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平成之争与上次不同,这次是三国联盟的第一仗,无论兵力还是战线,都是上次的数倍,三国之中齐军人数最少,对阵的却是赵军最精锐的骁骑——可想而知,如此残酷的局势下,身为首将的曹仲达不可能有时间考虑什么儿女私情。

“先生——”董牧跨出大帐,来到蔡长文身边,“已经连着两宿没合眼了,您还有伤在身,回去躺一会儿也好。”

蔡长文轻咳两下,问董牧道:“仲达那边可有消息了?”

“”摇头。

叹口气,“这个仲达”他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陈、楚两军临阵退缩,只有他一人孤军深入,火中取栗啊——

“将军说,这是连横的头一仗,即便全军覆没,也不能退缩,否则将来再想找人合伙,恐怕难上加难,我本想代替将军,可是——”如此重要的战役,他委实没有这个能力。

“秦川那位夫人可有什么消息?”听说近来秦川出了不少事。

“前段时间将军拨了一批豫州猎场的武士过去,暂时还能应付过来。”

“多派一些人过去吧,到底是仲达的骨血,万一有什么差池,于仲达、于曹家都是颜面上的大事。”那位夫人的身份才是大事,若非她身怀六甲,他还真打算向仲达进言——此女不可留,否则后患无穷,“最好能把这位夫人送走。”

“将军年少,那女子又生的狐媚,一时着迷也是人之常情。”估计过两年就能看开了,“眼下我最担心的是这天象。”从正月开始,荧惑逐渐逼近心宿,大有守心之势——这可是大凶之兆,民间早已流言四起,多半指向将军,意指他伐战无度,有背主侵权之相,“流言能杀人啊,万一动了军心——”他们这几年的努力可就真得付诸东流了。

蔡长文背过双手,他也在愁这件事,“树大招风,将军如今势盛,内外都想置他于死地,的确防不胜防,不过将军仅是在齐国之内,如今六国虽各自为政,名义上却仍是武秦的诸侯,荧惑守心,这‘心’指的应该是武秦的帝君,荧惑当然就是‘赵国’。”

董牧舒眉,“先生说的极是,这‘荧惑’就该是赵国。”如此一来,讨伐赵国便是顺应天道,将军便不是什么伐战无度。

于是——流言也就此多了一条——武秦帝心,望南赵守,其军祸主,其心可诛。

由此可见,流言不过尔尔,每个人都可以有,每个人也都可以被有,只要你身上有别人需要的、嫉妒的、畏惧的、愤慨的,你便是流言的主角,对与错,真与假,不过山尖浮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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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寅年,曹彧的本命年,也是他主伐强赵的头一年,在陈、楚两军退缩避战的情势下,全军覆没的结果似乎也不会太让人觉得意外。谁年轻时没犯过错?他的错只不过大了那么一点,死了三千人,丢了一座方圆数里的小山包,损了半条命,失了几名亲信的将官而已,与那些常年龟缩在国境线内,遇到战火便送女人、送地、送钱去和谈的人相比,至少——他反抗了。

曹重眉头微索,狠狠一个用力,将手臂上的箭矢拔下,扔到一边,随即长腿一撇,跨下马背,“人呢?”问一声替他拽住马缰的胡子。

胡子示意一下山坡的方向——

曹重有些踉跄地爬上山坡,迎着朝阳,可见小叔正站在土坡上,脸朝东南方向,迟疑了半天,他终于抬腿走上前——

小叔站的位置恰到好处,正好可以俯尽山凹里的残局——残局里躺着的是他们叔侄俩这几年的家底——精心栽培、同时也是与他们并肩作战的将士人一辈子能有多少真诚?他们的真诚都给了这群人,如今他们却躺在这儿父亲说得对,别人的失败,败的是钱、是家,顶多还有祖宗的颜面,而他们败的是命,真真实实的性命。他曹重出生至今也没败得这么彻底过,输的不是钱、不是妻儿、不是祖宗的颜面,输的是好兄弟们的性命,在确定自己还活着的那一刻,他反倒宁愿自己再也醒不过来,至少——这还有脸去面对这群兄弟——

抹一把脸,擦掉的不只是血渍,还有些其他什么东西。

“你回北岭去。”曹彧操着沙哑的嗓音如此对曹重交代,身体却仍旧维持着刚才的站姿。

“不行,这次我留下。”谁留下来,就意味着谁要对这次全军覆没负责,“不能每次都是我走。”

