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梁媛完全不认识路,路边的俄文标牌她也看不懂。唐风大声提示道:“你只管开,我来告诉你方向。”

“可我们该往哪儿去呢?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梁媛大声问唐风。

“我也不知道,叶莲娜不知道是和韩江跑了,还是落入了伊留金之手。现在,咱俩可真的是举目无亲,相依为命了。”

“你还少说了一个成语,咱们就要走投无路了。”

梁媛说完,唐风才发现前方不知从哪儿又拐出一辆福特,拦在了他们前面。梁媛不等唐风提示,瞥见路旁有一条小路,于是猛打方向,拐进了那条小路,“但愿不是死胡同!”梁媛心中暗暗默念。她的祷告让上帝站在了她这边,宝马车从这条小路,又拐到了铸造厂大街。午夜空寂的大街上,宝马车在前,一辆斯柯达、两辆福特,还有一辆“伏尔加”紧紧跟随。

不知何时,空中又飘起了雪花,唐风和梁媛前方是涅瓦河上的铸造桥。唐风看看手表,又看看前方的铸造桥,“但愿现在不是开桥时间!”唐风和梁媛都在暗暗祷告。

上帝依然垂青着他们,铸造桥上一切正常,宝马车顺利地飞驰而过。列宁广场,古比雪夫大街,卡缅内岛大街,博利绍伊大街,交易所桥,他们一路飞驰,基本没受到阻挡,但是唐风和梁媛并不知道他们将要驶向何方。他们没有目标,只是漫无目的地飞驰在午夜无人的大街上。

“我们又到了冬宫大桥!”唐风惊诧道。

“可是,这次上帝不站在我们这边了。”梁媛看到,冬宫大桥又要开桥了,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巨大的桥身随着轰隆一声巨响,从中间断开,随着机械的运动,慢慢地向两边抬起……

“往那边走!”唐风一指冬宫大桥旁的滨河路。

但是,梁媛刚拐向滨河路,就发现前面的滨河路上,突然蹿出了一辆标致车,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梁媛猛踩刹车,转而问唐风:“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唐风快速判断了形势,最后果断地说道:“从冬宫大桥上飞过去。”

“什么?从冬宫大桥上飞过去!搞不好,我们会摔到河里的。”梁媛被唐风这个疯狂的想法震惊了。

“没有别的办法了!现在桥身抬起的角度不高,我们还有机会。”

“好吧,有你陪着我,我就疯狂一次。”说着,梁媛紧咬牙关,往后倒车,然后猛踩油门,宝马车如离弦之箭飞向已经缓缓抬起的冬宫大桥。

梁媛已经把油门踩到最大,宝马车冲上了大桥。唐风的左手握住了梁媛的右手,两人的手一起放在了方向盘上,此刻,他们要一起接受命运的安排了……

冬宫大桥的桥身越抬越高,15度,20度,25度,当大桥桥身抬高到30度时,宝马车飞过了大桥北侧的桥身。车在半空中划过了一道美丽的弧线,然后俯冲着重重地落在南侧的桥身上。宝马车没有散架,却把车里的梁媛和唐风摔得不轻。唐风只觉着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出来了,梁媛更是一直惊叫着,完全无法再控制汽车,还是唐风控制住了方向盘,才使车子准确地落在了桥面上。

大桥那边,只留下伊凡洛夫带着一群便衣呆呆地注视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唐风和梁媛两个人一起使劲,将宝马车拐进了冬宫附近的一条小路,但是很快,梁媛就冲唐风大喊道:“车快没油了。”

唐风看看这条黑暗的街道,说:“看来我们只能在这里下车了。”

“这是哪里?”梁媛紧张地问。

“我不知道。应该是冬宫附近吧!”

