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老爷子那个气啊,得信后把祁景臭骂了一顿,可他骂他的,祁景坚决不肯改口,只面无表情立在那儿,他说什么他都充耳不闻。祁老爷子想打人,祁老太太又不让,没办法,他让祁俨去教训儿子,结果祁俨还不如他,祁景连说废话的机会都不给父亲,直接走了……

祁老爷子因为此事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眼底一片青黑,然后就在这边儿看到了祁景。臭小子满面春光神清气爽,气色竟比昨日还好,祁老爷子越看越气,半点胃口都无,狠狠瞪祁景一眼,起身离席。

祁景筷子顿了一下,目送祖父离去,垂眸,继续吃饭。

祁俨皱眉:“阿景,你祖父是为了你好,你去劝劝他老人家,就说你改主意了。”

祁景头都没抬,自顾自夹菜下饭。

祁俨面色一沉,想训斥儿子,目光掠过祁景清冷的眉眼,忽然又说不出口。儿子早已不是当年的顽童,他大了,有主意了,他这个父亲的话,他更不会听了。挫败无力感油然而生,祁俨叹口气,也走了,背影萧索。

祁恒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等饭后祁景换上御赐状元袍准备门时,他从影壁旁闪了出来,正色道:“大哥,战场上危险重重,相信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我不再赘言。只是你要想想,阿锦一直都跟父母住在一起,你留在京城,她嫁过来后还可以常常回家探望父母,你去那么远的地方,阿锦自然也要跟着你去,你忍心让她跟父母分离?”

毕竟一起生活了两年多,祁景对祁恒没那么冷淡,但也说不上多客气,闻言冷声道:“我的事不用你管。”言罢绕过祁恒,大步离去。

带许锦离开,祁景知道她舍不得,但她会习惯的。她有他就够了,他要她的心全都放在他身上,而他会给她新的生活,给她孩子,给她无拘无束。再说他们总有回京述职的时候,到时她就可以跟父母团聚了。

门口下人早已备好马,祁景翻身上去,去宫门口与今日同要游街的文武一甲汇合。

众人中祁家离皇宫最近,祁景第一个到,下马不久,远远瞧见未来岳父策马过来了。

看在许锦的面子上,祁景主动迎了上去。

许攸轻哼一声,将马交给出来接应的牵马小太监,看都没看祁景。他养了十三年的女儿,祁景一句话就要拐到千八百里外了,指望他给他好脸色?若不是女儿被祁景迷了心窍,许攸都想悔婚。

祁景自讨没趣,却也没敢给许攸冷脸,知道岳父大人不待见自己,便没有凑上去。

没过多久,时辰到了,人也齐了,众人上马,在锣鼓声中朝御街缓缓行去。

御街两侧早已挤满围观百姓,有住京城里头的,也有特意从附近村县赶来一睹文物状元风采的。

许锦也来了。

其实她没打算来的,是郑安安非要拉她出来,还不知用什么甜言蜜语哄了母亲应许。当然,她们不可能挤到人群里去,郑家马车直接停在御街边上最气派的茶楼前,两人戴上帷帽下车上楼,进了郑家早就给女儿定好的雅间,边品茶边等人。

郑安安还在说她:“两个状元,一个是你爹,一个是你未来相公,千载难逢的运气,你怎么能躲在家里?”

许锦低头,老老实实听她嗔怪,眼睛盯着面前定窑茶杯出了神。她当然想看啊,但昨晚才跟祁景做了那种事,她怕一会儿被祁景瞧见,祁景指不定怎么想她呢。

“啊,来了来了,阿锦你快过来,你爹他们来了!”外面忽然人声震天,郑安安噌地跳了起来,跑到窗前朝外张望,然后大声喊许锦。许锦怕旁人听见郑安安的声音,赶紧走过去不许她再喊,接着也忍不住朝那边望。

人生鼎沸中,一队衙役或提状元灯或举青色华盖或吹吹打打簇拥着六匹骏马朝这边缓缓行来。骏马两两并行,打头的正是她熟悉的那两个男人。

父亲许攸身着御赐绿袍,头戴高帽,面容白皙清隽,如青柏临风而立。祁景则穿了一身大红袍,乍一看像个新郎官……这个念头让许锦脸上发热,却还是盯牢了他。高头大马,少年凛然而坐,眉眼清冷。如果父亲给人的感觉如春风,他就是秋霜。

