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菲作势骂她:“臭丫头,叫你编排我。”嘴角却忍不住翘了起来。

蔡光庭故意调侃明菲:“真是这样的么?不过有可能哦,你花钱一向大手大脚,我若是不在家,可没人愿意拿月钱给你填窟窿了。”

“才不是呢。”明菲嘟起嘴,“龚大哥哥越来越钻到钱眼子里去了。你要是去京城的路上都穿成这个样子,我不许我哥哥和表哥同你一道走。”

龚远和笑着扭过来扭过去地给众人看:“我怎么了?我这个样子怎么了?多么的玉树临风。说是芝兰玉树也不为过,我刚才来时,还有小姑娘看着我脸红呢。”

明菲没好气地道:“是,要是遇上盗匪,你这玉树就风中凌乱了。”要是遇上女大王,正好把你抢去做压寨相公。不过他这副小身板儿,可承受得住哦?

明菲忍不住又打量了龚远和一通,却见他原本没有二两肉,竹竿一样细长的身子已经开始渐渐强壮起来,想必将来是个身材线条很优美的男人。再看看她的蔡光庭大哥,唔,虽然小小年纪就板着一张棺材脸,不过也是美男子一枚。明菲满足了。

丹霞和娇桃提着食盒说说笑笑地走进来,先把新煮的馄饨取出递给众人,又体贴地将火盆给换了。见娇桃回来,刚才不知跑到何处去的金桂突然冒了出来,非常勤快地和娇桃抢着做事情,片刻功夫将娇桃手上的事统统抢了个精光。

龚远和嘴角带笑,朝蔡光庭挤挤眼睛,示意他看看他这两个丫鬟。

蔡光庭皱了皱眉头,索性道:“金桂。”

“嗳……”金桂立刻将手里的茶壶往娇桃手里一放,转身擦了擦手,眼睛晶亮,笑逐颜开,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公子请吩咐。”

蔡光庭道:“你去拿个小碗,拿只汤匙来。”

兴许三小姐也要吃吧?金桂不疑有他,欢喜万分,手脚利索地跑去拿了套精致的碗来。

蔡光庭又指着一碗没人动过的馄饨:“拨半碗出来,记得要舀汤。”

金桂依言办了,笑嘻嘻地端起那碗馄饨看着蔡光庭,等他下一步吩咐。

蔡光庭一本正经地指着娇桃:“给娇桃。”和颜悦色地对娇桃道:“这馄饨不错,你尝尝。”

娇桃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了馄饨,尝了一个后,脸上绽放出快乐的微笑来:“真的很好吃。”

金桂眼巴巴地看着蔡光庭:“公子……”她也能尝尝的吧?

蔡光庭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有事?”

“噗……”龚远和看着金桂又是委屈,又是不敢相信,又是不甘,想哭又不敢哭的表情忍不住扑在桌上大笑起来。

龚远和说话算话,第二日早上真的就带了书和狗来了蔡家。明菲还在陈氏的指导下草拟要交给蔡光庭带去的,给京中钟太傅以及陈氏那个叔叔和妹夫家的年礼单子,白露就在门外探了几探。

陈氏见明菲有些心神不属的,便笑道:“罢了,你还是赶紧去吧。剩下的我和余妈妈商量好再给你父亲看过基本就可以定下来了。”

明菲还忍着:“没事儿,我做完事再去。”

陈氏亲昵地捏了捏她的鼻子,道:“去吧,我也当过小孩子。你这个年龄,原本正是好玩的时候,却不得不跟着我学管家,已是委屈了你。趁着你哥哥还在家,带着明玉多和他聚聚,也让他休息休息,省得他日日苦读,熬成书呆子。”

陈氏已有将近五个月的身孕,养得珠圆玉润的,最近没有什么烦心事儿,情绪也比较稳定,看着倒是比从前有亲和力得多。明菲临出门前,她又特别交代了一句:“你可得先看看那狗凶不凶,别冒冒失失地就靠过去,咬人的狗不叫,一定要小心。若是那狗厉害,你千万不要近身,就和说他如果相信我,我一定让人给他招呼好了。别因为觉得欠着他的情,反而给自己惹麻烦。”