说完,唐风拉着梁媛下了车。他们要尽快离开这里,也许回宾馆可以暂避一时。两人匆匆走出了那条小路。过了一条街,他们又走进了冬宫广场。巨大的广场上空无一人,空中的雪越下越大,唐风和梁媛无暇在此逗留,只想快点回到宾馆。他拉着梁媛紧走几步,可梁媛却突然停下脚步。唐风回头望去,发现梁媛站在广场上,痴痴地望着冬宫的方向。

唐风走到梁媛身边,也向冬宫望去。透过飞舞的雪花,他猛地瞪大了眼睛,因为他又一次看到了冬宫中发出的点点幽光,还是三楼。虽然他记不清昨天看见的那点幽光是在哪个房间,但是这个微微颤动的亮光,已经足以让他惊奇、不安和战栗。

“看来你昨天没有看错,冬宫里真的有幽灵!”梁媛转向唐风,盯着他痴痴地说道。

“哼,幽灵,算了吧,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儿吧。”唐风现在没有心思管这个幽灵,他现在自身难保。

唐风拉着梁媛向冬宫对面的总参谋部大楼走去。建于沙俄时代的总参谋部大楼,黄白两色,呈半圆形,和冬宫合围成了冬宫广场。总参谋大楼中间由一座凯旋门相连,唐风和梁媛正想从凯旋门下通过,离开广场,可就在这时,从门那头驶进来一辆黑色的本田轿车。本田车挡在门里,拦住了唐风和梁媛的去路。本田车打开了车前的两个大灯,刺眼的灯光让唐风和梁媛一时睁不开眼睛。

本田车的大灯熄灭后,周围又陷入一片黑暗。车上跳下来一个人,那人穿着长风衣,戴着皮帽,一步步向唐风走来。

唐风拉着梁媛向后退了两步,直到那人走到近前,唐风这才认出来,来人竟是前天在冬宫不辞而别的季莫申。季莫申看见唐风,也是一副惊诧的表情,开口问道:“唐风,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么晚了,你怎么也会在这儿?”唐风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季莫申解释道:“我刚跟一帮朋友聚会,这才结束,正准备回家。”

“哦!是这样!”唐风给梁媛介绍道:“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在彼得堡刚认识的学者季莫申,他是研究中国历史的,中文说得很好。”

然后,唐风又对季莫申介绍道:“这位是……”

“我叫梁媛,是唐风的女友。”梁媛没等唐风介绍,就大方地自报家门,让唐风无可奈何。

“唐风,你还没告诉我,这么晚了,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唐风看看季莫申,暗自寻思:现在走投无路,也许面前这个季莫申能帮他一把。于是,唐风叹了口气,道:“一言难尽,我们正被人追。”

“被人追?什么人追你们?”

“我也不清楚,我才来彼得堡几天,也没得罪什么人。”唐风没有说是联邦安全局的人。

“那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季莫申问道。

“你能帮我们暂时躲藏一下吗?你住的地方安全吗?”唐风请求道。

季莫申想了想,说:“我很乐意效劳,不过,我是和另外一个朋友合住的一套公寓,你们介意吗?”

唐风略思片刻,摇头道:“最好还是没有其他人的地方。”

“这个……让我再想想。”季莫申思前想后,最后提议道:“我想到了一个好地方,没有其他人,而且绝对安全。这样吧,你们去我的办公室暂避一时,如何?我的办公室就在冬宫这里,我单独一人,没有外人。”

“你的办公室?冬宫现在能进去吗?”

“不,我们不走冬宫大门。我们的办公区单独进出,不受冬宫门卫的检查。”季莫申介绍道。

唐风想想也只能如此了,于是对季莫申客气地说:“那我们就打扰了。”

季莫申将车停好,三个人向冬宫走去。在穿过冬宫广场时,唐风又想起了冬宫里神秘的幽光,便问季莫申:“我两次在夜里见到冬宫里闪出神秘的亮光,你以前见过吗?”

“什么亮光?在哪儿?”季莫申一脸惊愕。

“在三楼!我也不能确定是哪个房间。”

季莫申抬头向风雪之中的冬宫望去,嘴里喃喃道:“没有啊!我没看见啊!”

