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菲剥了几粒栗子递给她,顺便掐了她的脸颊一把:“自然是真的。是不是舍不得我啦?等明年春天你出阁,我们又来送你。”

薛亦青害羞地道:“你再说,我不理你了。”

明菲笑道:“你表哥给你做的那个玉山摆件已经好了,明后日就送来,正好给你包了一起带回去。”

薛亦青把手里的栗子全数塞进明菲的嘴里,嗔道:“叫你还说!”

二人正在笑闹,忽听锦云道:“妈妈来了?”

花婆子生硬地应了一声,进来道:“奶奶,您吩咐的事儿都办好了。”

薛亦青见她脸色难看,似是有事要回禀明菲,便下了罗汉床,穿上鞋子,笑道:“我得散步去了。老道长说,猫冬不可取,得多多活动才是。”扶着娥妈妈的手肘,一蹦一跳地跑出去。

花婆子沉了脸,走到明菲面前道:“奶奶,白露她不肯。”丹霞倒是什么都没说,就喜滋滋地应了,白露却是仿佛天塌下来一般,死活不允。

早在意料之中,明菲淡淡一笑:“理由?”

花婆子道:“说是她就想同金簪一样,伺候奶奶一辈子。”

明菲弯起嘴角:“不是想伺候我一辈子,而是看不上那人吧?这意思,竟然是攀上金簪了,金簪不嫁,她就不嫁?人是我特意为她选的,她连我的话都不听,敢打我的脸,我怎么敢指望她伺候我一辈子?”

“她也配和金簪比!”花婆子一愣,随即暴跳如雷,面目狰狞。龚家这样的人家,有妾有通房不奇怪,但那要明菲亲自开了口,自己挑出的人才算得,否则一切都是万恶的,坚决不能允许。

明菲按了按她的手背,笑道:“妈妈少安毋躁,这种事情总得你情我愿,别害了韩明。她既不肯,我也不能强迫她,便让紫菱配了韩明吧。”

“平白便宜了紫菱那小蹄子。”花婆子挑挑眉,眼里的厉色去了几分,笑道:“奶奶,紫菱配了人,针线房里就缺了人,得安排一个人去针线房才行。”

明菲点头:“这事儿你去安排,就算是要罚她去针线房,也要有由头。”到底是她身边的大丫鬟,就算是要打发,也得有个合适的理由,不能叫人凭空猜疑,乱嚼舌头。

这还难么?丢几颗花生米,小耗子自然会嘴馋。花婆子一笑,转身去寻了薛明贵,按着明菲的意思,让他去和韩明与罗朝定二人说定,最好年前就将小定下了。

花婆子与薛明贵说好,回来时遇上丹霞与白露一道往厨房去安置晚饭,便朝白露笑道:“你这回可称心如意了,奶奶听说你看不上韩明,体恤你,已将紫菱配了韩明。”

既然是奶奶精挑细选出来的,必然不是一般的人,怎地轻易就给了紫菱?丹霞闻言,变了脸色,偷偷看了花婆子一眼,见她笑得眼角满是褶子,眼里却闪着寒光,不由心头一寒,再看白露,白露的眼里竟然是露出一丝喜意来。

丹霞不由想起昨夜金簪同她说的话:“白露容貌比咱们好,心也和咱们不同。她瞧不上奶奶给她挑的人,也是有的,实在不领情,你就别劝了。劝了也白劝,她反以为你是在挡她的路。”

她当时听了这话,就隐隐有些明白,只是还不敢确定。她呆惯了后府内院,又是作为陪嫁来的,但因为大爷和奶奶要好,奶奶又是那般样貌,年纪又小,大爷又连紫罗和梅子都打发走了。她也就从来没生过那种心思,想着白露也应该同自己一样,规规矩矩守好本分,奶奶自不会亏待谁。谁知白露竟然果真如同金簪所说的,生了那样的心思!

