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沐了浴,换了极薄的丝质睡衣,在房里等着,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宴会结束时,似发生了什么事,舒沐雪随即与珑及舒庆春他们进了书房,也许是慕容山庄那些未完的事情,我并未放在心上,我关心的是舒沐雪何时回来。

正想着,门“吱”的一声被推开,我惊了一下,是舒沐雪回来了。

他的样子有些疲惫,看到我不由愣了愣,视线停在我身上。

我知道他在看什么,单薄的睡衣下,我只穿了红色的肚兜,此时看来应该非常明显。

然而他也只是愣了愣,随即关上门,道:“怎么还不睡。”

“等你。”我站起来,硬着头皮迎上去,睡衣下身体的线条若隐若现。

我听到舒沐雪轻轻的喘息了一声,气息有些不稳的说道:“婉昭,回去把外衣穿上好吗?”

我不听他的,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已红的发烫的脸上,来回摩挲,轻声问道:“我这样穿不好吗?”问完觉得有想死的冲动,看来勾引也需要勇气。

他呼吸声又重了些,手想收回来,却被我抓住,便深吸了口气道:“听话,把外衣穿上。”声音里带着几丝挣扎。

我这辈子也没这么大胆过,生平第一次引诱男人,却不想半途而废,逼着自己冷静,说道:“我问珑配了个香囊,他说可以避孕。”我举起那个香囊,手微微的颤。

舒沐雪盯着那香囊,半晌,不说话。

见他没反应,我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顿消,低着头苦笑道:“难道你不想与我成为真正的夫妻?”

“不是,”他答道,手终于不想再想挣脱,停在我的脸上,道“只是,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我一怔,抬头看他,他背着光,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向后退了一步,他是指我对小丁的感情吗?怕我勉强自己?

我勉强我自己了吗?我真的准备好了吗?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已经随他远走高飞,那么一切都回不了头了。

于是我笑,忽然觉得没那么拘谨,冲着他道:“舒沐雪,我都穿成这样了,也勾引不了你吗?还是要再少穿些?”我干脆把那件睡衣也脱了,只穿着里面的肚兜。

“婉昭……”我听到他略哑的声音可怜兮兮的唤我名,而他后面的话还没说来得及说,我便吻住他,同时将他原来抚着我脸的手,放在我的胸部上,他整个人震了一下,然后忽然张口,用力含住我的唇,有些难奈而狂乱的吻我。

那是带着情欲的吻,我从不知道吻原来可以这样,极具侵略性的,急迫的,疯狂的,我也不知道舒沐雪原来可以这样,迸发的热情几乎将我吞噬,让我忽然觉得陌生,然后那种陌生变成极不易觉察的恐惧,逼着我轻轻的叫了一声:“不!”

只是极轻的一声,轻的如那抹恐惧一样,不易察觉,我以为他听不到,我以为他感觉不到,但他,忽然将我推开。

他的眸光幽深,双手抓着我的肩,头抵着我的额拼命喘气,却一言不发。

“沐雪。”我唤他的名,心中害怕起来。

他仍是不说话,只是喘着气,然后松开我,转过身去。

我不知如何是好,为什么会觉得恐惧?为什么要说不?

“我只是……从来没有……”我试图解释。

“睡吧。”然而他忽然淡淡地一声。

“沐雪?”我揪着血红的肚兜,觉得心也揪在了一起,我该死!真该死!

“心骗不了人的,婉昭,”他轻轻地说,拿着外套走出去,“你先睡,我还有事。”说着开门出去,留下满室的狼狈与尴尬。

我蹲下身,大哭。

四周忽然黑暗起来,我躺在床上睡不着,被窝里冰冷,我蜷成一团,脸上泪痕已干。

可笑的远走高飞,可笑的夫妻之实,我什么也做不到,我该死的什么也做不到,那我待在此处是不是更可笑?我不停的在心里念着,直到快疯掉为止。

干脆坐起身,漆黑中,点燃蜡烛。

极昏暗,烛火似也在嘲笑我,变得暗淡而弱小,我揉了揉眼,觉得眼睛似一层薄沙蒙住,眼前的一切,让我看不真切。

我下床来,给自己倒了杯水,模糊不清中,我居然看不清水已倒满,弄得满桌都是。

怎么回事?我又揉了下眼,看下四周。

模糊,只有模糊。

怎么回事?

我又回到床上,脑中同时不经意的想到什么,“嗡”的一下,难道是……?

我手抖着,在眼前挥动。

看不真切。

再离近一些,仍是看不真切。

泪水夺眶而出,我忽然意识到,我的视觉在消失。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为什么是视觉?五觉中视觉是最重要的,此时失去,我该如何是好?我觉得惊恐万分,想大叫,却不敢叫,只是咬着唇大哭。

清晨,舒沐雪一夜未归,我一夜未睡。

有些恍惚,有些不知所措,像离魂在屋里晃过。

还好,我仍是看得见,只是看不真切,像是忽然之间近视加深了好几百度,眼前模糊不清。

我不知道还会不会加重,但我已经冷静下来,开着门,看着门外的那株槐树,发呆。

我想离开这里,甚至理好了行李,然而我却又留恋着。

我初时把舒沐雪当作救命草了吧,哪处有安全感,就靠向哪处,然后渐渐地便有了亲人的感觉,连同这一家子人,若我现在放手,是不是再也找不回来?

