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等他们俩一出去,樱或随手关了内室的门,看一眼床上的人——转身从衣柜里拿过几件干净的贴身衣衫——忙了大半天,身上一层汗。

待她换好衣衫,从屏风后出来时,天光已然大亮——床上的人也已清醒——正一瞬不瞬地看望着她——眼神里还残存着一些戾气与懊恼——他们初次相识时,他还是个略带冲动的年轻人,不过几年时间,已经蜕变成她无法猜透的人,每场仗打下来,他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变化,就像一株山松,一年又一年的霜冻打下来,树身早已破旧不堪,内里却越发苍劲

“醒了?”随手把换下来的衣服丢到软凳上,“董牧他们在大门外——”放不放进来,由他说了算——这些人是功臣,同时也是杀他“族人”的仇人,该如何对待,是他需要思考的事。

“叫他们来这儿。”他道。

来这儿能进来他的寝院,拿可就意味着这些人将成为他曹彧未来的左膀右臂——

看来秦川这次是真得要易主了

30 二十九雪夜

这大概是秦川下得最早的一场雪,纷纷扬扬,像是要掩盖些什么

曹彧斩杀东营一事自传出秦川之日起,便被演化成数个版本,或褒或贬,端看口传者的心向与目的,有说他为权势斩父弑兄,有说他为里通外国而杀尽异己,还有说他为争女人才导致秦川内斗,更有说他因害怕赵军报复而将平成的功臣杀尽,每个版本都不一样,每个版本都活灵活现,仿若亲眼目睹,令人不胜唏嘘——是以世间英雄、奸雄也不过尔尔,大街小巷的谈资而已。

立冬之后,陈、楚两国先后派使节持旌拜会齐王,并都顺路“路过”了秦川——

到小寒时,都城也终于传来了王上的旨意——曹彧在平成一役抗赵有功,赐封平成侯,封地为秦川以东千户。

“看来太后是受了陈、楚两国使节的施压,这才给了你一个平成侯,秦川以东——山岭连绵,穷山恶水,何来的千户可封?”蔡长文把诏书放到一边,笑道:“不过还是要恭喜老弟,你这平成侯来之不易啊。”

“属下倒觉得这是都城在向将军妥协——”董牧插言道:“平成一役,都城的朝官多半都是上奏要求重罚将军,太后虽压着一直未予受理,但来往的粮草军备,也未曾给过半粒,可见是想拖垮咱们,如今秦川重整,平成的赵军又始终未曾进犯,各国都看在眼里,清楚将军是对付赵军最好的连横招牌,这才持旌拜会,从陈、楚两国使节私下来见将军时的言谈,可见他们确实有意连横一致抗赵,太后不过做个顺水人情,遂了陈、楚两国的意,也算安抚了将军——要知道现在孙、詹两家尚在内讧,不宜再讨伐外臣。”

“嗯,牧之最后这句倒是说到了点上——太后现在被孙、詹两家扯在漩涡里,□□乏术,正是老弟你建功立业的时候。”蔡长文拂须笑道。

曹彧坐在条案后,只听不评——或者该说,他还在思考中

“将军,打算下一步怎么走?”经过平成和秦川两战,董牧俨然已成了曹彧的左右手,如今曹彧身受侯爵,他也是与有荣焉,当然是想着下一步该如何建功立业。

蔡长文也看向曹彧——他也在猜他下一步的打算。

“先等等吧。”曹彧吐出的却是这几个字。

等等?等什么?

“牧之,这几天大雪封山,你把骁骑营和东、西两营都拉进白匡岭,先野训几个月。”

“”董牧一时没反应过来,秦川军对阵的是赵军的骁骑,又不是北方的山地军,白匡岭是秦川一代有名的死人岭,山势险峻,连野兽都不敢出没,拉到那儿做什么?