唐风也向刚才发现幽光的地方望去,发现刚才看见的那点幽光,此刻已经不见了,正在疑惑时,季莫申在一旁说道:“可能是夜里值班的保安吧,他们有时会拿着电筒巡逻。”

唐风也只能接受这个解释,他没再说什么,跟着季莫申从一扇偏门进入了冬宫。季莫申没开灯,三个人在黑暗的楼道里穿行。不大一会儿,季莫申领着唐风和梁媛来到了位于二楼的办公室。

进入季莫申的办公室,季莫申还是没开灯。黑暗中,他对唐风和梁媛介绍道:“这里条件不好,你们将就一下,夜里就不要开灯了,以免引起别人误会。不过,好在这里就我一个人,你们把门关上,不会有外人来找你们麻烦。办公室里面还有一个小卫生间,你们可以用。”

唐风朝四周望去,季莫申的这间办公室虽然很大,却被各种书籍和资料堆满了,所以显得反倒有些局促。他又看了一眼里面的卫生间,满意地说道:“真是太感谢你了,你这儿很好,连卫生间都有。”

“还算可以吧,就是有些乱。原先还有一位老教授和我共用这间办公室,不过,前几年他退休了。博物馆要求比较高,一直没招到研究东方历史的年轻人,这里就暂时成了我的独立王国。”

“这里是有些乱,不过,这才是研究学问的样子。唉,这里和展厅那边不通吗?”唐风忽然想起了这个问题。

“二楼有一扇门,可以通到展厅,白天开放,晚上是关闭的。门口有一整套的监控设施。所以,你们最好不要靠近那边。”季莫申介绍道。

“好的,我记下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季莫申看看表,道:“嗯,我是该走了,晚上办公室的门我就不锁了,白天的时候,如果我不在,你们一定要把门关紧,除了我,谁也不要让他们进来。”

“我明白!”唐风送走季莫申,将门关上。看看这间不大的办公室,回想这几天在彼得堡的离奇遭遇,只得无可奈何地冲梁媛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叶莲娜的公寓内,伊留金捏着鼻子,从卫生间的浴缸内,提起了两套还散发着臭气的外衣,质问伊凡洛夫:“叶莲娜呢?韩江呢?还有唐风呢?折腾了一夜,一个也没逮到!”

“还……还有一个情况,还……还没来得及向您报告。”

“什么情况?”

“马……卡罗夫也失踪了!”伊凡洛夫战战兢兢地报告道。

“什么?马卡罗夫也失踪了?他不是在医院吗?”

“医院的人说他前天就出院了!”

“妈的,那个韩江一来,他就出院了,不用问,马卡罗夫、叶莲娜和韩江都是一伙的。叶莲娜和马卡罗夫这两个叛徒,放玉插屏的地方一定是叶莲娜透露的,所以韩江才能那么轻松地越狱。我要向总部控告他们!”伊留金暴跳地怒吼着。

“那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线索好像都断了。”伊凡洛夫请示道。

伊留金思考着,突然,他问道:“那个唐风呢?你对这个人怎么看?”

“很奇怪,他去找叶莲娜,似乎并不知道叶莲娜他们已经跑了,同样,那天他回宿舍,说明他也不知道韩江越狱的事。我猜测他和韩江失去了联络,可奇怪的是……”

“是什么?快说!”

“奇怪的是,今天好像还有一个人跟他在一起。”

“还有一个人?看来他们还不止三个人!”伊留金咒骂着,但他随即又问伊凡洛夫,“你们追的那个唐风,他最后消失的地方是哪里?”

“他飞过了冬宫大桥,然后就消失了。我们的人已经在冬宫附近找到了他们驾驶的红色宝马跑车,正在调查这辆车的来路。”

“冬宫?”伊留金再度陷入了沉思,最后,他命令道:“加强冬宫一带的监控。他们跑不远,只要他们一露头,立即逮捕!”

