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薇不妨她竟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脸上一红,撒娇道,“姥娘真是的,重外孙好几个咧,您又不缺”

何氏自到了家,心里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这会儿也凑过去说话,瞪李薇,“哪有老人不盼儿孙辈儿的。”

又转向李薇姥娘道,“娘,小重外孙子马上就有一个。春杏家的呀,快了往前九月里你且等着吧。”

李薇趁机悄悄退到一旁,在春兰身边坐下,问道,“二姐,小舅舅外派了官么?”

春兰点点头,“是,德州知府。娘和姥娘去时,他正准备启程,在京中陪了两天。”

李薇一愣,“德州?”春兰悄悄扯了下她,“等会儿再说。”

李薇忙点头。便与又姥娘叙了些路途劳顿,何文轩家的男娃儿如何喜人,直到何氏催梨花姥娘姥爷去歇着,也安排大舅和大妗几个歇去。春柳也来了。

母女几个聚在厅里,说家常话儿。

何氏便问起贺府那边儿的情况。李薇挑着简要的事儿说。说到贺夫人一行去了安吉避闲言闲语。

何氏叹了一声,拍拍她的手,“你几个姐姐嫁的家境都简单些,偏你的最麻烦,早些了了事儿,分开来住,也图个日子清静。”

李薇呵呵一笑,“是呀,谁说不是呢。不过,快了吧。对了,娘,你们回来时,路过安吉,可到年哥儿的酒楼里去看了?那酒楼有我的点子呢,生意可好?”

她一提这个,何氏登时眉开眼笑,“好,好。生意好得很。那个专门招待女客的院子,原来我想着是不成的,谁成想,生意竟然极好。我和你姥娘大妗子两个表嫂,还特意在那里面吃了一回饭呢。菜的味道也好。”

李薇呵呵笑将起来,自这酒楼开业以来,一天也能有二十两的赢利,一年合下来,约有五六千两的收益,竟与她的田庄收益差不多。

春柳在一旁笑道,“梨花现在也是咱们家的有钱人了。以我说,你和年哥儿干脆在安吉置了宅子,只说在外面做生意,早早出去住算了。”

李薇点头,“这些日子我也在琢磨这个事儿呢。可我不舍得爹娘和姐姐们。姐姐们现在成了家,我管不了了。若真要去住,爹娘也得去。”

李海歆方才一直在一旁默默听着,这会儿便插话道,“暂时去不得。你嬷嬷爷爷年龄大了,我与你母亲也不能离太远了。”

何氏也知丈夫自发现了梨花姥娘的异常之后,心里头担心起梨花嬷嬷来。她再不好,再挑事儿,总是亲娘,这点是抹不掉的。心底也认为李海歆说的对,便笑着拍李薇的手,“你爹说的也是。要说人这一辈子,无非爹娘儿女的挂心。早先是照看你们,把你们都照看大了,轮到要照顾爹娘了。”

李薇有些失望,但一想往安吉去,也只是计划中的事儿,不知哪天才能离开府里,便住了嘴。

何氏去安排晚饭,李薇趁机将春兰拉到最后面的小院里,与春兰悄悄说道,“二姐,年哥儿先前与你提过去德州的事吧?”

春兰点头,“是,五月里他回来提及过。”

李薇沉思着,一边道,“他只说去德州办事儿,我只当是生意上的,也没多问。算算时间,那会儿他应该已知小舅舅去德州任职了吧?为何与我们一字没提?”说到这里她住了嘴,翰林编修升知府,这算是坐飞机火箭似的升职了。按说是对他们家而言是大喜事儿,他瞒着不说,是不是另有隐情?

