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如此,除了不让赵佑熙为难,更怕出意外。俞老太爷和俞老太太都是难缠的角色,万一这两位倚老卖老,哭哭啼啼,甚至拉拉扯扯,惹得赵同学洁癖发作,衣袖一甩,就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

年轻如前吴昭仪、杨筝之流,尚且被太子殿下一臂之力摔得吐血昏迷,老人家老胳膊老腿的,哪里经得起?若弄到中风,甚至,直接那啥了,赵佑熙平白背上虐杀长辈之名,最可怕的是,永远也别想摆脱俞家人了,他们会借着这个由头贪得无厌地索求各种补偿。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避而不见。

带着祖父母去见皇后之前,对她可能会有的反应,俞宛秋其实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皇后诡计不成,心里正恼着俞家呢,不翻脸报复就不错了,怎么可能提携他们?再说皇后也没那能耐。

皇后果如所料,当场表演了一番“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夫,并且没收了“作案工具”,彻底浇灭了俞家攀上皇后飞黄腾达的希望。

记得当他们回到东宫,俞老太太犹在喋喋不休地质疑邀请函的真假时,俞宛秋忍不住出言提醒:“这事不要再提起,就当从都没看见过那封邀请函,不然,连俞家都脱不了干系。”

俞老太爷闭着眼睛点头:“太子妃说得对,老婆子,别啰嗦了。”

俞老太太不甘心,瘪着嘴抢白:“到底是真是假,她自己心里有数”

俞宛秋一声咳嗽,屋里的下人全都退了出去,俞老太爷沉下脸教训老太婆:“你想害死我们一家老小是不是,这话也是你能说的?”

老太太红了眼圈,不理老头子,转向俞宛秋,求证似地问道:“太子妃的手下曾在凤仪宫亲耳听见皇后娘娘说要提拔我家小七,难道这也是假的?”

俞宛秋的脸色也沉了下去:“此事休要再提俞家要想洗脱嫌疑,就不能存有丝毫的攀附之心,只有这样,才不会启人疑窦,以为伪造皇后手书之罪,真是俞家人犯下的。”

老太太不置信地喊:“怎么可能是我家的人?我们见都没见过皇后手迹。”

俞宛秋冷声道:“邀请函已被她收去,查无对证,你们要想保得家宅平安,还是那句话,以后就当从没发生过这件事,提都不要再提。不然,哪天真遭了祸,连我也保不了你们。”

这可不是她危言耸听,皇后表面窝囊,背地里很培植了一些势力,她拿皇上没辙,但要对付区区一个俞家还是绰绰有余的。

俞老太爷抢先承诺:“太子妃金玉良言,老朽夫妇必当谨记。”

一番连吓带劝,俞老太太总算认清了事实,不再胡言乱语。

俞老太爷一直表现得比老太婆清醒,也因此,情绪更加萎靡,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希冀与斗志,由一个神采奕奕的世族大家长,变成了有气无力的糟老头子。

中午俞宛秋留他们在东宫用完午膳,试探着问他们要不要回贵宾馆歇午,老太太略有犹豫,老太爷很爽快地答应了,并没有多做逗留。

事情圆满解决,俞宛秋本该松一口气的,却不知为什么,只是堵得慌,情绪感伤低落,待赵佑熙匆匆从军营赶回来探望时,她还躺在美人榻上没起身。

赵佑熙急了,抱起她问:“你怎么啦?是不是被那两个老东西气着了?”

“没有,是我自己觉得愧疚。”

“你为什么觉得愧疚?”

俞宛秋努力挥去心头那股不祥感:“这天这桩事,虽不是我有意设计成的,但当时,我确实幸灾乐祸,心里头爽得很,觉得他们都是活该。等事情过了,回过头来再一想,又后悔上来,你说,要是我不带他们去见皇后,让他们继续沉浸在升官发财的美梦里,情况是不是会好一点?”