许锦看着二人笑,这翁婿俩,一个显得年轻了,一个显得老成了。

“听说武状元是文状元的女婿呢,真羡慕许夫人跟她女儿,要是我,别说俩,给我一个我就知足了。”

“敢情你知足,别说状元,就是把探花给我,我都愿意减寿十年!哎,你别说,其实那个武探花长得挺俊的,可惜被前头那俩状元比下去了……”

楼下传来妇人们毫不遮拦的浑话,许锦觉得好笑,低头去找,好不容易顺着声音找到人,郑安安忽然攥住她胳膊,喜道:“阿锦你看,祁景朝这边看过来了,他肯定看见你了,眼睛可真尖啊,你爹都没发现咱们呢!”

许锦慌得抬头,惊觉队伍已经到了茶楼近前,而她的目光正好跟祁景对上。

想到昨晚的亲密,许锦本能地想往后躲,只是没等她躲开,祁景突然笑了。此时已经日上三竿,春日阳光温暖灿烂,马上少年的笑容却比春光还有明媚晃眼,直让人暖到心底。许锦不自觉地笑,笑到一般祁景忽然被人挡住了,挡他的正好是她父亲……

仿佛做错事的孩子,许锦撒娇般朝父亲扮个嘴脸,嘿嘿笑着躲到了一侧。

“哈哈,你爹好像很不高兴呢,这下祁景完了,他肯定是哪里惹你生气了。”队伍渐渐走远,郑安安回到座位上,幸灾乐祸道。

许锦跟她说了会儿话,因为不方便在外面多做逗留,两人品完茶就回柳荫巷了。

许攸祁景却还要参加晚上御赐的琼林宴。

☆、第61章 晚雨

华灯初上,皇宫西苑文武百官陆续到场。

因为当初祁老爷子的引荐,许攸跟席上不少官员都打过交道,不愁有话可聊,谈吐间从容大方。祁景则是不管谁跟他说话,他都一副清冷表情,内敛沉稳。如此一来,跟其他多少都有些拘谨的同科进士相比,两位状元俨如鹤立鸡群,给人实至名归之感。

“皇上驾到……”

远处传来内官特有的尖细声音,百官立即止了谈笑风生,齐齐起身恭迎,口中高呼万岁。

明帝登基八年,今年才过而立,很是俊朗挺拔。落座后,他朗声请百官平身,说罢朝左侧下首位置看去,眉峰微蹙:“静王怎么还没到?”他是踩着点来的,众臣均应比他早,一般人不敢迟到,而这个皇弟,莫非又……

负责设宴的公公忙俯首弯腰解释道:“回皇上,静王殿下眼疾复发,两刻钟前派人前来告假。”

明帝心中一紧,“可否请了太医?”

“请了,吕太医领人去了。”

三言两语,明帝神色已恢复正常,摆摆手,打发人下去,开始同朝臣畅谈对饮。静王眼疾是老毛病,他这个皇兄担心也没用,只恨寻不到良医治好他。

酒过三巡,看看近前新科文武状元,明帝忽的想起一事,笑着对许攸道:“文远,你可是永平县人?”

文远是许攸的字。

许攸忙起身回话:“微臣正是。”

明帝点点头,赞道:“永平县果然人杰地灵,已经出了个户部侍郎,这次又同时送给朕两个状元,况且朕没记错的话,平西将军也是永平县出身?”最后一句话是对身边的曹公公说的。

曹公公哈腰道:“皇上您日理万机还记得平西将军故里所在,平西将军听闻定会感激涕零,为朝廷鞠躬尽瘁。”

明帝听惯了此等拍须溜马之言,一笑置之,再次看向许攸:“平西将军与你年纪相仿,文远可否听说过?”