春兰想了想,道,“也许是正巧去有事儿,巧合了。”

李薇不敢说旁的,只是点头附合,“嗯,也有可能。”

次日用过早饭,李薇姥娘一行都要归家,何氏也知道这一离开家三四个月,都挂心家里,也不多留,送了他们出城。

李薇自贺夫人不在府上以来,颇为逍遥自在,送了人走,又去庄子上瞧了瞧庄稼,苞谷穗子长得比去年大不少,也齐整了些,现在粒子正在灌浆,再过个十五六日,苞谷便能煮着吃了,今年不闰月,节气赶到八月初十左右,便要开始收秋了。

鸡娃儿子已长得半大,一群一群的在田里跑得欢实。李薇在田里消磨些时光,又去何氏那里用了晚饭,磨到天将擦黑,才回了贺府。

刚进了院子,桂香便回道,“小姐,大少爷回来了”

李薇一愣,近些日子贺家大少爷回来的倒勤快,李薇自然能猜到为什么,但却没细问过贺永年,总之这种事儿,知道的人愈少愈好。她也不在几个丫头面前提。

便道,“他回来有什么奇怪的,近些日子不常回来么?”

桂香道,“这回不一样呢。听方哥儿说回来的时候,脸色阴沉得很,象是要吃人杀人一般。”

“哦”李薇点了点头,“其它还有什么事儿?”

桂香摇了摇头,“大少爷进了院子便没再出来,其它的不知道。”

贺萧前两天去了青莲县,视察那边儿的生意,至今未回,若大少爷的脸色不好是因为那盐字将他套住,不知道他会不会把握着这个机会,淘腾些银子出去呢。

大约十天之后,贺萧一行终于回来了,得到信儿,李薇有些诧异,自她嫁进来之后,贺萧去外县巡视生意,最多不超过五天便回。这次去的时间可不短。

忙让麦芽去打听消息。过了大约半个时辰,麦芽匆匆跑进来,急慌的道,“小姐,小姐,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儿这么慌张?”

麦芽儿脸色微微发白,急切的道,“我…我听给老爷赶车的佑哥儿说,咱们在青莲与方山的铺子全都易了主老爷当时便气倒了,半路上已使人去叫大少爷二少爷回来”

“哦”李薇眉头一动,心中却暗喜欢,又松了口气,却装作十分吃惊的样子,“易了主?是谁卖的?是大少爷?”

麦芽儿摇头,“不知道。那几个铺子都不是从咱们贺府手中接过来的。”

李薇再问,“那这么大的事儿,原先的伙计管事儿怎么都没来报个信儿?”

麦芽儿摇头,“不知道呢。”

李薇摆摆手,让麦芽儿下去,又让几个丫头都出去,在屋里寻思起来。这事定然是他与周濂做得无疑,若要避开那些铺子里的贺府的忠心管事儿也不算太难,随便找个什么由头打发出去十来日,这事便做成了。

再结合那日大少爷回来,神情阴暗,心说这下,是真的要结束了。

第二日一大早,李薇是被人吵闹声惊醒的,翻身坐起,看院中几个丫头又在窃窃私语,院外似是人来人往的,声音嘈杂。

扬声叫麦穗进来,“外面是干什么呢,这么吵?”

“回小姐,好象是与咱们府上有往来的商户们,不知谁走了风声,说咱们方山青莲的铺子易了主。他们是来讨先前供货未结的货款呢。”

李薇一边穿衣一边问,“有多少人来?”

麦穗回道,“最早来的有四五家,现在还不断有人来。老爷病倒了,都是那个叫东子的接待那些人呢。”

李薇点点头,又道,“让方哥儿在外面听着些,看看府里头是如何应付的。”

“哎”麦穗应了一声,匆匆出去。

李薇穿好衣衫,坐在铜镜前,半晌微微一笑,这两个人实在太可怕。还是他们的老路子老办法。能拿的便拿,不能拿的便毁。

古代商人重信誉,这么一闹,即使宜阳这几个铺子他拿不到手,名誉受损,慢慢没落也是在意料中事。

不知贺萧知道了真象会做何感想?

※※※※※※※※※※※※※※※

而此时,贺大少爷贺永凌正在安吉最富盛名的客栈中,对着一间空荡荡的房屋发呆,突然转身揪起店小二的衣领,双目凶光毕露,透着无望的疯狂,“人呢,人呢,人去哪里了?”

