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这个“斩妖除魔的修士”拍了拍蛇妖的脑袋,抱怀里走了。

“…”

说书人艰难地想,兴许是选错话本了,这也许是一个昔日救我一命今日放你一马的…报恩故事?

走过这个叽喳的乡间村庄,破尾化作人形,松开抱住师姐脖子的手落到地上,看得出她追赶得并不轻松,前天刚刚洗过澡,这会又成了个泥猴儿。

法锈道:“赶早回去,我办宗门的事,不是出来玩的。”

破尾低着头一声不吭,捏着自己的手指头,半天才说:“师姐,蜕完皮,我是不是轻了一点?”

法锈:“…”

讲真没感觉出来,抱了几步路,手臂酸劲还没过。

破尾凌散头发上尘土扑朔朔往下掉,她抹了一下脸,彻底成了条瓷窑里出来的泥蛇:“想跟着师姐,不想冬眠。”

深秋天高气爽,人迹罕至的田郊焦枯芦苇飘摇,她纵然被凉风刮得脚踝互搓,也挺直了小身板,背后砍出几个坑的软剑晃晃荡荡。

法锈似乎是笑了一下,摸了摸她的脏成缕缕的头毛,揽住她的肩往前走:“好,带你一路。”

三途

深秋的日头高而远,石子路上脚步渐近,一排白鹭惊飞起。

离开玉墟宗已有五日半,兜兜转转,晃悠到了南师城,对于破尾来说算是一场故地重游——几年前便是在城门口的茶棚里碰上了钦定大师姐。此时再走入这个漏风的草棚子,破尾往沟渠积水里瞧了一眼,匆匆打量了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想了半天,给自己作出了如下评价:“有鼻子有眼的,挺像回事。”

能让她注意到这一点,得亏于她大师姐。早在宗门那会,法锈时不时就说些有趣玩意逗弄师弟师妹,当时不觉得怎样,权当故事听。出门一趟,破尾算是切身体会到何谓见多识广,小街小巷里掖藏的不消说,拍行里头的稀罕物件,往灯笼下亮个相,那些过往旧事,就跟本体一样无处遁形。

饲祖云:看得多了,岂有不买之理。

法锈自己无意修士用的器皿,酌情买了些,全装点在破尾身上,就光她袖子里的那个小手炉,是前段时间风头正劲的法器,缕空精妙,不烫手不凉温,修到元婴的也爱往袖子里塞一个,摆谱。

破尾当时很迟疑,她身上还裹着破棉絮,面对这么一个高价小手炉,总觉得是泥巴裹明珠,替明珠不值。

法锈递去钱庄手券付账,转身就看到小师妹谨慎地扒在桌角,盯着桌面上的手炉,配上脏乱的小脸和棉絮外翻的小包裹,活似一个见了白面馒头的乞儿。

“…”法锈沉默了下,直接抓住她冰凉的手往上按。

破尾默默捂手,说:“我听好多人说不能用这个…会被骂。”

法锈嚯了一声,像是惊讶于她还懂点人情世故,道:“人家怼的是二五八万的老爷做派,谁跟你这半大孩子较劲,拿着拿着。”

几日后,法锈又给她置办了保暖的衣物,整了整她的绒球衣领,顺了几下毛:“行了,趁这次出宗,一次性给你备齐,以后冬天想睡觉就睡觉,不想冬眠把衣服一穿手炉一捧,出来玩雪。”

破尾乖顺地站着,问道:“雪好玩吗?”

法锈看她脸色:“怎么,不喜欢?”

“听过很多人都说,下雪天踩到冻僵的蛇,千万不要捂…”

法锈低笑起来,伸手刮了一下她的嘴角:“那我把你捂成这样,咬不咬师姐啊?”

“不咬。”破尾说话总带着认真气,“再饿也不咬。”

法锈还是逗她:“那要是咬了怎么办呢?”

