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二更底,曹彧抵达云霓关外的曹军大帐——

“除了她,还有谁一起过来?”将马缰扔给守卫,一边往中军帐走,一边问董牧。

“只有夫人和随从。”董牧道,“夫人的脸色——”话刚开口就倏然闭嘴,因为他口中的夫人此刻就站在中军帐外,“属下先告退。”乖乖停下脚步。

曹彧看到中军帐外的身影后,也微微顿一下,不过很快就抬步过去——

“月鹄死了,王上也不在了,现在你满意了?”樱或冲曹彧冷笑一声,“现在能放他们走了么?还是打开棺椁让你检查?尽可以提,只要是你的命令,我们都会一一做到。”只求他能放太后和王上的棺椁回西京。

“不需要。”他现在可以放他们回西京。

“月鹄的事是你派人告知太后的?”她想知道的是这件事。

“是。”他毫不遮掩。

视线转到一边,借以抑制眼中的愤怒,轻轻咬唇,他怎么还有脸答的这么干脆!“我早该杀了你。”

“现在也不晚。”他伸手想拉她的手,却被她躲开,他却不气馁。

一场拉扯就这么暴露在了大庭广众下——整个曹营,有谁敢对他曹彧下这种狠手?

“你还有我们。”曹彧轻轻松松就压制住她的骚动,将其紧紧箍在胸前,低道,“我可以给你自由,却给不了你性命。”太后的败局早已注定,不是他曹彧拿走齐国大权,别人照样会拿走,在太后那边,她的确可以得到自由,却也会渐渐凋落,慢慢的失去身边的一切,包括朋友、知己,甚至连她自己。这些他都帮不上她,他能做的就是护住她的性命——太后和王上不在了,对她来说也许是打击,但对他来说,却是保护她的一种方式——他们不在了,至少她就没有借口继续在那个地方消耗自己了。

“这么说,我可以带他们回西京了?”王上不在了,公主也不在了,接连的噩耗打击,太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太久,他现在可以放他们回去了吧?

“他们可以回去,你——不行。”回去之后她将会遭遇接二连三的打击——公主、王上、太后,他们的死都将由她来承担,这女人看上去冷情,却也最重情,承受不了这么多的打击。

“喔?又想把我送到你的南郡?”冷冷的勾唇。

“你想去哪儿?”只要不回西京,哪里都可以——私下里,他可以允许她的一切任意妄为。

“再不用见到你的地方。”

“”知道她正在气头上,否则也不会意气用事地跑来向他兴师问罪,“有个地方,见到第一眼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不顾她的冷嘲热讽,也不顾她还在气怒之中,抱了人就走,像个急于献宝的孩子——不管她是不是真的意气用事过来兴师问罪,总之她过来了,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乐事。

她对他来说代表了很多意义—— 一开始是伯乐、上司,甚至师长,是她一手造就了他的起家。接着,是同道,她了解他的抱负,并为他提供了正事上的诸多便利。直到最后他们才变成敌人。

大概是因为有这些经历的缘故,她极少在他面前展现身为女人的一面,多半是上对下、长辈对晚辈,甚至是敌人对敌人的态度和口吻,她也早就习惯了这种相处方式,甚至一旦出现偏差,当她再不能俯视、控制住他时,她会变得心里不安。

而他对她,虽然从没有上司、长辈的看法,但允许她在他面前张牙舞爪也早已成了习惯,他不会像其他人那样不习惯受女人威胁,甚至被女人训斥。

相反,对他来说,有个人能训斥自己,反而会让他有种归属感,这大概跟他自小没人管教有很大的关系——有人训斥就意味着有人在关心你,这种感觉很好。

驰骋南北这么多年,他与她聚少离多,甚至见一面都难,但他知道这女人不管是什么身份,都不会离开他,因为她只有他,最后的最后,她还是会回到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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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带她去的地方离云霓关很近,就在关外东北角的白石山,是前年往山中踏勘时发现的好地方,几乎第一眼看见这里的景致就知道她会喜欢,便让人建了这栋半山居。