“别傻了”,赵佑熙搂紧她安慰:“你今天不带他们去见皇后,他们会恨死你而且,他们永远也不会死心,总会想办法见着的,他们既是太子妃亲眷,正式向司礼监递牌子,司礼监也会安排。”

“是啊”,俞宛秋渭然长叹:“终究无法避免。”

赵佑熙低头看着她不解地问:“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这样难过?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俞宛秋露出了一个浅到几乎无迹的笑容:“还是你最了解我,确实有,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赵佑熙伸手抚着她的头发道:“不急,你慢慢说。”

俞宛秋犹豫了一会,才小声告诉他:“我之所以难过,是因为,今天这事对他们打击太大了,你是没看见,从凤仪宫回来的路上,老太爷那脸都成了死灰色,浑身瘫软地倒在辇上,给了我的感觉,就像个临终的病人。老太太神神叨叨念咒一般,眼光涣散,整个人也不对劲。”说到这里,声音更低:“我怀疑他们命不久矣。”

赵佑熙沉默下来,如果因为此事,断送了两位老人的性命,委实叫人遗憾。更重要的是,如果影响到太子妃的情绪,对腹中胎儿也大为不利,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他想了想说:“要不这样,我去跟父皇提一下,让他给你祖父母一个封号,老人家名利心重,给个封号,心里一欢喜,说不定就缓过来了。其实照常理,太子妃的父母和祖父母,理当有赠封的,册你为太子妃的时候,礼部和司礼监都提过这事,因为俞家人实在太可恨,你也不待见他们,这才罢了。”

俞宛秋忙摆手:“别,你母后娘家都没封赏,哪里就轮到我娘家了。”

“那不同的”,赵佑熙给她解释:“母后的娘家父母已亡,剩下的都是兄弟子侄辈,怎么封?这种,本来就属于荫封,封的是长辈及先人。母后的那些子侄,比起俞家人,更奸狡巨猾,朝廷没封赏,他们自己就已经以国舅爷自居了,平时欺男霸女,为祸乡里,上次有个案子,涉及到母后的一个侄子,父皇批复说,不用顾忌什么,只管按国法严惩。”

俞宛秋遂提议:“不如,连你母后的先人也封一封。母后对我们怨气大得很,都住在宫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老这样僵着也不好。如果单给我娘家封号,却不给母后的娘家,母后还不知道怎么恨我呢。反正不过是几个虚衔,朝廷不会损失什么,母后心里却是个安慰,你看呢?”

赵佑熙叹道:“皇后先人未得任何荫封,大概也只有我们赵国才有,可见父皇对母后娘家的怨气也不是一般的深。当年要不是他们…算了,不说当年,要没当年,就没有我这个人,我是惟一的受益者…你的提议很好,我等会就去见父皇, 跟他好好商量一下。”

这时俞宛秋想起了一件事,也是时候该办了,免得拖久了夜长梦多,便道:“太后病成这样,正该用喜事冲冲,封赏曾家和俞家时,吴家也意思一下吧。”

“行,都依你。”赵佑熙一面答应,一面抱起臂弯里的人,把她送到里间的床上躺好,亲手给她掖好被子,嘴里数落着:“你要真犯困,就索性睡一觉,别在榻上歪着,容易生病。”

俞宛秋听话地闭上眼睛,赵佑熙叫来素琴服侍,自己换上衣服出去了。

赵延昌对儿子媳妇,向来疼爱得紧,他们难得找自己提一回要求,故而很快就拟好了诏书,抓着尧儿的小胖手按上御印,边按边说:“这是册封你外祖父,这是册封你曾外祖,这是册封你…”

看皇帝都绕糊涂了,张怀安陪着笑提醒:“是曾曾外祖吧?”

赵延昌在心里算了一下,太子的外祖,太孙是该喊曾曾外祖。看着诏书上的名字,想到当年皇后之父找到寡母闹事时的嘴脸,心里一阵厌烦,迅速盖好印,丢下一句:“交给司礼监酌情办理”,抱着尧儿三步两脚走了出去。

当颁旨太监从各地回来时,带回了一大溜谢恩的人,吴家,曾家,俞家,凡是无官无职的子弟,哪个肯放过这样一个面圣的机会?