然而我有留下的权利吗?

做不了妻子,我又凭什么留在此处?若有一天我真的又聋又哑我凭什么让人照顾我?

走吧,再留恋也得离开。

喜欢小丁的人,抱歉,还是没有小丁

回转

还好,我的情况没有再恶化下去,可能是停药的缘故。

但停药,就是意味着再次疼痛。

离开慕容山庄已经大半个月了,我开始掐着手指算日子,等待情豆再次发作,我不知蛰伏了二个月的情豆,再次发作会不会来势汹汹,非要了我的命不可。

很奇怪,我居然没有半点自怜自艾,可能已经习惯了这种苦痛,直至麻木了。

我很平静,混迹人群,此时我才觉得自己身为现代人的好处,不如古时的女子一般大门不出,对外界一无所知,我知道哪些是可以信的,哪些是可以做的,再加上初时的那段流浪时光,我俨然像个老江湖。

本来吗?最坏的人我都遇见过,最可恨的事我也经历过,平淡的游荡于大街小巷中又算什么呢?

我不在某处定居,走过一个城,再到另一个镇,只为了不想让舒沐雪找到。

现在想来,决定离开并非是怕自己拖累别人,我不是傻子,不会眼睁睁的任自己瞎了眼,聋了耳朵,我只是忽然不知怎么跟舒沐雪相处,那一夜过后,我对他有着极深的歉意,我想不出以后的日日夜夜该如何与他相处?难道要自私到继续相安无事的吃好喝好?

我做不到。

也许我的反应过于激烈了点,也许离来实在有欠考虑,但既然走了,就不要回头了吧。

我在一个叫“望月楼”的旅店住了一天,考虑着是否还要住下去,“望月楼”后院用来住人,前店便是这个城里小有名气的酒楼,我此时就坐在楼上靠窗的位置,往楼下看。

可惜看得并不清楚。

楼下的大街上似有一群人围在一处在看什么,我不是好奇的人,此时却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看不清楚。

“小二哥。”我冲经过小二叫道。

小二跑过来,眼睛往桌上一扫,见我并没有吃多少东西,没等我开口便陪笑道:“这位小姐,是饭菜不合口味吗?”

“不是,很好吃,”我什么味道也尝不出,当然不会合口味,只是我要说的却不是这个,我指着窗外的人群道:“楼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小二见不是饭菜的问题,随即放宽心,往楼下瞧了一眼道:“哦,他们啊,在看新贴的告示。”

“告示?什么告示?”

“这位小姐,你没听说吗?我们现在熙元国的国君被人假冒了。”

我拿起茶杯的手一抖。

“差不多一个月前被识破了,那个假冒的人被抓了起来,一直关在朝廷的大牢里,现在要问斩了,这不是贴出榜文了,唉,小姐,小姐,你去哪里啊?”

我心急火燎的冲下楼去,好几次因为看不清,差点从楼梯上滚下来。

我冲到街上,拨开人群往里面挤,人群在我的拉扯下不情愿的让开道,我走上前,可告示一片模糊,我揪住旁边的一个人道:“告示,告示上写的什么?”

那人大概被我样子吓住,愣了愣才照着告示读道:“犯人吴侬,欺君作乱,心怀不轨,其罪当诛,……十日后,暻城城南,凌迟处死。”

凌迟?不是问斩,是凌迟,那不是比斩头还残忍。

“奇怪啊,在暻城行刑,怎么会在这们这种外省也张贴告示,熙元朝没这个规矩啊。”还是那个替我读告示的人自言自语道。

“是啊,是啊,我听说大到城小到镇,都有张贴啊。”有人应和到。

“不过这也难怪,胆敢冒充皇帝,熙元朝建朝以来何曾发生过这种事了?当然要全国张贴好杀一儆百啊。”

不是,不只是杀一儆百,我听着,在心中否定,之所以全国张贴,是想让我看到吧?逼我现身,熙元朝施行死刑的告示我见过,一般三日前贴出,三日后行刑,此时却白白多出七天,是怕我看到后赶不及回暻城,所以才多延了七天。

然而虽然明知这是为我来而设的圈套,我还是要赶去暻城吧,我怎么可能任吴侬被凌迟,而不管不顾呢?