曹彧微微侧过身——肋骨处还有两支箭没拔下——他的伤似乎比曹重更重一些,“董牧那边还有两千秦川军,回去切断北岭的通道。”丢了三千条性命,失了句山,为的不只是让世人看到他们曹家军的战力,最重要的是把赵军精锐紧紧吸引在平成,从而让北岭的秦川军有机会切断赵军的粮道——即使是失败,也不能一无所得,这才是他曹仲达的行事作风。

曹重从鼻子里轻呼一口气,随即一拳击向曹彧的胸口,打得曹彧一个趔趄——这是在欣慰小叔居然还藏着后手。他之所以背弃祖父而站在小叔这边,就是因为佩服他的行事作风——你永远也猜不到他为了达到目的,会在什么时机、什么地方设置什么障碍,不管是赢是输,他的视线总是放在更远的地方。就因为他这种行事作风,才会有这么多兄弟愿意跟着他,“陈军和楚军怎么办?”陈、楚的驻地在北岭东南,一旦他们把北岭的补给线切断,这两家一定会趁机夺取岭南的赵营,白白便宜了这两家临阵退缩的混账。

“给他们!”这两只秃鹫本性的合伙人,本来就没指望他们能出多少力,如今连累他葬送了三千青华军“痛心疾首”四个字已不能表述曹彧此刻的感受,他几乎是耗尽平生意志才控制住自己不去复仇。

“属下领命!十日之内,必将捷报传回!”曹重生性傲气,这是他第一次在小叔面前自称属下,而非小叔。

下了山坡,上马之前,曹重招来胡子低声交待一句,“小叔不能有差池,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小叔是他们这些人的主心骨,绝对不能出事。

“属下明白。”

“秦川的事,不管是好是坏,暂时都不许告诉他!”说这话时,曹重的语气是带着些威胁的。

“是!”胡子并不清楚秦川发生了什么——自从跟随将军孤军深入,便再没接到过战事以外的消息,三月初之后,因为小侯爷的驻地离秦川最近,将军便把秦川的事全权交由小侯爷处理,所以有关秦川的一切,他们这边什么消息都没有,秦川会发生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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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川的事不大,但也绝对不小,与平成的“人为”灾害不同,它遇到的是天灾——

自三月开始,秦川便大雨不止,雨水浸润了山体,多处山石滑坡,连百年来一直独善其身的老宅都不能幸免于难,因老宅部分被毁,宅子里的人自然只能到山下的平顶坡暂避。也许真是天象异变——以至灾害连绵,进入四月后,几处水库先后破堤,秦川染上水患——

平成大败之前,曹重也曾派了一队人马回秦川协助治理水患,但秦川的情况到底如何,老宅里的人是生是死,曹重根本无暇过问——所以临走前才会交待胡子不许把秦川的事告诉曹彧,大战未完,不能搅乱小叔的心神,何况他还有重伤在身——

胡子确实能做到只字不语,但做不到面不改色,尤其在得知老宅被毁、祖父重伤、夫人被擒后,他不得不避开将军的视线,以免被察觉出异样。

“说吧。”曹彧不是傻子,对身边人的变化完全无动于衷,他只是有太多事要做,没时间询问胡子的异常,今天正好有点空闲——能坐下来让军医疗伤,也是顺便问一句胡子这几天在搞什么鬼。

“”胡子知道不能说,但也知道被看出来后,不说也不行,“秦川遭了水患,夫人被太后接到花岩去了。”这是周律派人送来的消息。

军医缓缓停下手上的动作,偷偷瞄一眼伤者,没敢再动——肌肉纠结时,血渍会把绷带阴湿,不方便继续包扎下去

静默持续了良久,军医的手也在空中停了良久,直到北岭的战报送达——

伤者照常看他的战报,军医照常包扎伤口——

一切照旧,也只能照旧!

