悲心肠。

※※※※※※※※※※※※※※※李府中,李薇姥娘正与何氏高兴的说着,“…文轩三十多岁才得一子,我在家里不知谢了多少遍菩萨,一门心思想去瞧瞧。旁人家的媳妇生产时,都是婆婆在跟前儿张罗,他们心疼我年龄大路途远,不让我奔波。可我不去瞧瞧,放心不下。哎哟,我的小小孙子,也不知道长得是个什么惹人喜欢的模样…”说着已抹起泪来。

何氏看着老娘花白的头发,老迈的容颜,自打年后至今,三个月多月未见,似是又苍老了几分,初下车时,眼皮半垂着,脸儿木木的,吓得何氏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一提到何文轩的,她又精神起来,乐呵的很,脸上的表情也生动了些。

心头一阵高兴一阵酸,劝她,“梨花大舅大妗子说得对,京中路远不说,现在又是国丧,总觉得外头动荡得厉害,爹娘都这么大年纪了,这一去千里的路,怎么能让人放心?文轩不是说了,等孩子大些,送他们娘两个回来住些日子,有你亲近孙子的时候呢再说,你若不放心,叫梨花大舅和大妗子代您二老去,把咱们这边的心意送到,也是一样的。”

李薇大妗子在一旁笑道,“可不是。得了信儿后,我与孩子爹都这般说,让杰儿和枫儿两个赶车送我们去,把咱们这边儿的礼节尽到。咱们家的家境在这儿,路途又远,想必孟家是不怪罪的。可娘却是执拗的很…”

李薇姥娘打断大儿媳的话,“礼不礼的倒是次要。要真说起来,礼节是给做给人看的。我是要亲眼去瞧瞧我的小孙子…”

李薇大妗子无奈一笑,向何氏道,“大姐,你瞧,我们这是劝不住,这才到您这里来,您再劝劝吧。咱娘现在也是近六十五岁的人了,那么远的路,这身子骨怎么能受得?再说就象您说的,又是这样的乱时候…”

李薇大舅也跟着劝道,“爹娘,小杰娘说的在理,你和我爹就在家等着吧。顶多再过一年,孩子满了周岁,她们回来看您,那会您的孙子也认了人,会说话也会笑了,那逗着才乐呵呢。”

李薇姥娘只是摇头,出乎意料的固执,何氏也不想老娘如此劳累,刚劝了两句,李薇姥娘突然急了,大声道,“我都六十五岁了,还有几天好活?当今圣上锦衣玉食的,不也才活到五十多岁?”

何氏心口被这话刺了一下,脸色刷的一变,急得直说李薇姥娘,“您这是什么话儿,身子骨好好的话,偏在我们面前说这样的话,锥儿女的心”

李薇大舅暗叹一声,与何氏打个眼色,何氏便道,“娘,你先坐着,我去交待交待,你这一来,几个外孙女都是要来的。”便跟着李薇大舅舅出了门儿。

两人拐到小偏厅里,李薇大舅一进厅中便红了眼睛,略带哽咽道,“大姐,这…”

何氏看他这样,心头更急。直催他,“有话就说,你这是干啥?”

李薇大舅哽咽道,“咱娘…这几个月来,咱娘象是糊涂了,性子执拗不说,还日日把这样的话放在嘴边儿,你说,这是不是,是不是…”说着已在偏厅中间蹲了下来,头埋着,肩头耸动。

何氏唬了一跳,怔怔立住。好半晌找半扶着椅子坐了下来,声音已是飘忽无力,“你,你说的是真的?早先怎没送个信儿来?”

李薇大舅舅道,“早先只当是她念文轩念得紧。哪敢往这方面想。再说哪有咒自家老娘的…可这回不一样。真要应了她去京城,就怕万一路上有个好歹…”

何氏虚坐着,眼前的景物已花了起来。好一会儿,突然站起身子,朝着李薇大舅舅背上,重重的给了两下子,红着眼圈数落,“娘身子骨好好的,你这不是咒娘是什么,你给我起来。待会儿几个外甥女来了,可不准你露半个字儿”

李薇大舅舅站身子,抹了把眼睛道,“那是。我这里心头想的,连杰儿娘也没敢说。可是,大姐,你一定得劝着咱娘,京城不能去”

