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你父亲的藏书啊,上面做了好多笔记,有些书里还夹有案牍、便笺,天承十七年的状元郎,当世有名的大儒,可以想见令尊的遗墨有多珍贵。”

俞宛秋努力压抑住渐升的怒气:“那批藏书你都看过?”

何若歆笑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基本都看过,怎么可能不看呢?若非阴差阳错,这批书被吾国陛下暂时保管,愚姐怎么会有机会看到。”

“你在哪里看的?宫里还是这里?”

何若歆脸上泛起红晕。低头笑道:“自然是宫里。陛下的私人书阁共有三把钥匙,他给了我一把,发现里面有令尊的藏书,忍不住翻了一下,结果看到好多眉批注解,辞句精妙,见解不凡,让愚姐收益非浅。”

俞宛秋越听越火,该死的梁瑾瑜,扣着她父亲的书不还就罢了,还随便给人看。

可她能怎么办?大骂一顿还是勒令他如期归还?那批书是她为了逃命忍痛舍下的。走时并未交托梁瑾瑜保管,他等于是捡来的。人家并无霸占之意,上次归还了一部分,何若歆的开场白也是“忘了带”,她只能按捺住不快恳求:“表姐回宫后,能不能派人将书送过来?我想好好整理一下,给父亲出一本遗墨录。我们父女缘浅,无法承欢膝下,只能以这种方式略尽孝心,还望表姐成全。”

“这个…”何若歆为难起来,“不是表姐不成全,而是…”她支吾了一会儿,总算找到了回绝的理由,“你如今随军,到处奔波,居无定所,带着书不嫌累赘?那些书上次丢了有人帮你捡,下次可就不见得了。”

“几十万人的军队,两箱子书还带得了。”

“可那批书收在陛下的藏书阁里。”

“表姐不是有钥匙吗?”

“我…陛下不在宫里,我怎敢随便进出。”

俞宛秋看向何若歆,双方视线甫一接上,那边眼珠不是左转就是右转,总之不敢对视,让俞宛秋起了疑窦:何若歆真的有梁瑾瑜私人藏书阁的钥匙吗?

俞宛秋试探道:“表姐,我可以出钱买回,价钱由你开。”

何若歆忙表示:“我们姐妹之间,还讲什么钱不钱的。”

俞宛秋继续抛出诱饵:“我知道表姐不稀罕钱,可这是我的心意,五万两,表姐你看够不够?”

何若歆呆掉了。何家的家境和俞家差不多,虽是一方富豪,奈何人口繁衍太快,人均财富占有量并不多,何若歆又是个女孩,娘家能给她多少陪送?她在宫里只是个四品,月银不超过十两,当上四分之一皇后管理后宫也是最近几个月的事。俞宛秋敢赌一块豆腐,何若歆手里的私房钱几千两到顶了。

想到这里,俞宛秋又道:“那批书本来就是要还给我的,若非贵国皇帝忙着打仗,顾不上这茬,他早派人送给我了。上次你四哥来还带来了一部分呢,现在表姐替其劳,送还剩下的,贵国皇帝知道了,只会夸表姐擅体上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若歆苦着眉毛思虑良久,最后表态道:“看妹妹一片孝心的份上,姐姐就勉为其难,试试看吧。”

这番说辞,让俞宛秋肯定,何若歆手里并没有书阁的钥匙,她所谓的“试试”,多半指跟梁瑾瑜求书。

俞宛秋愁上眉梢,她愿意花大价钱,只是不想因为那些书跟梁瑾瑜牵扯不清,想另辟蹊径,绕过梁瑾瑜,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书弄到手,可绕来绕去,好像又回到了原地。梁瑾瑜若肯听何若歆的话,她现在不会只是个小小的四品宫妃。

同人卷 第二百六十三章 刺探敌情

第二百六十三章 刺探敌情

傍晚时分,北风夹着霏霏细雪在廊外斜斜飘过。俞宛秋披着雪白狐裘。戴着同色獭皮手笼,送何若歆回客院休息。长长的抄手游廊,一盏盏宫灯在风里摇曳,照见两边的树木光秃秃的,连人工小池塘里也只剩下了几杆残荷败梗。