可惜皇上见归见了,只淡淡地抚慰了几句,按常例赏了些东西,并没有如他们所料的,皇上终于动了重用外戚的心思,荫封先人只是投石问路,真正的目的,是引他们前来报效朝廷。

大部分子弟都怏怏而归,只留下了极少数别有怀抱的,在京城赁屋而居,其中就有吴昭仪的哥哥吴衍。

听完周长龄对吴衍行踪的报告,俞宛秋只简单地吩咐:“继续盯牢,但不要惊动他。”

关于吴昭仪的来历,她已经查得差不多了,这张网布了多时,能不能收网,就看这两个人的克制力了。

吴昭仪尚未入网,俞家那边的事先了结了,册封为安乐侯刚满一月,重病的俞老太爷撒手尘寰,据说离世前,抱着册封诏书,笑得心满意足。

虽然终究没能挽回祖父如风中残烛一样的生命,俞宛秋在心里对自己说:我尽力了。

所以当俞家大房借着报丧的机会,隐晦地向她提出,能不能帮着求皇上,把安乐侯爵变成世袭时,俞宛秋只当没听见。

打发他走后,俞宛秋交代曹大海:“以后凡俞家人上门,统通不见”

同人卷 第二百九十八章冬至狂欢

农历十一月十七是冬至,这是个很重要的节日,朝廷要“放关扑三日”,并于冬至当天开放御花园,让百姓免费游览皇家园林。

届时御膳房会给小孩子提供一种叫“福禄糕”的食品,先用糯米粉捏成龟、鹤、猪、牛、羊等象征吉祥如意和福禄寿的动物,于园中空地上摆出高达九层的大蒸笼,蒸熟后趁热分给小朋友食用。

各级衙门休假三天,同时设擂台“关赌”。通俗点说,就是官府设立公开博彩游戏,有比武、赛诗、猜谜,乃至蹴鞠、打马球、抛套环等。奖品也很丰富,除银钱外,还有衣物、果品、炭财,甚至女人用的冠梳、珠翠、花朵、领抹、靴鞋之类,应有尽有。

从彩头的样式也可看出,这三天“冬节”,是允许女人公开出街游玩的日子。每年只有元宵、中秋和冬至三个节日如此开放,属于全民的狂欢节。平常日子,穷人家的女人或许为了谋生不得不抛头露面,稍微有点家境的,都讲究内外之别。

以俞宛秋现在的身体状况,微服出街是不可能的,赵佑熙见她实在郁闷,特别开恩道:“冬至那天,我陪你到御花园走走。”

“真的吗?”有人眼睛都亮了。

她真的很想带上尧儿,像平民百姓家的小夫妻一样,丈夫抱着孩子,妻子手里拿着买来的各种小玩意,一路走一路逗孩子。考虑到安全问题,终究没敢开口,越是热闹的场合,越是容易鱼目混珠。

意识到潜藏的种种危险,她连游玩的兴致都没了。自从经历过苏城青石街的暗杀,她明白自己每次出行,都是一次劳命伤财之举,何况现在又是双身子,实在不宜出现在那种场合。

因此,憧憬了一阵后,俞宛秋咬着牙拒绝了夫君的好意:“算了啦,那天御花园肯定人很多,你武功再高,在人堆里也施展不开,万一被挤着了,肚子里的孩子有点什么,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赵佑熙道:“父皇也是这么说的,我原本还想着,把尧儿带上,让他当一回百姓家的孩子,去尝尝福禄糕的味道。父皇坚决不许,说人多的地方,防不胜防,尤其是,尧儿平时总跟在父皇身边,出入御书房多次,很多朝臣,甚至连他们的随从,都认得他。”

俞宛秋连连点头:“父皇的顾虑是对的。如今宇内数国并立,各出奇招延揽人才,谁都有可能成为他国的暗桩,真正是‘防不胜防’。”

赵佑熙把她两只手合在自己掌中,含笑道:“那我们就在自己家里过节吧,把东宫的人全都发动起来,什么比武、赛诗、猜谜,我们都可以如法炮制。让曹大海多备一些彩头,比外头的更多更重,让大家好好乐一乐。”

“好啊,到时候把父皇也请过来。”

话音刚落,两个人同时一滞,因为他们都想到了一个问题:冬至之节,按习俗,是要祭祖吃团圆饭的。

祭祖自不必说,司礼监早就准备好了,这是每个重要节日必须走的仪式,皇室成员只要按事先彩排好的路数照做就行。难的是,团圆饭怎么吃?