仿佛真的是个关心孩子的母亲一般。

“好的,我记住了。”明菲觉得,要是能和陈氏保持这样的关系也不错。她跟在陈氏身边真的是学会了许多学不到的东西,只要陈氏不折腾,她也愿意对陈氏生的这个孩子好的。

明玉听说今日龚远和还要送狗过来,老早就让人把金砂和喜福一并带到院子外面等着明菲,见她过来,欢欣鼓舞地带着两条狗跑上去迎接她,不停地追问明菲:“三姐姐,我听说是条很厉害的大狗是不是?它是叫追风吗?好奇怪的名字,就像一匹马。干嘛不再来一只逐日啊?”

明菲含含糊糊地应对着明玉的问题,忽听一声奶声奶气的喊声:“三姐姐。”

明珮牵着胖嘟嘟的蔡光耀,只带了个奶娘和大丫鬟立在路边看着二人笑:“四弟听说龚大哥哥又带了狗来,嚷嚷着就想跟你们一起去看看。他可喜欢金砂和喜福了,是不是?光耀?”

蔡光耀傻傻地点点头,眼睛扫过喜福,又落在金砂身上,哈哈大笑起来:“它可丑的真好看。”

明菲统共也没和蔡光耀说过几句话,四姨娘也从来不许蔡光耀接触金砂和喜福,就生怕一个不小心,她的宝贝儿子会有任何闪失。明姿这个话,明显就是寻借口想同她们一起去凑热闹。

明菲笑道:“行,不过听说是条大狗,平时用来看家护院的,很厉害,四弟年幼,你得让奶娘把他抱远一点,当心吓着他。”

明珮一听,就不想要蔡光耀跟去了,便蹲下和蔡光耀小声嘀咕起来,意思是想要蔡光耀回去。谁知此时蔡光耀又被喜福和金砂给吸引住了,跺着脚的闹,就要跟了去,不然就要瘪嘴。明珮最怕他哭闹,又烦又急,后悔得要死。

明玉贴在明菲耳边轻声道:“五姐姐真是麻烦,她想和我们一起去,就明说好了,偏偏要拐弯抹角的,一点都不大方,真是活该。”

明菲失笑,拉着明玉等了一会儿也没见明珮处理好,便道:“五妹妹,我们先去,你们稍后来啊。”

明珮着了急,将蔡光耀塞进奶娘怀里,拉了丫鬟提了裙子就跑,也不管蔡光耀在后面拼命哭叫着喊:“坏五姐,坏五姐。”

明菲看着不成样子,便去哄蔡光耀:“四弟莫哭了,你五姐姐不让你去是因为怕你被大狗吓着。你若是一定要跟了去也不是不行,不过要记得一定要跟在奶娘身边,不要乱跑。不然下次就不领你出去了。”

蔡光耀含泪点了点头,明菲拿帕子给他擦了眼泪,柔声道:“不要哭了啊,男子汉轻易是不哭的,来,笑一个给姐姐看看。”

蔡光耀含着泪笑了起来,却又转过头,对着明菲侧边伸出手,欢快地笑道:“爹爹!”

明菲回头,只见蔡国栋只穿着一身米黄色的圆领衫子,也没披披风,形只影单地立在一棵光秃秃的梨树下静静地看着他们,看着倒比她初来的时候老了十岁都不止。

“爹爹。”明菲绽放出一个灿烂的微笑,“龚大哥哥带了一只叫做追风的大狗来,说是他去京城里赴考,要请我替他照顾。我们都要去看,您去吗?”

蔡国栋有些尴尬:“我不去了。”

蔡光耀失望地喊他:“爹爹,你真的不去吗?”