许攸心中咯噔一下,隐约有个猜测,面上却十分平静,微微诧异后问:“回皇上,微臣初到京城,尚未听闻平西将军丰功伟绩,不知其高姓大名?或许微臣有幸见过。”

明帝并未露出任何意外神色,简单道:“他姓荣,单名一个征,南征北战的征。”

荣征……

与那人同名,又与他同乡,还能有第二个人吗?

许攸强迫自己露出惊喜的笑容,“回皇上,微臣确实与荣将军见过几面,可惜未能深交。”说完,他转身望向武官所在位置,似是寻觅。

“哈哈哈,文远不用找,平西将军常年镇守西北,已有多年未曾回京。不过你放心,明年朕宣他回来,届时你们二人再把酒言欢。”明帝朗声笑道,示意许攸落座,随即目光移向别处,继续跟其他臣子说话。

许攸稳稳地坐了下去,但周围人在说什么,他已经听不太清了,脑袋里只有六个字。

荣征,平西将军。

有宫女过来给他倒酒,酒水落入杯中,映着灯光,微光粼粼,如梦似幻。

荣征还活着,那他现在是不是在做梦,等明年荣征回来,他的梦就醒了?

许攸对着尚未平静下来的酒水发呆。

没人注意到他的变化,除了坐在他一侧的祁景。

祁景从未见过岳父如此失魂落魄,而这种变化,是他听皇上提起平西将军后才起的。

平西将军?

祁景垂眸沉思。他听庞叔提起过平西将军,那人行伍出身,从军两年升任千户,第三年正赶上朝廷与胡人交战。当时定西侯领兵,轻敌冒进遭敌人围攻,身边只剩庞叔一人时,荣征帅千人来救,冒死救出了老侯爷,自此得到定西侯提拔,一步步升为将军。荣征是本朝悍将,祁景本来就敬佩他,此时越发好奇,难道岳父跟对方有交情?

散席后,他不动声色地跟在许攸身后。

许攸旁边就是祁俨,快到宫门口时,许攸忍不住将祁俨叫到一旁,低声打听道:“守正兄,那个平西将军,为何我来京城这么久都没听人提起过他?”

“他啊?”祁俨有些诧异,不过还是解释道:“平西将军性格孤僻,京城与他有交情的人不多,况且他常年镇守在外,除非边疆有战事,否则很少有人会想到他。怎么,你跟他很熟?”他自幼在京城长大,虽与平西将军同乡,却没有说过话。

许攸随意笑道:“因是同乡,好奇而已。对了,平西将军可有家眷在京?若有,我也好递个帖子。”

祁俨摇摇头:“据我所知,平西将军父母早逝家中并无亲戚,而他至今未婚,在京城只有座将军府。说来也怪,平西将军位高权重,这么多年有不少权贵想与之结亲,就连皇上都想给他指过婚,但都被他拒绝了。”

“这是为何?我记得他比我长三岁。”许攸顺口问道,其实心中已有答案。

祁俨并没发觉许攸的心不在焉,边走边道:“据说他自小定亲,对方在他从军后搬走了,杳无音信,平西将军坚持要做守信之人等对方回来,所以现在依然孤身……哦,下雨了,文远你是坐车来的还是骑马来的?若是骑马,我送你一程吧?”

许攸笑着谢绝:“多谢守正兄好意,雨不大,我自己回去就好……”话未说完,忽见斜对面一人朝他招手,正是家中小厮,后面还停着一辆马车。

“想来弟妹担心夜路难走,派人来接你了,文远你好福气啊。”祁俨打趣地拍拍许攸肩膀,拱手道别,转身走开前,他看向祁景,想邀骑马而来的儿子跟自己坐车回家。可祁景看都不看他,祁俨无声地叹口气,走了。

许攸立在宫门口,对着祁俨离开的方向,似是目送,对渐渐加大的雨势浑然未觉。

“雨大了,伯父还是先上车罢。”祁景在旁边瞧了会儿,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许攸回神,本能地笑道:“嗯,你也……”说到一半看清了是谁在跟他说话,顿时变了脸色,拂袖而去。

祁景望着岳父背影,心生疑惑。

那边许攸上了车,坐在马车里,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荣征,原是江家一名小厮,本名荣七。荣七准备去外面打拼前,她央求父亲走动帮他改了奴籍,并亲自为他取了个新名字,荣征,字行安。

南征北战,得胜归来,一路平安,字字都蕴含着她的良苦用心。

“轰……”

外面雷声滚滚,雨越来越大了。

许攸挑开窗帘,恰好一阵风吹过,雨水落到他脸上,清清凉凉,凉得能唤醒任何醉酒之人。

许攸闭上眼睛。

如果她知道他还活着,她会怎么做?