伊凡洛夫领命而去,伊留金却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独自发狠道:“叶莲娜,这次你可不要怪我了,你是逃不出我手掌心的。”随后,伊留金发出了一连串的冷笑。

一束强光打在有些生锈的钥匙孔上,马卡罗夫颤抖地用钥匙打开了房门。这是他儿子维克多的公寓,半年前,维克多就被人杀死在这间公寓的卫生间里。

仅仅是半年光景,这里已经积下了厚厚的灰尘。马卡罗夫向墙上摸去,他想要开灯。叶莲娜赶紧阻止他:“不要开灯。”

马卡罗夫干笑了一声,道:“开也没用,电早被停了,暖气也停了。叶莲娜,你再去看看,水和气是不是也给停了?”

叶莲娜去厨房检查了一番,天然气也被停了,只有水还没被停掉。叶莲娜翻出一块抹布,开始打扫卫生。韩江和徐仁宇也帮着叶莲娜,一起动手,几人很快将公寓清理干净。

叶莲娜特别检查了每一扇窗户,窗户上都拉着厚厚的窗帘,密不透风。做完这一切,四个人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叶莲娜点燃了刚才翻出来的一支蜡烛。

蜡烛发出的微弱亮光照在每个人脸上,给大家带来了些许暖意,但是待在这没有暖气的房间内,还是让人不禁瑟瑟发抖。大家谁也没说话,一阵沉默后,叶莲娜打破了这沉默:“明天早上我出去多买点蜡烛和食品,还要买电池。”

“你现在出去还安全吗?”韩江关切地问。

叶莲娜笑道:“你放心,在彼得堡,伊留金是抓不住我的。”

韩江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马卡罗夫打断了:“但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那块玉插屏随时有可能离开彼得堡,还有唐风……所以我们必须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马卡罗夫的话提醒了大家,韩江疑惑地问:“我一直没弄明白,那伙黑衣人是怎么盗走玉插屏的?”

“伊留金做事太不谨慎。我对他说过玉插屏存放的地点要保密,他却对很多人都说了,并信誓旦旦地宣称地下室的彼得小屋固若金汤,没人能盗走玉插屏。”

“可他们具体又是如何进去盗走玉插屏的呢?”

第十四章 第三个幸存者

“对于真正的高手,这有何难?你既然能从里面逃出来,他们就能从里面将东西盗走。伊留金就是对自己太自信了,殊不知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叶莲娜解释道。

“好吧,就算这样,那么你认为现在玉插屏会在哪里?”韩江问叶莲娜。

“这个我不知道,不过,我想玉插屏暂时还没有离开彼得堡。伊凡洛夫在电话里对我说过,伊留金已经严密检查公路、民航和铁路,以防玉插屏离开彼得堡。”

“但愿如此!不过,这也就是说,我们也出不去了。”韩江道。

韩江的话让叶莲娜陷入了沉思。她在想着解决问题的办法,但是脑中却如一团乱麻。就在这时,马卡罗夫忽然看见徐仁宇手中正在摆弄的一支钢笔。他痴痴地看着那支钢笔,让徐仁宇浑身不自在。徐仁宇疑惑地问马卡罗夫:“您……您干吗老是盯着这支钢笔?”

马卡罗夫回过身来,对徐仁宇道:“博士,请把你这支钢笔给我看看。”

徐仁宇将钢笔递给马卡罗夫,马卡罗夫又仔细地端详了好久,才又问道:“博士,这支钢笔是你的吗?”

徐仁宇有些尴尬地回道:“不是我的,是我前两天捡的。”

韩江这时也注意到了徐仁宇的那支钢笔。他认出来,那支钢笔正是在下水管道那间地下小屋桌上见到的那支钢笔。韩江见马卡罗夫对这支钢笔如此好奇,便问马卡罗夫:“您认识这支钢笔?”

马卡罗夫并没回答韩江,而是关切地又问徐仁宇:“捡的?你是在哪儿捡的?”