到底是多年的姐妹,丹霞忙道:“妈妈是开玩笑吧?奶奶既然说过是白露的,怎地突然就改了紫菱?”一边说一边去扯白露的袖子,示意她赶紧回心转意,犹不算晚。

白露一口截掉她的话,笑道:“妈妈是什么人,是内总管,哪里会和咱们开这种玩笑话?快些儿去厨房,别耽搁了奶奶吩咐的事。”

丹霞心中有万千的话说不出口,眼睁睁地看着花婆子扶着锦绮慢慢走远,跺了跺脚,恨铁不成钢地道:“你会后悔的!我都听金簪说了,那韩明将来就是一个掌柜,他家里也是有丫头婆子使唤的!”

白露眨眨眼:“傻!如果人真好,为什么不给金簪?我不要,转手就给了紫菱?”

她不要?她以为真的是她在挑东西?连她们都是奶奶的人,奶奶给了恩典还不领情。丹霞无语望天。忍了又忍,道:“这是奶奶的心意,你就不怕你这般伤了奶奶的心?”也不等她答话,径自往前走了。

第248章 不容

明菲正让金簪记下要给薛家送去的年礼,花婆子笑嘻嘻地进了屋子:“奶奶,紫菱给您谢恩来了。”

明菲道:“让她进来。”

紫菱穿着件淡青色的小棉袄子,配了条水红色的裙子,低眉垂眼的进来,规规矩矩地磕了头,道:“奴婢谢奶奶恩典。”

明菲和颜悦色地让她起来:“这韩家的情况,想必你也听花妈妈和你说过了?”

紫菱眉梢眼角都是喜意,道:“奴婢听说了。”揪了揪衣角,感激地道:“奴婢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奶奶的大恩大德。”她没想到,她还能有这样一门好姻缘。

明菲点点头:“别的我也不指望,只要你记着,你是从哪里出去的,怎么出去的,别丢了大爷和我的脸就行。”

紫菱点头称是。

明菲道:“年前就会把小定下了,你有空的时候抓紧做点嫁妆吧。针线房里的事,我会吩咐她们多帮衬着些,给你多留点空闲。”

这么快?紫菱兴奋得直哆嗦。

看见她那毫不掩饰的喜意和激动,明菲忍不住笑了:“我这里不要你伺候了,退下吧。”

紫菱欢天喜地的退了出去。

对比之下,白露那副死样子真是可恶,金簪叹道:“这宝贝无论多好,都得送到喜欢它,需要它的人手里才会皆大欢喜,否则真是浪费了。”

明菲笑道:“那你呢,什么在你眼里才算是宝贝?”

花婆子道:“金簪你怕什么?有大爷和奶奶给你撑腰,那小子还敢生出什么二心来不成?他要是敢,我第一个就不饶他!”

明菲笑道:“我听大爷说,他花了几个月的月钱给你买了上好的衣料?”

金簪垂下头,唇角露出一丝笑意:“尽乱花钱。说了也不听。”

这便是肯了?明菲与花婆子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龚远和从外间进来,见屋子里笑得欢快,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什么事儿这么好笑?也说给我听听?”

金簪忙道:“奴婢去给大爷沏茶!”红着脸一溜烟往外去了。

明菲恶作剧地笑:“金簪,你走错地方了,这里就有茶。”回头对龚远和道:“可以让洗萃准备新房了。”

过得几日,罗家和韩家果然请人来提亲,随即下了小定,明菲开始给丹霞和紫菱准备嫁妆。洗萃也要央人来提亲,金簪却道,她要等几个小丫鬟能完全上手再嫁,明菲听后,也不勉强她,只暗地里去金玉满堂为她定制了一套纯银镶珠头面。

家里虽然添了邓九和山儿两个客人,却没给龚远和与明菲的日常起居带来多大的影响。只因邓九与山儿格外安静,早饭与晚饭都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吃,又拘着手下的婆子,轻易不提要求,不出院子,也不许山儿去缠龚远和,只为了圆谎,借薛亦青最后一次请守真子诊脉时,跟着去了一趟天庆观。

