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又补充道:“她如果要卖的话…嗯,告诉她这玩意儿不值钱,还是自己戴着好。”

玄吟雾轻轻笑了下,将她的折进去的衣襟翻出来,拿着“不值钱”的云蒸海挡灾符去院内正厅了。

卫留贤杵在门边当柱子,半晌,犹犹豫豫地与法锈说:“我还以为师姐您会在此处待上三四个月,然后突然离走,激一激师父。”

法锈不置可否笑一声:“说你是王八你还慢上了。”

地面全是透过树叶的斑驳日光,法锈伸手接住一块光斑,忽然咦了一声,饶有兴趣撇头看他:“你是觉得我一晚上搞不定咱师父?”

卫留贤:“…”

搞的定,搞的定。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真想写长达三个月的互相试探,码了半截,觉得太磨叽。熬过几百年的法锈没当年那个劲循序渐进,狐狸也不见得沉住气。

没有什么是滚一次床单后还表不明的心迹,如果有,那就滚到天亮。

——锈祖说的。

吃糖

从京都至玉墟宗的半天路程,让师徒三个拖拖拉拉走了五天四夜,一路专捡山野小道,走遍田间阡陌的鱼米飘香。

到离兑宫的正门口已是二更天,群峦叠翠静谧无声,黑黝黝中几点烛火明明灭灭,被山风吹得左右飘摆,卫留贤扶稳头顶上的灯笼,侧身行礼:“师父,大师姐,是否明日宣告归位?若有这个打算,我便去准备一下。”

他摸到腰间系着的代宫主令,刚要解下,玄吟雾却开口:“以后再说吧。”

卫留贤点头应下,眼角暗中瞥了一眼大师姐,见法锈目视前方,无甚反应。复垂头:“那弟子先退下了。”

卫三退去得迅速且悄然无声,法锈没有理睬,她还在对群山峻岭出神,夜幕中起伏的轮廓倒映在她瞳仁中,一直沉浸于阴谋诡计里的头脑短暂地停滞了。时隔数百年,她在某一个瞬间似乎返了回去,又是那个傲气果敢的年轻人,没有劫难打磨后的砂痕,沾染一身尘气,奔跑过姹紫嫣红,衣角带起千年的春光与尘埃。

她沉默地看,春去秋来,夏花冬雪。

狐狸牵起她的手,一步一步走上长阶,走得很慢,像是脚下踩过了上半辈子的聚合离别。

当法锈清晰看到金笼峰的雏形时,刹那间,前缘往事蜂拥而至——胎诞即修道,十年悟二轮,三途战三轮,八荒炼四轮,叩天登半步。纷扰思绪最终化作一场滔天大火,将附在她身上的过去剪影烧了个干净。

她止了步子。

“不去金笼峰。”

玄吟雾闻言抬眼,疑惑看向法锈。法锈拉住他摇头:“别,我在那蹲了五十年,不想去。”

夏夜凉风徐徐吹过,打散二人的头发,玄吟雾忽然想起街头敲杜梨木的说书先生,谈起锈祖叩天,口沫横飞的都只是一时三刻的光耀显赫,战后“隐世五十年”通通一笔带过。他心口抽疼,换了左手牵她,空出的手拥住她贴近自己:“好,去我寝宫。”

离兑宫主的寝宫闲置很久,以前他们最常歇脚的地方是金笼峰,次一些的是正殿,这些都可以扯出冠冕堂皇的理由,唯有寝宫…众目睽睽之下,首徒夜夜宿于师尊的床榻,也太不像样了。

私底下是心知肚明的“不可说”,表面文章还是要做的。

推门进去,法锈捻动几下手指,近处的几盏烛灯噼啪燃起小火苗,寝宫内弱弱地亮堂起来,环顾四周,卫三果然面面俱到,主人久离,居处照例清扫得整齐洁净。

法锈很少过来,路没还摸顺,狐狸去铺被褥,她便沿着堆积书卷的架子慢悠悠走,纸上墨迹黯淡,边角两三个虫蛀的小孔,她随手拿起一册,将烛灯扳过来,凑在旁边翻阅。

看了半页,腰身被人从背后环住,狐狸轻声问:“在看什么?”

“以前离兑宫的弟子课业。”法锈往后扫了扫,“怎么都没批几份?”

“你没做。”

“我做了你就批?”