怕她伤心,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有问过她。

但现在,他是不敢问了……

路上人少,马车急行,很快抵达许府。车夫在外面道:“老爷,夫人出来接你了。”

许攸这才回神,急急探身出去,就见车外两个丫鬟提着灯笼,灯光里江氏手撑一把青伞在等他,笑眼盈盈。雨落织成帘幕,恍惚了他的眼,但他依然看清了,她一身烟紫色衣裙站在那儿,像朵刚刚盛开的花。

风吹雨斜,怕她被淋湿,许攸收起心头复杂,迅速跳了下去,一手揽住她肩膀,一手接过伞,边往里走边问:“这么大的雨,你出来做什么?阿锦睡了吗?”

“睡着了,今晚熙哥儿缠着姐姐,睡在阿锦屋里了。”江氏笑着道。她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他,所以迫不及待想见他,吩咐人在门口守着。自家马车刚拐进巷子,小斯已经来报,她立即就赶了出来。

换做以前,夫妻二人能单独相处,许攸定会跟妻子咬几句耳朵,但今晚他真的没有心情,即便妻子出来接他,他也觉得妻子的这份温柔马上就要没了,她会交给另外一个人。

进屋后,江氏替丈夫褪微湿的外衫,脱着脱着发现丈夫异常老实,她不禁抬头,然后一眼就看出了丈夫的不对。她没说话,先将外袍挂在屏风上,再回来握住他手,目光担忧:“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阿乔,阿乔……”

许攸紧紧抱住她,埋在她肩头道:“阿乔,今晚在席上,我听到他的消息了,他还活着。”他没法瞒她。

江氏身体一僵,呆立半晌才轻声道:“活着好啊,这样我也放心了。”知道丈夫最担心什么,江氏伸手抱住他,声音格外轻柔:“你别胡思乱想,我既然已经决定跟你在一起,就是喜欢你了。”

“他还没有成亲,一直都没有。阿乔,当年他一定是看见咱们两个在一起了,误会你了,可即便这样,他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成亲……阿乔,如果你想去找他,我,我放你走。”许攸慢慢松开怀中人,低头,很慢很慢的道,似是下了极大决心。

江氏默默看着他,“你真的愿意放我走?”

许攸久久没有说话,最后微不可查地点点头。他知道她对那个男人有多喜欢,倘若她心不在这里,他就算强留她,她也不会幸福。他不要她在自己面前假装开心,那样他会更难受。

江氏笑了,很轻松地道:“好啊,那我现在去收拾东西,明天就带着阿锦去找她亲生父亲,熙哥儿我也带走,你自己过罢!”说完转身要走。

即便下了决定,看见她转身,许攸还是忍不住拉住她手。江氏挣扎,他犹豫心疼,依然不舍得放,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留她,怕她不想留,放她,他真的舍不得。

他这副样子,江氏又气又心疼,扑到他身上打他:“许攸你混蛋,你把我当什么?你以为如果我不喜欢你,就凭你对我好了十几年,我就会跟你在一起吗?现在你让我走,那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用身体感激你的那种女人?你就是这样瞧我的?”江氏越说越委屈,无声流泪变成了小声抽泣。

“不是,阿乔,我只是怕你心里还有他,怕你知道他还活着就不要我了……阿乔,我不想你走,我想跟你过一辈子夫妻……”许攸紧紧抱住妻子,他当她丈夫才当了三年,他还没当够,他也当不够。

“既然不想,你为何要赶我走?许攸我明明白白告诉你,就算此时他出现在我面前,我也不会跟他走。我现在只喜欢你,你不要我,我就带着阿锦跟熙哥儿回东湖镇,我们娘仨自己过!”