33 三十二荧惑守心 (下)

花岩是座小镇,位于秦川的西南——与秦川的阴雨连绵不同,这里晴空万里,丝毫没有半点阴霾。

来这儿近一个月,今天终于是见到了熟人——

芙蕖见到玉婆显得异常兴奋,像是看到了亲人,玉婆对她们也十分殷勤,似乎跟从前没什么两样——如果真有人这么想,她恐怕要失望了

“可能是玉姑姑忘了交代下面人”芙蕖想为自己的单纯找借口——她以为见到玉婆,接下来的日子就会好过——她们来这儿近一个月了,衣食住行简直与乞丐没两样,她以为经过昨晚之后会有改变,所以一大早便急着出去尝试,结果端回来的仍然只有稀粥、咸菜。

“这么大的行宫,的确会有忙不过来的时候。”孟娥主动帮芙蕖挽回面子——她们母子因住在老宅,与她们一道被带来花岩——除了她们,来花岩的还有胡进夫妇,以及曹家几名主妇。

樱或看一眼芙蕖,再瞥一眼她手上的早饭,唇角微勾——这丫头单纯的近乎有些可爱了,“陪我出去走走吧。”

芙蕖默默放下饭菜——

主仆俩沿着廊道,从住处一直走到外院,芙蕖开口道:“奴婢查看了一圈,还是没有一个是脸熟的。”她虽只是未央宫的殿内侍奉,但因为得樱或的宠,在宫里的地位也算不低,宫里的大小头目虽不说全认得,但也不至于一个都没有,即便这里是行宫,她没有脸熟的,可玉姑姑带来的人她总该认的一个半个,结果还是一个也没有。

“你还没看明白?”樱或抬手从廊道旁的树枝上摘下一颗梅子——近来她食欲好的吓人,尤其这酸甜的梅子,“她大老远过来,就是打算亲手解决我,以免后患。”

“”芙蕖不敢问大人口中的“她”是不是玉婆,这个答案似乎又是显而易见的。

“燕岭遇袭,周律屡次派人求救,却不得消息,即便是詹家兄弟不愿意救,宫里总归不会放着我不管,最后竟沦落到需要一个外臣前去搭救,她恐怕早就打算好了要鸠占鹊巢。”玉婆这个局不知布置了多久,怪只怪她太过忙于朝事,忽略了宫中这些阴狠手段,竟让一个小人钻了空子。

“姑姑真敢害您?”芙蕖的心凉了半截,玉婆曾是她的直属上司,也是大人的得力助手,她怎么可能会背叛大人

拍拍芙蕖的手,“傻丫头。”她到她身边时,正是太后得势,前朝繁忙的季节,后宫那些勾心斗角不曾真正见识过——没有谁会永远的忠诚——不过都是利益驱使而已,玉婆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确也是不容易。

“太后难道会允许她胡来?”

“太后”她最终的目的是守住儿子的王位,至于这个目的由谁来完成,那些并不重要——尤其像她已经成了背叛者,恐怕死不足惜,“你害怕?”笑笑,低头抚一下肚子,“放心,有了他——没人舍得杀咱们,只要那个人不死——”曹彧不死,她们还有用,玉婆即使是满心想杀,也下不了这个手,所以才会急着过来看她是不是真得有了孩子——

“也不知道瑶君姐怎么样了”芙蕖喃喃道,要是玉姑姑真得早有打算篡位,恐怕大人的亲信都不会有好结果,“将军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一定不会不管她们的,除了他,她们再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

听着她的喃喃自问,樱或咽下口中的梅子——眼下的情势恐怕他自身都难保

这大概就是天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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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漫长的等待,这就是依靠别人的坏处,永远只能漫无目的的等。

“将军夫人要是有半点差池,就算你们有两个脑袋,恐怕也不够砍——”芙蕖昂首挺胸,颐指气使——对这些人,低声下气只会更受欺负,“还不快去找大夫!出了事,太后也饶不了你们。”

两个内侍相互交换一个眼神——玉大人交代过:太后要活的。的确不能折腾出人命来,只是这丫头太没眼色,失了势还敢这么嚣张——

其中一个内侍淡道:“什么将军夫人,人曹家认不认还不知道,跑这儿嚣张来了!”

芙蕖暗暗咬唇,不能示弱,她了解这些人的秉性,一旦示弱,便会蹬鼻子上脸,“你们尽可以去问问曹彧,看他要不要这个孩子。”

“平成大败,秦川军全军覆没,他曹彧脑袋搬不搬家还不知道,我看他们秦侯府现在蹦跶不起来了,早晚是个死。”另一个内侍冷笑道。

“”芙蕖无言以对,她并不知道外面的局势。

“是谁说秦侯府早晚要死?”一声低哑的反问自暗处传来——

吓得两名内侍仓促回头——

四五个人影从暗处渐渐走近宫灯的光晕之内——

芙蕖首先认出的是胡子的身影,眼泪差点冲出来——他们终于是来了,再不来可真要出人命了——

“将军。”芙蕖向胡子身旁的人微微屈膝,连带喊一声他身后的玉婆,“姑姑——”