何氏应了声,“我知道了。”

正说着,院门响了,何氏伸头一瞧,却是梨花已到了。赶忙说,“你擦擦泪儿,等会儿再出来。”

李薇一下车,便见何氏从偏厅里出来,笑着叫道,“娘,姥娘大舅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儿?你也瞒得紧,偏不说清楚,害我一路担心着。”

何氏笑着招呼她,“快来,是有喜事儿你小舅舅家里添了大胖儿子。这会儿已有半个多月了。”

李薇一愣,登时眉开眼笑,乐了起来,“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姥娘姥爷定是乐疯了呢。”

李薇姥娘在屋里听到,也招乎她,“梨花快来,让姥娘瞧瞧嫁了人可瘦了。那姓贺的有没有欺负我的乖外孙女?要是他们敢欺负你,叫你小舅舅替你出气”

李薇听姥娘的语气不似往常,只当她高兴坏了,连连附和道,“姥娘说得对,我小舅舅可疼我了,她们敢欺负我,让小舅舅替我出气。”一边说着,一边上了台阶,一手挽着何氏的胳膊,一边向正厅走去。

踏进正厅的一刹那间,恍惚觉出何氏的眼睛有些不对,象是哭过了一般,遂笑道,“我娘定是高兴得抹泪儿了。姥娘你抹泪儿了没有?”

李薇姥娘却嘟哝了一句,“我好好的,你们抹什么泪儿。”

一句话,说得何氏骤然心惊起来,再看梨花姥娘已笑眯眯叫梨花上前,拉着她左看右看,末了十分满意的点头,“养得还好,象是没亏着。”

李薇也奇怪姥娘方才的那句话,不过却是以为她没来的时候,几人正说着什么事儿,才招来她这么一句,便也没多放在心上。笑嘻嘻的偎在姥娘身边儿,说话逗乐。

又问大舅母家中如何,杰表嫂枫表嫂可好等等。何氏见女儿笑得畅快,也跟着强笑了一会儿。便借口去了后院,回到房间,拿帕子捂了嘴,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早先听村里的老人家说过什么“露出下世征兆”的话,还十分不解,现下却有些明白了。虽是猜测,却也是心痛万分。

不多会儿春兰春柳两个也都过来了。带来三个小萝卜头,春兰春柳教他们叫曾外祖父曾外祖母老舅爷老舅奶奶等等,前院一片热闹欢乐。

春兰不见何氏,便问李薇,“梨花,咱娘呢?”

正巧丫头端茶过来,便道,“回二小姐,老夫人象是去了后院儿。”

春兰看看春柳,站起身子,“你陪着姥娘姥爷舅母坐坐。我去给这个小的换换衣衫,早上穿得厚了,这会象是冒了汗。”

李薇忙跟着春兰出来,悄悄笑道,“二姐,咱娘肯定高兴狠了,到后院哭去了。”

春兰斜了她一眼,“就你鬼得很”又问,“最近在那府上如何?年哥儿有没有使人捎信儿来?”

李薇逗着春兰家小儿子,故意叹息道,“反正嫁人自然没有自家好,不自在,日子过得也没趣儿。早知道这样,我便不嫁了,守在爹娘身边儿一辈子…”

春兰骂她没正形。

姐妹二人说笑着到了后院,顺着游廊到何氏房外,何氏听到外面的声音,连忙收了声。

两人推门进去时,正见何氏抹泪儿,哭得眼睛通红,都失笑,李薇打趣儿何氏,“娘,我算是知道咱们家人一有喜事儿,便爱哭鼻子,原来都是随你”

何氏强笑了下,瞪她,“嫁了人,嘴皮子愈发随着春杏长了。”

春兰笑道,“娘去洗洗吧。这也算是咱们一大家子的喜事儿。我呀,好奇得很,小舅舅和小舅母那样的两个人,这生出来的孩子究竟是个样子。说不得比梨花小时候更精怪呢。”

春兰一提这个,何氏心头好受些,也笑,“是,我也好奇着呢。这不,你姥娘非要闹着现在去瞧瞧,我不是怕她身子骨受不住,倒真想攒到着她去,我也好跟着去。”