玄吟雾没说话,呼吸安静扑在法锈的脸侧,法锈无声笑笑,合上书册扔到一边,在他怀里转过半个身子。

“那我现在做…”她执起他的手,不顾狐狸细微的挣动,咬了一下指尖,“师父肯不肯高抬贵手呀?”

玄吟雾垂眸看她,指头上的酥麻顺着经脉骨髓,噼里啪啦炸入心间,将魂捉去了。

灯光烛影,人面桃花。

他缓缓垂头吻住她的嘴唇,浅浅贴着许久,辗转深入,法锈的头顺势往后微仰,撞到了灯架,轻轻推了他一下,玄吟雾没有放开,只拿手指深陷入她的发中,垫在她脑后。

直至被压至榻上,双方长发铺落枕巾,法锈勾住玄吟雾后颈的手被取下,松松握在手心,他触吻她的指腹,浅尝辄止,温度浸染每一个指节,每一寸肌肤。

窗沿未曾扣紧,有风偷入,满室烛火飘摇。

玄吟雾醒来时天色还早,怀中空荡荡一片,他惊而坐起,胡乱拾起床脚的外衫就匆忙寻出去,侧门虚掩,法锈正靠在雕栏上,抱着双臂,身上一件白衣,在晨曦的微光中泛着淡淡的暖金。

她俯瞰着离兑宫大小山脉,玄吟雾在她身后抖开手中外衫,披到她肩上,拎了拎领口裹紧。法锈任由他动作,并不作声,看得十分专注,玄吟雾循着她的目光往下看去,眉头忽而蹙起,这一瞧还真瞧出了意外的事,宗门口静悄悄走进来一个身影,正是他的三徒弟卫留贤。

他似乎是刚赴完什么人的约,穿戴整齐,脸色稍有疲怠,刻意避开离兑宫弟子惯用的大道,沿着旁侧的山路往上爬,不一会便消失在枝繁叶茂的深处。

玄吟雾的眉头锁紧。

昨夜他们是一同进宗的,又能有什么大事让他专门出宗再跑一趟?

对这个徒儿,他素来关注不多,四个亲传弟子中,这个是最不亲厚的那一个,品行也没有多深的了解,只模糊觉得老三谨言慎行、老实木讷,在省心一项上能往前排。

思量一会,他轻抚法锈的背,低头对她道:“你再睡半个时辰,我去审他。”

不料法锈抬手拦住:“信他。”

说完回身,从书架上随便搜罗来两张废纸,又去摸桌上砚台,摸出满手黑色碎屑,再一捏,立刻龟裂成八块,是不能用了,她收回手,懒得再去翻找,直接用指甲在纸上刮字,痕迹潦草。玄吟雾拾衣在她身旁坐下,看不清她在记什么,问道:“你知道他与谁见面了?”

“无非就几个。”法锈单手撑住额头,写一会停一会,“与他接洽的不是六合堂,就是殷锦的人。其他的可能不大。”

玄吟雾温上一壶茶,他听闻过四野门半仙的名号,如今自己也勉强算是一个半仙,不免注意几分:“殷余情?他登门做什么。”

“一点私事,我应许给他当月老,却拖着不牵线,那半疯迟早打上门。”

法锈口里又道,“不过如果不是他手下临时起意,他本人的意思不太可能先找卫三。六合堂事最多,人才辈出,我瞧那个钱庄里的木犀挺乐意干这一行…”

她念出的声轻且低,许多音只在嗓子里滚了个圈,根本没吐出来,狐狸还没理顺,法锈忽然将镇纸往纸上一压:“不想了。”

玄吟雾伸手去试她的额头,以为她着了凉:“怎么,头昏?”