客人如此识趣,明菲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总觉得自己没招待好客人。便同王天保家的商量,让她把她家里那个聪明伶俐的五岁小女儿宝儿送去陪山儿,又让庄子里送了一只三、四个月大的小狗来,亲自将人和狗一起送了过去。

邓九倒也没扭捏,客客气气地收下,客客气气地道谢。明菲陪她坐了一会儿,见她拘谨,也就起身告辞而去。

夜里明菲同龚远和提起这事:“九姐看着挺随和的,给什么都要,却难得亲近,客气得很。”

龚远和不在意地道:“她从高处跌落,突然就成了寄人篱下的人,怎会不拘谨?你只像现在一样,把衣食住行打理好就行,其他不必管。日子久了,她知道你是什么人,自然就会来同你亲近。”

明菲笑道:“我这不是生怕什么地方没做好,你怨我没招呼好客人么。”

龚远和失笑:“你呀,我什么时候怨过你?我若是不放心你,又怎会将她们带回家中?”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去,腊月十一这天,薛长进到水城府来接薛亦青归家。明菲替薛亦青设宴饯行,请了周清、陈莹、龚婧琪、龚妍碧、邓九一道赏梅垂钓吃火锅。

龚妍碧来了,龚婧琪却托病没来,也不知是不是不想见着周清,勾起心事,引得心伤。邓九也婉言拒绝,不曾出席。

周清与陈莹兴致勃勃地拿了鱼竿鱼饵,裹着大毛披风,坐在湖边煞有介事的垂钓,嚷嚷着让大家等着吃她们钓的鱼。薛亦青鄙视这二人,大声和明菲商量,让厨房提前备好鱼,免得到时候端不出鱼来,丢了某些人的脸。

周清与陈莹不依,追着她围着湖边打闹,非逼她承认错误不可,于是垂钓会变成了嬉戏游玩会。

龚妍碧虽然人坐在那里,却是面无表情,心不在焉,若是有人同她说话,她便答上一句,若是没人理她,她就静悄悄地坐在那里,无声无息。明菲以为她坐不长就会告辞,可她偏生撑到了散场才离去。

一行人喝了一整坛金华酒,闹到天黑方散,临行时,每个人都有些发飘。明菲好容易才将缠着她撒娇撒痴不放的薛亦青打发了睡下,揉着有些晕的头出了暖犀阁,笑着同金簪道:“有些醉了,上次和大爷在餐霞轩喝醉,连着大爷都挨了花妈妈一顿好训,之后就再不敢喝多。”

金簪笑着给她扶了扶头钗,道:“难得高兴,又是在自己家中,花妈妈不会有多话。”

正说着,就见锦云与锦绮打了灯笼寻了过来,笑道:“大爷让奴婢们来接奶奶。”

金簪笑道:“花妈妈却是没说话,大爷倒是操上心了,这是怕奶奶被表小姐留在暖犀阁呢。”

明菲捏了她一把,笑骂:“果然是要有婆家的人了,说话都比从前大胆了许多。”

二人说笑着回了正房,才进正房,就觉得气氛不一般。龚远和不在,地上碎了个瓷杯,还未打扫,白露跪在一旁,小声地抽噎着,早哭成了泪人。花婆子沉着脸站在一旁,丹霞也在,却是眼神飘忽。

“这是怎么了?”明菲将披风解下,递给丹霞,往罗汉床上一坐,指挥锦云:“去给我倒杯热茶来。”

白露立刻膝行上前,可怜巴巴地看着明菲,“奶奶,奴婢再不敢了,您饶了奴婢这次罢。”

明菲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花婆子道:“奶奶,本来不是什么大事,这丫头奉茶时走神打碎了大爷最爱的茶盏,险些烫伤了大爷的手。奴婢按着规矩说了她几句,她却不服管教,惹怒了大爷。大爷让她在这里跪着,等奶奶回来发落。”

花婆子虽说得简单,实际上肯定比这严重得多,明菲淡淡地道:“可是真的?”