李薇打了水,让何氏洗了脸儿,等面上红色略退了些,母女三人才去了前院儿。

何文轩得子确是一大喜事儿,可李薇却瞧着何氏笑得不宽展,私下认为是因为老皇上驾崩,她担心何文轩。本想劝说,又一想,爹娘是正经八百的平头百姓,许是想不到这么深远,便也就没提。

只是姥娘固执得让她有些意外,连带她时而会蹦出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若说她是年老糊涂了,也不尽然,最起码面儿上瞧不出什么来的。

三姐妹轮翻上阵,极力说服姥娘,最终梨花姥娘哭了起来,说是见不到儿子孙子了等等。

哭得一家人都懵了。梨花姥爷也劝不住,最后便说,“她想去还是去吧。人老了就这么点心思了。”

春柳便道,“去瞧瞧也好。周濂近日还提过往京中发展铺子的事儿。说不得有两个得力的人熟识路途,不若先送姥娘到安吉,让年哥儿和周濂安排人手护着过去。”

李薇大舅无法,便点头,只能这么办了。

说定这件事儿,李薇姥娘便催着李薇大舅回去,把她这一两年里做的小衣裳小鞋子小包被等都拉过来。她便不走了,专等着从宜阳往京中去。

李海歆这会儿也看出端倪来,将李薇大舅拉到一旁问话。他又说一遍儿,“若不让她去,怕万一等不及文轩送孩子回来,见不着一面儿。若让她去,万一路上…我们这些人可不也见不着老娘最后一面儿了。”

李海歆闷头闷了一会儿,叹息,“还是让去吧。文轩多少年不在家,她不见一见,哪里能放心得下。”

又道,“再说,也不见得就象你说的那般严重,是人上了年纪,糊涂了也不一定呢。”

李薇大舅舅深深叹息一声,“早知这样,还不如不送他去学堂呢。也能在家多守守老娘”

李海歆拍拍他的肩头,“哪里有万全的事儿?别想了,明早回去。早去早回。”

202章 初引入局

定下李薇姥娘要上京去,何氏也跟着忙活起来,原本是她没想着要去的,又不放心老娘,与李海歆商量了下,最终还是决定两口子一块儿去,虎子就暂时住到春兰家里。

李薇担心路途,却也高兴爹娘能有这样的机会走走远处,赶着帮着收拾行礼。这几天孙姨娘还如前些日一般,每天来做一会儿。

这天她来时,李薇正指挥着丫头在厅中铺了地席,做睡袋式的小包被,她仍旧是先恭喜一番,便顺着这话扯到乡间的风土人情上面儿,说着说着,话头一转,笑着问道,“二少奶奶,听说你们老家那一带,有个大青山,香火极盛,也灵验的很,可是真的?”

李薇正给指点麦穗几个做封口的部分,便随口道,“旁的不知道。只听村里老人们说过,那里的送子娘娘灵验,四里八乡的人家,大多都去山上拾过送子石头儿。”

孙姨娘似是略带遗憾的道,“原是这样呀。我原是想趁着浴佛节,去山上拜神,给老爷祈福,请神佛保佑他身子康健的。”

李薇听这话略有些奇怪,她去给贺萧祈福与她唠叨什么?两人又不是平辈儿。便微微点头,没有接话儿。

孙姨娘随即将话又扯到眼前的针线上面儿,问是做的什么,李薇不想与她多解释,便含糊的说了。还好,她也没追问下去,又扯了旁的闲话儿,便走了。

孙氏看着孙姨娘出了院子,这才回到正房,向李薇道,“小姐,方才孙姨娘问什么大青山的话儿不象是随口问的。”

李薇抬起头来,“怎么了?”

