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哑口无言,只能道:“大人,你闻,这衫子上面有催情香。”她说着,将衫子举着递到那人鼻尖底下。

彦璋微微弯下腰,一嗅——

然后,很直白道:“本官闻不出来。”

江月正欲揶揄几句,没想到彦璋指着对面,无比顺口道:“那边有个紫檀柜格,里面瓶瓶罐罐多,你再去那儿闻闻。”

江月闻言,皱了皱眉。她觉得,纪大人这话是不是太简单粗暴了?什么叫去那儿闻闻?她是狗么?

可她不敢和这位顶嘴,将那两件衫子原样放好,又一溜跑到东边。

彦璋口中的紫檀柜格,上面是格子,下面则是柜子。格子正面与两侧皆敞开着,放着两个熏炉,和一些瓶瓶罐罐。江月将熏炉拿下来一瞧,只见一个是铜的,一个是青玉的。

“这人真是喜欢香…这么舍得花银子!”江月摇头暗忖。

她又将那些瓶瓶罐罐一个一个打开。其实,她也嗅不出许多香味儿,毕竟不是养在深闺的大家小姐,根本没有那闲工夫研究这些东西。她凝眉一个个嗅过去,又一个个放回去。待到一蜡质油状的东西时,她用拇指抹了一层放到鼻下,轻轻一嗅,不由怔住。她又不确定地再抹了一层,折回认真分辨,终于欣喜道:“大人,这是催…”

她话还没说完,有人从后面捂住她的嘴。

江月一愣,忙要挣扎,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别动,有人!”

是纪大人?

江月怔了怔,等再反应过来,她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塞进那顶柜子里。里面更黑,她眨巴眨巴眼,刚分辨出一些,另一团黑影钻进来,将她彻底堵死在里面——

“大…”她刚想说话,那人回身捂住她的嘴,又轻嘘一声。

下一刻,就听门吱呀一声——

有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咩哈哈,月月和大人你们就在柜子里过周末吧,亲们,我明天休息,周一再继续,祝大家周末愉快!

PS:有没有考研的妹子?祝考试顺利,心想事成啊^_^

、有法子

厢房的门吱呀一声,有人走了进来,依稀分辨,似乎是往东边书房而来!

江月与彦璋立刻噤声,支起耳朵认真听外头的动静。

这紫檀柜格本就不大,如今突然挤下两个身量长挑的人,就显得拥挤。尤其彦璋手长腿长,一下子占据许多地方,江月便觉得憋得慌。偏偏柜子里黑黢黢的,她目力有限,什么都看不见,只能胡乱摸索。摸来摸去,江月就不敢乱动了!因为,只要她一动,就会碰到前面的纪大人。

最最关键的是,里面黑灯瞎火,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碰到纪大人什么地方!

此时,对方窸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透过缝隙一点点传进来,在这困顿憋闷的柜子之中,被无限放大。

江月紧张得不得了,只觉得这一步又一步,好似直接回荡在耳畔,踏在心尖上…她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下意识地,双手攀附住什么。

有坚实的东西握在手里,江月觉得安定许多,连紧促的呼吸都慢慢平稳下来,只聚精会神听外面的声响…

黑暗中,彦璋低低垂眸,默默抽了抽胳膊——

没抽动!

他略一偏头,望着被自己堵在里侧的江月。彦璋的目力一向不错。无边黑暗之中,他看到一张略微无措的面容。那双一贯灵动的眸子此刻直直盯着前面,连眨都忘了眨,想来真的是有些紧张,竟透着点可怜的意思。

彦璋默默叹了一声,悄悄移开视线。他的身子没有再动,只安静蹙眉。

就在这时,外间的脚步声忽然一顿,任凭他再静心去听,也听不见任何的动静。不知来者究竟发生了什么。彦璋半眯起眼,身子慢慢紧绷起来,那股强悍的势渐渐积蓄起来,像是一只猛兽…

察觉到手掌底下那股力道的无形变化,江月一滞,又慌不迭松开手。她身子往后一闪,尴尬地缩在彦璋身后。

江月这么一动,原本全神贯注的彦璋便也有些尴尬了。

这人握着他的胳膊也就罢了,现在脚尖抵在他的腰,算怎么回事?

彦璋只能尽量将身子往前面避开一些。可地方就那么大,他还能避到哪儿去呢?何况,他只要稍稍一动,那种脚尖摩挲衣衫的触感就一点点透过来…

不知怎地,彦璋突然想到那夜秀安堂里,江月勾在脚尖上的那只粉红绣花鞋…

彦璋怔了怔,深吸好几口气,慢慢凝神,迫使自己安静下来。

可吸着吸着,他又觉得不对劲了!