白露点点头,又摇摇头:“奴婢不是故意的。”她当时也没想和花婆子对着干,但花婆子当着锦慧和锦霞、丹霞的面,话里话外都是讽刺她不要脸,痴心妄想,背恩负主,她忍不住反驳了几句,谁知却捅了马蜂窝。大爷听见,不由分说,就叫她跪下等明菲回来发落。

明菲道:“既是真的,便下去领罚吧。花妈妈,按着规矩来,传我的话下去,年关将近,家里又有客人,大家伙儿都给我卯足了精神,把各自的差事当好,赏要赏,罚也要罚,不能叫客人笑话。”

花婆子严肃地道:“奶奶,按规矩她该罚两个月的月钱,重责二十下。”

罚钱什么的,她倒是不怕,可是要重责二十下,按规矩,这二十下是要当着内院的仆妇丫鬟们打的,白露看到站在一旁面露惊恐的几个锦,淡然的金簪和垂着眼一言不发的丹霞,顿时急了:“奶奶……”

明菲静静地看着她:“我和你说过,我身边的人要以身作则,这上上下下几十双眼睛都看着呢,我若是连我身边的人都管教不好,以后我的话还有谁听?还有花妈妈,你分明错了,却不服从她的管教,她这个内总管怎么服众?”

白露还要哀求,明菲又添了一句:“紫菱要准备嫁妆,管不过针线房的事,领了罚后,你就去针线房帮着她做事吧,我这里就不必再来伺候了,也让几个小丫头历练一下。”

去紫菱呆着的那个针线房帮紫菱?从此不能再回来了?白露彻底被击溃了。她失神地看着明菲:“奶奶,您不要奴婢了?奴婢做错了什么?奴婢只是想伺候您。”虽然她有那种想法,可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丫鬟,并不能威胁奶奶什么,何况她也比其他人更忠心,为什么奶奶就容不下她呢?

明菲漠然地看着她,这几个丫鬟,跟了她好几年,陪着她一起长大,虽没有娇桃的感情那么深,却也不差,平时犯点小错,她一般也不是那么计较。如果可以,她愿意尽自己的力量让她们的后半生过得幸福滋润一些,但她有底线,那条底线绝对不能碰。小姑娘总会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她给过白露机会,但是白露再三拒绝了,这怪不得谁。

花婆子示意丹霞帮她把白露拉出去:“奶奶累了,别吵着奶奶。”

白露的泪珠大滴大滴地落下来,看看花婆子又看看丹霞:“妈妈,丹霞,我错了,帮我向奶奶求求情吧,我想伺候奶奶,不想去其他地方。”

丹霞不忍,别过脸去。白露眼见无望,又看向金簪:“金簪姐姐,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你帮帮我?”

花婆子厉声道:“谁也帮不了你!”

丹霞叹道:“白露,你别哭了吧。去针线房,奶奶已是留了情面了。”安分守己的,还有出路,若是还想闹腾,就是自己找死了。

第249章 嫁衣

出了白露这一档子事,几个锦都有些害怕,傻傻的立在那里看着明菲不动,明菲也不喊她们退下,就歪在罗汉床上,对着烧得通红的火盆子发呆打瞌睡。

少顷,龚远和从外面进来,见明菲的脸红扑扑的,眼神茫然,自有一番妩媚,又见花婆子与丹霞、白露俱都不在,便知她已经处理好了,便吩咐金簪:“送热水进来,伺候我和奶奶盥洗。”

金簪利索地支使几个锦把事情做完,领着几个锦退了出去,笑道:“饿了么?姐姐请你们吃宵夜。”说着果真领了几个锦去了她房里,取了一串钱让个婆子去厨房给众人做汤圆来吃。

待几个小丫鬟将汤圆吃下,她方笑道:“刚才害怕了吧?也没什么可怕的,只要好好当差,守规矩,心里时时刻刻想着奶奶,奶奶自然不会亏待你们。你们看我和丹霞姐姐,不是就很好么?谁来说说,白露为什么被罚?”

且不说金簪在那里替明菲教导几个将来要重用的小丫鬟,这里明菲趴在床上漫不经心地问龚远和:“白露怎会惹了你?烫着了么?”