店小二苦着脸道,“这位爷,这客人昨儿傍晚说突然得了信,有要事,退了房便走了,您问我,我哪儿知道啊。”

“那他没留下没什么口讯?”贺永凌不死心的问道。

“没,没有”小二战战兢兢的回道。

贺永凌身后的长随,一脸急切的道,“大少爷,我们这是被骗了。赶快回去告诉夫人,然后去报官吧。”

“对,对,先报官他昨儿走的,定是走不远”贺大少爷将店小二猛的一推,店小二摔倒地上,哎哟哟的叫唤起来。

208章 尘埃落定

三日后,贺永年带着大山风尘仆仆的回来。李薇听到信儿迎出去时,他已进了二门儿,自己便住了脚,等他着走过来。

已是傍晚时分,夕阳晚照,光线透过葱绿树叶,打在他的身上,在地上划下一道道金黄光影。

他一身宽大青衫,衬得人格外清瘦。李薇嘴角含笑,望着来人青衫墨发,步履轻盈,不觉唇角微挑。自五月一别,又是两个多月未见,没成亲的时候,并没有这么噬骨的想念着一个人。而此时,却是心神激荡,内心欢喜。若非不合时宜,她早就飞奔着扑了过去。

“路上走了多久?”迎着来人,李薇按奈下心中的情绪,淡笑着问道。

“一天。”贺永年低声回道,眼睛在她脸上转了几圈儿,又道,“你先回院中,我去老爷院中看看。”

李薇点头,有很多事情很想问,但却突然又觉得没什么必要了。对于他而言,结局是最重要的,想必他也不愿再重复一遍他做过那些事。

两人一道走到前面的岔口,便分了手。她回院子,他去贺萧的书房。

过了不多大会儿,麦穗回来,回道,“小姐,大少爷也到了。想必是跟二少爷一道回来的,路上却没一同走。”

李薇点头,突然颇有些疲惫之感。懒懒的倚在长塌之上,望着黄昏时候的天空发呆。

草草用了晚饭,依旧坐在塌子上等他,直到一更鼓点敲过,院门才响,紧接着听见丫头的声音,“二少爷可用过晚饭了?”

“用过了”是刻意压低的声音。想必是以为自己睡了。

李薇从长塌上跳下来,刚迎到正房门口,贺永年已挑帘进来。见了她一愣,随即轻笑,“怎么还不睡?”

李薇大张了胳膊,笑嘻嘻仰着头,“你抱我进去睡”

贺永年又是一怔,随即弯腰将她抱起,往次间走,边轻笑,“梨花重了。”

烛光昏黄,将他脸上镀上一层暖光,看起来格外疲惫,李薇挣扎着下了地,将他按坐在到长塌上,把早就备好的洗脸水放到他跟前儿,又去取了便鞋,干净的衣衫,一边挽袖子拧帕子,一边笑道,“是呀,我长了肉,是你的功劳,所以要犒劳你”

说着将拧好的帕子展开,走到他跟前儿,顺着浓淡相宜的眉头擦起,然后是长长的睫毛,消瘦的双颊,挺括的鼻梁,微薄的双唇。再洗了帕子,又重新擦过一遍,在他唇上轻轻咬了一口,笑道,“好啦,现在该给贺二少爷更衣了。”

贺永年自被推坐在长塌上,便很安静的坐着,看她一连串的忙碌,轻柔的帕子擦过眉眼脸颊,是她的柔情,也是无声的安慰。此时便伸长双臂,将她揽入怀中,低低叹了一声,又笑,“谁要你做这些?”

李薇将下巴放在他的颈窝处,一手把玩着他乌黑的头发,轻笑,“我自己想做呀,我听人说,男子们都喜欢温柔似水的女子,我在讨你的欢心呢。”

贺永年低沉的笑起来。李薇从他怀中直起身子,伸手解了他腰间绶带,将略带些尘土气息的外衫脱下,一股微微的汗味儿弥漫开来,她微纠结了一下,笑道,“贺二少爷,要不要小女子侍候你沐浴?”

