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验秋:“…”

仙师捂着手臂,死死盯着法锈:“传闻是真的,这就是太朴仙宗的无章飞剑对不对?这是仙器,你休想夺走,大不了我跟你拼个鱼死网破!”

曲验秋在心里唷了一声,觉得这话很新奇,“鱼死网破”这词除了天道,谁用在法锈身上都不太合适,就目前来说,鱼肉与刀俎更为恰当。只能说幸亏仙师端着架子一路上都不说话,偶尔几次误打误撞,才让江老鬼一直没敢断定。

法锈叹道:“道友,我不干邪道的事。”又轻言缓语道,“若是别的什么玩意儿,也就送你了,权当压惊。这样,我花十倍的价买回来,如何?”

“不可能!这是无价之宝!”

法锈瞧着她,道:“你觉得自己撞了大运?挺巧,我把剑拿给拍行的良筹真人的时候,也把这个事叫做‘走大运’。”

“那你现在是反悔了?”

法锈沉默少许,觉得跟她有点说不通,想了想,还是简单提了一下来龙去脉:“你走大运的那次拍价,我让良筹真人留意买主,并做了手脚。拍出的金额对不上,松啼城必然上报南师城,长生钱庄里有个跟我不太对付的六合堂木犀真人,你应该见过。他意识到是我作乱,一定会密切留意买主,并从中走动,让能与我一较高下的江访安与你搭伙,但更多的他也不会对江访安说,毕竟早先的三途河一战折了他们一个五堂主。”

“至于那柄无章飞剑,取的就是‘无章无法’头俩字。若是姬章掌剑,来去无踪杀人无形,佩在你身上,大概能起个捉摸不透的作用。”法锈说,“本命剑应该随主飞升,我也是大费周章才拿到手,给你是必须,我要回来是必然,谈不上反悔。”

仙师半天没出声,看样子是没懂。

于是法锈用了最浅显易懂的方式:“一百倍。”

仙师回呛:“你加多少都没用!”

“你先算一下价钱,现在是一千倍。”

“我不…”

“一万。”

仙师觉得喉咙逐渐干渴,也许是周围若有若无的目光太灼热,她意识到价钱逐渐变的高不可攀,嘴唇终于哆嗦起来:“你能出的最高价格是多少?”

“对我而言没有最高,你有。如果我加到十万倍,你身上这层雾我就不会给你留着了,到时候你的处境…”法锈抬手示意,让她扫过四周七百个虎视眈眈的修士,还有远处徘徊的饵鹰,随后探身过去,凑到她耳边笑了笑,“事没必要做绝,大家留个脸面,你觉得呢?”

天下

饲祖屈膝蹲地上,两肘架在膝盖上,恩威并济地给仙师摆事实讲道理,后边儿饵鹰们目不转睛瞧着,这出戏唱得忒稀罕,遇事不打一架,居然坐下来好好说话,在“杀烧抢掠”等同“喝水吃饭”的四野门里称得上一道旷世奇观。

再转头看地上那个仙师,也是个奇货,毛没长齐一身虎胆,敢与锈祖叫板。

四野门根深蒂固的行为处事是靠拳头说话,前辈高人想要东西,不叫为难人,机灵点儿的赶紧主动献上去;等人家开口要,还不说点漂亮话,命就不在自己手上了。

不管他人怎么想,法锈一意孤行,坚持正道道义。这份坚持毫无道理,她是从四野门熬出的饲儿,入世百载,不是不知变通的人,因而此番不论怎么看,都正得有点诡异。

最莫名其妙的就属黄雀儿了,闯过几回凡尘,曲验秋觉得差不多能将人看出个四五成的脾性,但一对上他大师姐,又是满脑子雾水,拿不准她到底是个什么弯弯肠子。

他脑子里噼里啪啦地闪灭各种念头,总是在边缘晃悠,捕捉不到那个在心里乱窜的疑点。

曲验秋想了许久,得过且过的得出一个结论:“师姐她可能是太寂寞了…得找点乐子。”

法锈出奇的好心情,笑言晏晏,耐着性子讨价还价,还时不时凑过去低声窃窃耳语。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仙师大概是没见过这么和颜悦色的前辈,被唬得发愣,茅坑脾气也没撑住,戒心虽不减,总归是慢慢平静下来。

另一头,嘴吞鲸像是缓过劲了,摸索到曲验秋身边,啧啧啧了几声,咂嘴艳羡道:“这位前辈与你小子一个师父啊?哪路神仙呀?”