“我还有事。”蔡国栋的目光缓缓扫过几个儿女的面孔,又恢复了从前那种冷淡严厉的模样。走了几步却又回过头来对着明菲道:“小心一点。”

第94章 争执

明菲没想到,龚远和带来的这只狗竟然会是如此的庞然大物。有一张熊一样的脸,披毛浓厚,壮实得吓人,它懒洋洋地躺在蔡光庭的院子里晒太阳,看上去十分安静。

然而一切都是假象,当她们几人走到院子门口时,“哗啦”一声链子响,那狗凶猛而敏捷地站起来,虎视眈眈地看着几人,尽管没有吠叫或者有扑上来的动作,但看着那两尺多的身高,小牛犊一样的体型,明菲的腿还是控制不住地发软了。

再看其他几个人,明珮已经倒在丫鬟的身上,脸色苍白地看着蔡光耀的奶娘:“我……我们快走……”不等明菲发话,明珮就带着蔡光耀一阵风似地逃走,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明玉紧紧贴在明菲身边,也是很害怕的,但好歹还能开口说话:“三姐姐,追风好吓人。”

龚远和闻声从里面走出来,见状轻拍追风的头,低声和追风说了两句,追风方乖巧地躺了下去,眯着眼睛看着明菲和明玉。很难想象,这样一条狗竟然会这样的温顺。

龚远和见明菲、明玉和几个丫鬟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包括那两只小狗都站在门口不敢动,微笑着抖了抖追风脖子上一条儿臂粗的铁链:“进来吧,它不会随便咬人。”

明菲看着龚远和干巴巴地笑:“这狗可真是壮实。”

龚远和不经意地一笑:“是很壮实,前段时间我想法子称了一下,大概有一百六十斤吧。是从北方境外来的,听说可以和狼、熊打斗的,不过倒是非常听我的话。我不在家的时候,谁要是敢踏进我那院子一步……嘿嘿……”他奸笑了一声,“不死也得脱层皮。”

明菲有些笑不出来了,这狗怎么都不像是个善主儿,若是发怒的时候,只怕就类似于那好几个男人都拉不住的类型。她肯定是不能养在院子里了,先不说这种狗不可能对主人之外的第二个人忠诚到什么程度,就凭它发怒时就没人能招呼它,她总不能等着外面的护院去拉住它,或者弄个手弩来射杀它吧。

蔡光庭立在门口打击笑得得意洋洋的龚远和:“你还说呢,若是你别把它养成这个样子,又哪里会在你要长期离家之时竟然找不到一个愿意替你照顾的?又怎会担心你前脚刚走,它后脚就死?”

龚远和也不在意,微微一笑:“它只在我院子里,我在的时候它也不攻击人。我不在,那些人来干什么?可不是来找咬的?”他眼巴巴地看着明菲:“三妹妹,你看我这狗可还长得讨你喜欢?”漂亮的桃花眼里全是乞求和担忧。

原来是关系到这条狗的性命。敢在龚远和远离家中之后就下令杀死他的爱犬的,除了龚中素和龚二夫人之外应该再没有旁人,听说龚中素格外宠爱龚远和,那便是龚二夫人了。想必这狗曾经深深得罪过龚二夫人吧?又是一起恩怨纠缠,说不清道不明的糊涂官司。明菲看看龚远和的眼睛,又看看追风那双警惕的棕色眼睛,突然觉着这一人一狗的眼神在某些方面颇为相似,心中一软,不由自主地点头:“还不错。”

龚远和大大地松了口气,露出快活轻松的笑容来:“我会派两个人跟过来照顾它,不会给你增加多少麻烦的。”

“三妹妹,你还是小心一点的好。这狗怪吓人的。”李碧手里攥着本书从窗子里探出头来,担忧地看着明菲:“你养在你那院子里,要是它不听话的时候,一屋子的女人,谁能帮你制服它?”

龚远和很生气:“关你什么事?你想得到的我就想不到?”他哗啦啦地抖动着手里的铁链,“看看这是什么?有这个拴着,它挣不脱!”