贺永年挑眉,“此主意甚好”

李薇呵呵笑着,将他的外衫挂在一旁,替他解了发髻,把他往一旁的洗簌间里推,“好,我在此间侍候,你快去洗吧。”

贺永年轻笑了笑,将门关上。李薇靠洗簌间门口儿,脸上的笑意暗了下来,还差最后一件事儿未了。贺府发生的这些事儿,要贺萧不怀疑他很难,即使抓不到证据。

最后一步是要应付他们的诘难盘问,虽然不太愉快,总算是黎明前的黑暗了吧。

听到里面水声停了,她立刻换上笑颜,顺手取了挂在一旁的大帕子,向里面喊道,“出来我替你擦头发。”

话音刚落,洗漱间房门已开。贺永年眼睛含笑,却毫不客气的将手中半湿的帕子塞到她手中,“好。”

他的头发与记忆中的一样轻软,李薇擦得很认真,动作很轻柔。终于将头发擦了半干,在她轻柔的梳着头发时,贺永年在前面笑道,“梨花今儿是怎么了?”

李薇手顿了一下,又接着梳,笑道,“我也不知道。老爷与你说了什么?”

贺永年微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只是问了问安吉的情况,以及大少爷与哪些人打过交道。正好他也在,便不须我细说,只权当是陪坐着。”

李薇又问,“那他们没怀疑到你?”

“暂时没有。不过,终会想到的。梨花是担心我受他们言语上的诘难么?”

李薇点头,将梳好的头发拿一根发束了,才从他身后探过头来,笑道,“是呀,他们吃了这么大的亏,自然怀恨在心,但凡能想到的人,总会想一遍儿的。肯定会问到你头上。”

贺永年拍她的手,“无妨。早年我回来时,已听过不少了。”

李薇一想,也是,那会儿他还是孩子,又与贺萧说过佟氏猝然而亡的内情,贺夫人当时定然没什么好话,没什么好脸色便笑道,“是我胡乱操心了。夜深了,我们早些休息吧。再过两日贺夫人几个回来,那才是真正的热闹呢。”

贺永年起身,将她抱起,“好,我们休息了。”

※※※※※※※※※※※※※※※直到三四日后贺夫人一行回来,贺府已是纷乱一团的烂摊子。

宜阳县城内口口相传的便是贺大少爷在外面被人做了局,失掉一大半的家财,现在贺府已是外强中干,怕是百两的现银也拿不出来了。本来因贺萧卧床而未及时拿到银子的生意伙伴,闻此风声更是下了死劲儿的向贺府讨银子。

贺夫人在安吉,对贺大少爷做的事儿本是知情的,存着与贺萧赌气的心思,也存着扶持儿子一把的心思,对贺大少爷想做官盐之事,并未阻拦。但是后面卖铺子的事儿,却是贺永凌瞒着她做的,直到那姓金的跑了,她这才知了内情,一切都为之晚矣。

在二门处接到贺夫人一行,李薇一愣,贺夫人仿佛这一去不是三个多月,而是三年,或者更久。原先因保养得益而显得比何氏略年轻的脸儿,现下已憔悴不堪,身子里象是被人抽去了精气神儿,老态毕显。

安吉那边儿留了人等着报官的结果,但是这边儿的事却拖不得。贺夫人回到家的当日,贺萧的身子好了些,午饭过后,梅香院有丫头来传话,说贺萧他到正房议事。

李薇心想,这议事,大约是要议眼下这些生意伙伴债主们的银子如何尝还的问题吧。

送他到院门口儿,笑问,“把该让的让出去,换我们出府另居,你说如何?”