以前有太后在,她老人家占据了正中央的位置,皇上和皇后分坐两边,一边吃吃喝喝一边聆听太后训示,偶尔凑趣奉承两句,虽略有尴尬,也还混得过去。现在太后倒下,中间少了一个人,让皇上、皇后,再加上太子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团圆饭,那情景,光想想就觉得怪异。

可不请皇后,单请皇上,又实在说不过去。作为赵延昌的原配,赵佑熙的亲娘,尧儿的亲奶奶,于情于理,家庭团圆宴上都不能少了这个人。

末了赵佑熙说:“冬至那天的午宴,宫里的主子们都要出席的,我们多敬父皇两杯酒,就算跟他团圆了。晚上回到东宫,就不要再请父皇,他到底有了年纪,一般午宴用过酒,晚上就只吃些清淡食物。”

俞宛秋笑道:“你拿主意就好。”

心里不禁暗叹,皇后的种种举动,终究把惟一的儿子越推越远,赵佑熙情愿不跟父皇吃真正的团圆饭,也不想把皇后请过来,可见隔阂之深。

皇后手段百出,似乎是个很有心机之人,为什么连最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就拿偷请俞家两老进宫一事来说,就算最终如了她的愿,太子妃声名扫地,太子又能落到什么好?立刻废掉太子妃,另纳一个新人,就能挽回名誉了?

她从不肯把夫妻二人当成一个共同体来看待,对别人是这样,对自己也如此。当年她怀了孩子后,如果肯和赵延昌共同进退,而不是把娘家人搬出来,逼赵延昌迎娶,她的婚姻何至于此。她首先把自己摆在夫婿和儿子的对立面,凡事不跟人商量,一味地使手段,怎么能怪人家不跟她一条心?

且说太子夫妇二人商量已定,东宫的大小主事立刻分头行动起来,仆役们个个兴高采烈,走起路来衣带生风。太子妃脸上笑容多了,太子殿下心情舒畅之下,全体仆役又多了一个月月钱的进帐。

转眼就是冬至,宫里披红挂彩,处处笙歌。在东宫诸人的努力下,各种“关赌”游戏精彩纷呈,奖品又异常丰富,吸引得满宫的人都往东宫跑。连声称“酒力不胜”的赵延昌,都穿着青衣小帽,脸上涂着锅灰,抱着同样青衣小帽脸上涂锅灰的尧儿挤在人堆里猜谜。

幸好谢长宁眼尖,连忙派人请出太子,几个人连哄带劝,才合力将玩疯了的一老一小(其实皇帝爷爷真的不老)带离现场。

不敢让他们进英华殿,那里有许多东宫属官;不敢进同心殿,那里有许多属官家眷,最后,曹大海临时拿钥匙开了葆中殿赵佑熙的练功房,打来热水,由赵佑熙亲自服侍那爷儿两个洗去脸上的锅灰,再换一套衣服,才敢领出来见人。

洗锅灰的时候赵佑熙就发现,父皇是真的醉了。他最宝贝孙子,最担心他的安危,听说东宫要“关赌”,立刻否决了当初答应好的,把尧儿送回东宫跟父母一起过冬至的决定,可现在,他却连张怀安都甩掉,独自带着尧儿出来玩,而且玩得那个疯啊,整个场子里,就这爷儿两个笑声最大,表情最丰富。

幸亏平时尧儿只叫“爷爷”,而不是“皇爷爷”,不然一出场就会穿帮。

这一晚的团圆宴,因为有醉态可掬的皇上和调皮的尧儿在,显得格外温馨。

可惜温馨的时光没持续多久就被一件意外打断了,来人在赵佑熙耳边嘀咕了几句,赵佑熙抬头看看父皇,又看看妻儿,压低嗓音吩咐道:“先把人关起来,明早再审,别坏了过节的气氛。”

那人随后问了一句蠢话:“是关在一起,还是分开关?”

赵佑熙眉峰蹙起,御林军统领周长安匆匆从外面赶来,恰好听见了这话,忙呵斥道:“这还用问,当然是分开关。”

赵佑熙摆摆手,几个人退了下去。赵佑熙起身扶起两眼亮晶晶盯着他的父皇,嘴里说:“时候不早了,儿臣扶您去歇息。”

“那你要先告诉我,你抓了谁?谁和谁不能关在一起,要分开关?”

俞宛秋忍俊不禁,老狐狸一样的赵延昌,喝醉了酒后,居然如此可爱。

没想到尧儿也凑过来问:“母妃,宫里是不是有刺客?”

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一旦听到什么动静,首先就往刺客上面想,俞宛秋一把抱过儿子,轻柔地安慰道:“不是刺客,只是两个偷吃的家伙。”

小尧儿天真地问:“偷吃?他们饿了吗?”