何若歆渭然叹息:“还是我们南方好啊,冬天没这么冷,也没这么萧瑟荒凉。” 言辞之间颇有憾意。

俞宛秋微笑着附和:“若说宜居,自然是南方了,气候温和,水秀山明。”

何若歆眼神闪烁,欲言又止,她想问,那以后,赵国安守南边,靖取梁而代之,可好?她虽是南方人,若赵靖能联手灭掉梁国,再划江而治,靖迁都上京,再冷点她也愿意了。梁瑾瑜是称了帝,她也当上了良妃。可窝在樊城那小旮旯里,终究名不正言不顺,只有占据了上京的皇宫,在那里拥有一处主殿,于她而言,才是真真正正做了皇妃,足以光宗耀祖。

远远的,一群人迎面走来,何若歆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心跳加速,脸上烧成一片,不由得拈起帕子掩嘴轻咳,果然触手滚烫。

她随四哥何绍文从老家出来,因为四哥交游广阔,本身又抱着给她择婿的念头,她也算结识了不少了青年才俊,其中以梁瑾瑜,也就是当时的秦决最是个中翘楚,让她一见倾心。可迎面走来的身着杏黄袍的男子,身量比梁瑾瑜还高,比他还年轻,贵气逼人,俊美非凡,而且是极具男人味的英武。她早就听说赵太子武功高强,如今只是远远地瞟一眼,那虎虎生威的架势就让人心颤心折。

难怪,听客院的侍女们说起。有人明知太子不喜陌生女子近身,还借着跪拜的动作挨挨擦擦,结果被一脚踢飞,当场掉了一颗门牙,流了一摊血,成了衢州城妇孺皆知的笑柄。照理说,这样不知怜香惜玉的暴躁性子,该让女人惧而远之才对,偏偏一个个迷得紧,闲聊时总忍不住把话题绕到太子身上。仔细想来,怜香惜玉或貌似怜香惜玉的男子未免太多,也就没什么好稀罕的了,反倒是那不假辞色,一心一意只对一个人好的,格外打动人心。

余光里,见表妹含笑望过去,那边也瞬间柔和了不怒自威的容颜,何若歆咬住唇,心里说不出的烦躁。表妹不过是庶女,父母双亡,无依无靠。论起出身,比她还不如,凭什么独占这样的人中龙凤,她还是大家族的嫡女呢,又有个身居要职的兄长,却要与许多女人分享丈夫。心里不忿,面上自不会流露出半点,待两边人马走近至一步之遥时,才敛衽福身,娇滴滴地道:“太子殿下万安。”

赵佑熙淡淡点头:“靖帝陛下已经在撷芳园等着娘娘了。”

何若歆双颊嫣红,胸口一阵悸动,腿根酥麻,待要接话,却见那性感之极的英伟男子已经转向表妹,一改方才的客套语调,半是爱怜半是责备地说:“没看外面都下雪了,你怎么又跑出来?”

俞宛秋在人前躲避着他的亲近,侧身道:“我送送表姐。”

那人怎容她闪躲,不由分说一把揽住:“你身子弱,你表姐又不是外人,不会计较这些的。”

何若歆张嘴想表明自己“不计较”,赵太子已经扬声吩咐下人:“好生送何娘娘去撷芳园。”

说罢,也不跟她道别,急急地搂着臂弯里的人往回走,倒是俞宛秋过意不去,回头说:“表姐你好生歇着,明日午膳我再派人去请你。”

何若歆摇摇头:“天气冷,表妹身子不好,就别费心了。”

“哪里。你是贵宾,难得来一趟,我怎能不尽地主之谊?”