贺永年点头,“好。”

李薇目送他拐入前往贺萧院中的巷子,又立了好一会儿,才回转。进了屋中,心神不宁,便找出他昨儿换下的衣衫,叫几个丫头打水来,她亲自洗。

洗好衣衫,又左晃右晃找了些活计,这么一寸一寸磨到天将黑时,贺永年才回来,李薇听见院中有他的声音,慌忙跑出来,看他唇角含笑,心头猛然一松。

将几个丫头都遣了出去,才拉着他急切的问道,“如何?他有没有同意?”

贺永年一笑,“两个铺子呢,如何会不同意?再有贺家家财从此我不分半分,她们没理由还不同意?在这府里,我也不过是个多余的人罢了,从此不他们眼前碍眼,自是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李薇听得这样的结果,心头一松。心知实情并非如他说的这般容易,却故意笑道,“家财你已提前拿走了,自是不能再要了”又兴奋的追问,“我们什么时候走?先前儿不敢与你说,现在说了也无妨,这个府里,我是一天儿也呆不下去了”

贺永年轻笑,“再过两日,我将两个铺子帐目理清,交与他们。这两日,你若嫌这里乱糟,回咱娘那里住着可好?”

李薇摇头,“不要,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自是要陪着你”

突然她又想到一个问题,“安吉你那酒楼,他们没说要回?”

贺永年轻笑,“那个可不是我的,东家姓关”

李薇愣了下,想了半晌也没想出他熟识之人哪个姓关的。贺永年看她这迷糊样子,凑近她耳边轻笑,“原来梨花不知姥娘的姓氏”

李薇眼睛眨了几眨,她还真不知姥娘的姓氏,谁没事儿会去特特的问那个又笑了起来,“你早防着呢?”

贺永年点头,“嗯。”

李薇舒了一口气儿。那个酒楼是她出过点子,他出力一点一点做起来了,给了旁人自然不甘心。

欢喜的拉着他道,“这下好了,终于尘埃落定了。你从此也不许再想这些事儿。虽然铺子还了他们,但是还了债之后,基本也等于一个空壳子了。所以,事情完结之后,我们回李家村拜拜佟婶婶,然后,我们到安吉去。对了,我们也把二姐和三姐勾过去如何?四姐也早先到安吉那边发展,等她生了宝宝之后,我们趁机也把他们勾过去,一大家子从此相互照应,和乐美美的…”

贺永年弯腰将她抄起,笑道,“好。不过,不许再叫婶婶,你应该叫娘才是。”

李薇吐吐舌头,“是,夫君”

又是中元节将至,十五年后,此时再去见佟氏,终可以坦然一些了吧。

虽然没有明说,李薇却能感应到,他是想就此打住了。

如此也好,贺府经过这一次事件,已今非昔比,除了实质的损失之外,名誉的损失更是无法估量。

209章 再回李家村

李薇在回李家村之前,回了趟了城西自己家。她到时,一院子静悄悄的。

初秋晨阳透过枝叶缝隙洒下来,衬得院子更加静寂。何氏闻声出来,笑道,“我正说你今儿再不来,我便使人去叫你呢。”

李薇心头有些不好受,虎子一去学里头,这院子显得太静了。一边笑着问,“我爹呢。”

何氏摆手,“你爹哪里能闲得住,吃过早饭便去庄子里了。”

李薇进屋便瞧见塌子上的针线箩筐,里面有两双虎头鞋,两夹小便鞋,一旁还铺着刚剪好还未开始做的婴儿小衣衫,知道是给春杏的小包子做的。伸手取了一只虎头鞋,拿在手中看,笑道,“娘,你做得还怪好看呢。”

何氏叫丫头给她倒了茶,走过来坐下,叹笑,“早先我在家里当闺女的时候,也绣过花,后来到了你嬷嬷家,一家子老小都要我做衣衫,只求做好能穿就成,哪里还顾得上精不精细?现在倒是没事儿,做着消磨时间呗。”

