庖丁解的目光茫茫一片:“我伏诛。”

饲祖抽手,横在妖修面前的最后阻拦收回,那一刹众妖如开闸猛兽,咆哮嘶吼震慑山岭。饲祖扬手将卷轴被投入火中,不远处一捧鲜血溅落土地。

那时七十多个妖修,没一个听懂这两个人修在说什么。

妖修从来都是真刀真枪的实干,因此对于饲祖几句话就让庖丁解束手就擒,非常的不理解。其中一个瞧见火堆里的卷轴灰烬,警惕地看了看饲祖:“这上面记着许多妖修的弱点,你不好奇?不可惜?还是你都记住了?”

饲祖抬眼,目光带笑,深不见底:“庖丁解说的很清楚了,这些东西没有价值。”

那妖修突然愤怒:“什么叫没有价值?这是上千个妖修的命!”

饲祖看着他,又闭上眼:“我们说的不是一回事。你说的自然无价,而我的意思是,没用。对妖修没用,对人修更没有任何助力——庖丁解想找到妖修身体的变化之道,嫁接于人,但他的路是偏的,这好比,你想知道人修在想什么,然后你把我杀了,把我的脑壳撬开,一寸寸摩挲,你能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而且是永远都不会。”

她手中一把灰烬洒向黄土,“想摸索不属于你的道,是要自己付出代价的,不是别人。”

此时此刻,法锈放下撑住脸侧的手,脑中万物止息,众鸟归巢。

她仅仅在这世间走了数十年,要论阅历,比不得任何一个伪化形的小妖修。但她把命捏在手心押在桌上,摸爬滚打,伤痕累累,就是要得知这世上人道,这天道变化出的万千之色。

世人说饲祖之目,可比矛隼,可比锋刃,对一丝一毫的弱处,都能像针挑细刺一样捉出来。但那些都是她反馈出来的,她真正看到的是什么,没人会关心。

被撵出厢房,是因为师尊们心存廉耻,但美色入得了她的眼,却如浮云飘散。

之所以驻足不语,不是怔愣也不是尴尬,历经十年悟道,“为道者,心如磐石”已经炼成。她伫立当场,是因为有价值。

见法锈露出温和微笑,也回了神,周围妖修对她的看法也有点好奇,一边纷纷问她怎么了,一边露胳膊露腿儿,在柔软窈窕和粗犷魁梧中切换自如。

法锈伸手握住一个姑娘的手腕,道:“好看。”

妖修最自然的时候,本体既不夸张又吻合自身容貌,就像正巧踩到那个点儿上,直接踏到了心尖上,踩得叫人口干舌燥,踏得叫人欲罢不能。

不愧为妖。

光是健壮,那不叫真正的修体。唯有控制,精巧到每一处骨骼每一处关节,甚至皮肤与血液,这才是妖修体魄的自如之道,也是庖丁解穷其一生无法了悟的东西。

这种东西,不拿自己作赌,怎能得知?

法锈忽然开口问道:“你们都是体修?”

精神、本体、器皿、元气,分别对应人妖魔鬼修行大统,也依次有了道修,体修,器修,法修的专称。

听了她的话,妖修都点头。顿了一下,也有的反过来提问:“不过我听说人修中什么都有,是真的吗?”

法锈笑道:“另辟蹊径,战力强呀,便逞这一时之快,就算不飞天又如何!”

有妖修接道:“可那样很容易修错的,你们没有与本体相配的本诀。”

法锈沉吟:“人修能创出众多法诀,难道创不出你们口中的‘本诀’?”

“没听说过还能自创本诀,这是妖修与生俱来的,本体与本诀,缺一不可。”拆月的二弟子掰着自己两只角认真说,“师姐你看,我师父是只羊,我也是羊,师妹也是。亲缘越近,本诀的道理就越相通,也越容易教授。”

法锈点头,多问了一句:“那我师父呢?”