龚远和淡淡地道:“没烫着。我就瞧不惯她那样的人。”

明菲来了几分兴趣:“她是哪样的人?”

龚远和冷笑:“光是背主这一条,我就容不得她。”

明菲越听越有兴趣,“背主啊,不就是拒绝了我给她安排的亲事么?这也算不得什么。”当然,此次龚远和回来后,白露总趁着她不注意,愣愣地看着龚远和发呆,抢着伺候龚远和,怀了那样的心思,那个坚决要不得。

龚远和突然生了气:“你果真认不得她想什么?今晚是你和花妈妈故意单独留她在屋里伺候,然后花妈妈就等着来拿她个现形的吧?你把我当什么了!”

“生气了?别生气,听我和你说呀。”明菲伸手抱住他的胳膊,小心地看着他的神色,“我是想寻个机会合理合情地打发她,不叫她在这屋里晃,总盯着你看,给我添堵。可要说我算计你,那可错了。”

龚远和斜睨着她:“给我一个不生气的理由。”

明菲见他这眼神,就知他必然不是真的生她的气,便涎着脸道:“不管我在不在,你总不能不呆这屋吧?她是这屋的丫鬟吧?理所当然应该在这屋伺候吧?她要做什么,我哪能防得住?所以这是她瞅着我不在,趁机钻空子算计你,而不是我算计你。就像一朵香花在那里开着,蜜蜂啊,蝴蝶啊,什么的,总会往上扑,你能怪守花的人没守好花?只能怪蜜蜂和蝴蝶太狡猾。”

“就你歪理多!”龚远和忍不住大笑,掐了她的脸一下,道:“你果然喝过了头,能用花来形容男人吗?虽然我长得惹眼,可也不能用花来形容我吧?”

从紫罗到白露,明菲想到他的表现,满意地点点他的鼻头:“不能用花形容你,那是什么?草?”

在发小酒疯呢,龚远和笑着给她拉上被子:“睡吧。”

明菲不依不饶:“她到底把你老人家怎么了?是不是被摸手了?你说不说,不说我明天也能问出来。”

龚远和含含糊糊地道:“真没什么,就是盯着看,走了神,打泼了茶,用帕子给我擦了擦茶水罢了。”

明菲道:“果然被摸手了,我可吃亏了。是哪只?”

龚远和递过右手去:“这只。”话音未落,已挨了一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你做什么?”

明菲将他的手一扔,闭上眼轻笑:“我夫君被人占了便宜,我吃了亏,心里憋闷,自然要拿你出气。”

龚远和揉着手臂,低声道:“这是什么道理?城墙失火殃及池鱼,明明不是我的错,却也变成了我错。”

明菲道:“你不是喜欢我为你吃醋么?如今我吃了,你有意见?”不等他答话,她自顾自地说,“这种事情,全靠自觉,光靠我防,哪儿就能防的住。目前为止,你表现不错,以后可也别让我失望。”

龚远和美滋滋的搂住她:“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想我,越来越离不开我了?”

明菲丢了个白眼:“少臭美了,我困啦。”

第二日清早,龚远和去了码头送薛长进和薛亦青兄妹回抚鸣,明菲将家事安排完毕,听花婆子禀报白露的惩罚已经实施下去,金簪便来报:“隔壁派人过来了。”

来的是李姨娘身边的婆子,是请明菲过去调停的。

原来今早龚妍碧起床后,突然想起嫁衣上还有一个地方没绣好,便让人取出来完善,谁知嫁衣却被人剪成了碎布条。她大哭一场,追问之后,才得知,昨日她到了明菲这里后,称病不来的龚婧琪的贴身丫鬟曾经去过她的院子。

也就是说,龚婧琪完全有这个嫌疑,也只有龚婧琪有这个动机和胆子,因为她当初就曾经因为苏家退婚剪过自己的嫁妆,是有前科的。龚婧琪自然不承认,也不承认自己的丫鬟去过她院子,可有人证在,那丫鬟不承认也不行。

龚妍碧又问龚婧琪,她昨日分明没有病,为什么就托病不肯来明菲这里赴约?龚婧琪说不出原因,龚妍碧当时就砸了她屋子,龚婧琪不服,二人就掐上了。

事情闹到了龚中素那里,龚中素一听这问题可严重了,且不说龚婧琪到底有没有下黑手,已是腊月中旬,过了年郭家就要来接人,这没有嫁衣可怎么办喜事?另外做也来不及了吧?除非去外面请针线班子上的来做,可这逢着年节,又是精细活儿,那得花多少银子?要知道,龚妍碧这亲事所花的银子都是有预算的,超出部分怎么办?