孙氏道,“她问话时,眼睛溜溜的转着。再有,小姐说到送子娘娘灵验的话,她脸上露喜色,嘴上却装得很失望。”

李薇微愣了下,几个丫头也愣。方才大家都只顾低头做针线,倒没哪个去在意的她的表情。

李薇愣怔之后,有些明白了,“这么说,她真正想求的送子娘娘,而不是为老爷祈福。”

孙氏捂嘴笑道,“自然是两者兼有。老爷身子不好,儿子可从哪里来”

几个丫头霎时都红了脸儿,李薇脸也有些发热,啐孙氏,“孙大娘说话也有些遮拦吧”

孙氏依旧捂嘴笑着,“以我说,小姐也该去求求送子娘娘。虽然年轻还不急,保不齐太太那边办完贺家三小姐的亲事儿,转头便能过来拿着这个事儿找小姐的麻烦。”

李薇得意一笑,“这个你可不明白了吧。大少奶奶现在还没什么动静呢,她自然不想二房的先有喜事儿。暂时不会拿这个做由头。况且,孙姨娘论年龄,可真不算老,不过三十二三岁吧,若是老爷身子骨真好些了,她不是该操心那头儿?”

孙氏笑了笑,“话是不错,不过,婆婆拿子嗣说事儿,一向是一拿一个准儿。小姐早些有了,可不是又硬气一些。”

李薇笑着没说话,麦穗几个赶孙氏走,都说这话让她私下与小姐说。

不过,私下里孙氏又与李薇嘀咕一回,说不定是贺老爷身子真好些了。李薇一想倒也真有这种可能,现在贺萧看着虽然瘦,精气神儿倒还好些。

俗语有言,七不出门八不归家。初五出远门更是大忌讳。何氏一行人四月初六从宜阳出发,一共三辆车,李薇本想让柱子跟着她们到宜阳,可柱子不走,说年哥儿说了,他不在的日子,柱子一步也不能离开宜阳。最后还是让周家的伙计带了路。

浴佛节头一日早上,李薇去请安时,让丫头们跟着,将抄写好的经书送到太太的梅香院中,本来李薇防着她挑什么字迹之类的毛病,抄得极工整,谁知她竟只让崔妈妈接了过去,旁的话倒没说。

孙姨娘笑着向贺夫人道,“太太,我常听人说大青山的菩萨最为灵验,不若今年我去大青山拜神佛菩萨。”

贺夫人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才道,“可是离二少奶奶老家极近的大青山?”说着还向李薇这边撇了一眼,略带询问。

李薇笑笑,“回太太,也不算近,有二十来里的路呢。”

贺夫人微微颔首,“那儿离县城可不近吧。许是有七八十里的路。”

孙姨娘赶忙笑道,“为老爷祈福,再远也是值得的。”

“嗯,老爷偏疼你,你尽这份心也是应该的。以我说,去一趟不容易,你就在那里多住些日子吧。人说功德要做满七七四十九日,尚能圆满。”贺夫人说话的同时不动声色撇过李薇。

李薇此时半低头,暗自好笑,孙姨娘非要出这么一招,想得儿子是求神能求来的么?这下好了,贺夫人将计就计,一下子把她打出去五十来天儿。

孙姨娘走了,她可不是没热闹可瞧了么?心中微微有些失望。

※※※※※※※※※※※※※※※不过,好象是老爷帮她一般,四月初九一大早,李薇刚用过早饭,正想回屋补补眠。昨儿去福平寺拜佛,把她累的不轻。麦芽急匆匆跑回来,说柱子有事儿见她。

李薇忙使人将他叫到书房院中去。书房院落本就在二门墙处开了个小门儿。自己从侧门进了书房。

柱子一见便笑呵呵的,李薇也笑,“可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儿?”

柱子一面将信递于她,一面笑道,“是,除了这个,还有一件你听了保管的高兴的事儿。”

麦穗麦芽青苗三个,将书房门打开,备了茶水进去,都一齐退下。李薇才道,“是什么事儿?”

柱子笑道,“这府上安吉的酒楼里,前两天儿吃坏了人,翻倒好几个人,亏得是年哥儿帮着些,医治得极时,才没大碍,不过大少爷却被官府暂时收押了。这府上太太不是有一位远亲在州府么?帮着大少爷各处使了些银钱脱了身,不过那酒楼的生意却是受了极大的影响。这位大少爷正着急呢,正好那位盐商又出现了,对他的境况甚是同情,提出让大少爷出二百两的银子,按一引三钱的银子,买了近七百引的盐引。昨儿又帮他兑了现…”

李薇似是听懂了,便问,“那位叫东子的买粮帮着粮铺买粮,什么时候回来么?”