饿了吗?也许是吧,吴昭训既出自风月场所,装得再清心寡欲,也掩藏不住眼底的欲望。旧情人千里来探,情动之下,利用节日开放皇家园林的机会在御花园相见,这是她为吴昭训设定的戏码,想不到这女人忍了一个多月,终于还是出手了。

————————说明的分隔线

昭训是太子姬妾等级,前面两章没注意,写成了“昭仪”,今天才发现,都改过来了。

昭仪是皇上的嫔妃等级,这个不能混的,汗。

每次看到古代背景的小说中,大剌剌地称太子姬妾为某妃娘娘,甚至普通亲王、郡王的姬妾,也是“某妃娘娘”,就狂汗,娘娘成甩卖品了。

同人卷 第二百九十九章美人归宿

话说冬至那天,御花园免费开放,城中百姓蜂拥而入。吴衍也夹在其中进了宫,和吴昭训于僻静处私会,两人说到动情处,竟相拥而泣,被负责维持秩序的虎贲卫抓了个正着。

吴昭训表现镇定,说对方是她的亲哥哥,她趁着节日游园的机会见见亲哥哥有什么错?至于拥抱哭泣,也是太久没见亲人,一时失态而已。

可惜吴衍经不住拷打,招出了吴昭训的真实身份。原来她是吴家从ji院挖掘到的极品清倌,花大价钱赎出后,被吴衍的父亲吴矽认作女儿,关在家里学了两年多闺秀礼仪。待她完全改掉粉头气息,言行举止比闺秀还闺秀时,才往宫里送。

恰逢前吴昭训因事被贬,吴清瑶又为太后厌弃,看她实在生得美,能跟以美貌著称的太子妃分庭抗礼,便抬举她做的新的吴昭训。

说起吴昭训和吴衍的孽缘,要从吴昭训十二岁那年说起,那时候,她的名字叫回雪。

行院规矩,清倌儿一般到十三岁破瓜接客。回雪美名在外,从十一岁出道,就惹得许多阔佬垂涎,捧着大把的银子给鸨母,要提前给回雪梳拢。鸨母见钱眼开,心里早就许了,名ji是有时效的,再走红也不会超过十年,越早接客,她赚得越多。嘴里却为难得很,说“女儿”年纪还小,实在不忍心让她这么早就破身,怕得病,怕折寿,求各位再宽限一两年,等她真正长成。

其实不过是拿乔,想把加码再抬高一点。

要说起来,鸨母投资在回雪身上的本钱委实不少。

因为从小就美得出众,鸨母当宝贝,棋琴书画,样样都请名师指导,还有专门的仪态师傅,五六年培养下来,倒真成了才貌双全的一朵名花。

为吊人胃口,鸨母甚至没要她公开登台献艺,而是安置在独栋小楼里,坐在纱帘后给客人弹琴。

据说凡是上楼的客人,底价十两雪花银,只能喝一杯茶,听三只曲子,真是贵得出奇可越是这样,嫖客们越是趋之若鹜,尤其纱帘后的人,美得如梦如幻,在仙乐飘飘中,个个神魂颠倒,不惜倾家荡产也要拔得美人头筹。

若换一个不谙事的雏ji,面对此种行情,可能会暗自得意,回雪却日日发愁,夜夜不安,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出牢笼。

要追究原因,只怪鸨母太看重她了,平时吃穿用度,和富家小姐无异,所受的教育,所掌握的技能,更是连一般的富家小姐都赶不上。这样长大的回雪,自视甚高,认为凭自己的才貌,若能进宫,想当个贵妃都不难,而且必定是最受宠的那一个。因为,别的女人或许美,或许有才,但谁像她一样,除了美,除了有才,还学了一身侍候男人的本事?

就在回雪最苦闷彷徨的时候,吴衍找到了她,给她指明一条通往荣华富贵的康庄大道,与她自己的“人生理想”恰好不谋而合,回雪心里的喜悦激动可想而知。

吴衍得到了回雪的首肯,找到老鸨,直接打出云阳吴家的招牌,老鸨屁滚尿流,云阳吴家,谁不知道是太后娘家啊?根本不敢回绝,哭诉一番教养“女儿”的辛苦后,开出了三万两银子的“割肉”价。

吴衍声称只带了五千两,见老鸨不答应,便说要去找当地府尹“借钱”。老鸨本着“折财免灾”的精神,“要银子还得有命享”的终极经营理念,皱着苦瓜脸交出了回雪的卖身契——这回真的是割肉价了。

当天晚上,老鸨拨拉着算盘珠子,算算这些年在“女儿”身上的投入,怎么算都不够成本。气得老鸨丢下算盘,扑到篾片儿老公身上一阵猛掐,她费尽心血栽培的一颗摇钱树,结果成了赔钱货,叫她怎么甘心?