春天——从半山居里望南,一片生机盎然的浓绿浅红。

秋天——漫山遍野的红叶。

最美的要数冬雪天——因为北边的山崖挡去了呼啸的北风,半山居处的雪片几乎是垂直飘落,安静的几乎不真实。

这两年一得空他就会过来这儿,那些桌椅床榻、栅栏庭院,都是他亲手做的,去年儿子北上时,也是住在这儿——这里只缺她的味道

站在正厅门口,瑶君偷偷瞄向庭院里的男女——她跟这位平成侯接触的不多,只道他相貌堂堂、是个战才卓越的大奸臣,眉头一沉,杀伐戾气尽显,谁知竟还有这一面,兴冲冲的像个少年——即使对方懒得搭理他,依旧不改喜色,难怪芙蕖老是说他的好话,他的确对大人与旁人不同。只是不知道发现大人的真正目的后,他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这是炎儿从秦川送来的。”见樱或拿起木架上的一尊人像——确切点说就是她的雕像,曹彧开口解释。

“”樱或的唇角微微上翘,前段时间跟儿子见面时,他捧着她的脸看了好久,原来就是为了雕这个东西,手艺简直是惨不忍睹,“他也来过这儿?”这次见面后第一次跟他和颜悦色,大概是怒气消耗干净了。

“去年冬天在这儿过的年。”他太久没回秦川,父亲特地让曹重把儿子带来,以便他们父子相聚,“想见他么?”他可以现在让人把儿子送过来。

“等等吧。”两天后他还能有这么好的兴致,到时再说也不迟。

沿着木廊一路走过去,架子上摆了各种器具,有弓弩、甚至还有战车模型,想不到闲下来时他都在研究这些东西,难怪惠颖会在信上说他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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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太过劳累——最近有一多半的时间都是在奔波,尤其还跟他发了那么大一通火气,不知什么时候,睡在了哪里,总之就是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色很暗,分不清是早晨还是傍晚。

趴在白狐毛的被褥里,呆呆的望着窗口的方向,竟不知身在何处。

“下雪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低道。

——记起来了,她被他带到了云霓关外的某座山上。

曹彧从床边走到窗前,伸手推开窗扇——万里垂雪的景致也随之跃入眼帘,引得床上的人不自觉地爬起身——

赤着双脚便下了床,扒在窗棂上,望向窗外的落雪,再伸头看向窗下的万丈深谷——她以为这房子是坐落在半山上,想不到竟是临空而建!

“春日里,下面是满谷的花草。”见她被震撼到,他很高兴。

“太后她们走了么?”一边好奇的望着脚下的深谷,一边颇扫兴地问他正事。

“昨晚就出城了。”曹彧并不为她的扫兴而遗憾,单手撑在窗台上,与她一道看脚下的风景。

“王上还在,没有死。”伸手接来一团落雪,向他承认自己的欺骗——她不是没有意气用事的时候,只是每次意气用事都会附带一些小目的,就像这次,她的确生他的气,因为他把公主去世的消息故意放给了太后,令太后痛不欲生,头疾发作,差点一命呜呼。因此,她和太后商量,正好趁这个机会让王上诈死回西京。为了让诈死看起来更真实,她便“气冲冲的”来见他了。

“”他确实没想到会是这样。

“我现在还能住在这儿么?”真相揭露,她恐怕不能住在这儿,要去住他的大牢了。

“”叹口气,天底下也只有她能这么骗他!“我让人把炎儿接过来。”他当然不会送她去住大牢,“你现在能安心在这儿了?”

“你能看得住的话。”手掌微微倾斜,雪团滑出掌心,再次变成纷扬中的一员。

苦笑——很少在他脸上看到的表情,“我会尽力的。”搂过她单薄的肩,下巴贴在她的发间,这种安静的相处来的太突然,突然到被她欺骗他都生不出气来,“你要尽力忍耐。”唇片贴着她的耳垂,低语,“咱们各退一步,如何?”他会尽力不再让她进退两难,她也要尽力忍耐在他身边的委屈,只有这样,他们才有机会像现在这样。

“我肚子饿了。”在他寻求亲昵、纠缠不止的时候,她却说了这么一句,引得正在她颈窝中探寻欲望的人哼哼一笑——她非要在这种时候扰人兴致吗?

窗扇“啪”一声合上——

天还没黑,还不是吃晚饭的时候

62六十云殿

史书有载,宣王喜雪,北地有山,名为白石,雪景绮丽,宣王特命人修“云殿”于此。魏武帝也曾在魏宫设“云殿”,谓之“哺巢思亲”。

于是一众后世闲人,五花八门地猜测着这“云殿”的由来——

其中一种说法是,这云殿是为武王之母而建,之所以称云殿,是因武帝生母名字中带了一个“云”字——这种说法居然被绝大多数人信可。

而最不可信的说法——有人竟然将武帝生母梅氏,与同时代齐国后廷的妖妇梅妃相联系,说这云殿是为她而建,实在可笑至极,詹太后比宣王大二十几岁,梅妃则是詹太后的“婆婆”,即便再妖娆无敌,宣王也不会要个老太婆吧?何况那么大的年纪还能生出武帝么?