“怎么?”见董牧没答话,曹彧转头看他。

“是,属下马上就去准备。”董牧赶紧领命。

“长文兄今天刚到,已经摆下酒宴替他接风,吃完再下山吧。”曹彧。

恰好此时胡子进来禀报——黑家有人来为黑吴迪求情。

曹彧让董牧携蔡长文先到偏院用茶,自己则随胡子到小厅去见黑家人

“先生,你说将军让我把秦川军拉到白匡岭野训,这是对着谁去的?”一拐进偏院,董牧便开口询问蔡长文。

蔡长文顿一下,随即笑道:“别问,只管做。”一开始他也没想明白,刚才出书房门时,看到门旁挂了一张羊皮旧图,便什么都明白了,“牧之,好好干,你的大好前途还在后面。”在青华军中,能称得上曹彧亲信的不只董牧一个,能力在董牧之上的也不只他一个,为什么曹彧偏偏让他来训秦川军?原因只有一个——他打过山地仗,“仲达的心思怕是早已经排到明年之后了。”他是在为六国连横提前做准备——放眼四野,哪里能打山地仗,不过青华、北岭,外加赵国境内的燕岭重镇——得燕岭者,可控南国。看来他是想在连横抗赵时,能分到这块肥肉啊这小子——越长越大,眼光也越来越远,有意思,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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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依旧在下——

一早便听说蔡长文到了秦川,以为他不会再回东院吃午饭,也就没让芙蕖忙活,只熬了一些红枣粥,谁知粥还没煮好,他居然回来了——

“奉贤君还没到?”见他进门,放下手中的茶碗,歪头问道。

“到了,回来换身衣服。”一大早山上山下来回一趟,衣袍早被落雪浸湿——一会儿不光要跟蔡长文他们几个吃饭,还有王城的信使要见,不好穿得太落魄。

樱或起身,从衣柜里寻他的衣袍。

“是什么?”把衣服给他时,他随手递过来一卷锦卷,打开——竟是王上的诏书——赐封他为平成侯——他把这东西给她看是什么意思?告诉她再也回不去了?“你就算不是平成侯,我也回不去了。”

“”这女人总会把事情想到最极端的一边,“侯爵加身,今后想除衔容易,王上的一句话而已,想除名却难,做骁骑校尉不听调令,可以是将在外军令不受,做了这平成侯,一但忤逆君意,便是株连九族的逆贼——”他是想告诉她,这个逆贼他恐怕是做定了,让她有个心理准备,毕竟她的身份不同,将来估计会有不少人要拿此作为攻击他们的借口。

“你到底打算做什么?”难不成他真打算叛逆齐国? “”他微微扬眉,他要做的当然是他想做、该做的。

把锦卷放回他的手上,叹口气,“做你想做的,没必要为任何人改变。”且不说他们是有实无名的夫妻,就是真正的夫妻又能怎样?他就是他,拦不住也劝不得,眼下她能做的就是适应,适应躲在他身后,适应这种当“女人”的日子,她能活到现在,不就是一直在适应么?适应国破家亡、适应当阶下囚、适应为奴为婢、适应祸乱后宫,现在则是适应做他的女人,“要先吃点东西么?”见芙蕖端来红枣粥,她问他一声。

——自从斩杀东营后,他周身散着萧杀之气,也许不想把情绪传染给她,近来他很少上山,一直住在山下的军营里——军营里早训之后才有饭,他这么早上来,估计饭还没吃,这么空着肚子去喝酒,恐怕又是酩酊。

看一眼桌上的红枣粥,他到也没有反对她的意见。

于是,她的午饭就这么进了他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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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席从中午一直喝到二更天——

连一向斯文儒雅的蔡长文都醉得扯着嗓子怪叫,更别说他们这些行伍之人,董牧几个干脆倒在桌子底下呼呼大睡,拖都拖不走。

而他则是被家丁架了回来——身上、头上都是落雪——

一跨进内室,他便把樱或搂在怀中,语带威胁利诱道:“你逃不掉。”

逃?她现在连这千叶峰都下不去,还能逃到哪里?“芙蕖,去把醒酒汤端来。”看来是喝醉了说胡话。

芙蕖看一眼内室——这情形似乎不宜让外人在场,于是赶紧放下门帘,挡住了家丁们的视线,并吩咐他们退下——

“曹彧——”内室传来一声轻浅的威胁——

樱或最不喜欢闻到酒气,今晚怕是要遭罪了。

芙蕖关上厅门,暗暗咬唇偷笑——自从东营兵变,他们俩就没工夫待在一起,难得今天有这机会。

咯吱——咯吱——

踩着积雪,芙蕖一路往小厨房行来——进门就见胡子正把炉子上煨的醒酒汤倒在碗里,“要给谁喝?”问他。

“将军喝多了。”当然是给将军送去。

“傻瓜!”内室的灯都灭了,将军现在哪有功夫喝他的醒酒汤——拿过醒酒汤倒回锅里,并顺手从笼屉里取出几块刚蒸好的桂花糕递给他,“快拿着,烫死了。”