“在……在下水管道里。”徐仁宇见马卡罗夫那副样子,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下水管道?你快说说,这是怎么回事?”马卡罗夫紧紧逼问。

于是,韩江替徐仁宇解释道:“那天,我们从联邦安全局逃出来,就逃进了彼得堡的下水管道,在管道里,我们撞到了一个白色幽灵,还有一个地下小屋……”

马卡罗夫和叶莲娜听到韩江嘴里说出白色幽灵这个词时,都是一惊。韩江又继续说道:“我们一路追寻那个幽灵,来到了一段废弃的管道中。那里有一间建在管道中的小屋,屋内还亮着幽暗的烛光,似乎还有人在那儿居住。我们在那儿发现了简单的家具、食物、书籍,还有这支钢笔。”

“真的?想不到彼得堡还有这样一个地下世界!”叶莲娜惊叹道。

“幽灵?韩江,你能给我具体描述一下你所谓的那个幽灵吗?”马卡罗夫问道。

韩江努力回忆着:“那个幽灵我只看见他浑身白色,似乎是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袍,光线太暗,而且我只看了一眼,那个幽灵就消失了,所以我们很难看清楚他的真面目。”

“是这样,那么你认为这个所谓的幽灵,是人,还是真正的幽灵呢?”马卡罗夫问韩江。

韩江也在思虑着这个问题,没说话。徐仁宇插话道:“你们听说过冬宫幽灵的故事吗?”

“冬宫幽灵?”叶莲娜似乎从未听过。

徐仁宇解释道:“我以前在彼得堡留学时,就听人说过,有人宣称夜晚在冬宫和冬宫附近见到过幽灵,当时我不相信,不过,现在我开始有些相信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冬宫幽灵存在,我所接受的教育是不相信存在幽灵的,但单从我们碰见的那个幽灵看,我真的很难判断那是人,还是幽灵。”韩江发表了自己的观点。

“那你认为你们在下水管道中发现的小屋,会是那个幽灵的藏身之所吗?”马卡罗夫又问道。

“我无法准确判断,也许,那是一个流浪汉的小屋,也许……那个幽灵就是这个小屋的主人。”韩江推测道。

马卡罗夫又陷入了沉思,许久,他晃了晃手中的那支钢笔,对大家说道:“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对这支钢笔这么感兴趣吗?因为我认识它曾经的主人。”

“它曾经的主人?”马卡罗夫的话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是的,它曾经的主人,就是半个世纪前,我在中苏联合科考队结识的一个年轻学者。我不知道他的大名是什么,当时我们都管他叫米沙。”

“什么?你是说这支钢笔的主人是和你一起参加科考队的成员?”韩江惊得目瞪口呆。

“米沙?男的,女的?这名字听上去像是个姑娘的昵称。”徐仁宇疑惑道。

“那这位米沙,后来怎么样了?”叶莲娜也是惊愕不已。

马卡罗夫缓缓地解释道:“米沙,是的!这个名字像是个姑娘的昵称,不过,他却是个大小伙儿。我不知道是什么人给他起的这个昵称,反正当时在科考队,大家都这么称呼他,所以我就记住了这个名字。米沙……他后来……”马卡罗夫似乎陷入了回忆,许久,才又说道:“米沙,他应该永远地失踪了。当年的科考队只有我和梁云杰两个幸存者,因为……因为在那个可怕的夜晚,当我和梁云杰回到营地时,营地的人全都已经不在了,从此,他们就永远地失踪了。我在克格勃时,曾经想进一步调查这件事。我看到的绝密官方文件上,确认只有我和梁云杰两个幸存者。”

“这么说来,小屋的主人很有可能是认识米沙的人,甚至是科考队的幸存者,也可能米沙……米沙他根本就没有死,他又回到了彼得堡!”韩江为自己这个惊人的推测感到震惊。

马卡罗夫听到韩江的推测时,身体微微动了一下,没有说话。徐仁宇插话道:“我们还在小屋的桌上,发现了一张纸,纸上用很漂亮的书法体俄文写着这样一句话——对于上帝,我们都是聂赫留道夫;对于生活,我们都是梅什金公爵。”