“倥相真人?他是涂山九潭的,那里好大一个狐狸窝,这种最不能惹了,祖祖辈辈的本诀都差不多,互相完善一下,很难找出弱点的。”

妖修们这么善解人意又不辞辛劳地为她解惑,法锈颇有所得,兴致渐起,浑不在意地解开了衣领扣子,襟口往旁边一撇,互惠互利地露出半截锁骨:“不怪人修里颇有一部分偏爱修体,这体魄,说实话确是差了些…”

徒弟圈的气氛热络非常,说到后半夜犹不停歇,三位师尊都从温泉池子里出来了,见歇息的厢房中空荡荡一片,担心出了什么事,就各自选了个方向去找。

等玄吟雾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活色生香的场面。近十个妖修半裸不露的站一圈,他的人修好徒儿敞着领口,手肘正搭在旁边姑娘的香肩上,一边说笑,一边低头爱不释手摩挲着姑娘的手腕。

玄吟雾:“…”

谁来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

他心中猛地窜起一把火,走过去一把拎起法锈的衣领扣好,原本很熟练,却因为手指颤动扣差了几个,不过他也不管,胡乱弄好后,直接把她拖走了。

后面那一排妖修愣住了,直到法锈被拖走了十余步,有个姑娘忽然喊道:“如果碰到猿妖,我会记得帮你要他们本诀的!你别乱修啊!”

法锈回她:“猴妖也行呀。”

那姑娘急道:“猴子不行,有尾巴的不行,你别修出条尾椎骨来,本诀对不上的!”

法锈还想说什么,玄吟雾将她拖得转了个弯,彻底隔绝了那边的声音,才回头看她,嗓音都不在一个声调上:“…你什么毛病?你要干什么?”

法锈以拳掩口咳了一声,不管乱七八糟的领口,只把散落在肩上头发撩到耳后:“师父,我觉得我体质不行。”

玄吟雾面上维持着最后一点不动声色:“所以?”

“不能给您丢脸呀是不是,况且师父是妖修,徒儿总得学点妖的东西。”法锈笑得别有意味,“我还一直疑惑,师父怎么总是这么龙精虎猛,原来妖不可貌相,还用喝什么补酒啊,您身体好——着呢。”

“…”

那个拖音转过了多少意味深长,玄吟雾都要被她气死了!

磐石

气到深处自然消,过了片刻,玄吟雾的心中反倒涌出一股无可奈何。

他是当着众妖的面儿把她拖着走的,这要是换上拆月和共邱的弟子,被打扰了兴致还勒令早退,必定要甩师父几天脸色。但法锈依旧浑不吝的,仿佛没什么事儿能真正惹怒她,脾气攀到最顶头,仅有一个烦字,烦得蹙了眉,就足以教人心生警惕,小心退让了。

她不记仇。无论是被追杀还是被碎丹田,统统懒得计较,一旦烦了,青琐剑那样的就是下场,她这个性情实在不容易生气,也没人知道激怒饲祖的后果。

但玄吟雾觉得不好,他都气饱了,这孽徒居然还在笑,简直大逆不道,随即开口教训她:“身为重道统礼仪的人修,居然让我这个妖修告诉你什么是孝义廉耻,你觉得像话吗?”

“师父你这意思,是说我不配做人?”法锈耸肩,“无所谓,那就不做咯。”

玄吟雾一声“孽畜”就这么顺势骂了出来,说完却又顿了下,心想这不行,要是她连人的本分都不做,还不知道要混账到什么地步!

于是接着教导她:“作为一个人…”

法锈闻言,伸出一只手:“等会,刚刚不还说我孽畜么?师父金口玉言,改不得呀。”

玄吟雾被堵得说不出话,沉默半晌,把她打了一顿。

这深更夜半,衣衫单薄,打哪儿好像都不合适,玄吟雾想了想,只能打她手心。法锈没意见,非常配合地抻着手,打一下就哎一声,叫得特别敷衍,还有空跟旁边几个经过的师弟师妹道个平安,气得玄吟雾没法子,匆匆打完,赶她去睡觉。

法锈笑了笑,道了声师父好生歇息,负手走向了自己的院子。

由于拆月真人是头没事就喜欢刨地的山羊——温泉池子就是他亲蹄子刨出来的,挖坑是爱好,建屋是顺便,因此梅吐山涧里大小厢房层层叠叠盖成了一片,对待来客也格外大方,厢房每位一间,不仅宽敞,还附带小院。

法锈的厢房一直未燃灯,安安静静的,看样子睡得挺好。然而几墙之隔的这边,玄吟雾上下左右蹭耳朵,揉来搓去,把尾巴毛都糟蹋乱了,就是睡不着。

他是只认窝的狐狸,尽管拆月知晓这一点,特意为他把厢房布置得贴近迁荷峰洞府,但架不住他认得越发厉害。过了一会,玄吟雾化作人身,拢袍下榻,手执灯盏推开门,靠近旁边院子的门槛,踟蹰了一会,还是向里面望去。