“已经给你添很多麻烦了。”

“姐妹之间,说什么麻烦。”

声音越来越远,显然有人不肯让她在风里久待,只想快点拉她进屋去暖着。

何若歆怅然若失,她们对话的过程中,赵太子始终没插话,也没朝自己看一眼。何若歆一向自负美貌,虽然表妹确实清丽出尘,但自己也不差呀,为何那男人眼里只有她?

撷芳园的小花厅中,梁瑾瑜倚着熏笼看手折,何若歆故意挟一股冷风几步抢进,呵着手直嚷嚷:“好冷好冷,又下雪了。”

梁瑾瑜不露痕迹地往后一让,眼睛盯着手折说:“那你快烘烘。”

“皇上给臣妾渥着嘛。”何若歆大起胆子撒娇,把冰凉的小手往暖热的大手里塞。她受了那对恩爱夫妻的刺激,来时故意把手笼扯掉,就想看看皇帝夫君会怎么对她。在宫里时,受宫规约束,连侍寝都是事先香汤沐浴,再由几个太监用软辇抬进桐花阁。跟皇上同房后立即抬走,弄得像例行公事一般,紧张多过刺激,哪有**撒娇的机会。皇上称帝前,那么多年混迹市井的岁月,据说出了名的风流放恣,谁知一朝登上九五之尊,比那些世袭的帝王还中规中矩。

梁瑾瑜这回没让开,把手折搁到茶几上,两只手一起合过来,那暖融融的感觉。一直暖到心底,让何若歆对表妹的嫉恨无形之中淡了许多,幸福地眯起眼叹息:“真暖啊!”

梁瑾瑜笑渭:“看来你表妹待客不周,都没想到给你弄个手炉。”

何若歆一撇嘴:“那丫头怪癖多,闻不惯炭火味,她自己都不用的。”

“难道她屋里都不用炭盆?”

“只在外厅用,里屋再冷也不用的。”

“幸亏赵佑熙身强体壮,不然…”

梁瑾瑜不知想到了什么,先咧开嘴笑了,随即又抿紧唇角。

“皇上…”何若歆不明所以,怯怯地喊了一声,见识过梁瑾瑜翻脸无情的铁血手段,她对这个人终究是惧怕占了上风,见他眼神阴郁,哪里还敢撒娇撒痴。

“没事,你接着说。”梁瑾瑜回过神来,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手。

“说什么?”何若歆有些怔忪。

“就说你在那边都看到了什么,吃饭的时候又说了一些什么。”

“这些…皇上也想知道吗?”何若歆脑子里闪过某种不好的预感,语气便有些试探的味道。

话音才落,那温暖的大手便松开了,耳朵里响起的是属于皇帝的威严嗓音:“你别忘了,带你来可不是探亲访友的。”

“是,是,臣妾明白。”何若歆连连点头,来之前梁瑾瑜就交代过,赵靖之盟不过是临时组合,本质上是敌非友,借着与太子妃交流感情的机会探听一些消息,是她来此的主要目的。

想到这一层,对梁瑾瑜的冷淡,她反而坦然了。他是一国之君,凡事以大局为重,自己既立心要当他的贤内助,怎能想些有的没的影响情绪、干扰判断。

在身边之人愈发严肃的目光中,何若歆开始慢慢复述起今日与太子妃共聚的全过程,包括每句话,每个细节。

她只隐瞒了一件事。就是太子妃天价索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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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送走了在这边养病的母亲,昨日就准备恢复更新的,居然写不出来,看来写文是不能停的。

向所有的读者致歉,这月大概只能1更了,下月看能不能2更。

这部书一共三卷,第三卷是赵靖之争,其中包括天使面孔魔君本质的尧儿小殿下的成长,老狐狸赵延昌的言传身教啊。

同人卷 第二百六十四章 雪夜围炉(一)

第二百六十四章 雪夜围炉(一)

太子夫妇居住的如意馆。外厅和暖阁之间挂着厚厚的帘子,绣着大朵的富贵牡丹,里面隐隐传来追问:“刚那女人朝你打什么眼色?如果没在路上遇到我,你是不是打算一路送她回撷芳园去?”