“我要!你们娘仨我都要!”许攸喜出望外,抬起妻子下巴,“阿乔,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喜欢我。”

江氏还在流泪,去听话地说给他听:“我喜欢你,喜欢你这个大傻子……”

“阿乔……”许攸心都醉了,低头吻了下去,亲着亲着,情动,双手熟练地探进江氏衣摆,想往里摸。

“别……”江氏赶紧推开他,起身躲开,见男人愣住,好像又要丢魂儿,她破涕为笑,拉过他手放在肚子上,眉眼温柔又俏皮:“最近你都不能碰我了,因为,你又要当爹了。”

许攸被这一连串的惊喜震得快要傻了,低头看两人交叠在妻子腹部的手,“真的,真又怀上了?”

江氏笑着点头,靠在他身上小声问:“这次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

“儿子!”许攸毫不犹豫地答,“祁景那小子太混了,咱们多生几个儿子,万一将来祁景敢欺负阿锦,就让他们一起去帮姐姐做主,哼,再生女儿,将来还不知要被谁抢走。”妻子女儿都不走了,许攸终于恢复了正常,想起祁景,又恨得咬牙。

江氏笑,“好,那咱们就继续生儿子,让祁景知道阿锦身后有人给她撑腰。”

她一笑,许攸更安心了,想了想,又抱紧她道:“阿乔,不管他回不回来,阿锦都是我女儿,是吧?”

江氏没说话,仰头亲了上去,温柔似水。

许攸虽得了保证,心里依然不安,次日早早去了女儿院子等她起来。

许锦听宝珠说父亲来了,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简单洗漱后就先跑了出去,“爹爹,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要去翰林院当值了吗?”

“那个不急,阿锦昨晚睡得可好?熙哥儿没闹你吧?”许攸不错眼珠地瞧着宝贝女儿,见她还没有梳头,就道:“爹很久没替你梳头了,走,今早爹帮你梳辫子。”

“啊?”许锦不由自主地随父亲往里走,总觉得今天父亲有些怪啊。

熙哥儿睁开眼睛时,就听父亲跟姐姐在吵着什么。他揉揉眼睛,仰头望去,瞧见姐姐坐在梳妆台前,父亲立在一侧在姐姐头上弄来弄去,刚插上个簪子,就被姐姐摘掉了,嫌父亲手笨插歪了……

☆、第62章 下聘

许攸坚持要为女儿梳头,可他会梳小女娃那种简单辫子,会梳妻子那种妇人发髻,就是不会梳十三四岁小姑娘们喜欢的少女发髻。许锦嫌父亲手笨也不是很配合,说说笑笑躲躲闪闪,害许攸好几次前功尽弃。

前面早饭都准备好了,江氏见父女三人迟迟不来,过来喊人,进屋就见儿子趴在炕头还没洗脸,丈夫跟女儿在那儿为插哪根簪子各持已见。她无奈地摇摇头,一边催许攸去照顾熙哥儿,一边按住女儿肩膀,三两下就帮女儿弄了个温婉又不失活泼的发髻。

“还是娘手巧,爹爹真笨,还非要抢着做!”许锦抱着母亲胳膊朝父亲撇嘴。

熙哥儿听了,扯过衣裳跑到炕里面,学姐姐说话:“爹爹笨,我要自己穿!”

那嫌弃的小模样,把江氏许锦逗得差点笑出眼泪来,只有许攸立在炕前对着儿子瞪眼睛。都收拾好后江氏想抱儿子,许攸将熙哥儿提到地上,摸摸他脑袋道:“熙哥儿长大了,以后要自己走路。还有你娘怀了小弟弟,不许你再往她身上扑。”

“啊,娘,我爹说的是真的?”一大早听到这么大的好消息,许锦高兴地大声问道。

江氏笑着点头。昨日她趁女儿出去看状元游街时请的郎中,确定后准备先告诉丈夫,然后再跟俩孩子说的。

许锦笑的合不拢嘴,一把抱起熙哥儿狠狠亲了两口:“熙哥儿熙哥儿,很快你就要当哥哥了,将来你也要像孟宣照顾孟守那样照顾咱们二弟,知道吗?”