这不大的柜子中,有一股莫名幽香慢慢萦绕开。那道香意从鼻尖顺着钻进五脏六腑,然后…停住了某个尴尬的位置。他的定力一向极佳,可偏偏此时开始…心猿意马。眼前,那只绣花鞋一晃又一荡,一荡又一晃,全都是嫣然巧笑,还有娇滴滴的声音…

他偏头盯着一侧的江月,冷冷蹙眉。那股香味儿就是从她那儿不停冒出来,实在诡异的很!

彦璋连忙屏住呼吸…

察觉到彦璋的不对劲,江月往前探过身,悄声问:“怎么了?”

那道的气息扫过彦璋的脖颈,又热又痒——

他低低垂眸,就看到一只白皙又小巧的耳朵。恍恍惚惚间,他似乎看到有一串珠钗垂下来,在眼前一摇又一摆。

彦璋回头,漠然阖上眼,试图运劲调理这份不对劲。

得不到回应,江月以为彦璋没听见,她微微仰面,试图凑得更近一些——

这么一来,那张柔软的唇畔,恰好擦着,柔软的…东西。

轰的一下!

江月彻底怔住。

彦璋亦是一滞,刚刚提起的内力一点点卸去。他不可思议地偏过头,低低垂眸——

突然,外面的脚步声重新响起,这一回,仍旧是一步一步往这东边而来。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彻底停下,然后,嘶的一声——

来者点了一盏烛火!

那份光亮,透过柜子门缝传进来,映出两张挨得很近的脸。

一个仰面,一个垂眸,像极了痴缠的恋人。

若是只看影子,便以为他们吻在了一处…

那人的脸太过真切,彦璋一愣,却也赶紧回过神来。借着微弱的光亮,他低低扫了一眼。只见江月手中握着瓶东西,他连忙拽过来一闻——

正是先前那道莫名其妙的香意!

居然是该死的催情香!

彦璋大大松去一口气,可下一刻,便心生不妙。他一回头,就见来者停在柜格外,然后,咔的一声——

柜子门上落了锁!

彦璋用力推了推门,发现这柜子已被彻底锁上,根本推不开,真是倒霉透顶!

他透过门缝,就见那个身影直接将手中的火烛扔在帷幔上。那簇火苗像是得了自由,一下子窜了老高,少顷,这柜子里便热的厉害!

一直发呆的江月这才回过神来,她挤开彦璋,扒着门缝一瞧——

居然是柳世含那厮!

心急火燎之间,她连忙捶门,口中大喊“柳世含”。岂料她越喊,那人跑的越快,跐溜一下,窜到外面。江月拳打脚踢了会儿,铜锁撞在柜子门上咚咚作响,可那柜子连一丝坏的迹象都没有!

突然,屋中爆发出一声巨响,连这结实的柜子都震了一震!

“硝石!”二人异口同声道。

眼见着外面火势越演越烈,江月脸色惨白,惶惶然望向一旁的彦璋,焦灼道:“大人,这下怎么办?柳世含肯定是做贼心虚,想烧死我们呢!”

“我来试试。”彦璋道。

他的右肩有伤,早上虽耍了套剑法,但并没敢完全用力。现下,他抬起左手抵在门上,内里暗暗运气内力。可试过几次,这门纹丝不动,彦璋不由颦眉。

“大人,怎么样啊?”江月担心道,“有什么我能做的?”

彦璋侧目看她,忽然笑道:“江衙役,你安静些,可好?”

江月一愣,捂着嘴不敢再说话了,只一双眼死死盯着彦璋,暗中替他使劲。

彦璋阖上眼,内里调了一回气息,再将右掌覆于柜子之上。掌心贴着门的一瞬间,他体内每一道经脉都活了起来,所有力道一点点聚拢过来,让他有种置身于战场的兴奋之中,好似对面就是千军万马,下个瞬间——

砰的一声,门开,锁断!