“刚才是谁说秦侯府早晚要死?”问话的是曹重,就站在曹彧左侧。

两名内侍吓得低头跪到地上,不敢应声——

见这情形,玉婆开口对两名内侍道:“出言不逊,掌嘴三十,打完了再起身。”转头对曹彧和曹重道:“两位侯爷,人就在西苑,让芙蕖带路吧,奴婢教训一下这两个不懂事的奴才。”

曹彧并没有过多理会这个玉婆,自跟随芙蕖往西苑去,倒是曹重颇有闲心留下来看她怎么教训这两个奴才——

伴随着两名内侍啪啪的掌嘴声,芙蕖推开西苑的大门——

“这几日天气转凉,大人着了些风寒,本想找大夫来看看,那些人总是推三阻四——”如今好了,将军来了,回到秦川就不怕再受这些罪了。

正说着话,恰巧碰上孟娥端着脸盆从屋里出来,见到是曹彧,难免有些激动,“二哥——”快三个月了,只听说平成大败,一直担心他的安危,终于是见到真人了。

“”曹彧点个头,算作打招呼,抬腿便迈进了门槛——他急着见的人在屋里。

孟娥悄悄掩去眼中的尴尬,把脸盆放到门旁——

“去收拾一下。”胡子对孟娥低道。

芙蕖一听这话,心脏瞬间跳到了嗓子眼——他们真是来接她们的!

内室这厢——

因听见外屋的动静,樱或缓缓撑坐起身——与进屋的人恰好视线相撞——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人的命真是大

曹彧已经快忘记有多久没看到她了,只记得上次见面时刚得知自己将做父亲,想不到再见时,她已经是大腹便便让他有些不敢靠近,怕靠会不小心弄坏什么

一个床上,一个床下,两人就这么静静对视着,直到其中一方开口——

“来做什么?”她问。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过来,明知带不走她,却非要过来。

因他的静默,笑意渐渐从她的嘴角垮下,知道他不可能带她们走,在看到他的刹那,却仍抱着一滴滴希冀,何苦来哉——何苦再见这一面——

又是冗长的静默,只是少了刚才的那抹喜悦

她极讨厌这种静默,不管母亲、胞姐,还是他,似乎都喜欢用这种方式来回答她——他们都为难,都有苦衷,都不得不抛弃她,既然如此,又何必再来见她,放她一个人自生自灭不就行了么?既然都决定了要抛弃,就该走的决绝,难不成还希望她能笑着原谅他们不成?真可笑,她为什么要原谅他们

轻轻倚到靠枕上,不再作声

她不会原谅任何人,也不会让任何人原谅,这就是支撑她活到今天的信条——

整整一夜,他在她的床前整整坐了一夜,什么交谈都没有

直到他不得不离开时,她倏然勾住了他的衣摆——随即苦笑,太像了,这场景跟当年母亲离开时如出一辙,她也是这么不由自主地拽住了母亲的衣襟,不愿她离开,结果没有结果——手指倏然松开,有些厌恶自己这下意识的脆弱

曹彧俯身,将她搂进怀里——像是某种保证——不过这些对她似乎都已不重要,抛弃就是抛弃,不论有多少不得已,结局仍是抛弃,对她来说都是同一个结果。

“将军”芙蕖眼见着曹彧离去,有些傻眼他们不带她们走么?“胡子”望着胡子抱过孟娥的儿子,略带胆怯的低喃,他们能把孟娥母子带走,却不管她们了么

包袱跌到门槛上,衣服撒落了一地,眼泪滑落唇角时,才发现自己居然在哭,为什么会哭?又不是要死了,哭个什么劲儿,狠狠擦掉眼泪,踢掉脚上凌乱的衣服,大步走到院门前——哐一声关上大门,挡去他们的背影——

然后——颓然坐到门背后长这么大,她还从没这么失落过,像是突然间失去了所有希望和目标,是生是死都不能预测

樱或从屋子里出来,蹲到芙蕖身边,抚一指她的头发,得来的却是这丫头的大哭——她们以后该怎么办?

“会好起来的。”樱或安抚她,“他们有他们的事。”总是要走的。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现在是她们最难的时候啊。

樱或撩开长袍,与芙蕖一同跪坐到了门背后,柔声道:“去洗把脸,告诉自己,所有的事都会过去的。”

抹一把眼泪,浓声道:“有用吗?”骗自己很傻吧?