法锈:“再多想就清醒了,清醒完还睡什么回笼觉。”

玄吟雾:“…”

狐狸松开了捂住茶壶的双手,这隔夜茶也没温的必要,他刚要去扶法锈,她已经自个儿撑住桌子站起来,却突然手腕一跌,是刚刚用劲太过,这会儿酸软泛上来,手脚俱没劲,走路带飘。

她一个不稳,把狐狸吓得不轻,吹了那么久的风还不清醒,光顾着补觉,怕是累得狠了。赶紧抱住她送回榻上,法锈双眼微张,里面似有水色无边,玄吟雾被她这么迷迷蒙蒙看一眼,胸口像漏了底,魂飞天外。

这次法锈没精力作妖,很快闭眼,靠着狐狸睡去,玄吟雾试了试她脚上的暖凉,扯过凌乱的被褥盖住,伸手轻缓地将她拥在臂弯间,吻落在她的脖颈,柔软甜蜜地蹭了蹭。

不知不觉,狐狸也随之入眠。

再次睁眼已是天光大亮,法锈轻轻一动,玄吟雾就醒了,同时也听到外面传来卫留贤的低声劝慰,以及一个悲悲戚戚的哭声,放半夜能骇得一众小妖尿裤子。

他听着陌生,不像任何一个旧友在掉泪珠子,于是抛之脑后。只有法锈被这哭丧吵醒,不大痛快,面上不阴不阳的,碍着狐狸在给她顺毛,没发作,过了片刻“咦”了一声,听出这是谁了。

果不其然,四野门消息灵通,一听到法锈这边成双成对,殷半仙就打发人过来索要鹊桥了。

还偏偏是那个嫩葱似的姑娘家,简直要怀疑是殷余情专门遣来克她的,小女儿家家的梨花带雨,她就这个不太能吃住。

法锈翻了身,有起来的意思,可往床沿方向一探头,衣物散得到处是,又懒洋洋缩回来,将头埋入软枕,不动弹了。玄吟雾看她这来回一折腾,知道是懒筋发作,亲了下她的头发,起身穿鞋帮她一件件捡,法锈嫌麻烦,不太想穿:“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让卫三放她进来吧。”

玄吟雾拣了外袍给她穿戴:“总归是外人。”

法锈流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笑,挠了挠他下颌,靠过去用气音说:“哦,内人。”

玄吟雾轻拍了一下她的手,算是惩戒了。

省亲

为了面见“外人”,法锈被玄吟雾从头到脚好一通料理。

肩线肘弯皆细细打点,新做的衣裳扣子涩得很,又小又密,绸庄为求好看,特意用丝线缠成红腊梅的模样,玄吟雾低头一点点别好,最后抚平旁边被扯动的褶皱。

法锈后腰垫了两个软枕,神游天外,想东想西,最后想到自己身上,低头看襟口的那排腊梅扣子,目光往下,扫过绣工精湛的枫叶纹,雪白厚实的料子,映在眼里很陌生。她习惯每次睡醒,看到的都是一身不容易脏的麻布白衣,便宜货色,破了也不用补,直接换了扔掉。

穿着流水一样的衣服,过着流水一样的日子。

两三百年的朝朝暮暮,稀里糊涂对付过去。

法锈拾起面前一缕长发,绕着圈往上捋,一直拨弄到发根,她手指的温度刚触摸到头皮,狐狸就轻微缩了一下,拿开她的手:“别闹。”

法锈一声哼笑。

穿戴妥当后赶至前殿,门刚开,一缕光透进,水绿裙的姑娘随即挤入,三步并作两步冲来,抓住法锈的衣角死活不松开,嗓音里尽是哭腔:“锈主您行行好跟我去罢,公子发起脾气要杀人了!”

能将自己人吓成这样,看样子殷余情动了真怒。

法锈神色不动抬眼,瞥向门口,卫留贤与她对视一眼,立刻从外面合上门,外面传来他不真切的声音,大概是训斥瞧热闹的小妖修。

收回目光,法锈忽然哎一声,从椅背上撑起半个身子,拿过帕子给人揩眼泪,夹带关切道:“眼睛要紧。”

姑娘抽抽噎噎的,哭得没声了。不顾红肿的眼睛泡子,仗着年轻俏丽,继续拽动法锈撒娇。正巧玄吟雾从里间出来,皱了眉头,不清楚这是法锈哪年哪月认的人,没规没矩的,上门求人连个正经态度都没有。

他手指蜷起想敲敲桌子,又觉得自己多心,只叩了一下,提醒法锈注意分寸。

法锈应付着水绿姑娘,抽空瞅了他一眼,见他脸色又嫌又气,起了作弄心思,一手松松搭上姑娘的小腰,声音轻了好几个调儿:“哭个什么,坐下说话。”

狐狸头脑一懵,给她气炸毛了!