“对呀,我当时还要你解释给我听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你还没说完,那个幽灵又出现了。”韩江又回想起来当时的情景。

徐仁宇解释道:“我当时就对你说过,聂赫留道夫是列夫?托尔斯泰的名著《复活》中的主人公,他因为对妓女喀秋莎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良心不安的聂赫留道夫,为了忏悔,放弃了自己的贵族身份,和喀秋莎一起去寒冷的西伯利亚,以求灵魂的复活;而梅什金公爵则是另一位大文豪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名著《白痴》中的主人公,在作家生活的年代,梅什金公爵却被人认为是白痴……”

“行了,你不用费这么多话,你就直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韩江打断了徐仁宇的话。可就在他俩说话的时候,一旁的马卡罗夫竟浑身颤抖起来。

马卡罗夫忽然打断了韩江和徐仁宇的对话,像是在回答韩江的问题,又像是喃喃自语地说道:“这句话的意思是对于万能的上帝,我们每个人都需要像《复活》中的聂赫留道夫一样,虔诚地忏悔,而对于生活,我们往往自以为聪明,其实就像《白痴》中那些嘲笑梅什金的人,以及梅什金自己,都是这样或那样的白痴。”

“这么解释对吗?”叶莲娜好奇地问。

“这不是对不对的问题,这就是米沙对世界、对生活的理解。”马卡罗夫回过神来,对叶莲娜说道。

“怎么……您的意思是……这句话是米沙写的?”叶莲娜惊道。

马卡罗夫重重地点了点头,他多日没有清理的白发随之垂下了一缕,耷拉在他苍老的布满皱纹的额头上。片刻沉默后,马卡罗夫重又抬起头,对几人解释道:“让我从头跟你们说吧,当年的科考队,因为是临时组建的,很多人以前并不认识。当时,我们有严格的纪律,不互相打听对方的真实姓名和身份,所以,我们在科考队互相称呼时都只称呼对方的昵称或只称呼名字,而不知道对方的姓氏;就像大家当时都管我叫伊万,所以我只知道那位年轻的学者叫米沙。按照我们俄国人的习惯,米沙应该是个昵称。直到最后米沙失踪,我也不知道米沙的真实姓名。”

“您刚才说米沙是位学者,那他是研究什么的呢?”徐仁宇问道。

马卡罗夫不紧不慢地说:“听我慢慢说,当年在科考队,米沙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他不太喜欢和大家交流。特别是我们这边的人,他反倒有时喜欢和中国的同行交流,他会说一口流利的中文,所以我曾好奇地向我们这边的领队打听过他。领队知道一些情况,私下告诉我,这位米沙是列宁格勒大学年轻的博士,是研究东方历史和文化的,据说他不但会说中文,还通晓很多东方民族的语言。那位领队还告诉我,本来科考队并不想要米沙,因为组织上认为米沙虽然在他的专业上很有研究,但是对他的政治倾向很不放心。”

“政治倾向?”叶莲娜不解。

“你们应该知道,那个年代对这个很看重,更何况那次科考完全是在绝密状态下进行的。就我们这边而言,虽然科考队成员来自不同单位,但是科考队的每个成员,都经过了克格勃的严格审查。我想中方也差不多是这样。领队曾经对我提到过,克格勃在审查时,认为米沙政治态度不明确,迷信宗教,缺少唯物主义历史观。科考队本来选中的是米沙的一位同学,但是因为米沙的那位同学突然生了重病,无法参加科考,克格勃没办法,才点头同意让米沙来参加这次科考。”

“等等,等等!”韩江突然打断了马卡罗夫的叙述。他眉头紧锁,像是在回忆什么,“列宁格勒大学?研究东方历史和文化的?米沙!我好像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我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你仔细想想,要知道,米沙这个昵称在俄国人当中叫得很多。”叶莲娜提醒韩江。