曲验秋心不在焉,敷衍起来就没管住嘴:“差不多吧,半个师姐,半个师娘。”

嘴吞鲸:“…”

回过味来立刻挤眉弄眼,悄悄摸出纸笔来,亲热搭着曲验秋的肩,小道友好弟弟地叫着。这师门关系乱得挺带劲,巴不得他多说些。

曲验秋没理会嘴吞鲸上下乱溜的眼神,他心中焦躁,来回在仙师与黄轿子之间瞧看,眼前疾闪过上京五十里草席,皮包骨的青紫手指把插草标的小孩推到他身上,眉目姣好的童男童女流水般往宫里送,帝家帷幔如同巨兽翻卷的唇舌,吞进了乌泱泱的人,连个饱嗝都不打。

遍览上京,河山苍夷,生灵涂炭。

哀苦悲愁的人脸,磨出白筋红肉的双膝,一沓子浸血的香火俸禄,窃取绿瓜红壤的蚂蚁,鞋底薄如纸的残肢,洪水般的碎片咆哮,拼成了一只不断撞他胸口的斗鸡,鸡冠红得像火,烧得他心房乍明乍痛,他扯了一下衣领,却没扯松心里那根弦。

他跨不过这道坎。

这是心魔。

心魔常在人修魔修鬼修的心里,在妖修中几近绝迹。像拆月,像抹舟,像北堂良运,像觅荫——他们目空一切,不去想,不去琢磨,也不存于心。

妖心是最不易沾染尘秽的心。

偏偏让想飞高高的黄雀儿给沾上了,压不住,消不了,只任它日渐茁壮悲忿。

他可以视而不见,一直乖乖在梅吐山涧吃着加辣子的大碗米饭,等拆月薅完羊毛给他做厚底靴子,可为什么又无数次走回上京,为什么不停去得昌观领香火俸禄,为什么兑了糠馒头给饥民,又为什么手脚发颤也要来这一趟四野门。

他将苍生的遍体鳞伤披在肩上,在上京的梅雨天耷拉羽毛,无休止地想,为什么。

想不通,于是又想,为什么连一个答案都吝于说个明白?

曲验秋双手按着脑门,满头胀痛,耳边嘴吞鲸还在鼓噪,嘈嘈切切,隐约听见法锈轻描淡写说一句:“那我现在可要解开无章的封印了。”

他抬头看过去,视线发虚。

那边两人似乎已经达成一致,法锈手指轻抬,仙师突然浑身猛抖,发出一声惨叫,手臂不受控制抽搐,雾气层层从手上剥离而去,一道墨蓝剑纹活物般抽离仙师的手臂,刚猛剑意冷冷荡开,似乎下一刻便要破空而去。

法锈笑道:“会有一点疼,我说过了,金丹期的修为没法应付仙器。”随后两根指头往上一勾,“过来。”

墨蓝剑纹肆无忌惮张扬的末梢一凝,水草般摆动,散去剑意,乖顺攀上法锈的手腕,一直游动到肩部,最终蛰伏下来化作靛色纹路。法锈放下手臂,白色宽袖顺势挡住了张牙舞爪的剑纹。

仙师冷汗涔涔卧在地上,整个身躯都在战战颤抖,失去唯一能傍身的无章飞剑,她在瞬间感受到修为狂降以及丹田内空虚的灵气,她的脑海蓦然一片空白,突然涌起一阵追悔莫及,暗恨起自己被甜言蜜语的花招给迷惑了,现在对方反水易如反掌。

“你不能杀我!”她肘部整在地上,抬起一只眼狠狠瞪向法锈,翻出箱底零星的几个筹码,“知道这次来的还有谁么?骆氏皇帝,真龙天子!”