小院中石桌冷酒,一地如水月色。

桌旁一席躺椅,里面窝了个绯红长衫的身影,这中衣没妥当套好,当毯子胡乱披着,下摆与袖子还露出了贴身的雪白衬里。玄吟雾跨过门槛,轻轻走到石桌边,法锈依旧合着眼,夜不闭户也睡得安稳,呼吸平静悠长。

风吹熄了灯盏,玄吟雾顺手将它放到一边。

此刻望着法锈,他才发觉心里还存着个事,乱得很,如果不想通这件事,就算现在是在迁荷峰洞府,他也铁定睡不着了。

这事要从温泉池子那时候说起,等三位师尊齐心协力把门板拍在法锈面前,关牢后,除了温泉水哗啦啦,里头着实寂静了一会儿,但最先开口的不是身为法锈师父的狐狸,而是拆月,他说:“她看了我一眼。”

眼见玄吟雾又要蹙眉,连忙打住:“没有别的意思,看的是眼睛,你听我说,有些事情我觉得你要认真点听我说。”

拆月这只老山羊,虽然越活越神经,但阅历这一点还是别的妖修拍马都及不上的,玄吟雾看向他,姑且听他到底想说什么。拆月顿了一顿,竟有些踌躇不定:“你那个徒弟,有点道行啊。”

玄吟雾:“…”

可不是,闭个关差点把迁荷峰弄塌了,她道行深着呢!

拆月又道:“刚才她能盯着你,脑子里想正事,你觉得正常吗?”说完不等反问,摆摆手接着说,“发呆和思考,这两种眼神我还是分得清的。要是楞头鹅,目光必定又空又傻,但要是在思虑事儿,就算装傻充愣,也无法顾及方方面面,很容易就从眼中露了缺口。”

玄吟雾听了半天没听到点子上:“你到底想说什么?”

拆月这次很直接:“劝你慎重考虑收徒的事。”

“为什么?”

“你徒弟这人有点深,就像…我举个例子给你做比较吧,她手上常常拿着话本子,我瞄了几眼,有公子芥的,不知道你看没看过。其中某个册子的名字我忘了,说的是俗世,帝王爱上一个名将,用一辈子去捂热那一块冰,最后冰块裂了,里面是一颗热腾腾的心。”

玄吟雾说:“没看过,你是想说法锈是那样的?”

拆月啧了一声:“要是那样的,我管你收几个!关键是你那个徒弟不是这样的。你看她多亲切多温和啊,混得风生水起,只要在她身边,保准儿有种错觉,觉得是今生缘起,迫使你更贴近些——其实不是,她心口里是一团火,能捂暖人的火,但把手再伸进去一点,最里面的是石头,更确切点,万坚不摧的磐石。”

玄吟雾听懂了,瞳仁不自觉微微竖起,却还是问:“那磐石里面呢?”

拆月沉默很久,还是缓缓道出:“这个,你应该知道,世上大多的石头,都是实心的。”

实心。

玄吟雾手心湿凉,他知道法锈不适合收入师门,也觉得她某日终会离去,毕竟他的功法没办法教她,而她胸中自有丘壑,纵横于封煞榜,还那么年轻,还要走很远。

但这样突然被点醒是他不曾预料到的,这两个字,正如一把重锤砸向了镜花水月,水纹荡开,乱了心绪,再难平息。

见他缄口不言,拆月也不好过分插手好友的私事,只是略微提醒了一句:“听你说,茶都还没敬过?那的确不算入门,看来她知道如何拿捏这个度,你别自己失了足,陷进去了。”

言犹在耳,玄吟雾眼瞳黑黢黢的,垂眸看向躺椅上的人,她乌发散落双肩,眉眼低垂。美人在骨不在皮,不论几分容颜,她都能用一身风骨勾勒出十二分的卓越。

玄吟雾心乱如麻,凝视她,想将脑子梳理一遍,却又不知头绪在哪。

——为什么这样的人是活的?