“不!不!我一定在一个重要的地方听过这个名字,让我再想想……对了,那七封绝密信件。”韩江一拍脑门,终于回忆起来。

“什么绝密信件?”叶莲娜疑惑地问。

韩江不知道该不该对叶莲娜和马卡罗夫说那七封绝密信件,但是此刻在彼得堡,除了叶莲娜和马卡罗夫,他还能信任谁呢?韩江犹豫片刻,这才对马卡罗夫和叶莲娜解释道:“当梁云杰死后,我们缴获了一批失窃的俄文文件。其中有一份绝密的克格勃文件,我们也不知道这份文件是怎么从你们那儿流出来的。我们翻译了这份绝密文件,发现这份绝密文件的主要内容是七封信件。通过这七封信我们知道了当年科考队组建的情况,其中在一封孟列夫写给他的老师著名汉学大师阿理克的信中,提到他和米沙在冬宫发现了一件来自西夏王朝的珍宝,还发现许多以前俄国学者的研究资料。后来,阿理克肯定了他们的发现,并向当时的政府提议要到中国去考察,这才有了日后的联合科考队。我想这里提到的米沙,就应该是您所说的那位米沙吧。”

“我想应该是这样,这么说来,著名的汉学大师孟列夫很可能就是米沙的那位同学。本来是打算派他去的,但因为他突然生病,才换成了米沙。”马卡罗夫推断道。

韩江一副茅塞顿开的样子,道:“是啊,这样就解释得通了。我当初看到那七封信时,就感到奇怪,既然孟列夫发现了冬宫的玉插屏,他为什么后来没有去参加科考?原来是这样,他那场大病让他躲过一劫,否则,也就没有日后成了著名汉学大师的孟列夫了。”

“那么后来呢?您怎么知道那句话就是米沙写的呢?”韩江又问道。

“在科考队,我算是和米沙走得比较近的。我曾不止一次在米沙那儿看见过这句话,在他的笔记本上,书的扉页上,他都写了这句话,像是他的座右铭一样。我曾好奇地问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当时米沙笑而不答,说以后再跟我解释,但是……你们知道,米沙再也没有以后了。我后来读了一些书,多多少少算是悟出了这句话的意思。”马卡罗夫解释道。

“这样说来,韩江他们在地下见到的那个幽灵很有可能是米沙喽?”叶莲娜托着腮猜测道。

“是啊!如果那间地下小屋就是那个幽灵的栖身之所,那么很有可能我们碰到的幽灵,就是米沙。他没有死,他又回来了。”徐仁宇赞同叶莲娜的看法。

马卡罗夫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我们不要过早地下结论,就我而言,我不相信米沙会死而复生。我刚才说过,克格勃文件上明确记载着最后的幸存者只有我和梁云杰两个人。即便这个记载不准确,米沙真的没有死,那么,他回到彼得堡来,以他的才学,为什么要躲在下水管道内?这完全说不通。”

一直若有所思的韩江忽然对马卡罗夫说道:“确实说不通,但是……但是我忽然想到一点。你们想想,一路追杀我们的那伙黑衣人为什么对玉插屏的情况那么了解?对当年科考队的事也了如指掌?他们要比我们知道的多得多,以至于我曾经怀疑过您,因为您是当年科考队的幸存者,特别是在梁云杰死后,您是唯一的幸存者!而现在又出现了一个米沙,假设米沙真的没有死……”

马卡罗夫听韩江说到这里,忽地睁大了双眼,吃惊地打断韩江的话,反问道:“你是怀疑米沙没有死,他……他跟史蒂芬,还有那伙黑衣人是一伙的!”