法锈不动声色:“被街边的话本子祸害了?怎么,觉得骆氏皇帝是天命之人,傍过去,想受点恩惠?那你傍错人了。”

事已至此,法锈不再多说,从袖中掏出一张手券,折叠两次,轻飘飘甩到她身上,话梢勾笑:“别修道了,拿着金银,逍遥去吧。”

眼看法锈起身,曲验秋推开嘴吞鲸,三步并作两步上去,虚拽住法锈一角袖边:“大师姐…”

“没缺胳膊少腿,叫唤什么。”法锈不等他说完,拍掉他的手站起身,“鹰头。”

鹰头倏然出现在七百修士身后,上前两步站定:“饲祖。”

“送回去。”

“是。”

曲验秋一愣,立刻明白他师姐说的“回去”,不是把他押回梅吐山涧就是玉墟宗。

他回头看了看躺地挣扎的仙师,还有无声无息的黄轿子,眨了下眼,拔腿追了上去,急切道:“师姐你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鹰头脚步一转,冷冰冰向他走来,刮擦声越来越近,气势如虹,比他整整高一个头,如一堵铁墙挡住他的视线,曲验秋心里发憷,鹰头刚刚那一个闪身明显是穿梭虚空,至少洞虚期修为,不敢跟她正面抗,踮着脚招呼他师姐:“别大师姐!师姐我有话跟你说!真的,特重要一事儿!唉你别赶我,嘶——你下手轻点啊!”

这一声嚎被法锈听见了,远处过来一个声:“下手轻点,捏断骨头不要紧,别扯脱了他的毛。”

鹰头:“…是。”

曲验秋接着嚎:“亲师姐啊!”

在他视线被鹰头挡住的远处,法锈走了两步,忽然撑住了墙。那个水绿衣裙的姑娘赶忙上前扶起她,两只细弱的胳膊往上架,似乎是想搀着她进屋,但不知道是不是力气太小,没能挪动。法锈埋着头,抬起一只手扇了扇,示意姑娘放开。

兀自靠墙歇了一会,方抬脚跨过门槛。

掌上屋的门扣在她身后插上,殷余情正抄着手,站在廊下等她,脸色是少有的严肃:“法迢遥的半碗血肉在你手上,你要我帮忙的事儿完了,现在该你了。”顿了顿,语调又上翘了些许,“堂堂锈祖,腰缠万贯,应该不会赖账吧。”

法锈笑道:“姐夫,说话真伤和气。”经过殷余情身边时,嗓音放轻,“早晚的事儿,急什么呀,天大地大,有情人都等得起。”

殷余情刚想伸手拦住她去路,被法锈一个矮身避过,负手往前直走,背上被江访安撕裂的血痕濡湿白衣:“叫你的人给我弄碗糖水来,别让我太久,小心我把你屋子拆了。”路过拐角时转过半个身子,摊手一笑,是个谁也奈何不了谁的表情,“你疯我也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嘛。”

两柱香后,曲验秋哧溜一声钻入掌上屋。

发现这回师姐是真不帮自己,黄雀儿当机立断横下一条心,与鹰头斗智斗勇,化作丁点大的原形,奋力扑腾翅膀,四根膀子蜜蜂似的扑啦扑啦。

他自始至终一副豁了小命的架势,鹰头毕竟不敢真弄残了他,一收一放地吊着,一不留神让这鸟给跑了,阴着脸,立马打了个唿哨。

饵鹰们窸窸窣窣地聚拢,都是个顶个的好手,可练的是杀人的本事。饲祖她二师弟身娇体弱的,不敢硬拦,只能用肉墙挡。那么丁点大的黄雀飞得极快,专找刁钻的角度,直接从掌上屋的瓦缝里挤进去,冲势极狠,屁股上一撮毛挂在瓦片上也顾不上。

掌上屋是殷余情的地盘,半仙坐镇,鹰头不敢贸进。曲验秋化了人身,抹了汗,发觉这里居然可以散去四野门的雾气,不由摸了摸褴褛的衣衫,尴尬地遮住屁股,抬头就见到端坐院中的翩翩公子。

对比他这身行头,简直云泥之别。

曲验秋不敢怠慢,小心翼翼问好:“余情公子,久仰久仰…我师姐在哪个屋?”