胡子接过热腾腾的桂花糕放进嘴里咬一口——

看着他大口嚼桂花糕,芙蕖低头给炉子添炭,状似无意道:“现在开始理人了?”自从东营兵变之后,他跟将军一样,都是眉头深锁,像是别人欠了他多少银子一样,连带也不爱搭理她,难得今天能过来小厨房吃她做得东西。

“?”胡子瞅一眼她的侧脸,“嗯。”算不上好了,只能说情绪没有那么低落了。

“不是说你们要去平成?”前几天听说他们要带着秦川军赶往平成,害她熬了好几夜,赶了两件棉袍,想说临走时送给他,结果到现在都没消息。

“估计去不成了。”年前将军要把秦川军拉去白匡岭野训,一时半会儿走不了,“平成那边暂时没有战况。”

“能在秦川过年么?”

“说不准。”各国都在调兵布防,很难说年前不会动手。

“将军现在封了平成侯,你们也会跟着进官位吧?”芙蕖。

“将军封的是爵位,与军中官衔没有关系。”女人就是女人,连爵位和军衔都搞不清楚。

“那你们什么也没有?”

“没有。”吃完手里的,还觉着饿,伸手往笼屉里翻找——

“”满以为他能进官衔呢——他现在只是个武卫中郎将,还是个杂号的中郎将,连正规都算不上,就算是只晋为正规的中郎将也行,那么一来,他的婚事起码不必由父母说了算,至少上司的话是管用的

“怎么了?”胡子不太明白她在生什么气,嘴巴突然嘟得老高。

“没怎么。”就是觉着生气,“过了年我都十八了”她在为自己着急呢,到了十八还嫁不出去,恐怕以后更没希望了——她爹送她进宫就是希望能找个好婆家,就算王上看不上眼,至少还有文武百官——齐国历来喜欢把宫女赐给官员为眷,这也是家人对她的期望,现在既已离开宫闱,自然是没机会当官夫人了,好不容易看上一个,结果还是不能嫁出去。

“”说到年纪,胡子想起一件事——祖母前些日子问他,关于夫人的生辰——祖母养育过将军,对将军的事格外关心,“夫人多大了?”他记得夫人应该比将军大不少。

“关你什么事!”不在乎她的年纪,到在意别人媳妇的!

“将军幼时在秦川是由我祖母看顾的,他年纪不小了,还没有子嗣,老人家想帮他们合一下八字——”

“我怎么可能知道大人的八字,不过上王驾崩时,她顶多就□□岁应该比将军大不了多少。”芙蕖掰开手指算一算,“两三岁足了。”

“”胡子有点惊讶,没想到将军和夫人只差这么一点,他还以为夫人跟太后差不多年纪。

“大人哪里显老?”看他那副惊讶的样儿,明显是想多了,“你们将军又不傻,会动一个老太婆吗?”

“我不是说她长得老。”而是心智太老练——不知为什么,他从一开始就把夫人当成狐妖之类的人物——毕竟长得太漂亮,心肠又硬,而且泰山崩而不变色的女人,的确让人看不出年纪。

“我看把希望寄在你身上也是枉费。”这家伙根本就把大人和她看成是祸国殃民的祸水,托付终身恐怕是无望了,“那个董牧有没有家室?”论相貌、官衔,董牧都比他强。

“”这丫头知不知道“忠贞”二字怎么写?“有!”

叹息找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还真是不容易

31 三十荧惑守心(上)

说是要留在秦川过新年,等她煮满了一桌子菜,人却已经北上,连句话也不留

单手撑下巴,望着面前的一桌菜,默不作声——

“夫人,胡管事求见——”门外的小厮再次出声禀报。

芙蕖偷瞄一眼桌旁的樱或——这还是大人头一次下厨,将军不但不给面子,连句话都没留就走了,估计正生气呢,哪里会管谁来求见?

“你去告诉胡管事,就说夫人不管老宅的事。”大人说过,这秦川的事,无论家里家外,都是曹家的正事,她不会插手,一来防悠悠之口,二来自己的出身背景摆在这儿,插手即是添乱,三来她虽成了曹彧的女人,却并不意味着就要背叛旧主——太后对她有恩在先。

“可胡管事非要见夫人,他说黑管事在牢中病重,若不及时就医,恐怕有性命之危——”小厮也是无奈。

芙蕖看一眼仍然无动于衷的樱或,“大人”她虽无知,但多少也从胡子那儿听说了一些秦川的事,黑吴迪虽然偷占曹家私产、参与东营兵变有罪,可毕竟也为曹家出了不少力——将军不杀他也是顾念着他这份功劳,何况将军幼年在秦川长大,黑吴迪对他也算的上有养育之恩,万一真死在牢里,这名声传出去可不好听。