初来时这院子的寂静,已让李薇心头不舒服,听何氏这般说,心头更是异样的难过,略想了想,便笑道,“娘,我们那边的事儿已算是了了。年哥儿说先回李家村去祭拜佟婶婶,然后我们两个直接从李家村回安吉。等过些日子,以他在安吉做生意,我要去照顾的名头,让丫头们将箱笼收拾了拉过去,从此便在那边儿住了。你和我爹也去吧…我舍不得娘呢。”

何氏叹了口气儿,笑笑,“再说吧你爹还是不放心你嬷嬷爷爷,安吉离家太远,万一有个什么事儿,单路上也得走个五六天的。”

李薇默然,虽然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还是有些失望。

何氏嗔怪她,“都快当娘的人了,还这么黏着爹娘,让人看见了笑话”

李薇嘿嘿笑了下,将视线移向针钱箩筐,“那娘也给我剪个小袄的样式,我也试着做做。人都说姨要送袄儿呢,别到时我空着手,四姐埋怨我不上心。”

何氏嗯了一声,起身去拿花布样子,一边问,“这几天我也没出门儿,你们那府里头现在如何了?年哥儿他爹身子好些了没有?”

李薇接过何氏手中的几块花布,挑了一块素色偏男娃儿的递给何氏,“贺老爷的身子倒没大碍,不过是气着了,喝了几剂药,已缓了过来,正调养着呢。我这几天儿也没太注意那边儿的事儿,恍惚听说正在四处筹银子还先欠人家的货款。”

何氏又叹了一声,半晌道,“先前你递信儿来,说年哥儿把铺子让了,我心头这才放些心。生怕他心头有气,做事太绝。”

顿了下又道,“虽说是那府种的因在先,可若下手太重,终是自己的良心难安。再说,他也不是那种从根里就狠的孩子,硬是这么做了,一辈子受良心上的谴责”

李薇含笑点头,“是,还是娘看得透。现在都了结了,你也别操心了。”

正说着,院门响了,李薇伸头看去,驰进来的却是周府的马车。不觉笑了,忙下了塌子,迎到廊子下站定。

春柳抱着五福下了马车,一眼瞧见她,先是瞪了她一眼,又笑着教五福喊姥娘小姨。

五福脆生生的喊了声,“姥娘,小姨”

何氏眉开眼笑的招呼,“哎哟,我的小乖乖,快过来让姥娘抱抱”

五福双手伸向何氏,显得很是乖巧,惹得何氏与李薇齐声夸赞。

春柳笑道,“她呀,自打先前儿大姐一家走了后,春杏又回了镇上,梨花出门又不方便,家里去的人少了,这才稀罕起人来。上次周濂回来两天,走时,她哭得泪人似的,抓着衣裳不让走,把周濂哭得眼角发红。以往她可是不理他走不走的。”

何氏抱着五福哄着,李薇悄悄向春柳笑道,“三姐,不如我们一起搬到安吉去吧。安吉是州府,离京城又近些,三姐夫便是将生意往外扩些,也能五六日回一趟家呢。”

春柳斜了她一眼,先瞪又叹,“我自然是想搬的,只怕我公公在宜阳住久了,不舍得。”

何氏回头瞪李薇,“你们只管过好你们的便成。姐姐们都成了家,哪里还能顺着你个人的意。”

李薇讪讪笑了下,便不再提这茬儿。

丫头们上了茶后,春柳将人打发出去,这才向李薇道,“我今儿来可不是没事闲逛的。先使人到贺府去,听说你来了这边儿,我才赶过来的。”

何氏忙问,“那是有什么事儿?”

春柳点头,“可不是有事。我今儿听我们府里一个大娘说,贺府这几日供货商户前去讨债的事儿,背后是方府的人在攒到呢。那大娘家的老头子,是我们这边酒坊子的管事儿,平日里消息也灵通,这事八成是真的。”

李薇一笑,“这也有可能。他们本就是对头,遇到这样的好机会,还不狠劲儿的落井下石往死里踩,难道会去救一救么?”