殷余情摆弄笛子,不咸不淡道:“她睡下了。就在后面那间,你有事就敲门吧。”

曲验秋才不听他的,大师姐只有师父才能叫醒,他还记得曾经吵醒午睡的大师姐,结果被揪住削了三个钟头的惨痛回忆。缩了缩肩,老老实实蹲墙根:“没事,师姐肯定是累了,我等她起来再说。”

殷余情意义不明地瞥了他一眼,并不开腔,又低头雕琢笛子去了。

这一等,就是四个时辰。

期间那个水绿衣裙的姑娘来过一次,转了转眼,见里面的人还未醒,端着炖的咕噜噜的砂锅回厨房。第二次来的时候捧来一袭洁净的白色道衣,法锈这回在屋里应了个含混的声,姑娘便放心推门进去。

曲验秋竖起耳朵贴在门上,听见姑娘轻言细语在替他打探:“锈主,您师弟正等在外面呢,要见一见么?”

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过了片刻,姑娘踮着脚放轻步子出来,经过门口时拧了一下曲验秋的手臂,使了个眼色:进去呀。

曲验秋怕缩缩的,心里打鼓,做了个口型问:“真能进去?”

姑娘白了他一眼,估计在余情公子身旁服侍惯了,看不上他这番做派。曲验秋扁了嘴,低眉顺眼地进了宽敞的玉门。

走进去四五步,背后的门突然一合,吓得他一哆嗦,猛地回头,又转回来悄悄抬头,床榻上锦缎层层叠叠,绣纹翻起的边如同海浪,淹没了上面的身影。

一阵沉寂后,低沉的声音从绢被中传来:“曲二,你入世太深了。现在需要的是凝神静气,而不是因为操心朝廷,逗留此处不走。”

曲验秋磨磨蹭蹭上前扒着床沿,腆着脸道:“师姐您别赶我啊,许久没见的,我都差点把仙师瞧成你了!”

法锈道:“你为什么会觉得仙师是我?”

“因为…有些地方相同。”

“你说。”

曲验秋犹犹豫豫道:“是…是个女的。”

法锈沉默半晌,才开口:“你挺会观察的。”

曲验秋嘿嘿两声糊弄过去,技巧非常拙劣地套话:“不过能让江鬼一直没对仙师掉以轻心,师姐你怎么没搞出错的?”

法锈短促呵了一声,用“不过巧合”的口吻带过:“说笑吧你,我有那么工于心计么?”

曲验秋:“…”

很有啊大师姐!

曲验秋对仙师耿耿于怀,嘴吞鲸说的一席话言犹在耳,四野门多险的一地儿,仙师将骆帝拉来就是为了一劳永逸,也不用在几千个童男女也炼不成的仙丹上费劲了。

法锈对仙师的态度实在扑朔迷离,曲验秋一头雾水,大师姐不是没怀柔过,但怀柔也有限,没道理自降身份,何况对面那个眼高手低还自视甚高,合不了她的眼缘。

“师姐何必与那种人打交道?”曲验秋斟酌着用词,“她挺不得人心的,很多人都欲杀之而后快。”

“看不顺眼就要杀,你也很随心所欲。”法锈从床上坐起身,又歪斜到软枕上去,“修了几百年的道,从妖修成魔了?”

曲验秋越发怀疑师姐憋着后招,既然师姐不肯吐露风声,再问也无用。他双手大拇指扳在一起,绕了半天,如同他纠在一起的心思,缠得越来越紧,勒得他咽口水都困难。

法锈也不催,过去老半天,曲验秋才低低出声:“我求师姐个事儿。”

“说。”

曲验秋踌躇了一下,直言道:“骆帝不能死在外面,我知道自他登基以来,七年之灾民不聊生,四方揭竿而起。但如果这个节骨眼上他出事,必定再连年兴战,战得荒无人烟,屠出死城。”

法锈挑眉,这话有点不像一个妖修说出来的。

“你想怎么样呢?”