“如果真得想把一切变得简单,骗自己是最好、也是最快的方法,至少——能让你先冷静下来。”

“您洗过了么?”大人应该比她更伤心,可她看上去如此镇定,应该是已经洗过脸,把自己骗了吧?

樱或将头枕到门板上,闭上双眸,微微勾唇,“去试试就知道了——”

芙蕖试了,真的一点用都没有,不过——到是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有时候,坚强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让自己冷静下来。

34 三十三深秋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男主的逻辑~~~O(∩_∩)O~,鉴于他此刻内外交困,所以逻辑有点难懂,后面应该会有交待~

与秦川的秋寒不同,都城的深秋——枫红柳绿、草褐叶黄,显得更加浓墨重彩。

时隔一年再回到这儿,风景依旧,却早已物是人非——

从花岩来到都城后,她们便被送到了王城边上的一座废旧弃院里,大概是跟曹家达成了某种协议,太后并没有要她们的命,只是禁了她们的足——与普通囚犯相比,她们至少还是有人身自由的——能在院子以内自由走动。

“大人,今天居然有牛肉!”芙蕖在菜篮中翻两下,“还有新鲜的橘子!”前些日子不是萝卜、白菜,就是豆腐、腌菜,她到不怕吃坏,只是担心大人受不了,她现在可是一人吃两人的份,“今天是什么节气?”

樱或停下手上的针线活,抬头看一眼芙蕖手中的菜篮,“中秋不是已经过了?”

“管他的。”有的吃就好,她得先去把牛肉炖了,这么一大块,估计够她们吃好些天了。

虽说有的吃就吃,但吃之前,芙蕖还是先用银钗试过,这还不算,她先试吃之后才送给樱或——毕竟她们现在是阶下囚,宫里又是人心隔肚皮。

“刚才拿菜时,听门口的婆子们聊天,说王上正在选妃。”一边盛饭,一边絮叨着听来的消息——这儿消息闭塞,没人告诉她们外面发生什么事,只能从门口看管她们的婆子、内侍那儿听一些牙慧。

“王上今年也有十五了,到了选妃的年纪。”一眨眼的工夫,小家伙都长大了。

“大人,您猜谁家的小姐会中选?”夹一块牛肉给樱或,见她完完整整地吃完,不禁窃喜——大人没怀孩子的时候,胃口还从没这么好过,真是难得。

樱或轻咳一下,端过清水喝上一口,“先王驾崩时,你在内宾室待过,可记得伍家有没有年纪相当的小姐?”

“”伍家?“是光禄丞的那个伍家么?”

樱或微微颔首。

“他家的女眷好像很少那伍夫人好像是带过几个孩子来叩拜过,其中有两个是女娃儿,七八岁的年纪。”大概是那光禄丞的官职不高,所以她记得也不太认真,“那伍家的地位不高,太后会看上他们么?”

樱或再夹一块牛肉入口,用力嚼几下,“差不多。”从花岩回京的路上,听那些内侍们议论伍炬——似乎已经晋升为光禄卿,这个职位先前是由孙家人掌控,如今分给了外姓人,可见太后是看清了孙、詹两家的本质,已经醒悟了——家事、国事还是尽量分开些为好,这伍家明显是得到了太后的信任,才会一跃成为王上的智囊之首——想让伍家有说话权,必然要给他一个开口的由头,姻亲关系是最好用的。

“可惜咱们出不了院门,若是能给王上或公主送个消息,兴许大人您还有转机——”大人是看着王上与公主长大的,他们可都叫她姑姑的,即便太后狠心,两位小主子总归不会那么铁面无私,若是能捎话到他们耳中,兴许能给她们换个地方,这废园屋破瓦漏,现在还能对付过去,过些日天气转冷,大人也生了,连个坐月子的地方都没有

“就算有这个机会,也不能轻易去找他们——”王上与公主毕竟不管事,惊动了他们只会让太后更惊心,“你以为太后不知道咱们的情形?”太后不但知道,而且必然知道的一清二楚,她就是要她看清楚,背叛她是什么后果,“太后若是不知道,我们早在花岩就没命了。”玉婆在她手下这么多年,她的手段她很清楚,根本不可能让她有机会踏进都城半步,所以她才说腹中的这个小东西救了她们,若不是这个小东西,太后不会特别下令留活口。

“大人一旦宝宝出生了,您觉得玉姑姑会要咱们的命么?”如果太后只是要求留大人腹中孩子的命,那一旦孩子降生,玉姑姑肯定不会放过大人。

“依她的性格,应该不会让我活过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