李碧毫不退让:“三妹妹还只是个小姑娘,你让她站到这狗身边来比比,她比这狗高了多少?”他快步走出来,严肃地说:“你这条狗,就连我都不敢保证我能拉得住,你怎么会想到把它交给三妹妹来养?我们若是被它咬了一口最多就是添个疤,可三妹妹若是……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龚远和真的发怒了:“我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吗?好你个李碧,你帮不上我的忙也就算了,干嘛来坏我的事,破坏追风的名声?它很乖很懂事的。”

李碧笑了:“你是它的主人,自然觉得它又乖巧又懂事,但对别人来说,可不是那么一回事。它只不过是个畜牲而已,能懂得什么?”

蔡光庭也不劝解,就笑眯眯地立在一旁看他二人争执。

龚远和沉了脸,转脸看着明菲,严肃而认真地道:“三妹妹,你相不相信我?”

此时他收起了嬉皮笑脸的神色,玉白的脸上也因为愤怒和焦急微微泛起了粉红色,倒显得像个男子汉了。明菲看着他笑:“几位哥哥我都是很相信的,都是为了我好嘛。”两不得罪。

龚远和似乎是铁了心一定要赖定她了,“你若是相信我就过来站到我身边,我让追风认识你。看看它是不是像某些人说的一样,是个什么也不懂的畜牲,不分青红皂白的就乱咬人。”眼睛是瞅着李碧的,表情却是异常自信的。

不是她不相信龚远和,而是这狗实在是太吓人了。明菲天人交战很久,最终干笑着走过去,腿脚发软地站在离追风两尺远的地方。

龚远和见她走过来,表情稍微要柔和了些,对着她招手:“再过来一点,到我身边来。”

见明菲真的又提脚往龚远和身边去,李碧紧张地握紧了手里的书看向蔡光庭,蔡光庭笑着摇头:“追风没那么吓人。”

明菲依言站到龚远和身边,软手软脚地看着追风那颗硕大的头,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距离是那样的近,追风好奇地打量着明菲,嘴里呼出的气息似乎都能吹到她的脸上,它突然动了动,明菲立刻吓得一小跳跳到了龚远和的身后,揪住了他的袖子。

“别怕。”龚远和轻轻拍拍追风的头,低声说了几句,追风乖乖地伏在了地上,垂下了头。龚远和把明菲拉出来,拉她的手给追风嗅闻,又让她去摸追风的头:“轻轻地摸它,喊它的名字,语气轻柔地和它说话,看着它,但不要看它的眼睛。它的脾气不错,轻易不会发怒。”

这个明菲知道,训狗准则之一,永远不要正视它的眼睛。她尽量释放出善意,学着龚远和一样地抚摸追风的大脑袋,低声和它说话。追风看着她,一动不动,倒理不理的,但看得出,它很放松,眼里的警惕也被懒洋洋的神色所代替。

它不讨厌她,看来也不是那么难。明菲松了一口气,问龚远和:“我什么时候可以喂它吃东西?”这种大狗,一般不会轻易接受陌生人的喂食,什么时候愿意吃她喂的东西了,也就算是开始信任她了。

龚远和想了想,道:“先处着看看吧。”然后得意地望着李碧做了个鬼脸:“怎样?三妹妹有没有被它咬?”

李碧摇摇头:“我觉得还是应该小心一点的好。”

龚远和甩了个朽木不可雕的表情给他,回过头对着明菲笑:“我都替你想好了。我天天带它过来,你有空就过来陪它说话。我算着到我要走的时候,你们也就熟悉了。你不必把它放在你的院子里养,另外寻个小院子给它,我派专人照顾,你每天去看它一回,陪陪它就行。若是我回来,或者在京城安定下来,很快就会派人来接它的。”

明菲一一应了,明玉在一旁看着也跃跃欲试:“龚大哥哥,也让我摸摸追风呗?”

龚远和笑起来:“小明玉胆子还不小!过来!”