若真的心如磐石,何不化作石雕,偏生有了这样鲜活的皮囊,这样浓烈的色泽。一挑眼一低眸,丹青晕开,纵然身披凡衣,却犹似画中仙,含笑呼出一丝活气。

他睫毛轻颤,手指收紧,一点办法也没有。

越是心烦意乱,越是容易想起些过去的事,有她斩杀青琐剑时引天罚的张狂,也有低头穿毛袜子时的安静。最终片段闪灭,是她吃着糖糕,拿着话本子与他胡诌:“我就是那磐石里孕出来的,忍了沧海八百年冲刷,挨了桑田九百年碾压,终有一日我心动上苍,石头也生锈,剥去层层石屑,走出来一个我。”

沧海桑田,石头也生锈。

历尽千灾百难,只愿遗下这么一句,在唇齿间缠绵:“你看,我受这么多苦,就是为今生与你相见呀。”

玄吟雾怔住了,以饲祖说话的脾性,说的是玩笑话,还是并非无的放矢?

想了片刻,真是恨从心起,话不会好好说,非到处留坑,这不欺负妖修么!

正这么恨着,脑子里突然间一个闪现,顿时明白过来,这说的也不是那戏文中的黄鹂娘子,更不是法锈,这句话就是一个圈儿,给他画地为牢。

实心与否,除非石头生锈,否则怎能一探究竟?

玄吟雾莫名定了下来,夜风冰凉,吹得长发法衣乱掀,他一手撑桌,俯身靠近躺椅,似疑问似自语:“我何时能与你相见?”

自然无人应答,但他一旦想通了,心里稳住了,就容易犯倦,化作狐狸攀上石桌,又蹑手蹑脚爬到躺椅上,他拱了拱脑袋把自己蜷起来,鼻端没有半丝味道。

他寻思着,眯一小会。

这一觉安歇得挺好,正睡得迷迷糊糊,不知怎么回事后腿一蹬,骤然把自己给惊醒了,茫然立起身子,用爪子蹭了一下颈上绒毛,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睡过头了。

天边微亮,泛着浓且深的蓝,他从法锈的膝头蹿下来,连人身都来不及化,四只爪子挨着地一路跑走了,生怕来过的痕迹被抓了个现行。

蓬松的尾巴稍儿掠过墙角而去后,院中的法锈慢慢睁开了眼睛,清明沉稳,像是从未睡过。

石桌上面遗留了一盏熄灭的灯,铜面打磨得光可鉴人,倒映出法锈的嘴角,是个格外模糊的笑。

她忽然往后靠去,仰面朝天,看巍巍山脉,看亿万星辰,瞳孔中渐渐映了众生轨道,又闭目,将这一切,纳之于心。

道法,不可言;红尘,言不尽。

寒冬大雪将至,叨扰两日,小聚也该散了,妖修们纷纷向拆月真人告辞,离开了梅吐山涧。

各方弟子依依不舍,互赠礼物,气氛热火朝天,拆月瞥了一眼,复杂地看向玄吟雾:“你徒弟真吃得开,要不要去帮她拿点儿回礼?”

玄吟雾说:“等会我过去。趁现在问个事——教导徒弟我还是会的,但我的那个吧,不太一样,违逆的时候除了打骂,还能怎么做?”

拆月说:“还可以拿角顶和拿蹄子踢啊,不过一到锻体期,个个皮都特别硬,所以现在都叫他们去刨坑…算了,我的法子你用不适合。”又转过头问共邱,“你怎么做的?”

共邱非常爱惜地摸了摸自己的尾椎骨,说:“拔翎毛。”完了又反应过来,“哦,你那个徒弟是个人修,那你试试揪…揪头发?”

玄吟雾:“…”

他抬脚踩在共邱的衣袍后摆上,共邱嗷得一声,蹲下身梳理自己的尾巴毛了。

拆月叹了口气,拍了拍玄吟雾的肩,半晌终于露出点正经模样,语重心长道:“学会以毒攻毒。”

离开梅吐山涧不过十里,阴沉沉的上空果真飘起鹅毛大雪。玄吟雾是化形期的境界,不惧寒暑,但法锈就觉得冷了,翻了翻小妖修们回赠的礼品,把能穿的都往身上套,从下到上添了许多衣料后,发觉头和脖子还空着,冷得慌,不由瞅向了狐狸。

玄吟雾与她对视半晌:“…你要干什么?”