这个时候龚妍碧大哭大闹,口口声声都是喊着朱姨娘,说为了她这门亲,她和朱姨娘受尽嫉恨委屈不说,朱姨娘还为此丢了性命,眼看着她也不成了,不如就让她也跟着死了,让龚婧琪嫁了就称心如意了。李姨娘安抚她,她就提出要严惩龚婧琪的丫鬟,然后让龚婧琪赔她嫁衣。

正为时间和银子发愁的龚中素一听,好办法,反正龚婧琪的亲事还没定,可以慢慢再绣一件嫁衣。于是他便让龚婧琪将嫁衣给龚妍碧,让她另外绣,又让人拖那丫鬟下去卖了。

龚婧琪却不干了,她分明没有剪过谁的破嫁衣,凭什么卖她的丫鬟,还要她赔嫁衣?她的嫁衣是早就绣好的,她整整绣了两年,上面的金丝银线都是货真价实的,还坠着的珠子宝石等物,远非龚妍碧那件普通嫁衣的价值可比。想当初,她一怒剪嫁妆,几番拿出来,也舍不得剪这嫁衣,今日却要给了这不要脸的龚妍碧,叫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不干!她坚决不干!

于是龚婧琪也放下身段,学着龚妍碧一般撒泼打滚,大哭大闹,寻死觅活,说龚妍碧一是眼红她的嫁衣比她自个儿的好,二是记恨当初她当家时曾经卖过龚妍碧身边的丫鬟,这是算计着她的嫁衣,自个儿剪了自个儿的嫁衣,打击报复来了。要拿她的嫁衣可以,要卖她的丫鬟也可以,让她死了再拿再卖!

两下里互不相让,乱成一团糟。龚中素拿出家长的威风来也没人理睬,龚远秩等人去劝也不起作用,两个小姐从互相谩骂上升到抓头发,抓脸,互踢互踹。好容易让婆子丫鬟拉开了,二人也不停,吵嚷得越发厉害,甚至喊出有我无她的话来,无奈之下,只好来请明菲去调停了。

明菲听完,慢吞吞地道:“这可是我的错了,谁让我昨日多事请了两位小姐过来玩的呢?要是这二小姐不来我这里,也没人有机会剪了她的嫁衣不是?”

那婆子干笑道:“奶奶多心了。这事儿怎么能和奶奶扯上关系呢?奶奶请小姐们过来作客,是好心,怎会是奶奶的错?”

明菲点点头:“既是这么说,我可就安心了。说这半日,可查清楚到底那嫁衣是谁剪的么?是谁这般胆大妄为?”

婆子眼神忽闪,笑道:“当时两位小姐说的都有道理,老爷也判不清。不过二小姐总不能自己剪了自己的嫁衣吧。”

明菲观察她那神色,明显地就是相信了龚妍碧的话,认为就是龚婧琪因为嫉妒而剪了龚妍碧的嫁衣。既然这婆子都这样认为,那二房大多数人的想法就可见一斑了。

嫁衣都剪上了,爱怎么闹腾便去闹腾呗,扯她做什么?当下便道:“这事儿我却是管不了。老爷一个当过官的人也判不清到底事情的真相如何,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就能弄清楚?两个都是妹妹,我要劝二妹妹吧,她说她委屈了,要我替她讨回公道才肯罢休;我要劝三妹妹吧,她也说她委屈了,要我替她讨回公道。可真相未明,我到底听哪位妹妹的呢?只怕最后谁都劝不好,倒叫我惹人讨厌,里外不是人了,不去,不去。”不由分说,便叫人送客。