茗香托着茶盘,里面两只薄胎细白缕银杯子,发出轻微的碰撞声,知墨伸向门帘的手停在半空,两人的视线略作交汇,还是决定进屋去。主子都回来了,下人连茶都不奉像什么话。

俞宛秋态度悠闲地接过柚子蜂蜜茶,放在口边细细啜饮,似乎没看见身旁那人带着探寻的灼灼目光。

赵佑熙沉不住气了,放下茶水道:“你们先下去吧。”

他自认不是妒夫,可那什么表姐的眼光明显不对劲。姓何的都是一路货色,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是好人。上次何绍文来,偷偷摸摸地送给丫头一箱子书,替梁瑾瑜夹带私信。这次,梁瑾瑜为国事出访,明明时间那么紧,居然带个妃子。还好巧不巧是他妻子的表姐。

他信得过自己的爱妻,可信不过旁的男人,尤其是梁瑾瑜。男人之间有种微妙的直觉,他知道梁瑾瑜对自己的妻子兴趣浓厚。若是那平庸无能,或自诩清高的男人,喜欢的女人嫁人了,一般都会死心。可像梁瑾瑜这样,既自信自傲又诡计多端,为人亦正亦邪的,那些个规矩礼仪,表面上遵守,其实未必放进心里,为人行事只图自己开心,哪管他人死活,更不会在意外人怎么评价。

他自己亦是这样的人。当初喜欢上丫头时,只想着怎么弄到手,从不曾考虑过她是否愿意,是否许过亲。便结了亲又如何?他喜欢的人,只能属于他,陪着他,别的男人想都不要想。强势的人大抵如此,所以他一直防着梁瑾瑜,怀疑他这次带姓何的女人来是别有所图。

喝完一杯热热的果茶,俞宛秋笑眯眯地偏过头去,她只是想逗逗他,看他着急而已,这件事。她本就没打算瞒着。自从上次为一箱子书差点酿成一场事故后,她在处理类似事情时就特别小心,总的原则是,堵不如疏,那次如果她一开始就坦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也不至于把赵佑熙气成那样。

赵佑熙听了几句,眉头越皱越紧:“怎么还有书在他手里?”

俞宛秋楞了一下,随即想起,当时为了不激怒他,没敢说梁瑾瑜扣押了一部分,这会瞒不住了,只好承认:“是的,何家表哥拿来的只有四分之一不到。”

话音刚落,就见夫君眼里闪过一抹阴霾,语气强硬地说:“这事你就别管了,我自会问他要。”

“你?就那样直接找他?”

“嗯,你的书,你凭什么扣着不给。”

俞宛秋想了想,觉得这未尝不是个办法,自己不好跟梁瑾瑜打交道。就让赵佑熙出面,这事,真要正儿八经当众提出,梁瑾瑜反而不好回绝。

以前她怎么就没想到索性把事情摆到台面上呢?

看小妻子一副懊恼样,长长的睫毛覆盖着平日勾魂摄魄的美丽眼眸,赵佑熙有些急躁的情绪渐渐平复,心里一片柔软,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嫩颊,心疼地数落:“你呀,就是什么事情都爱自己揽着。以前你一个人,凡事没人替你担待,现在你有了我,我是你的相公啊,什么事你都可以交给我。”

俞宛秋捉住他的手指,好玩地咬了一下,看他眼里升腾起小火苗,笑着吹了吹道:“谢谢你,军国大事我帮不上忙,这点芝麻绿豆小事若还要麻烦你,我心里过意不去。”

赵佑熙可不这么认为,梁瑾瑜那人狡猾得很,一点小借口,到他手里,都可以玩出很多花样。要不然,换个光明磊落的男人,怎么会扣着别**子的书,背着做丈夫的,下饵钓鱼似地慢慢哄?想到这里气恼又生,看着薰笼咬咬牙。方抬起头道:“不论大事小事,你只要交给我就好了,今年冬天特别冷,趁着现在前方还算安静,你在屋里好好养着,让我没有后顾之忧,比什么都强。”