韩江微微点了点头,又道:“甚至他可能就是幕后的黑手。除此之外,我现在还想不通为什么史蒂芬他们会了解那么多。”

“不!……不!米沙,他……他不是这样的人。”马卡罗夫无论如何不敢相信韩江的推测,叶莲娜和徐仁宇也为韩江的这个惊人推测感到震惊。

房间内又陷入了沉默,马卡罗夫痛苦地低下了头。韩江看看叶莲娜,又看看徐仁宇,一时也不知所措。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马卡罗夫这才抬起头来,对韩江说道:“韩,我仔细考虑了一番,虽然我不愿接受你的推测,但理智告诉我,你的推测是有道理的。”

“既然这样,我看,咱们干脆到下水管道里面把那个幽灵抓出来,不就真相大白了?”叶莲娜忽然提议道。

韩江和徐仁宇面对叶莲娜的提议,全都瞪大眼看着叶莲娜。叶莲娜把眼一瞪,冲韩江嚷道:“你这样看我干吗?”

“我一想到,你这么漂亮的大美人要钻进又脏又臭又潮湿的下水管道,就不寒而栗。”韩江戏谑道。

“而且还恐怖,还有可能迷路,我可再不敢去了。”徐仁宇也抱怨道。

“你们两个胆小鬼,我什么地方没去过,还会怕下水管道?”叶莲娜冲韩江嚷道。

韩江辩解说:“我并不是怕钻下水道,我现在担心的是第二块玉插屏的去向,还有唐风的安全。不管那个幽灵是不是米沙,我们都可以以后再去寻找,现在我们首要任务不是这个。”

叶莲娜却道:“可我有一种预感,要想破解现在我们面临的所有难题,必须找到那个地下幽灵,也许幽灵就是破解谜题的一把钥匙。”

“何以见得呢?”韩江问。

“你想,我们现在根本不知道玉插屏被他们弄到了哪里,毫无头绪,还被伊留金追捕。如果那个地下幽灵真的是米沙,那么,就像你所推测的,他有可能是史蒂芬的同伙,玉插屏说不定就是被他盗走的,找到他就等于找到了玉插屏。”

“可如果米沙并不是史蒂芬的同伙呢?”韩江又问。

“如果他不是,那么作为当年的知情者,我们的敌人也一定不会放过他。也许,他躲在下水管道里,就是为了躲避那伙黑衣人的追杀。所以,与其我们现在漫无目的地东躲西藏,不如直接出击,找到那个幽灵。这样我们就掌握了主动权。这在你们中国的《孙子兵法》里面,叫釜底抽薪。”叶莲娜清晰地分析了当前的局势。

韩江不得不佩服地点点头:“你居然还懂《孙子兵法》,我真的对你刮目相看了。”

“哼,韩江,你现在知道咱俩的差距了吧,你会的,我都会,我会的,你不会。所以,你要听我的。”叶莲娜在韩江面前摆出一副固有的傲慢神情,虽然,她的傲慢常常在韩江面前失效。

“好吧,我的少校,我听你的吩咐。”韩江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

叶莲娜看看马卡罗夫,似乎是在等待马卡罗夫的意见。马卡罗夫微笑道:“叶莲娜,你的分析我很赞同,在现在这种时刻,你这招也许是最管用的,虽然需要冒一定的风险。”

叶莲娜得到了马卡罗夫的首肯,立即拔出枪来,检查了一遍弹匣,然后对韩江吩咐道:“韩,你跟我去,趁天亮前去,省得夜长梦多。”

韩江反问道:“不带博士吗?”

叶莲娜还没说话,徐仁宇倒先叫了起来:“行了,有美女相伴,你就放过我吧。我可不想再跑到那肮脏潮湿的下水管道里了。”

“叶莲娜,你们带上我吧!如果那个幽灵真的是米沙,我会有办法应付他的。”马卡罗夫倒主动要求前往。

但叶莲娜见马卡罗夫身体还没完全康复,一口拒绝了马卡罗夫的要求,叫马卡罗夫好好在这儿休息。马卡罗夫拗不过叶莲娜,只得点头道:“好吧,那我就先在这儿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