明玉把手放在追风的大脑袋上摩裟着,张着嘴满足地呵呵傻笑。金砂和喜福警惕而小心地站在安全的距离内围着追风打转,喜福试探地对着追风发出几声吠叫。追风很高傲地抬着眼睛,看也不看这两条小狗一眼,气势尽显。

李碧有些不赞同这两个表妹的大胆举动,女孩子么,养养小猫小狗看着挺温柔活泼的,但要是整日和这种臭烘烘,呲牙咧嘴的凶恶大狗为伍,看着怎么都是奇怪的。

蔡光庭却道:“我宁愿她们胆子大一些,勇敢一些,也不愿意她们娇滴滴的,遇到事情只会害怕,只会哭。”这是有前车之鉴的。如果张氏能够狠辣一点,胆子大一点,勇敢一点,就不会落到那个地步。就算不能像陈氏那样聪明狡猾,最起码也要能自保吧?能有勇气面对困难吧?

明菲在一旁听着二人的对话,暗想李碧看来不喜欢太过独立勇敢的女孩子,而是喜欢小鸟依人一般的女孩子。她似乎和这小鸟依人离得很远很远。

时光匆匆,转眼就到了蔡光庭等人离家上京的时候,头一天龚远和就把追风送了过来,随行的还有两个身高体壮的小厮,听说是平时专门负责照顾这狗的。明菲命人将他们带到外院的一个小院子里住下,每日去看追风一回,陪它一个时辰,给它喂喂食,带着它在小院子溜溜弯。追风换了新环境,几天不见龚远和,蔫吧了一久,慢慢儿地也就和明菲、明玉熟悉了起来。只是蔡家的其他人,仍然不要想靠近它的地盘。

第95章 议亲

来年三月的时候,蔡光庭等人不出意外地考上了庶吉士,留在了京城。但是蔡光仪却连个秀才都没考上,蔡国栋恨铁不成钢,噼里啪啦骂了蔡光仪一顿。蔡光仪一言不发,老老实实地垂着手任由他发作。

蔡国栋看着蔡光仪那木登登的模样不由有些泄气,想起比他聪明许多的蔡光正和还在乡下的二姨娘和明姿,心里更是觉得烦,挥挥手让他下去。

已经快要生产的陈氏在一旁冷眼瞧着,笑道:“老爷不要心急,光仪还小。功名路上哪是人人都能有你和光庭他们几个那般走得顺当的?虽是父子,但光仪也大了,没考上他心里本就难过,你这样一说,他岂不是更伤心?有话好好说,岂不是更好?”当初蔡光正和蔡光仪一道去考,不也没考上?怎么不见他发这么大的火?是年龄大了,儿子没出息知道着急了吧?

蔡国栋没好气地道:“小?他哥哥一次就考上了,他呢?他要考到什么时候?考到二三十岁?我要是再不狠狠地说说他,他更是不知怎么个懒惰法!”

陈氏道:“考到五六十的尚且还有,考到二三十岁实属平常。这孩子是个聪明的,只要他刻苦上进,总有一日能考上。你这样,会伤感情的。”

陈氏不说后面这一句还好,说了后面这一句,蔡国栋暴跳如雷:“我是他老子!生他养他供他读书,希望他成才说他两句就伤感情了?老子管教儿子,天经地义!我对光庭不是一样的骂?怎么就没听他说过什么?”似乎蔡光庭就是他骂得凶才成才的。

陈氏笑着起身:“得,是妾身说错了话,老爷就当妾身没说过这话。”说着让玉盘和余婆子扶了,自往院子里去了。自从那次她被蔡国栋气得“肚子疼”之后,她对他基本还保持着亲热和尊敬,但每当意见相左的时候,她就往往采用这一招,蔡国栋却也没能把她怎样。

蔡国栋碰了个软钉子,却是越想越急。他已经四十多岁了,四个儿子,蔡光庭算是成才了,蔡光正废了,蔡光仪是庶子,要是不能走仕途,将来可怎么办?还有一个蔡光耀,更是还小。等等,还有三个女儿,陈氏肚子里还揣着一个不知男女的小家伙,统统都还没议亲,要是哪天他突然……这一大家子可怎么办?