俞宛秋“嗯”的一声,眼睫扇动几下,小手绞紧绣帕。赵佑熙的声音毫无责怪之意,一如既往的温柔和悦,却让她心生警惕,暗暗自省。自随军以来,她努力给自己找事做,一心想替他多分担一些,她以为这才符合一国太子妃和统帅夫人的身份。在她看来,即使没有现代灵魂,古代女子也尽有能干得支起半边天的,最典型的例子,如武则天,她从不曾反省过自己的想法与行为可有不妥之处。现在听了赵佑熙的话,再瞄瞄身边人那挺拔威武的样子,这才意识到自己思路的偏差。

武则天能干,是因为唐高宗懦弱无能。自己的夫君是何等人物,个性霸道,由来说一不二,每次往点将台上一站,顿时三军整肃,鸦雀不闻。即使像陈学愚那样在原安南王府做了几十年幕僚的老臣,在赵延昌面前或许还敢说两句笑话,君臣之间打趣戏谑,在赵佑熙面前却不敢稍有放肆,陪同巡视也好,升座议事也好。都老老实实地谨守君臣之份。将领们更是,不管是陆家兄弟还是其他年资更老的将军,在太子面前,哪个敢高声喧哗?连陆满仓的粗嗓门都要细上几分。自己跟了这样的男人,却一味逞能,他若不是真心疼惜,怎么会一直容忍,做什么都说“好”,从不曾违拗打击。

迟来的领悟让俞宛秋羞愧地埋首于膝,新做的松石绿云锦百裥裙柔滑地贴附在额上,据织造坊的人说,这是最顶级的云锦,十个织娘半个月才能织出一匹,价值千金。不远处悬挂的那件雪貂皮斗篷更是价值万金,即使随军在外,他仍给自己提供了最奢靡的生活,自己又为他做过什么?只会添乱,只会惹麻烦,如那次跑去法会遇刺,再如这次,跟梁瑾瑜勾连不尽的索书还书。

俞宛秋望着熏笼长久无语,直到被一阵炭火气呛咳得气喘不已。

赵佑熙忙把她拉进里屋,着急地说:“怎么办呢,你闻不惯这味,可不烧炭盆,屋里又太冷。”

“没事,炕下有地龙。”俞宛秋索性脱鞋上炕。

丫头们都在外面,赵佑熙亲自蹲下去给她解下另一只绣鞋,摸摸袜子说:“还是薄了,让她们给你做几双带绒的,啊,这是怎么回事?”

俞宛秋想要缩回脚,已经来不及了,被那人捧在手里仔细察看,旋即怒声喝道:“素琴呢?叫她滚进来!”

对小妻子带来的几个贴身女仆,赵佑熙从没像这样厉声疾色过,素琴偏偏不在跟前。被小太监找来时,屋里已经战战兢兢跪了一地,太子殿下坐在上首黑着脸问她:“你身为掌正,太子妃脚上长了冻疮都不知道,留着你们这帮废物有什么用?”

素琴第一次见到这种阵势,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俞宛秋也被他的反应吓到了,笑着打圆场:“哪有冻疮,就有点发红发痒罢了。”

“这就是长冻疮的先兆啊,要不赶着治,很快就会变成疮。”

俞宛秋心里自然有数,初到上京的那两年她也长过,只不过,“那也是小事一桩,您犯不着为此生气。”堂堂太子,为妻子脚上的冻疮责罚下人,说出去会成衢州城新笑料的。

“你就是脾气太好,我再不管管,她们都爬到你头上了。”

素琴几个听到这里,忙叩头谢罪,俞宛秋见他动了真怒,反不好为自己的丫环求情了,怕他下达什么处罚指令,到时候君命难违。

直到曹公公请来大夫,才把一地的下人遣散了。

看诊敷药毕,俞宛秋怕赵佑熙继续纠缠素琴等人的失职,主动问起:“靖国君臣一行准备几时回去?”