曲验秋沉默良久,忽然掀袍单膝跪地。

“求师姐下旨,昭告天下,禁得昌观,道不预政。”

此话一出,空气无端紧.窒,不知过了多久,法锈不愠不火地笑了:“你真是混出名堂了。”

她往前倾了一些:“这个命令我可以给,但你要明白,求仙炼丹的是骆氏,饥荒是扼粮军的祸,把道人分化真伪两路的也是帝家。曲二,别把错全往道上揽呀。”

曲验秋听出法锈的责备之意,辩道:“我不是——师姐我没那个意思。只是道人与凡子求的不同,混在一起只会徒增冲突。得昌观更是目无朝纲,心无天下!”

法锈神色不动:“你说正道需心怀天下,我也告诉你,换个皇帝坐龙椅同样除不了根,千万年来,勤政者有之,昏聩者有之,盛康有之,乱世有之。天道分化三界,修为分成九层,锤炼强者为尊,迫使弱者铭耻,你扭转得了么?”

曲验秋还想反驳,却挑拣不出慷慨正气的词。

心怀天下。天下又是什么?

千百个人,千百颗心,嘴上都是天下,心里各有千秋,怀的根本不是同一样东西。

有人怀的是安身立命,有人怀的是宇宙洪荒。

鸿鹄翱翔,燕雀偷生。

它们头上的那片天是不同的,所以天下也不是同一个天下。

“我的天下…就是悲苦哀乐。”他声音细不可闻,抖得厉害,“但这也是很多人的天下,师姐你要做的我们做不到,我们只能拼命尽力活在很多人的天下,帮很多人活在他们的天下。”

妖修不会论道,曲验秋只能说着滚轱辘的话,竭力将心口剖出一道缝,让那些喷薄的火焰通过浅薄的词句沁出来。

法锈望着他,轻叹一声,避开话,转而问他:“你说把骆帝平安送回去,然后呢?”

“扶持明事理的皇子上位。”

法锈垂着眼皮俯视他:“你管着离兑宫的那几年,没灾没难,还搞得马马虎虎。干不下去就当甩手掌柜,把摊子扔给卫三,我看你跟人去斗心眼,没等朝堂从上到下刷洗一遍,你先被乌烟瘴气呛得不知东南西北了。”

曲验秋低着脸,法锈招手让他走近些,捏了捏他的肩:“你要真是那块料,师姐不拦你。曲二,你自己想清楚。”

法锈的手指覆在他肩上,隔着衣物都能察觉到其中蕴含庞大又深不可测的威能,曲验秋觉得自己一寸寸缩下去,孱弱得不堪一击。但最终他拉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干瘪的苦笑:“如果我想不清楚呢?”

“打断你的腿。”

妖修的脑瓜时常不灵光,曲验秋也搞不清这次是灵光一闪还是突然卡顿,直愣愣来了一句:“可师父不想你去叩天,师父也没打断你的腿啊。”

法锈:“…”

趁法锈没接上话,曲验秋赶紧添柴烧火:“——还有,我靠膀子,不靠脚,师姐你打断我的腿还不够。”

这大概是黄雀儿最勇敢的一刻了,语气铿锵,说完立刻视死如归地梗起脖子,期望师姐下手时能轻点。

但过去很久,他的手脚还完好无损在他身上,他抬头去瞅法锈,发现师姐也在默默看他。

“曲二。”法锈叫他,声音低沉且轻,“我是不放心你呀。”

曲验秋心尖尖一涩,气势突地就泄了,脊梁骨弯了一点,又软趴趴地跪坐在地上。

他突然就想起来,大师姐也曾是个耍小性的人,变着花样耍,耍到师父都没法治她。

可是曲验秋很久很久没见过她耍性子了。

好像听到她跟云莱宗主耍过,但仲砂其人,视甜言蜜语为毒蛇猛兽,想从她牙缝里抠出二两听上去还算舒心的话,比登天还难。

总而言之闹脾气在仲砂那里是行不通的,云莱宗主冷漠如山,一句:“作天作地,还想让人上赶着伺候啊?”直接把人气焰给拍灭了。

碰了钉子,天子也就垂头笑笑,不吱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