江月欣喜不已,她正想要说话,再一想到彦璋的交代,又默默将话吞了下去。

外面火势燎的老高,“快走!”彦璋喝道。

江月顺势翻下紫檀柜格,滚滚浓烟扑面而来,她一下子就被呛到了。忽然,从后面递来一方锦帕,“捂着!”彦璋又道。江月接过来,回身一看,却见漫天火光中,彦璋还坐在柜子里,两道剑眉蹙得比平时厉害许多。

“大人,您…伤了?”江月担忧道。

彦璋不答,只是继续吩咐:“将催情散带着,还有——”

他顿了一顿,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江月弯下身子,连忙扶他起来:“我都知道,催情散,还有刚刚的巨响,这屋里定然有硝石。可是情势危急,咱们先走吧。”

彦璋蹙眉看她,他右肩旧伤疼得厉害,刚要说话,就冒冷汗。

江月笑道:“大人,您放心吧,我有法子,他跑不了。”说着,又眨眨眼,很是顽皮。

彦璋愣了愣,见江月硬要搀扶自己走,他直起身,道:“我自己来。”江月还要说什么,彦璋摆手道:“无需多言,本官虽受了伤,倒还能带你翻墙而走。”

听纪大人这个时候还不忘嘲讽自己拳脚差,江月哼哼了两声,暗忖:“你受了伤,我才不跟你计较呢!”

二人离开这胭脂铺,又赶紧回大理寺下令捉拿柳世含。

彦璋受了伤,江月便劝他留在衙门里等着。彦璋还欲坚持,江月道:“大人,您以前不在的时候,都是咱们抓的人,比你熟门熟路!”彦璋闻言,终于笑了。

待人通通走后,他解开衣袍。雪白的中衣底下,原本愈合的旧伤此刻渗出了血,而皮肤底下竟隐隐泛青。

他拧了拧眉,又将外衫穿好,静静等人回来。

等着等着,彦璋居然睡着了,再醒过来,外面天光大亮——

他一时怔住,连忙翻身坐起。只见自己仅着中衣躺在内堂榻上,而另一人正伏在案边睡着了。那人身上穿着吏服。他心念一动,刚想唤出一个名字,那人突然抬头,惊喜道:“大人,您醒啦?”

彦璋微微一顿,旋即浅笑道:“贺中,是你啊…”

贺中连忙将连夜捉柳世含的事情说了,又说柳世含抵死不认罪。彦璋问:“那现在如何?”

“现在已经招了呀。”贺中喜滋滋道。

“怎么招的?”彦璋好奇道。

“江月从花儿匠那儿要了些硝石,哄柳世含说是从他那儿搜来的,又将那些女子的死状一一说了,再将他夫人请来,柳世含心里支撑不住,就全交代了…”

原来这就是她那个所谓的法子?

彦璋摇头,顿了顿,终于问:“那江月呢?”

“他啊,”贺中挠了挠头,道,“刚才他家人来找,说是订了门亲事什么的,喊他回去呢…”

彦璋闻言,微微垂眸,只觉得有些闷,大概是肩伤牵扯到了旁处…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啊,最近父上母上来了,我能够保证每天更新,但是更新时间真的要晚了,不好意思,亲们还请多多包涵!

、喜事登门

抓到柳世含的这天一大早,就有媒婆来江家,口中喊着恭喜。陈氏道:“我家云娘刚定下。”那人紧接着说:“你家大郎不是还没定吗?”陈氏一听这话便明白了,原来是来给月娘说亲的——哎,又是一桩糊涂事。

江月模样生的俊俏,兼之又是公门中人,算是一个条件不错的“后生”。有不少人家早就悄悄惦记上了,这两年来陈氏跟前探口风的人并不少,可从来没有一回像今天这个样子!

登门的媒婆被陈氏婉拒之后,那位要说给江月的姑娘便直接闯到家中,冲着陈氏喊娘,又冲着云娘喊小姑,甚至还挽起袖子操持起家务来…陈氏和云娘怎么都劝不住,这人还口口声声说与江家大郎有肌肤之亲。陈氏听了,只觉又好气又好笑,赶紧托邻居去大理寺找江月回来。

江月到家的时候,那位彪悍的姑娘刚刷过灶间,正准备做饭呢,而陈氏和云娘在一旁干着急!

看着那个在灶间忙碌的身影,江月蹙了蹙眉,上前拱手有礼:“姑娘,我并不认识你,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那人搓了搓手,含羞带怯道:“大郎,你在说笑吧?”

天地良心,江月是真的不认识眼前这位!

她正欲如此回答,那姑娘又娇滴滴道:“大郎,昨天,你在我家铺子里买了两条腊肉,不仅冲我笑,还、还…摸了我的手呢!”说着,她伸出右手,“喏,就是这只…”

浑圆的手在江月面前甩了甩,肉腥扑面而来,江月方恍然大悟:“你是李屠户的女儿李翠兰?”

“你瞧,都直接称呼我的闺名,还说什么不认识?” 李翠兰瞪过来一眼。

江月哑口无言。

这位李翠兰是街口李屠户家的女儿,自小爱吃肉,所以生的要比旁人壮上一圈,更是打架的一把好手,方圆数里无敌手,江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位的名号?