得先把年龄差不多的几个孩子的事儿给定下才行,蔡国栋越想越急,也顾不上还在和陈氏生闷气,跳起来就去寻陈氏。暮云见他着急上火的样子,忙跟了出去:“老爷您要去哪里?”

蔡国栋也不理她,急匆匆地跑到门口往院子里一瞧,陈氏不在,便问那看门的婆子:“夫人往哪里去了?”

那婆子道:“夫人去鸿翠苑了,说是要去看看小姐们。”

蔡国栋算了一下,此时正是家里的女孩子们正在鸿翠苑学规矩的时间,正好他从来也没去看过,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去看看女孩子们学得怎样了。于是便信步而去。

到得鸿翠苑,鸿翠苑中鸟语花香,一派大好春光,他心里却又想起了二姨娘居住在这里的那段时光,不由脚步一滞,神色也有些恍然。正在沉思间,忽见玉盘急匆匆地从里面走出来,见着他一脸的惊喜:“老爷,夫人正遣了奴婢去请您。”

蔡国栋道:“有什么事?”

玉盘小声道:“魏妈妈突然要走了。抚鸣的陈参政夫人来信,说是表小姐马上就要满五岁,该学规矩了,过些天就要把人接走。魏妈妈说,她来咱们家一年多的时间,承蒙您和夫人照顾,如今要走了,想请您和夫人一道去看看,小姐们都学了些什么东西。”

果然被陈氏给猜中了,陈氏的这个大伯母,果然就是见不得别人比她好。蔡国栋此时最关心的,就是女儿被教导成什么样子了,该学的都学到没有。明玉还小,前途尚且不急,但明菲、明姿却可以议亲了,至于明珮,也该看着点了。

蔡国栋进了屋子,只见魏妈妈和陈氏坐在上手,明菲姐妹三人和陈莹一道坐在下手,大家的神色都有些难过。

魏妈妈给蔡国栋行了礼,吩咐女孩子们一一上前,把自己这段时间所学的东西都展示一下,又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可趁着她收拾行李的这几天提出来,她好再教教。

蔡国栋明白魏妈妈其实也就是想告诉他们,她没白拿蔡家的钱而已。当下就表示不必看了,这学规矩礼仪,在平时就能看得出效果来,几个女孩子无论是待人接物,言谈举止都有了长足的进步,他和陈氏都很满意。又表达了一番惋惜之意,让陈氏一定要重谢魏妈妈。

魏妈妈也就顺势夸了蔡家的女孩子们一通,算是宾主尽欢。

出了鸿翠苑,陈氏很是有些恼怒,女孩子们却都喜笑颜开,最高兴的人莫过于明玉。

蔡国栋见陈氏因为几个女儿的事和自己的大伯母生气,心中有些感动,亲自扶了陈氏散步,劝解她道:“不是早在意料之中的事情吗?你和她置什么气?当心别气坏了身子。欢欢喜喜地把魏妈妈送过去,再带些好礼去答谢她。不管怎样,这一年中孩子们也学到了很多东西。”

陈氏难得见他如此体贴,又听玉盘说是在外面遇见他的,便猜着他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找她。当下委屈地道:“能不难过吗?说好两年的,穗姐儿还没满五岁,可咱们这几个孩子却是不小了,她这是故意拆台,见不得咱们蔡家比她家好。就算是嫌弃我是个庶出的,这几个女孩子不是我生的,她也该看在莹姐儿的份上留点情面。老爷,妾身实在是想让咱们家的女孩子个个儿站出去人家都说好,比妾身强上几十倍最好。”

一口一个咱们蔡家,又暴露出的自己弱点和软处,蔡国栋看着陈氏因为怀孕显得有些浮肿,越发不好看的脸,反而觉得她比平时还要顺眼一些,这大抵就是因为陈氏刚好说到了他心坎里的缘故。

蔡国栋安慰道:“咱们不和她一般见识,好好儿地把孩子生下最好。”接着提起了给几个孩子议亲的事,“光庭不小了,这次也算考得不错,我想着是不是该给他寻个合适的人家了?他的事儿定下来,下面几个孩子的事才好定下来。”