她都没这么哄过他。

从来都是上手就撩,撩完就撂手,稍微想得寸进尺一点,还要看那混账心情,一副“州官放火”的派头,且不为此感到羞愧,堂而皇之跟他耍嘴皮子:“我既然放了火,那师父还需要点什么灯呀。再说,您拿手的不是灭火么。”

狐狸还没来得及发作,法锈已经知趣地放开手,往旁示意:“你先来见个礼,这位便是涂山九潭玄老,离兑宫宫主,我师父。”

水绿姑娘转头,与一脸不愉的玄吟雾打了照面,她是早听闻过这位的大名了,眼泪也来不及抹,怯生生行礼:“玄老前辈。”

玄吟雾不凉不热应了声。法锈一笑,端起桌上一小碗冷茶,嘴唇碰了下杯沿,嫌陈茶味重,重新放回去,明知故问道:“趁着没哭嗝,把事儿说清。你们家公子,又发哪门子的疯呀。”

水绿姑娘尽力把事儿往大了说:“已经在四野门撂话了,说要让锈主有进无出。”

法锈说:“哦,他这么能啊。”

水绿姑娘心口一跳,这腔调一听就是风雨欲来,果不其然,法锈往后一靠,下句就带了嘲弄,“这么能,怎么不上天呀。”

水绿姑娘咬住嘴唇,用哭腔嗔道:“锈主。”

法锈笑吟吟的:“嗯。”

“您就跟我去吧!”

法锈垂眸摩挲着碗口,摸了四圈半,才道:“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我也没说避着不去。”放下碗道,“但我见你家殷公子算是省亲,贸贸然不太合适,不如先把我师父这头的亲给省完,再一起去。你说呢?”

水绿姑娘虽不太满意缓兵之计,又不敢真唱反调,脸色迟疑道:“这…这还要多久啊。”

法锈笑道:“这个我做不了主,看我师父的意思。”

水绿姑娘擦着眼角,躲闪地瞅了瞅玄吟雾,瑟缩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过他,细声细气央求道:“还望玄老前辈体谅…”

玄吟雾莫名其妙被赶鸭子上架,但话不宜在人前说,顿了顿,端出师父的架子叫法锈:“跟我过来一趟。”法锈嗯了一声,将帕子留给水绿姑娘,让她稍安勿躁,随后站起来跟他去了后殿。

跨入后殿,法锈直接坐到门边的椅子上,神清气闲地翻动旁边的书册。

她与殷余情联手搞的那些事,玄吟雾是一点儿也不知晓,这会儿想问一问,但念及法锈那狗脾气,经常拿事儿吊着人,多半是不会与他说的。玄吟雾琢磨半天,又想着过了这村没这店,还是问了:“殷余情非要你跑一趟做什么?”

法锈斜觑他一眼,忽地笑了,招手让他俯身,两只胳膊就搭在他肩上,勾住脖子叫他低头,耳鬓厮磨道:“你撬开我的嘴,我就告诉你呀。”

一个“撬”字说得别有深意,狐狸双手撑在她左右的扶手上,廉耻心小小挣扎了一下:“光天化日,门还没…”

法锈含笑望着他,玄吟雾下面的话就销声匿迹了,低头含住她的嘴唇,正午晴光透窗而入,屏风外面传来摆弄茶具的清脆响声。起先心间一根弦还紧绷着,越到后来,尝到了偷欢滋味,玄吟雾撑住扶手的手就缓缓贴到了法锈的腰上,渐渐收紧。

亲到两人兴致起来了,法锈忽然别过脸,两手变勾为推:“光天化日的,门还没关,谈正事吧。”

玄吟雾:“…”

州官又放火了。

放完就跑。

殃及池鱼的事多了,百姓也有造反的时候。玄吟雾这次不惯她,手摸上她的雪白腰带,法锈没去截他的手,只仰了下头,露出一小段颈子,似笑非笑瞟他,州官的态度如此放任,更助长了百姓的气焰,腰带上的络子胡乱搡开几个,内侧的梅花扣子却纹丝不动,每一个都是他今早扣上的。玄吟雾伸手抚过去,恼恨自己怎么系得这么牢靠。正与头一个扣子较劲时,屏风上人影一晃,等急了的水绿姑娘已经探出来半个脑袋,叫道:“锈主,玄老前辈,快过去半炷香了,什么时候动身啊…”

她蹿头的劲太快,语速也快,话没收住,唯有最后一个“啊”字堵喉咙里了,只出来半个发飘的音。

玄吟雾怒叱:“出去!”