柱子似是心算了下,“应该是快回来了。所以…事得抓紧了。这七百引的盐,一共能净赚二千多两的银子,年哥儿和周濂两个定然会极快帮着这贺大少爷将盐脱手,拿白花花的银子引他继续投入…”

李薇撇嘴儿,“那盐是哪里来的?他们两个若真有这样的关系,还能苦哈哈的去做什么酒,什么铺子酒楼。”

柱子哈哈一笑,夸赞道,“梨花果然能猜得到。自是自己掏腰包买的”

李薇一叹,“二千多两银子这么送了人。若旁人来个将计就计,就此收手,他们可不是净赔了?”

柱子挑眉,“如此大的利,谁会收手?谁不受yin*?更何况安吉酒楼出了事儿,他不想法子补回来,贺家老爷又会如何看他?”

李薇一笑,“也是。人在局中,又利益当头。就象赌徒,不在局中的人,人人都知十赌九输,可那赌徒偏偏却幻想下一局会赢,然后将之前输的都赢回来,是以赌注愈下愈大…”

柱子抚掌,“确是如此。年哥儿与周濂两人若听到你这般说,便该郁闷了,这可是他们两个合计了好久的法子。被你这么三言两语便说破了。”

李薇笑道,“法子好想,要做成却难。那边儿洒楼的事儿,这边不知么?”

柱子摇头,“瞒都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主动说?再说,酒楼的事儿,年哥儿这次可是帮了他的,便是东子去看一回,想帮他瞒过也不难。”

李薇微微摇头,“是真的帮么?”

柱子只笑不语。

柱子走后,李薇的心情又好了起来,哼着小曲子回了院子。将信拆开了来看,大体说的也是柱子说的事儿,最后又说已让秋生跟着何氏几人去了京中,另有周濂专门请了几个镖师护送,让她不要挂心等等。

贺夫人大约是将孙姨娘一下子发配出去近两个月,心情十分好,又认定李薇与她是一伙的,在李薇面前儿更是得意洋洋的。

李薇心中也得意,这表明贺夫人不知情呐,知情的愈晚,他在那边儿yin*得愈深。等知道的时候,大约是该哭了。

四月中,春桃的信儿到了,说是已过了宝庆府,再有月余便能到任上,他们一路上都好,两个孩子也很好,不晕车不晕船的,也没有水土不适的症状,除了问侯家人,请父母保重身体的话之外,春桃还感叹一句,怪不道爹娘常说,哪里的水土不养人?原是真的。往常虽知宜阳安吉之外,是天广地阔的,却和亲身经历是两回事儿。

李薇看到这句话微笑起来,大姐走的路远了,眼界会开阔起来,于她自身来说,是件极有益的事儿。赵石头这一升任,不但对自身有益,对春桃也有益处呢。

203章 混乱局势

外头明媚阳光,已是四月中下旬,院中已是树荫浓绿,疏朗高阔,点点金光透过树隙投身下来到地面上,斑驳闲适。李薇倚靠在窗子,一边看书,一边时不时扫上几眼院中的景致。

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容易满足的人。尽管贺永年已离家一月有余,尽管贺府之中,种种人事颇不合她心意,面对午后这悠闲一刻,她还是觉得甚是满足。

看了一会儿院中景致,放了书,扬叫声,“麦芽儿”

麦芽儿应声进来,“小姐,您叫我?”

“嗯”李薇点头,舒展了下腰身儿,道,“今儿天好,我也放你的假,出去散散心,与人说说闲话吧。对了,要记住,我们那儿的大青山是送子娘娘最为灵验”孙姨娘已走了小半个月了,院中有些平静,她不太喜欢,还是早早叫她回来,继续闹腾吧。

麦芽儿眼睛眨了眨,笑道,“是,小姐,我知道了。这几天乔姨娘院中的那两个还时时想套我的话儿呢。”

李薇笑了笑,“那不正好?你呀,也让别人拿些你不知道消息来换才行”

“是”

麦芽儿欢快的应了一声,匆匆去了。青苗后脚儿进来,道,“小姐,我做什么?见天儿也没什么事儿,小姐也出不去,可真是没意思”

李薇起身一笑,“今儿还真有事儿。早上三小姐不是派人送信来,佟家小姐亲事儿议定了,你们先去库房瞧瞧,都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二少爷不在家,这事儿我得亲自去上门恭贺才是。”