花婆子含笑将那婆子扶了出去,塞了一块碎银在那婆子手里,笑道:“我们奶奶昨日喝多了些,身子不爽快,不舒服,正烦着呢。”

那婆子会意,笑道:“正是呢,这种事情,亲爹都处置不好,隔了房的大嫂怎么能劝好?大奶奶既然不舒服,便好生歇着好了,那边我会回话。”

第250章 蚀本

待花婆子回到房里,明菲问她:“妈妈怎么看这事儿?”

花婆子道:“这事儿只怕是贼喊捉贼,二小姐看上三小姐那金丝银线绣的嫁衣是肯定的了,毕竟那嫁衣很值钱。她这样做的另一个目的,却是想害三小姐,好叫三小姐找不到好人家。”

明菲笑道:“她算计得不错,时机也把握得很好。进可攻,退可守。若是成功,她便可以如愿以偿得到三小姐的嫁衣,出一口恶气,若是失败,也还有时间可以另外赶制一件,不至于误了大事。”但只是,若是她失败,龚中素只怕不会有多余的钱给她,她不过是自己熬自己罢了。

金簪好奇:“不知老爷最后会怎么定案?”

明菲笑道:“不管他最后怎么定案,今日他是注定要伤怀的。”无论是龚妍碧贼喊捉贼,还是龚婧琪真的下了黑手,都是同胞手足互相戕害,龚中素但凡思维正常,都会被气个半死。

几人说笑一歇,外间有人来报,说是金玉满堂的人给明菲送了那海螺珍珠镶嵌的首饰过来,问明菲可有空。总算是做好了,明菲迫不及待地让人赶紧进来。

来的是上次明菲去金玉满堂时接待她们的那个女伙计,那女伙计捧着只紫檀木的匣子进来,先给明菲行礼问了好后,笑道:“奶奶的这套首饰花了许多功夫,大师傅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年前赶出来了,先请奶奶看看,若是什么地方不满意的,还可以修改。”边说边将匣子打开,请明菲验货。

实物果然比图纸漂亮得多,明菲看到第一眼后就再也挪不开眼睛——戒指、耳坠镶嵌的都是一朵开到极致,绚烂之极的花。被琢成扁长雨滴状、晶莹剔透的八颗红宝石与八颗白水晶交叉组成十六瓣花瓣,烘托着正中那粒玫瑰色的海螺珍珠,显得富贵温柔,娇艳动人。

项链与发簪稍微有所不同,但链坠与簪头也同样是一朵花,只周围又用绿得如同春日新芽的翡翠琢了几片舒展的叶子衬托着,让链坠与发簪显得光彩夺目。

明菲注意到簪头镶嵌了花朵的背后,留了一个搭扣,便笑道:“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这是我们金玉满堂特有的,用这项链搭上此处,发簪就成了流苏钗,另外换了个款式。”那女伙计拿了那根项链在发簪上一缠一绕,将搭扣扣上,那枝簪子果真变成了流苏钗。

明菲试戴之后,满意至极,便让金簪去通知账房结账,又赏了那女伙计,留她坐下喝茶:“你们少东家可有信来?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水城府?”

那女伙计告了罪,斜斜地在杌子上坐了,笑道:“我们老东家身子有些不适,估计少东家短期内不会回水城府。奶奶若是有事寻我们少东家,不妨让人把信送到我们店里,我们自会送去。”

明菲笑道:“不妨事。我只是瞧着贵店的手艺不错,想请你们少东家帮我看看另外几颗石头该怎么镶嵌才好。等她回来,烦劳你派个人过来说一声,我上门拜访。”老道士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总归有一天是要升天的,既然清虚不打算做一辈子的道士,她少不得要替他操劳一下个人问题,以免老道士突然不行了,就剩了他一人孤苦伶仃。

少顷,金簪取了银子过来,那女伙计彬彬有礼地起身告辞,明菲让金霞送了她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