樱或捻起筷子,挑一根青菜送到口中,慢慢嚼两下,“去告诉胡管事,既是住在后院的人,自然没办法管前院的事,这些事本该当家作主的人管,‘他’临走前留下什么话,就照他的话去做。”许久不下厨,菜的味道确实不如从前,看来不管是什么技艺,都耐不住长久不练呐。

“是。”小厮如获至宝地领命退下。

这厢,樱或似乎并没什么食欲,吃了一口青菜便起身出去——

屋外,夜黑星稀,冷风萧索,站在门口仰望夜空,荧惑正从东方升起——每次看到这颗星,她都会从脚底发寒——笸箩灭国、齐王驾崩,每一次的劫数似乎都能跟这颗星辰扯上关系——她并不相信命运,所以一次又一次地放低底线,就是不愿让一颗远在天边的星辰来决定她的归属。

可谁又能知道她到底要倔强到什么时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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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吴迪于正月底病死,死在自己家中——根据曹彧临走前的话——家里的事都交给胡进处理,所以胡进自作主张把黑吴迪送回了家里,毕竟是几十年的老伙伴,不管做了多大的错事,都不忍心看他死在大狱里。

曹彧奉齐王令,于正月初与陈、楚两军汇于河下,订立“伐赵保秦”的盟约——六国原本就是武秦的诸侯国,“伐赵保秦”的说法倒也冠冕堂皇——

正月底,长公主一派被扫平,曹重领军北上抵达平成,二月初,曹彧终于有空回秦川——令人不解的是——他年前带走的两千骁骑却不知所踪

他回到秦川时,正赶上黑吴迪的殡葬——

黑家心中虽然有怨,但是自己有错在先,对曹彧的恨也只能存在心底,如今他前来奔丧,该有的礼遇一样也不能少——毕竟他是秦川的主人,想继续留在这儿,就不得不低头俯首。

殡葬结束,回到老宅,已是次日晚间——

曹彧挑开内室门帘时,樱或正坐在梳妆台前对着一只锦盒发呆。

他并没有过去打扰她,而是倚在门边望着她的侧脸——除夕之夜答应要陪她一起过,却因临时接到旨意而不得不北上,听胡子说她还亲自下厨煮了一桌菜——这让他有些过意不去。

他看着她,她看着锦盒这样的静默维持了好久,直到她的视线从锦盒转到镜子上——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她低道:“我虽小气,也知道什么是正事,不至于为了那点小事发你的脾气,不用考虑怎么安抚我。”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桌上的锦盒,“太后让人送了这个过来。”

太后?曹彧的眉头微微打结,随即上前几步,看过一眼锦盒里的东西——一粒鹅蛋大小的夜明珠。

“这粒夜明珠是当年太后诞下王子时,先王的赏赐,她说过,不会送给任何人。”能让她如此割爱,可见她有多重视他——在别人眼中这也许是好事,但在樱或眼中却是需要担心的大事,因为她了解太后的为人——她有多忌惮,就会有多舍得,“你告诉我实话,长公主带走的那几位王子,真得死在了叛军之中?”外面是这么传的——曹重灭南郡,南郡的那三位王子死于乱军之中。

“”他没有回答她。

没回答便意味着默认——看来他们曹家真得把那几位王子藏了起来,这显然是有争夺齐国王权的打算缓缓站起身,她要出透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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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南山台,俯瞰着无边的夜色,轻风拂过,寒凉异常——正适合思考。

收到太后的礼物,让她如鲠在喉,被曹彧困在秦川这么久,太后一次都没有“警示”过她,一来太后忙于平衡孙、詹两家的势力,二来长公主未除,三来曹家羽翼未丰,所以太后不太在意她是否成了曹彧的女人,如今曹家居然敢藏匿三位王子——这显然是有叛逆的打算,太后能不惊心?恐怕接下来就是一波又一波的暗杀与遇刺——明面上不能做的,必然是要在背地里做足。

她不担心曹彧会弃她不顾,既然他能从燕岭救她回来,定然不会不管她的死活,她担心的是他太顺了,从夺回都城开始——他的路就走得太顺,虽然荆棘满布,但他的每一步都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这是不对的,没有人能永远都是好运,总有背运的时候,也许今天,也许明天,她不怕陪着年少轻狂的他赌运气,她怕的是赔上别人的性命——比如她腹中这个很可笑,早上刚得知这个惊喜,傍晚,太后的礼物便到了——从未尝试过什么叫悲喜交加,这下终于明白了。