仔仔细细回忆了昨日之事,江月不禁苦笑。这事真是冤枉,准确的说,应该是她付银子的时候,被李翠兰借机摸了手吧…

江月认真地将昨日买腊肉时的情形比划了,本以为李翠兰会收手,熟料她却横眉冷对,提着声怒道:“这么说,你不愿意娶我?”

江月自然回说不愿意,可她的话音刚落,那位彪悍的李翠兰直接坐在地上哭嚎:“爹啊,娘啊,这儿有个负心汉呀!”

下一刻,江家不大的院子里冲进来四五个彪形大汉…

好一阵折腾,江月蔫头蔫脑回了衙门,迎面正巧遇上孙大义。见她这样,孙大义不由揶揄道:“哎,江兄弟,那桩亲事如何?”整个衙门都知晓这事了!

江月脸色更加难看。她低叹一声,无力央道:“哥哥,快别提了…”江月苦笑,又问那柳世含怎么样了,纪大人什么时候审案子,而她最关心的,还是什么时候能拿到捉到案犯的赏金。

孙大义努努嘴,道:“别提了,刑部又来提人了。”

“什么?”江月气得登时暴跳三尺,“刑部那帮酒囊饭袋又来抢咱们的功?真是吃饱了撑的,到处惹人嫌!不行,我要去找纪大人!”

江月正在气头上,她骂完之后,一个回身,就见卫铭并其他几个刑部的官吏站在走廊不远处,正死死盯着她和孙大义。只不过卫铭是笑盈盈地望着江月,而其他几位刑部的人,则是摩拳擦掌,想要上前来胖揍一顿。

江月见状,便知他们该听的都听差不多了。她和孙大义对视一眼,齐齐要逃之际,后面突然传来一句:

“江衙役,好久不见…”

卫铭故意拖长了音,语气里一派让人遐想的暧昧不明。

他身旁的几人听出话中的玩味之意,不禁嗤嗤笑起来。

江月脚下一滞,心头生厌,勉强抱拳叫了声“卫大人”。言罢,又垂手立在一旁。她紧紧攥着手,生怕自己一时忍不住,冲这人挥拳。

瞧出江月忿然的小心思,卫铭有心逗她,此刻上前一步,凑她耳边道:“几日不见,哥哥我很是惦记着你,你呢?”这话声音极低,只有他二人听得见。

“卫大人,还请自重!”江月怒目而视。

“自重什么?”卫铭继续舔着脸,小声道,“你何时能够看重哥哥我,那才是我的要紧事!待到那一日,你我二人心意相通,水乳~交融…”

这人仗着人多势众,仗着自己的身份地位尊贵,说的话越发不堪入耳!这一字一句,一点点清晰传过来,江月脸色苍白,她死死咬着牙,握紧的手颤了又颤,怕是要克制不住了——

“敬晖!”

忽的,一道沉稳的声音传来,适时打断了卫铭的话。

江月怔了怔,心口莫名一松,她循着声偷偷望过去。就见纪大人立在不远处的游廊里,也不知他站了多久,又究竟听到多少…江月心里不大好受,她默默垂下眼。

卫铭回身拱手寒暄道:“都说了不用再送,凤英,你怎么还如此客气?”

“应该的。”彦璋淡淡回道,视线落在卫铭身上。

卫铭又道:“凤英,我刚刚跟你提过,想从大理寺讨个衙役去刑部当差…真是巧了,我说的那人,就是你手底下这位——”他说着,撩起袖袍抬手一指,指的正是一侧江月。

“大人!”江月惊呼道,又怔怔抬头望向彦璋。

彦璋这才顺着卫铭的手,冷冷瞥了江月一眼。只一眼,便又淡漠地收回视线。他冲着卫铭,疏离又客套地笑道:“敬晖,你自己问他吧。若是他愿意,你带回刑部去就是;若是他不愿意,留在大理寺里,我用的也还算勉强凑合。”

勉强凑合?

江月闻言,一时愣住。

纪大人这话打了个太极,分明就是他不愿意得罪卫铭那厮…而她于纪大人而言,居然只是勉强凑合!

不错,她的确实拳脚功夫不行,耳力目力也有限,但有必要这么光明正大的嫌弃么?

江月越想越气愤,她打定主意,待会要借着纪大人的话狠狠拒绝卫铭,并好好羞辱一番。

可卫铭似乎看透了江月与彦璋的双簧,他也不上当,只是笑道:“凤英,子斋兄还在大牢那里等着呢,我先过去提人,你留步留步…”他说罢,又微微弯腰,冲江月挑眉一笑,满脸“我办完正事再来找你”的荒唐模样。

江月满心厌恶,偏头避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