青苗一脸的不情愿,“小姐,你还用亲自去么,使人送去得了。反正那表小姐…”

李薇笑瞪她一眼,“去吧。不是所有的礼都是心甘情愿才走的。但这一礼若不走,却又惹人诟病的。”

青苗还要再说,麦穗一把扯着她,絮叨道,“前两天儿给你讲的道理白讲了?快点去干活儿”

佟蕊儿所定的这户人家,是安吉州中一位姓龚的人家,其父早先也出海做过生意,后因身子不好,便没再去。家中有三子三女,她嫁的这位是第三子,现年十八岁。还有两个妹妹未嫁,毕为姨娘所生。一位其亲生母亲已过世,早先养在龚家主母跟前儿,另一位上前还有个哥哥,行二。

家中钱财在安吉属中上商户人家,钱财与佟府应该不相上下。

若非贺永年在信中提到此事,她还不知情呢。不过,即是知道了,自是要去贺一贺。

※※※※※※※※※※※※※※※而此时,在安吉的贺永年与周濂,在周濂在安吉置下的院中书房对坐,各自沉默不语,半晌,周濂以指点着桌上那封摊开的信,道,“你怎么看?”

贺永年眉目凝重,微叹一声,“看不透”

周濂起了身子,在书房之中来回转着圈儿,沉思了半晌,也是一叹,“我也看不透。不过,这里有古怪却是一定的。”

贺永年也站起身子,走至窗前,那儿放着两只红漆木高凳,上面各放置着一盆长势极好的兰花儿,他顺手拿起盆托子上放置的剪刀,作势要剪,周濂紧走两步,将那剪刀一把夺过,埋怨道,“我的兰花你已修死了多少盆?不许你再动”

贺永年轻笑下,望着院中绿树成荫,低叹,“古怪是一定的。翰林编修直接升任知府,史书虽也有记载,本朝也并非无先例。但是,这总是非正常的升迁,况且还是德州那样的富庶之地。”

周濂点头,“反常即妖,他不会不知。怎么会就这么应了下呢?对了,德州你了解多少?那里情况如何?”

贺永年摇头,“官场之事太过复杂,即使人在德州,尚还看不透,何况我只三年前去过一次,停留不过十日,接触的也是尽是商贾之家。”

周濂低头想了想,“待会儿叫秋生去沈府问问沈卓可有空,先给卞大人送个贴子。论起来卞大人也是桂相一党,又在京中为官多年,想必会知道一点儿实情。”

贺永年苦笑道,“看来这为官之人,是脱不了一个党字。即使是无心的,或者本人尚无觉察,外人已给盖上了个某党的帽子。”

周濂呵呵一笑,“自古有人就有争斗,为官的那些人都是人精,无党无靠,更难立足。”

说着已叫秋生来,吩咐他去沈府,给沈卓送信儿。

然后,又笑道,“算了。我们也别猜了。早先将大姐夫扔得那样远,不是已猜到了么?说不得这次他放到地方上,也是为了避祸事”

贺永年挑眉,“那可能么?德州富庶,自古是便是朝官们争抢之地。有银子可捞的地方,如何能是避祸事?”

说着一顿,蓦然睁大眼睛望着周濂,“德州先任知府可是桂相的人?”

周濂一笑,“你问我,我问谁去?你有功名在身,按理应该比我更关注朝政才是。”

贺永年沉思片刻,微摇了摇头,“即使不知。猜也能猜出来。定是无疑若真是的话,小舅舅怕是去替他补篓子也说不定”

周濂思量了一会儿,点头道,“倒真有这种可能。如果这样猜,大约能理顺了。两党相争,自是要相互挖对方的痛脚。为官的不贪者少,但凡挖一挖,也能挖出个几万两白银来。何况德州那样的地方再说这位桂相,坊间风评可不佳啊”

顿了一会儿,又无奈的道,“你们读书之人,最重莫过一个师字,邱大人早年对他有提携之恩,这几年也多有照拂,现如今到了用人之际,要他去,他自是不能推。哪怕明知那里是个烂摊子,是个泥窝子,只要沾了,便抽不出身来,也是要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