赵佑熙回道:“明后天吧,他们不走我也会开赶,我可没打算留他们在这里过年吧。”

俞宛秋眨眨眼:“你说,除了重申盟约,商定后期作战计划,梁瑾瑜此来,还有什么目的?”

这话从她口里说出来,赵佑熙反而释然了,笑着揣测:“故意让靖军大营唱空城计,好引梁军入窠?”

“有可能哦”,以梁瑾瑜的老谋深算,每一个举动都可能包含多重用意,一箭数雕。

“可这对靖国有什么好处呢?”赵佑熙琢磨着推论:“主帅不在,万一靖军守不住,被梁军攻破防线,乘胜攻入樊城,占领西部疆土,跟西北军的势力范围连成一片,陈致远即使不称帝,也成了整个西部的霸主。”

俞宛秋质疑道:“不是说梁瑾瑜未称帝前就掌控了西部经济,是西部的地下帝王吗?”

赵佑熙陷入沉思中。的确,梁瑾瑜早就在西部建立起了庞大的地下势力,举凡钱庄、赌场、以及各类**场所,别看招牌五花八门,真正的幕后老板都姓梁。就算陈致远占领了西部疆土,可经济命脉掌握在梁瑾瑜手里,陈致远麾下的三十万兵马驻扎在荒凉的西北关口,粮饷之类原来由梁国兵部统一调拨,失去了这个来源,陈致远只能就地征税,西北地广人稀,中部遍布小藩镇,西南为靖国领地,很难真正臣服,要征税很难。

屋里一时寂静无声,直到谢长宁在帘外通禀:“殿下,靖帝陛下携何娘娘往这边来了,已经过了沁荷亭。”

夫妻俩惊讶之余,赶紧换上外衣迎出去。虽说内眷不宜见外客,梁瑾瑜既带着何若歆同来,俨然打着亲戚的牌子,倒不好拒之门外。更何况,两国正需通力合作,也许摈弃外人,直接交流,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同人卷 第二百六十五章 雪夜围炉(二)

第二百六十五章 雪夜围炉(二)

绣帘高高揭起,雷大海略带尖细的嗓音在帘外说一声“请”。梁瑾瑜身着天青色便服款款而入,眉眼舒展,笑容温熙,将霸气尽敛,仿若只是一个雪夜访友的文士,来叨一杯红泥小火炉上烹的清茶。可惜良妃娘娘与靖帝陛下之间似乎少了点默契,不仅没有配合这种温馨亲和风,反而格外盛装打扮,穿着翡色织金刺绣华袍,再配上华彩熠熠的雀羽披风,头上簪一只赤金并蒂海棠花步摇,吊着长长的坠饰,时不时与金珀耳串相击,真正是环佩叮咚,香风拂拂,艳光照人,若非梁瑾瑜自身的气场够强大,几沦为她的侍从。

俞宛秋亲手往鎏金狻猊里撒上两把沉香屑,以压住浓烈的脂粉味,转头悄声吩咐素琴:“在里面暖阁里摆上一桌茶点,把那套玉珍珑茶具拿出来。泡一壶铁观音”,想了想又道:“这会儿厨下只怕没几个人,叫她们有什么上什么吧,要快”。她可没打算留这两个人久坐,也不看看都什么时候了,天寒地冻的,她本来都要跟亲亲夫君一起钻热被窝了。

拜俞家从小娇养独女所赐,太子妃身边的四个丫环个个能干精细,各有一套本事。东宫的人见这个阵势,日常侍奉饮食亦十分当心,即使在军旅中,小厨房里材料和半成品甚多,很快就端上来十几碟干果酥酪,新蒸的热呼呼糕点也源源不断地送上,样样精致美味,吃得何若歆睃了梁瑾瑜一眼,娇滴滴地嗔道:“皇上,吃着表妹这边的菜点,您有什么感想?”