破尾想了半天,然后说:“罚我躺雪地,继续冻僵。”

虽说途中干了许多东一榔头西一棒的事,但法锈元婴期的修为放在那儿,赶路无比便利,等把破尾改头换面过,带着她缩地成寸,用不了多少时候便抵达南师城。

从赫别枝那儿顶替的宗门活计,是来南师城接应一位来自三途山的道友。

一看宗门囊袋的竹片上写着“三途山”这仨字,法锈顷刻了然:“哦,接个鬼啊。”

顿了下,估计觉得说得有点歧义,对破尾道,“鬼修。”

破尾点点头,她对三途山略有耳闻,三途五苦,对应的是鬼修的三途山与魔修的五苦谷,这两类修士极少出现在仙宗与六合堂,且十有八.九都出自这两大势力。

法锈拿那竹片往手心一敲,寻了茶棚里避风座儿歇下来,叫来一壶热茶:“既然那位道友持有指引信物,那不必我们费力,坐这儿等他来便是——老板,三个茶碗。”

热气腾腾的茶水从壶嘴灌入碗中,法锈抿了一口抬头,曾经那个评说饲祖的说书青年不知何处去了,换来的先生舌灿莲花,手持杜梨木,掖着茶垢的桌缝被拍得一震,碎屑散落间听他一腔双音调,高声道:“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接上回轻骑五千突袭翰狄,天鼎坐镇帐中…”

法锈听了半晌,笑道:“我就说听着耳熟,天鼎教主薄子曰,那册话本我是看过的,盖的是公子芥的戳儿。”

不知是话本写得玄,还是归功于三弦敲板间的一张巧嘴,将其活活说成了个不似人间的王公贵胄,诗词歌赋流淌于一纸扇面,山川大河,改朝换代,尽皆化作一个光风霁月的孤影,抱守明月,十里白霜。

惹得茶客闹将起来,扯着嗓子笑哄:“哎!若世间真有此人,还混什么逞侠义的山山沟沟,早日立地飞升罢了!”

“是哟,还滞留什么俗世呀!”

茶棚里熙熙攘攘,白雾热气扑面,不断有人为了驱散外头寒意跑来一避。法锈这桌第三只碗被诸人裹挟的冷风一吹,满满的茶水已经凉透了。

正在这时,有只手拾起了这碗,做个样子饮了一口,放回桌上。

破尾一直在啃碗口,此刻抬头,入目的是一个与常人并无太大差别的人,憔悴中年模样,半旧的衣袍略显单薄,眼窝凹陷,眉目间阴气极重。

见破尾盯着他,来者露出一个笑容,将袖中的一枚竹片放到了茶碗旁边:“两位小友安好,在下江访安,三途山鬼修。”

混在嘈杂的哄闹中,他口齿微微有些不清楚,将自己的出处念成了“三头三”。

比对过信物,法锈抬手示意他坐下,寒暄了几句。

江访安虽不提及自己年纪,但一眼之下就认出坐自己面前的是谁,可见活了不少年,拱手道:“幸会,不曾想是饲祖,怠慢了。”

法锈摆手:“一个玩笑称呼,当不得大雅之堂。”又道,“江道友,生前跟我一样是人修?”

江访安将自己与玉墟宗的渊源一笔带过:“是。我夫人生前曾是贵宗弟子。”

法锈道:“是么,能熬成鬼修不容易啊,妖修化鬼的更少见,生前必有大怨气大执念,不然连第一个境界魂散期都抗不过。”

江访安低声道:“她是被…庖丁解所剖。”又向法锈一揖,“庖丁解罪大恶极,人妖鬼皆不能容,还要谢饲祖替天行道,铲除一害。”

三两句话间被扣了个高帽子,法锈笑笑,转了话头:“江道友是闲来玉墟宗做客?怎么不见夫人。”

江访安怔了怔,稍显落寞,勉强提起笑容:“我与阿菀相互扶持六十余载,为了聚魂为体修到延年期,论情意并无太多,日子久了,倦了也就倦了,讲起来…都是些陈词滥调。”

法锈指间转着那枚竹片:“也是,鬼修三个境界,越修越容易被磨成一潭死水。只是若非携菀夫人回宗,江道友的来意是什么?”

不等江访安答话,法锈又笑,喝了口茶:“不好意思,管多了,八九十年前摸底的习惯没改过来。”从摩肩擦踵的人影间往外望了一眼,“秋冬的天色暗得快,今日暂且找个住店歇息,明日一同回宗,道友意下如何?”

江访安却道:“没什么可以缄口的,江某想造访玉墟宗,不过是在四野门听闻饲祖身居其中。”他拇指摩挲茶碗沿口,出口的话带上了郑重其事,“我在四野门躲藏多年,想来唯有依托饲祖的神通,才能回到三途山。”

“躲藏?鬼修寻仇的居多,被寻仇的没多少。”法锈道,“匹夫怀璧么?”