一股温暖的气息自后颈传来,很快——一双大手环过她的后腰,覆在她的小腹上,将她周身包裹的密不透风——看来他已经知道她怀孕的消息了,大概是从芙蕖那儿听说的,以至于呼吸都透着喜悦——与她的惆怅恰好行成两个极端——

缓缓抬起手,抚一指他的脸颊,“如果真到了需要我来保护‘他’的地步,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她早就告诉过他,她不是什么忠贞的人物,如果真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她会做出任何牺牲,以保护腹中这个小东西,即使是与他为敌——

“不会。”他不会让她们母子受到伤害。

勾唇,“你运气好,碰上了这么一个世道。”对男人来说,乱世可为,“我运气不好,碰上了这么一个世道。”对女人来说,乱世可怕,她不是不相信他,只是没那个自信——与他的国运、家运相比,他们俩的关系就像露水,日头一照,便消失无影——他对她,她对他,都不是生命中必须的东西,仅仅只是一对相互吸引的男女——而已。

“不要胡思乱想。”他能感觉到她内心深处的不安——只有在真正害怕的时候,她才会不自觉得靠向他。

“我也不愿意胡思乱想。”可她就是这么一个运气不好的人,国破家亡、冷宫寡居,老天好像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曹彧?”脸微微侧向靠他脸颊的一侧。

“嗯?”他仍处在将做父亲的喜悦里,一时间挣脱不出这个氛围。

“”她不知道该怎么驱除内心的不安,他的保证?一直以来她都不相信别人的保证,因为知道“保证”这两个字是会随时间而改变,所以——还是算了吧,“‘他’该姓什么?”他们俩并不是夫妻,所以她需要先弄清楚孩子能不能拥有父亲的姓氏。

“”曹彧笑得无声,清楚她这么问只是在掩饰内心的不安,但不戳破,“李,我们的孩子姓李。”他不欣赏祖父归齐改姓的行为,终有一天他会改回来,“有多大了?”他想知道孩子几个月了。

“一个多月。”最近胃口不好,一直以为是生病,结果却是这样,听大夫诊断时,她也惊到了,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当人家娘亲的机会。

“过几天我让周律回来。”

“他回不回来,都是唯你是从,又何必为难他?”周律被他收服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再回来见她这个旧主,让那家伙的颜面放哪儿去?

“他在这儿,家里更安全一点。”周律在豫州帮他训练了一批暗影杀手,虽然身手都不错,但经验尚且不足,太后那个女人擅于搞这些暗杀的行当,如今既盯上了他,必然会在秦川安插数不胜数的密探和杀手——这恐怕也是她如此不安的原因——看来他的确要做一番打算了,“外面太冷,你晚饭也没吃,回去?”

“”提到吃饭她就头疼,味同嚼蜡是小事,吃了就吐才最痛苦——这两天听到“饭”字都会一身冷汗。

果不其然,回到东院,屋门还没来得及进,只闻到菜香,呕吐就开始了——与别人不同,她吐的时候不会让人在旁边看着,而是把自己关在耳房里,即使是始作俑者的曹彧也只能在门外等着。

“大人怕别人看了不舒服”芙蕖替屋里人解释她的怪异行径。

“这样多久了?”曹彧。

“有一段时间了,开始以为是胃寒,大夫看了才知道是有喜。”芙蕖。

“大夫有没有说这样还要持续多久?”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她又没生过,怎么会知道要吐多久,“听大夫说,一般人一两个月就差不多了。”她怀疑大人能不能撑足两个月,“另外”大人幼时生过一场重病,一直服药至今,因怕影响胎儿,也曾问过大夫,大夫当着大人的面只说七露丸的配方不会影响腹中的胎儿,但私下却又让她多注意大人的身体——这事大人也知道,而且不许她乱说,所以她不知道该不该跟将军说

曹彧的思绪都被屋里的呕吐声捉去,根本没注意芙蕖的欲言又止——金戈铁马他有办法应付,妻子害喜却只能站在门外束手无策他对她果然没有几分用处

32 三十一荧惑守心 (中)

不知道是小家伙太会挑时间,还是他真的与六亲无缘,刚得知她有喜,第二天便接到平成战报——连一个时辰都不能多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