看来命运还不放过我。

我有些无力的退出人群,茫然的看着人来人往的大街。

远走高飞,原来从未实现过。

我雇了马车往暻城去。

应该会有很多人在等我吧,太后,六王,尚书,沙漠毒狼,应该还有舒沐雪。

我逃不开啊,终又要回到原处。

很想自私一回,调转马车,对一切不管不顾,却即刻被否定,昨夜吴侬被凌迟的恶梦此时想来仍然冷汗淋淋,如果我想一辈子做这样的恶梦,一辈子让自己不安,我就自私离去,然而真是这样,不如杀了我。

我提前两天到了暻城,暻城仍旧,我看不清风景,也无心看风景,一切茫然若梦。

暻城西有个饼铺,我去不是为了吃饼,只为了等人。

风悠宁最爱吃这里饼,我知道常笑常替她来这里买饼,我只是碰运气,此时此地,做不成将军的风悠宁还会留恋暻城吗?

我要了块饼,坐在饼铺前的大槐树下慢慢的吃,完全没有味道。

我如嚼蜡一般慢慢地吃,掉下的饼屑有不怕生的麻雀跳过来啄食,我干脆掰下一块,捏碎,撒了一地。

有轻快的马蹄声传来,我压低了头上的帽子看过去,两人两骑,急驰而来。

饼自我手中掉落,惊起前来啄食的麻雀,我全然未觉,只是盯着骑在前面的那个人,不用很近,不用看清楚,我就知道他是谁,我下意识的站起,躲在粗大的槐树后面。

饼铺旁就是一个茶铺,那两人下马来,在铺前找了个干净的桌,那人背对我坐下,靠着桌子,慵懒如初。

另一个人应该是随从,替他倒了茶,他并不急着喝,举着茶杯,慢条斯理。

我盯着,看不清楚也盯着,心中五味番陈,为什么没有等到常笑,却等到他?他也是为吴侬而来吗?是想救她还是另有打算?

“主人,侬姐快没命了,你还有空停在此处喝茶。”那是随从在说话。

他轻笑了一声,道:“你怎知我是为了阿侬来的?”

“难道不是?”

又是他的笑声,却并不接话,而是转了话题,指着那座茶铺道:“买下,开个馄饨店可好?”

随从应该是被他忽来的问话问住,虽然还想问刚才的话题,却还是仔细地看了下那茶铺,正想答话。

“好了,走吧。”那人却忽然一口饮尽杯中的茶,起身向着旁边的马而去。

再莫名其妙也得跟着,随从随他上马,转眼两骑绝尘而去。

莫名其妙吗?我终于从树后出来,看着桌上留下的茶杯发愣,然后转头看向那个茶铺。

买下,开个馄饨店可好?那是他方才的问话。

为什么要开馄饨店?人家开茶铺不是很好,我慢慢地走近,终于看清了店里的大体格局,门口的破旧柜台,几张桌子,几条板凳,这样的格局……

这样的格局很像那个边远小镇的馄饨店。

买下,开个馄饨店可好?

我捂住胸口,苦涩的笑。

然后肩头被用力的拍了下,我一惊,回头。

我回头,是常笑。

“宁儿正找你呢,你竟然自己出现了。”常笑手里拎着几个饼,笑笑的看我。

“她找我做什么?”我明知故问。

“你害她的将军梦破灭,她当然要找你,”他仍是笑,看了我一会儿道,“不过,你又回来干什么?”

“自投罗网,把假皇帝换出来。”

“自投罗网?”常笑拿了个饼塞在口中咬了一口,“假的总是假的,被戳穿是早晚的事,你落跑之前就该想到,现在回来,你不觉得有点傻?”

“是有点傻。”我承认,只是当时离开,与其说离开,还不如说被小丁用计推出这场事非,离开时还有舒沐雪和与慕容山庄一家人好好生活的憧憬,只是现在我却是孤身一人,我想不出除了回来,我是否可以心安理得的在外面继续逍遥。

“那你自投罗网去吧,不送。”常笑嚼着饼,转身就要走。

“我要你帮忙。”我在身后叫住他。

他停住,没回头。

“替我送封信。”

“给谁?”

“太后。”

“凭什么?”

“凭……”我停了停,从怀里拿出好几个“笑令”,道,“凭这个。”

常笑回头看到我手里的东西,脸都绿了,骂道:“那姓风的疯女人!”

不用多说,那些“笑令”是之前风悠宁给我的。

还是暻城的那个酒楼,那日的酒楼里我和小丁遇见了一个酒肉和尚,也是因为他,我和小丁分道扬镳。

我还是坐在那个窗口,就是那个让我两次回转,望眼欲穿的窗口,我喝着淡而无味的茶水,心里想着,若再来一次,我是否会上去探他的生死。

想了很久,没有答案。

我似乎变了,刚来这里时我是没心没肺的,因为对一切陌生,自认为对小丁的感情也只似游戏般,没有任何羁绊,所以我可以置身世外,那日终是没有上酒楼,多半是因为这个原因。

然而既然可以狠心不管不顾,之后他对我做的种种我应该更容易让我放开他,恨他,却又为何牵扯不清,人真是奇怪,除了吴侬说过他其实是对我不错的,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坏蛋,我凭什么对他念念不忘?凭什么在进退两难的决择间让他占了上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