“是。”江访安不隐瞒,“江某身怀重宝。”

“多大的宝贝,舍不得丢?”

江访安抬起嘴角,眸光因为眼窝太深而显得格外亮:“法锈小友听到了,也会趋之若鹜的。”

法锈一顿,慢慢敛起笑意,扭头瞥了一眼还在用两颗尖牙蹭碗的破尾,她就是个装饺子的茶壶,啥馅儿的都憋肚里,便不打发她,直接开口:“我想要的东西,还能流落在外下落不明——哦,江道友去过迢遥境?”

“去过。”江访安与之对视,“那一碗迢遥血肉,落到了我手上。”

这句话太轻,鬼影般一闪而过,破尾不知所以抬头望向师姐,法锈眼角微微跳了一下,像是被几个字眼烫到了。

“听闻请动饲祖的价码颇高,江某身无长物,唯有传闻‘炼道四轮’的无价之宝。”江访安翻开一只手,做出个送出的姿势,“待我回三途山,便将半碗赠与小友,如何?”

极少有人真正了解这一价码对于法锈的意义,只知多年前,迢遥境开启,冒着被围杀和囚禁的危险,她也踏足前往。

秋日黄昏的天际翻滚着大片红云,淡凉的光打在茶棚边缘上,说书先生口沫横飞,法锈轻捏眉头,寂静局限在这一方小桌内,良久后一声脆响,是破尾不小心咬破了碗口,连忙抻直了脖子,把茶碗往前推了一些,不乱啃了。

“折个纸鹤给师父,说晚几天回去。”法锈终于朝破尾开口,又有些踌躇不定,“算了,你先回…啧,不知道四野门盯没盯过来,你单独走也不安全。”

江访安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神情,随即消散,低头喝了口冷茶。

“跟着来吧,但出门在外,要听师姐的话。”法锈拍着破尾的头,眼睛却定定看向江访安,“其他无干人等讲了什么,都别在意。”

江访安适时发出一声叹笑:“饲祖果然多心,信不过世人。”

“如果来跟我谈的是你的相好,那位妖修菀夫人,我是没这么多话的。”法锈也笑,“生前同为人修,大家都是十八弯的肠子,心知肚明,装什么开诚相见。”

心意

玉墟宗的这次接应道友的活儿,分外贴切“接个鬼”的另外一层意思,不仅没接,反倒送了出去。

破尾担负起通知师门的任务,写好了信按了手印,只是折纸的手艺不行,纸鹤磕磕碰碰、缺脖子少翅尖地飞走了,法锈仰头眺望一眼它飞走的方向,没说什么,付了茶钱,起身启程。

出了茶棚,直接出城赶路肯定是行不通的,一个境界在延年期的鬼修,被逼得只敢藏身四野门,可见一旦脱离四野门那个模糊面目的阵法,伺机而动的眼线铁定拼上蚁多咬死象的心思。

法锈转身进了不远处的客栈,要了一间宽敞上房,等伙计拿铜钥匙的空闲,靠着柜子问道:“要是来的不是我,你想出南师城,少不了腥风血雨吧。”

江访安无声一笑:“玉墟宗的弟子意外身亡,师门必来过问…一次两次不行,那么最后,总要轮到大师姐出手。”

法锈抬手接了钥匙,没什么表情:“好一出引蛇出洞。”

破尾茫然抬头,法锈摸着她头发按下她的脸,“没事,蛇说的不是你。”

一行人妖鬼步入交了订金的上房,走在最后的江访安眼梢微微一瞟,不用动手,檀木大门自主关紧扣锁,环扫四周,这间居所风雅得很,临窗还支着一架玉面案几,刻着纵横交错的棋盘,两个盛满黑白棋子的竹筒矗立一边。

法锈二话不说走过去,俯身抓了一把棋子,噼里啪啦扔到地上,大珠小珠落玉盘的脆响还没落,她单手一抬,棋子微动,另一只手凌空抹过,掌心旋出一个阵法纹路,两手相触间,棋子分别奔赴其位,循规而动。

“算筹之术…”江访安背靠门板不动,口气中隐有欣赏,“悟道二轮啊。”

黑棋慢慢各居其位,法锈稍一甩手,袖里滑出一柄弧形小刀,反握切入手心,召来几枚白棋,依次将血涂在棋底,挥去充当算筹的黑棋之间。白棋很快融入当中,连续不断的摩擦声响起,没有一次撞击,不消片刻,算筹指引之下,阵法初成。

沛然灵力流动,江访安退后一步:“这个仿六合堂的十八柱门石盘阵,需要多久?”