梁瑾瑜很配合地回了一句:“我们靖国皇宫的御厨都该撵了。”

“就是”,何若歆拈起一块五彩核桃糕,表面粘着各色果脯果仁,看起来诱人,闻起来喷香,一副舍不得进口的样子,眯眼赞叹:“表妹带着随军的点心师傅都这般了得。”

俞宛秋不知这二人到底是何来意,随口解释:“军中并没点心师傅,这是我小时候的丫环领着人做出来的。”

何若歆眼里闪过一丝嫉色。她早就听说父母双亡的表妹身边带着几个出色忠仆,寄人篱下还忒般讲究,她这个真正的世家嫡女反而只得一个贴身丫环服侍,看来这投胎,也是投得好不如投得巧。从来物以稀为贵,人也一样,若俞姑父的嫡妻自己有子女,俞宛秋一个庶出女儿,早靠边站了,哪轮到她充千金小姐。

心里不忿,嘴上也不饶人:“妹妹从小养在嫡姑母名下,嫡姑母原是侯府千金,她调教出来的人,果然手艺非凡。”

俞宛秋还没开口,赵佑熙已经沉下脸来,不好跟女人计较,只问着梁瑾瑜:“陛下浸夜造访,不知有何见教?”

“啊,只是想就一些结盟条款再跟殿下合计合计。”仓促之间,梁瑾瑜搜肠刮肚提出了几点需要再“合计”的,端着茶水的手却微不可察地抖了两下。

刚才。他差点就没接上话,因为他根本心不在焉,神不守舍。他并没有盯着俞宛秋看,在人家正经夫君面前,做为一国之尊的他,还没那么下品,可是天知道,他的感官灵敏到了什么程度。她就坐在他对面,简单的家常打扮,却比任何时候都魅惑,他忍不住会想,如果他们没来,这对小夫妻是不是已经就寝了,是不是已经被翻红浪,鱼水和谐?

光是这样想,他就觉得邪火一阵阵往上串,就像拿吹筒对着炭火,那无声无息、无烟无焰的热浪一阵亮似一阵,直烧得他浑身滚烫,牙关紧咬。

梁瑾瑜死死攥住茶杯,每根修长的手指攥得惨白,本来自然打开的双腿又不自然地合拢,紧紧并着,好掩饰那该死的反应,该死的!他居然光凭着想象的一幕就有了这么强烈的反应,他又不缺女人,此刻身边就有一个,宫里还有一大堆,个个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着他宠幸。只要他愿意。整个靖国的女人,哪个不手到擒来。即便是以前做小混混,甚至小乞儿的时候,分文不带上青楼,那些花魁厅首们,情愿倒贴体己跟着他的也不计其数。他在红fen队伍里向来无往而不胜,几时将一个女人这样放在心上过?

回忆起自“绑架”未遂以来他的这一系列变化,他不惜以身犯险,屡次潜入赵国,名为谈判、结盟,事实上,除第一次之外,后来的若干次,他完全可以派遣自己的心腹,没必要每次都亲力亲为。

不知不觉间,茶杯又空,侍儿为他续上,梁瑾瑜透过袅袅热雾看向对面的那一对,真是璧人啊,男的俊,女的俏,怎么看都是天造地设,怎么看都是神仙眷侣。而自己呢?枉自拥有许多女人,没一个是自己心爱,自己真正想要的。

两个男人言不及义地闲扯,早就偏离了所谓的结盟条款;两个女人百无聊赖地陪坐,窗外的雪仍无声下着。

赵佑熙原以为梁瑾瑜真有什么事需要私下里跟他商议,只是事关机密,不好当着一屋子下人说出口,他原准备寒暄几句就带梁瑾瑜进隔壁书房的。后来看俞宛秋摆出茶点,对方也欣然就席,就忍耐着招待了一会。看看茶都过了几巡,梁瑾瑜还没说到重点。竟像是来窜门的,不觉厌烦起来,起身逐客:“夜深了,陛下和娘娘旅途劳顿,早些安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