这边厢,吴衍喜滋滋地带着美人儿回家,一路嘘寒问暖。回雪在吴家受训的那两年里,吴衍也给了她无微不至的关怀,自己的亲妹妹吴清慧反而靠边站了。后来,在吴衍的提议下,甚至把这个亲妹妹改了名,嫁去很远的地方,让回雪顶替了她。

所以,如果不下大功夫,根本查不出什么来,吴家确实有这样一位小姐,吴衍也确实有一位叫吴清慧的妹妹。

俞宛秋之所以会怀疑吴昭训的身份,并不是她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而是凭着一个基本的认知:如果吴家真有这样一位美人,以他们的急功近利,早就秀出来了,不会等到折损了几个吴家女孩后,才捣鼓出这位。

太后最先寄予厚望的是吴清瑶,从小就养在身边,指望她和赵佑熙成一对“青梅竹马”。后来见事不谐,利用回乡省亲的机会重新选拔人才,刚好发现了被吴砚遗弃在外祖家的前妻之女吴素辉,太后惊喜之下,立刻带回王府,重点培养。

由太后的表现可以推断,吴素辉是当时吴家最漂亮的女孩,至于吴清慧,太后根本瞧不上眼。吴家及其姻亲家的女孩,从没被邀请到安南王府做客的没几个,吴清慧就是其中之一。

惟一的解释就是,绝色美人吴清慧,已不是原来的那个。

循着这个思路派人去查,果然挖出了吴昭训的身份之谜。

于是想办法让吴衍入京,让他们“兄妹”相会,这才有了昨晚的那一幕。

其实,俞宛秋完全可以在查到吴昭训的身份后,直接告诉赵佑熙实情。但经过仔细考虑,她还是觉得,这事不由自己嘴里说出来比较稳妥。

首先,她怕赵佑熙反感。

这样处心积虑地去查一个丈夫名下的女人,说明了什么呢?说明太子妃擅妒,连一个专心侍奉太后,根本不曾接近太子的女人也容不下。更重要的是,说明太子妃不信任太子,认为吴昭训的存在已对自己构成了威胁。

别人这么想还无所谓,要是赵佑熙也这么想,就不妙了。

其次,怕弄巧反拙。

吴昭训虽出身烟花,但尚是清白之躯,甚至不曾抛头露面,在老鸨的故弄玄虚下,见过她真容的人极少。后来,又被吴矽认作女儿,等于是吴家养女,如果赵佑熙真想收她,完全可以不计较她的身份。历朝历代,那些送入宫中的美人,像吴昭训这样出身的不在少数,哪个皇帝计较来着?果真是美人,果真是处子,对男人来说,仅此两条,就足够了。

所以俞宛秋什么也没说,静静等着吴衍到来,等着这二位忍不住见面,忍不住互诉衷肠。

吴昭训未必就喜欢吴衍,她既有“青云之志”,又有赵太子殿下作比较,吴衍怎么入得了她的法眼?只不过她太寂寞,太憋屈了,急需找一个倾诉对象,以发泄苦闷,得到一些温柔的抚慰,好让她在冷漠的后宫里,有勇气继续撑下去。

恰好吴衍来了,对她一向怜爱有加,又有亲兄妹之名,可以名正言顺地约见。如果他们不约在偏僻之地,行为没有任何暧昧过分处,俞宛秋其实也没什么办法。偏偏他们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拥抱着哭泣,吴衍甚至亲吻“妹妹”脸上的泪珠,暗卫这才跳出来,将他们“捉奸拿双”。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以欺瞒朝廷、yin秽宫廷之罪处死这两个都是有可能的,可俞宛秋不想做得那么绝。吴昭训其实也是个可怜的女子,俞宛秋只想把她赶出宫,让她没机会在自己丈夫面前晃就行了。

怕将来被人拆穿,在赵佑熙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俞宛秋主动坦白了当初追查吴昭训的起因和结果。末了,她替吴昭训求情,用的理由是:“就当是为病中的太后积福,为腹中的孩子积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