“好用的东西,时间长一点不过分。”

法锈又一招手,黑白棋子从竹筒中井喷般涌起,阵法迅速旋转扩大,纹路布满棋子间的空隙,逼近门边,破尾也退了两步,只觉得无处下脚。

突然间身子一轻,破尾不假思索拔剑,软剑在手才反应过来是江访安将她提了起来,他同样飘在空中,往窗边飞去,像看孩子玩笑一样扫过她的剑:“你大师姐正在做能顺利出城的厉害物件,我们暂且去屋顶上看月亮,别扰了她。”

掠过大师姐时,破尾伸了下手,法锈嗯了一声,全神贯注于阵法,并未看她:“去吧。”

目前是个一损俱损的局面,江访安纵然不安好心,也不敢对饲祖的小师妹下手,不但不能,还要尽力保她周全,是以法锈并不担心这个。

破尾就这么被提溜到了屋顶上,无边无际的靛蓝色广阔天幕,嵌着磨盘似的月亮,下面万家灯火亮遍大街小巷,对比身下冰冷的屋顶瓦片,映在瞳孔中异常温暖。

古往今来,成双结对坐屋顶躺草皮不是没理由的,凉飕飕的夜风一吹,若有个知心人在身旁,天大地大,我纵渺小,也不再孤孑。

可破尾也只是失神一小会,便重新提起戒心,原因无他——坐她旁边的是个鬼,还是个不熟悉的老鬼。

老鬼江访安半晌没说话,悠悠吁尽一口气,才四平八稳开了嗓:“小友名讳破尾?是个新鲜名字。”

破尾抱着剑,不答话。

“饲祖名动四方时,你破壳还没多久吧。”江访安笑了笑,追忆道,“你师姐那会儿风光极了,修为在炼气期和筑基期两头晃,却能让元婴修士为之屈腰。”

破尾还是不理,师姐叮嘱过她少听乱七八糟的话,她本打定主意当耳旁风,但涉及师姐,她又忍不住暗暗期盼下文。

江访安是个鬼中人精,城府不浅,三言两语与法锈斗个旗鼓相当,尽管相处时间不长,看穿一个小妖修的心思还是轻而易举。他垂头看着排列整齐的瓦石,声音化在了风中:“能有这样的师姐,的确值得跟随,只是破尾小友,你追得也太近了。”

破尾纹丝不动,突然眨了一下眼睛,似乎从这话中听出了什么,但妖修一根筋的本性又将那点感觉一挥而散。

“同门的确易生情谊,有明目张胆曝晒日光之下,也有暗搓搓挖坟埋一辈子的。”

一句句循序渐进,江访安嘴角挂上笑,余光瞥见那条小蛇妖木木地抱剑而坐,垂头眨巴着眼睛。

他仿佛带了执棋人的俯视之姿,想起屋顶下方还在布阵的法锈,一把算筹尽数天灾又如何,世间变数,只需轻轻一点,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破尾小友,你师姐果真对你寄予厚望。饲祖当年,身后可没跟过什么人——除了后来,多了只狐狸。”江访安不动声色,“我听说,那位涂山九潭出身的狐妖,正是你们现在的师父?”

这次,破尾张了张嘴,吐出一个字:“是。”

江访安笑容更深:“那你们的师父,恐怕没将自己的心意埋起来,否则也成不了现下逍遥快活的比翼鸟、连理枝了。”

破尾沉默。

“就不知道破尾小友的心意,甘愿不甘愿被埋了。”

江访安说完这一句,闭嘴入定,点到即止,绝不画蛇添足。

屋顶上寒风瑟瑟,老鬼修不说话之后,小妖修更不会自言自语。

江访安说得再明白不过,以妖修的脑子也能知道意思,破尾陷入了茫然,她在思考一件事。

——爱大师姐吗?