陈氏一愣神,脱口而出:“这么急?”这事儿她和蔡光庭可是有协议的。

蔡国栋又有些生气她为什么不把孩子们的终身大事放在心上,当下语气就有些不好:“还急?他已经十六七的人了,我的同僚像我这个年龄的,已经当祖父了。”

陈氏赶紧道:“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妾身的意思是,他已经是庶吉士了,咱们该好好给他选个人家,这长媳,可不能急。”

蔡国栋也明白陈氏的意思,偏生还是急得很:“你先托人打听着,合适就可以定下了。”

陈氏虽不知道他突然这般着急上火的原因是因为他觉着他年龄大了,得赶紧把几个孩子的事情定下来才放心,但想着事出有因,便顺着他的话头试探:“那老爷心里可有合适的人选了?”

蔡国栋以前想过这个问题,不过没认真考虑,主要原因是他太忙,忙政事,忙家里,忙完公事忙私事。便道:“合适的人选我倒没有,就算知道家世,也不知人才人品如何,你经常和各府女眷来往的,可看到有什么合适的?要不然,你托你婶娘和你妹妹在京城帮着寻一寻?那里的女孩子家世见识都比水城府这里的更胜一筹。”

陈氏想起她嫂子劝她的那个话,心想要是真的来了个世家大族的女子,不服她的管教,处处压着她,她和孩子也没好日子过,便有些不想在京城里寻。可话却不能这么说,只道:“水城府好的女孩子不少,就算这里的不合适,也还有抚鸣的,最主要的是这两边的人都知根知底。京城的女孩子们家世不错的虽然更多,只怕眼界也更高,一般点的人家,又委屈了光庭。”意思是蔡国栋的官职不高不低的,家底也不丰厚,高不成低不就,没可能找到那么令人满意的。

蔡国栋却道:“别管这些,你先托人打听着,到时候再说。我虽然官职不高,可光庭有出息。他小小年纪就成了庶吉士,将来前程可好着呢。”大丰的有个惯例,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庶吉士升迁极快,将来蔡光庭前途可是一片光明呢。

陈氏听他这意思,是铁了心一定要给蔡光庭攀个好人家了。便笑着应了,借口要去给京城里的婶娘和妹妹写信,立刻回了正房,寻了个机会把这事儿透给明菲知道。

明菲也就顺着陈氏的意思写了信给蔡光庭。在明菲的心中,未来嫂子出身怎样并不重要,关键是人品好,蔡光庭喜欢,和蔡光庭合得来。

余婆子和陈氏又商量:“大公子的事儿一定下来,接着就是三公子、三小姐、四小姐的,都该访着点了。”

第96章 被咬(一)

且不说陈氏在那里搜肠刮肚地考虑给蔡家几个儿女寻个什么样的人家,明菲在春光明媚的三月末接到了袁翰林家的袁枚儿邀请她去赏紫牡丹的帖子。

她们是第一次去袁家。袁家坐落在水城府东南角,府邸不小,占了半条街,还在街上就可以看见院子里荫郁高大的树木枝叶从院墙里探出来,可见是百年老宅。

明菲姐妹三人的马车从袁家的侧门进了外院,在垂花门外停下来,几个穿着体面的婆子丫鬟在垂花门口接着了,笑嘻嘻地上前问好簇拥着去了花园里。

袁家的花园和蔡家的园子又有不同,精致婉约,小桥流水,九曲水廊,一步一景。明菲从前也是见识过几个有名的园林的,因此也没怎么被震撼住,明珮却是惊讶不已,小声同明菲道:“果真是京城里来的人家,看看这院子精致得……”她难得出门,自然是不知有这么漂亮的园子的。

明玉年纪小小,却极有气度,低声同明珮道:“五姐姐莫要这般大惊小怪的,当心被人笑话。”