何氏坐在一旁听她们姐妹二人说了一会儿话,便打断道,“行了,以后他们有什么事儿与咱们不相干了。只听不议。”

春柳转头笑道,“知道了,娘。对了,春杏那里这两天可有信儿来?”

何氏摇头,“半月前二柱倒是过来了,替他巡视铺子。来咱们家里坐了会儿,说是睿哥儿心头挂着春杏的身子,在家守着呢。也带了春杏的口讯儿,说那边儿一切都好,不让挂念。”

春柳与李薇都笑春杏那性子,偏武睿宝贝得很何氏也笑,“早先我还怕春杏这性子太强,睿哥儿性子又暴,成了亲后,两人会吵闹个时候呢,谁成想,春杏这个死丫头竟把他拿得死死的”

李薇想了想便说,“正好年哥儿说要回李家村给佟婶婶上坟,我们去安吉之前便拐到镇上瞧瞧。”

何氏抱着五福逗着,“好,去瞧瞧使人捎个信儿来。我呀现在最挂心的就是她了。”

又问五福想不想四姨。五福掰着小手指,半晌才说,“不想,想大姨”

何氏脸儿上的笑意顿了下,叹息,“姥娘也想呢。这一走小半年了,也不知道安定下来没有”

※※※※※※※※※※※※※※※

七月十四一大早,李薇与贺永年借着为佟氏上坟的由头离开了贺府。把几个丫头都留在府里,让孙氏掬着她们,莫去闲逛说嘴,把院子里收拾收拾。

马车驰出宜阳县北城门儿,李薇从车窗中伸出头来,回望过去,初秋的风夹裹着丰收的气息,拂过面颊,惬意得很贺永年轻拍她的背,李薇缩回头,他笑问,“怎么,舍不得么?”

李薇呵呵笑着摇头,“你不知道吧,其实我心底可没把宜阳当成家。一直都觉得不过是个暂居的地方。真正家的是在李家村呢。”

贺永年笑着点头,“是,我也是觉得”

李薇笑起来。一路上是田野即将丰收的景象,倒也不闷,两人说说笑笑,在天将黑时回到李家村。

这个时节,田里路上行人都极少,直到马车拐进竹林小道儿,才遇上一个拾粪的老头,他见马车驰来,停了手中的铁揪,拉着长长的尾音,喊道,“哟,这是老大家的人又来回了呀。”

李薇在马车里听见,挑起车帘,探出头来笑道,“是老爷爷拾粪呐”

“哎”胡子花白的老头笑得满脸褶子,响亮的应了声。觑眼瞧着,“你是春杏丫头吧?这是打哪儿来?”

李薇咯咯咯笑起来,趴在车窗上答话,“老爷爷,我是梨花,家里最小的那个”

老头恍然大悟,一边笑一边摇头,“离家久喽,我都不认得了”说着扛起了粪箩筐,准备往外走。

李薇附合了两声,与那老头告辞,方哥儿赶着马车往前。王喜梅在家里听到动静,迎到栅栏口儿,远远笑道,“哟,是梨花来了?”

李薇在车里应了一声,马车停下,李薇挑起车帘一边下车一边笑,“三婶在家里干啥呢。”

王喜梅将手晃了晃,“瞧,正在家里做饭呢。这一手的面你们来的正好,晚饭三婶做煎饼吃呢,等会儿你们过来吃饭。你三叔去镇上送鸡了,也快回来了,我这就去做菜,叫春明去打酒”

正说着牡丹从院里走出来,怯怯的叫了声,梨花姐。看看贺永年,半晌,又憋出一声姐夫来。

王喜梅见她们赶在这个时候回来,便知是为了给佟氏上坟的事儿,便让他们先回家,又道,“你母亲留了钥匙在家,六月初六时,我刚把你们东屋清扫过,被褥也晒过了。”

李薇含笑致谢。方哥儿前面赶着车已进了院子,她与贺永年前肩走着,缓缓向自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