三岁的熙哥儿扭头看向母亲肚子,大眼睛里满是期待:“二弟在娘肚子里吗?什么时候出来?”

“大概九月底十月初的样子,熙哥儿好好吃饭,长高一点就能抱动弟弟了。”儿子太可爱,江氏忍不住亲了一口。

熙哥儿捧着母亲脸也亲了一口。

许攸看了吃味儿,将儿子拎到自己怀里,领着妻女去前院了。

饭后许攸去翰林院当差,江氏先给花坛里的花草浇水,她喜欢侍弄这些。浇完了,就坐在树下,笑着看许锦姐弟俩闹大白。一开始她只是随意地看,看着看着目光渐渐停在了女儿身上,女儿的长眉,像极了荣征。

平西将军,不错,没辜负当初她给他起的名字。

性格孤僻?江氏苦笑,回忆里荣征几乎每天都在笑,女儿活泼的性子就随了他,她还真想象不出性格孤僻的荣征是什么模样。唉,一晃眼,十几年过去了,当初他既然不信她不找她问个清楚,如今又何苦不娶?她等了那么多年,真的对得起他了,所以她没有任何负担地放下了,跟了许攸。现在她只希望荣征也能放下,好好过下半生,她只希望,女儿永远快乐无忧。

风从树梢吹过,江氏抬头,天空湛蓝如洗。

端午将近,天渐渐热了起来。

晚上穿的衣服也越来越薄了,所以许锦最烦夏冬这两个季节。

冬天太冷,她懒得给祁景开窗,夏日太热,因为顾忌祁景,她就得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随时准备一套裙子放在炕头以备他来时穿上。她也不想穿,可夏日睡衣大多轻薄,隔着一层光滑薄纱都能瞧见里面肚.兜上的绣样,更不用说手臂跟背后了。去年还可以借夜色掩饰,今年祁景每次来都带着夜明珠,真是气坏了她。原来当初皇上赏了他一对儿,那家伙猜到她会藏起来,故意留了一个自己用。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祁景现在当侍卫晚上要当值,每月只有上半月可以过来,而这十五天里有个打雷下雨的,怕留下脚印,他也不会来。如此,许锦难受的日子就少了许多。

“阿锦,你穿这么多不热吗?”纱帐里,祁景脱得只剩一条亵裤,摸着许锦手臂问。

许锦背朝他躺着,挪开他手闷闷道:“不热,但你身上太热,所以你离我远点,不许挨上来。”大夏天的还非要搂着睡,他受得了,她受不了。

“可你身上凉,我喜欢抱着你。阿锦,我白天跟着皇上走来走去晒了一天日头,你就让我凉快凉快吧。”祁景一把将人抱住,手脚并用。

被他这样抱着,许锦里面外面都热,气得掐他:“你骗谁啊,皇上会让自己晒着?”

“皇上当然不用晒,他出门有人给他举华盖,我们就不行了,穿得又多,每次回去身上都一身汗,怕熏到你,我都是洗完澡才来的。”祁景解释完毕,将人转了过来,让她的小脸贴着他胸口,有些讨赏地道:“阿锦你闻闻,一点汗味都没有,是不是?”

许锦当然知道他身上没有汗味,所以直接咬了上去,可惜祁景胸口太结实,她愣是没有叼起来,动了两下嘴倒像是在啃他。听他又发出那种舒服的轻轻哼声,许锦暗暗懊恼,拽过他胳膊想咬那里。

祁景却按住她脑袋不让她动,“阿锦,再亲亲……”

谁要亲他啊?

许锦推他,“快点放开我,热死了!”

“那我帮你脱衣服。”祁景翻身就想压在她身上。

许锦一动不动,冷眼看他:“你脱啊,你脱了以后就别想进来。”相处了这么久,许锦已经摸出门道来了。她越是害羞求他,祁景就越是得寸进尺,这样吓唬他,他反而不敢动了。

祁景确实怕她这样,悻悻地退后些,过了会儿握住她手道:“阿锦,五月初十我就要来你家下聘了。这两个月皇上赏了我很多东西,我都当成聘礼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