明珮脸上一红,抿紧了嘴。

丫鬟婆子们领着姐妹三人走过两座青石小桥,又穿过一片林檎花林,在一条清澈的小溪边停了下来,那小溪边青草茵茵,溪水清澈透明,可以看到水底漂亮的五彩鹅卵石,水面上还偶尔飘来几片桃花,小溪上游是一座青竹搭成的小屋子,屋子外用白石砌了老大一个花坛,里面的牡丹开得正在热闹。不要说是明珮觉得漂亮,就是明菲也觉得清幽动人。

一个穿水红伴臂,白色长裙,容长脸的大丫鬟顺着小溪走下来,笑吟吟地朝明菲三人行了个礼,道:“我家孙小姐陪着龚大小姐换衣服去了,吩咐奴婢在此迎候几位小姐,还请几位小姐勿怪。奴婢叫做红鸾,给几位小姐请安。”

明菲笑着同红鸾应对了几句,问她今日来的还有什么人家的女孩子,可都到齐了?袁枚儿最初瞧不起水城府的这群女孩子,可终究耐不住寂寞,慢慢儿地也就和这群女孩子交往起来。就算是女孩子们不是很喜欢她,但架不住家长们仰慕翰林清贵,一来二去,也就熟了。

红鸾笑道:“还有就是龚家的、陈家的、刘家的,以及周同知家的小姐。除了龚家三位小姐来了,其余几家的都还没到。”

没来迟就好,明菲跟着红鸾进了青竹屋中,龚婧琪和龚妍碧两个人正歪坐在窗下的青竹椅上小声说闲话,表情促狭,神秘兮兮的。

听见脚步声,二人回过头来。龚婧琪好久不见明菲,笑吟吟地迎上去:“三妹妹,好久没看见你了。社日的时候也不见你出来走动,我姐姐本想约了你一同去看社火的,但母亲说,婶娘身体不便,你要在家打理家事,定然没有时间,所以就没给你下帖子。想去你家寻你玩儿,也是怕打扰了婶娘。”

自从龚远和出了那事,陈氏有了身孕,又与蔡国栋生气,很不乐意为他社交出力之后,两家走动果然是要稀疏了许多,就连过年的时候,龚二夫人也只是随意露露脸,年礼虽仍然丰厚,态度却是不远不近。

明菲也曾猜测过,龚二夫人大概是因为蔡家同龚远和走得太近心中有疙瘩的缘故。不过陈氏倒是胸有成竹的,说龚二夫人别扭一段时间后,还会贴上来的。还教导明菲:“只有无欲才能刚硬,她对我们有所求,心中再不满意,也会贴上来。”

相比较龚婧琪的热情,龚妍碧却是矜持得多。不过问声好,一个淡淡的微笑而已。

几个女孩子随意坐下,品茶谈花,倒也相处得融洽。不多时刘婉娘和刘慧娘、陈莹也来了,龚婧琪和刘婉娘是天生的一对冤家,没好好说上几句话,刘婉娘又被她弄的眼眶红红。

陈莹笑道:“你们趁着慧娘姐姐还在的时候,可劲儿地闹腾,以后慧娘姐姐不和咱们一处了,就是想看也看不着。”

刘婉娘顿时收住了声,沉默地看着刘慧娘。龚婧琪大剌剌地道:“这是怎么回事?慧娘姐姐为何不和咱们一处了?慧娘姐姐要去哪里?”

刘慧娘红了脸,神色有些郁郁,嘴硬道:“我能去哪里?就在家中呗。”

“你们不知道么?慧娘姐姐六月就要嫁去通州了,这次刘夫人本不让她出门,还是我央求母亲去说了情,她才能来和我们一处玩耍的。”穿着茜红春裙的袁枚儿拉着龚婧瑜的手笑嘻嘻地走进来,放出一个令在座女孩子们都惊讶的消息。

明菲问刘慧娘:“过年时见着你,也没听说。怎么这般突然?”

袁枚儿道:“慧娘姐姐年龄不小了,实属平常。不告诉你们,那自然是因为害羞。”又拍了拍龚婧瑜的手:“婧瑜姐姐也是定的明年春天,到时候我们这班姐妹可算是要散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