法锈像是早料到这一茬,仰靠在太师椅上,笑出了声。

“慌什么。”她的手绕到自己的腰后,覆住狐狸的指节,轮流轻敲了几下,“一粒扣子都没弄开呢。”

水绿姑娘早呆在屏风边,吓白了脸,冲击最大的不是看两人缠腻在一张椅子上,而是法锈浑身活泛的人情味。殷余情的四个下人,只有她近身服侍过法锈,一早就知晓法锈八荒家主的身份地位,伺候起来诚惶诚恐,战江访安的那次需要涂脂抹粉,她抹开口脂时都不敢用手指,直到上完妆,这活祖宗才倦懒地睁眼,淡淡道:“好了?”

她与那目光一触即分,仿若被一小簇火抽到,从眼角蔓延开,烧得脑壳热烘烘的,绞紧手指,呐呐蚊吟,无故想起前些日子驯服拄膝跪在软榻前的鹰头。

想来天子大抵如此,无论面子里子,皆高贵凛然不可侵犯,万万没想到事发突然,无意撞见了天子判若两人的时候——头一回见她被压在太师椅上。

然而惊过之后,小姑娘面皮蓦然涨得通红,进不是退不是,整个人臊极了,殷余情不会与旁人说起法锈的私事,她对这对师徒“不正经”的关系全然不知情,真心拿玄吟雾当老前辈孝敬,一点都没往沟里想。

她巴巴望着法锈,期盼她能澄清几句,然而法锈一开口,彻底把她带入阴沟了:“春宵苦短日高起,半炷香哪够动身,你先出去。”

逐客令一出,水绿姑娘再不敢逗留后殿,二话不说退到屏风后,传来阖上殿门的吱呀响声。

等她出去,玄吟雾低声道:“你故意的?”

法锈懒懒笑道:“哪里,四野门的人就是没规矩,比这过分的还有,师父您多担待。”

好似为了应证这句话,身为饲祖——半个四野门的人——以身作则地曲起腿,十分过分十分没规矩地撩他,磨蹭得狐狸压抑地低喘,腾出一只手按下她的膝盖:“你说殷余情找你有什么事?”

法锈道:“也没别的事,他想见我姐姐。”

“你哪来的姐姐?”

从他这徒弟口中多半只能听到比她排行低称谓,让她低头如强压犟驴喝水,玉墟宗的辈分不够,她打都要打出一个“大师姐”的名头。玄吟雾将“姐姐”两个字反复咀嚼几遍,忽然反应过来:“法昼?”

顿了一会,又疑惑道:“她不是…”

法锈道:“还有残念未散。”

玄吟雾不解:“那为什么推三阻四,你不是很注重血亲么?”

法锈摇头:“两码事。”

究竟是哪俩码子事,玄吟雾来不及问,法锈翻掌制住他一只手,抬起另一边膝盖不紧不慢地压磨他,明显是不太想他刨根问题。他心里宽慰自己,以前她嘴抿起来就是一道铁栅栏,几百年一过,竟然学会见缝插针的索贿,比起之前事到临头才吐露一二,算变通了。

撩拨越来越过火,玄吟雾索性不去想,专注“行贿”。

日头未落,哭了小半个上午的水绿姑娘终于不再叨扰离兑宫,悄无声息地先行一步,随后的玄吟雾与法锈又留了一会。卫留贤放下手中累积的庶务匆匆赶来,得知这二位再过一时半刻就要启程前往涂山九潭,惊讶道:“昨夜回得匆忙,全宗上下还不知道师尊与大师姐回来的消息,少说也要留几天,不如等接风洗尘完再走,这样也妥当。”

法锈道:“改日吧,能定下来住再说。”

卫留贤便不吱声了,垂首立在门框边装柱子,他静默的时候尤显肩宽身高,弟子服浆得笔挺,腰间缠着半圈大小令牌印章,络子丝丝缕缕荡开,玉佩珠子撞出轻微的脆响,当中一方代宫主令重重坠下,拽得腰带翘起一个突。法锈心不在焉整理自己的袖口,驻足在他跟前,良久不曾迈步。

察觉有异,卫留贤低声下气:“大师姐是有吩咐?”

法锈没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