法锈与他商量:“我缺个皮帽和围脖儿,师父,能化原形么?”

玄吟雾:“…”

师徒两个在雪地里只留下了一行的足迹,当然全是法锈的,狐狸热烘烘窝在她头上,小心收着爪子上的指甲,只用肉垫子扒着她头发,大尾巴蓬松地垂下来在她脖子上绕了一圈。

漫山遍野的大雪,枯枝老树,罕无人烟,法锈走了一会觉得无聊,拿手指逗头顶的狐狸:“师父,讲个故事。”

狐狸一爪子把她指头拨到一边,不想理她,但这么过了片刻,四面八方太过寂静,竟产生了许些耳鸣。他转了一下毛茸茸的尖朵,随口说起个逗小孩的睡前故事:“从前有个和尚,捡了一只又渴又饿的乌龟,于是心生怜悯,拿来食物喂它…”

法锈哎了一声,有些厌烦道:“师父,我都这么大了,你觉得还讲这些猫儿狗儿光头儿的,合适吗?”

法锈的本意是想让这狐狸讲讲郎情妾意之类的话本子,毕竟狐妖嘛,总是跟这些风花雪月沾上边儿的。没想到玄吟雾想了一会,似乎自认为明白她指的是什么,低下脑袋严肃瞪了她一眼,颇有些嗔怪。

本来不想讲了,迟疑了一下,想起拆月的那句以毒攻毒,还是开口道:“从前有个不穿衣服的和尚,捡了一只没有壳还饥渴的乌龟…”

“…”

等…等等!这什么发展?人龟荤段子吗?

喂谁要听这个啊!

疯魔

原先法锈是挺意外的。没想到这只狐狸,讲起段子来,跟讲经书似的,还能维持那一副柔软又脱俗的清冷声调儿,高,实在是高。

但听了半截,发现他的认知仅仅停留在“不穿衣服”上面,大概这对于他来说,就是剃秃了毛,剥脱了壳,这是非常令妖修羞耻的一件事。除此之外,就错漏百出,编不下去了。

法锈心里好笑,从袖口夹层中抽出一把弧形小刀,修剪着自己的指甲,似笑非笑的:“继续呀,这乌龟的头听起来这么富有寓意,怎么能不好好编进去?不用枉为王八呀。”

狐狸呆了好久才明白过来,气得想咬她,但下一刻法锈忽然把手伸到头顶:“哟,咬我啊?”

这个咬字上加了重音,结合上一句,也不知道是不是意有所指。狐狸头一撇,不理她,结果那只手就过来挠他下巴绒毛,刚削完的指甲还有点刺儿,刮挠得他直仰脖子,喉咙里不由自主发出呜呜的声音,避也避不开。

半晌,费了好大劲才甩脱那只手,狐狸怒斥道:“你还来劲儿了!”

法锈收手,含笑道:“师父,路还长着,您继续讲。讲的不对的,没事,我们还可以探讨一下。”

玄吟雾:“…”

拆月那只山羊老糊涂了吧,出的都是什么馊主意!

寒冬腊月,师徒俩冒雪回了迁荷峰,家门还没进,却见有人在山脚下恭候已久,说是在六合堂摘了挂牌,请饲祖出手相助,随他走一趟。

法锈脸上带笑听他说完,才说了一句:“但是我并没有收到任何来自六合堂的消息,解释一下?”

大冬天的,那人额头冒汗,语气更是急促到不行:“事出紧急啊饲祖!本以为…本以为剿个排名两百开外的凶邪是不费功夫的,就没带饲儿,谁知道…现在已经有道友去六合堂取您挂牌了,您先跟我过去救人行吗?在路上应该就可以收到消息了!”

法锈依旧袖手,笑而不语。玄吟雾早化作人身,在一旁打量了几眼,虽说浑身的紧张和焦急不是假的,但他不便干涉这种事,抖了一下衣袍上的雪也就回洞府了,刚泡了碗热茶,没想到法锈跟着进来了。他回头,有些诧异:“你不去?”

法锈叹道:“短短一段话,说成那个千疮百孔的模样,我至少能挑出三个不合常理的地方,他是觉得我名声都是虚的所以听不出来,还是一听要死人了就方寸大乱?”

玄吟雾没听出来有什么问题,还觉得那人情真意切:“他…就算语无伦次,也是因为着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