托着下巴来回忧思好几个时辰,她觉得自己是不爱的。

她知晓离兑宫有那桩子事,大师姐与师父的传闻愈演愈烈,好多小弟子都在偷偷咬耳朵,说师父没准儿爱着大师姐了,虽是平日被气得一幅恨不得撵她八百里断绝师徒关系的做派,然而不想想,当初是哪个拉下一张老脸,顶着压力死不收徒,又拖又拽地将她寻了回来。

但终究是无影传闻,妖修心大,有把柄也懒得抓。

破尾阅过话本,晓得姻缘线一旦牵扯到三个人,必然是剪不断理还乱。

依照这个理,如果她爱上大师姐,必然会跟师父产生隔阂,怎么看师父怎么不顺眼——然而她不,她看师父依旧很顺眼,那张冷脸也顺眼,师父就是用这张脸拎着她尾巴捡回来的,别人都嫌它臭得烂成了一堆蛇蜕,个个捏着鼻子不愿给她洗伤口敷药,也就师父把她搓洗回了一条活蛇的模样。

师父是只很好的妖,她知道。

她又想到,有几天夜里大师姐是没出师父寝殿的,那他俩必定是睡到一个榻上去了,睡在一起干什么她有一丢丢概念,应该要很亲密贴在一块,但她觉得自己不能跟大师姐睡一起。妖修都喜欢化原形睡,她随大流,鳞片又硬又凉,打哈欠时整张嘴大得能吞一头猪,还嚣张露出两颗毒牙,这要是谁一肘子碰上来,就得玩命。

破尾越想越坚定,她没有怎么爱大师姐,爱这个字对于她来说太遥远了,她还小,小妖修不兴玩这个,也许以后等她长熟了、膀大腰圆绕树三圈了,就能遇上某个瞧对眼的道侣——

到那时,月下花前,才是她的姻缘。

两个半时辰后,仿十八柱门石盘阵成形,能令六合堂用作本堂门槛的阵法,功力不俗。法锈嚼着回复灵气的丹药,撑着头坐在阵眼处,等江访安与破尾都走入阵法,说了一句:“直接突破三途山的屏障不行,阵法最长可达八千里,有哪些城可以去?”

“距三途山五百里脚程,盼安城。”

“好。”法锈精神略不济,“你们两个站过来些。”

等他们都站稳,法锈手指点地,注入灵力,阵法纹路如水流汩汩涌动,片刻后光芒大盛,众人眼前一暗之际似乎听到有破门声,可惜此刻追捕为时已晚,待有人破门而入,房间空无一人,地上遗留的阵法自动破坏,棋子狼藉。

进门的其中一人登时骂娘,啐了一口又看向旁边:“去哪里了,可以摸到么?”

立刻有个素衣老者上前,屈膝缓缓摸着地上的痕迹,脸色渐渐难看:“…不能,有点像本堂的石盘阵。”

先前那人踢翻了凳子,哐当一声响,闷气生了半天,又有人提议:“不如去三途山,或是三途渡河,总能堵到。”

“有屁用!大堂主早派了重兵,驻守多年不撤,哥俩几个四野门混出来的,敢抢?”

“六合堂内部又不是没党派,二堂主和六堂主与大堂主那拨不对付,不如…”

这么一说似乎还有转机,随之而来的四野门各方人马又蠢蠢欲动,此刻勘探阵法的老者站起,拱手叹道:“若只有鬼修江访安一个,拼一拼也可以。可搭上一个志在必得的锈主,六合堂也只敢背靠三途渡河…”

“锈主…你是说饲祖?”人群中冒出三三两两的声音,“饲祖不死,谁能阻之?”

“万锁石刀,三途河水。这两样足以重伤锈主的东西,竟没人知道么?”素衣老者捋了下缕空的丝绸袖子,带着好笑的口吻道,“不过知道也无用,前者诸位无缘得到,后者唯有鬼修可取,老朽木犀,钱庄杂事颇多,就不奉陪了。”

薄弱

十月初八,三途渡河。

传言世上最高之处是万锁磐石,巍巍而立,高不可攀,只与仙庭差了临门一脚。而世上最深之地乃三途渡河,沉没其中,将身魂分离,坠入地府。

灰沉沉的大批六合堂修士中,白影倏地掠过,一只裹着三层护腕布的手抬起,两指轻飘飘夹住那只纸鹤,他将纸慢慢搓开,一目十行扫完,手一抖,震作碎屑。

“怎么?”右边一位绛紫法衣的人侧过头。

“四野门人手的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