——于是第二个说法被所有人否认!

是以何谓真实?都是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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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彧的驻地本在武秦南疆的“玄远城”外,立冬之后,董牧调往玄远驻守,而曹彧则回到云霓关东侧的驻地,以便“偷闲”——处理完正事后,他便奔至白石山的半山居,一点也不嫌这种来回奔走麻烦。

除了领军之外,曹彧还有一些特殊的喜好——他擅琢磨各种兵器构造和城池防卫建造,由他亲手改良的“齐国军刀”和“穿戟”,几年前就在曹军中得到应用。而由他设计并修建的各种军事驻防也在东南沿疆一代陆续建造,并日趋发挥出效力。近两年,他还在琢磨一种针对西北外族的防卫“战楼”。

在白石山的日子里,除了陪伴妻子,有一半时间都铺在了这件事上。

一大早起来,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蹲在“战楼”模型前摆弄起来,若非樱或进来,恐怕等到午饭时间他都不记得要更衣洗漱。

“这么笨重的东西,要建在哪里?”这“战楼”简直就是一个方盒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战楼”。

这还是她第一次对他做的东西产生好奇,伸手拉她跪坐到矮桌前,指了“方盒子”的屋顶道:“把这个拿下来。”

樱或百无聊赖地将“楼顶”揭开——

里面密密麻麻的排满了各种房间和各种小洞口,形同蚁穴一般四通八达。

他从排水系统开始,一直给她讲解完整个“战楼”的功能,全程眉飞色舞。

可惜听者听完仍是一头雾水——或者该说,她对此完全不感兴趣

“你要建在哪儿?”她记得只问了这么一个问题,他的回答虽精细,却没有涉及到这句答案。

“目前可以在杨岭以西建一座,将来可以在渭水源头顺山势而建。”看着自己的杰作,心情愉悦。

“”渭水以西?那可是大西北的蛮荒之地,想在那儿建这东西,他首先要吃掉武秦,前提还得是其余五国不跟他争,那可有的等了,“慢慢改良吧。”估计她有生之年是看不到这东西的实物了。

见她预起身离开,手臂微一用力,将她箍紧,没让她走,“给它取个名字。”

名字?“空心台。”小心空欢喜一场。

“空心台?”还真是会揶揄人,“就叫空心台。”

“你不是说让人去接炎儿了?”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消息?

“快了。”他看着空心台,心不在焉道。

“快了是多久?”她有四个多月没见到孩子了,想的很,趁最近在这儿,想跟儿子多几天相处。

“再有个十天半个月也差不多了,除非——”视线转到她脸上,盯着不放,“你赶时间?”

“”她的确有打算见过儿子后离开。

“我之前说过什么?”点起她的下巴,眉头微蹙,“做什么都行,但,休想离开!”

“”看着他倏然变冷的脸色,她突然生出了一丝好奇——于是忍不住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想解开心中的疑团指尖从他的额际轻轻滑过,一路滑到他的下颌,眼见着他的眉头在她的安抚下一点点松开,她倏然笑了,原来呵——不只是他在影响她,她也能影响他的情绪变化,“生气可不好看。”

长到如此岁数方知利用女人的资本,似乎是有些晚了,但这并不妨碍她作亡羊补牢之功——控制别人的情绪似乎挺有意思。

而对曹彧来说,他明知道她只是出于好奇心,故意对他如此柔骨媚心,却仍抵不住这样的她。

第一次,他第一次没有如期回驻地,连续在白石山宿了七天。

白日里摆弄“工坊”里的那些兵器和空心台,到了晚间,烧旺炉火,打开窗,两人盘在床榻上,裹着温暖的皮毛被褥,望着窗外星空,聊他这些年遇到的奇闻异事。

“那老者最后说,这一局是我输了,不过这间小屋不能给你,我答应偿你一样东西——待‘香殒辰末’之时,你再来找”转脸看身边的女人,她早已睡着——睫毛在微风中轻轻颤动着,像极了儿子的睡姿。于是——他轻轻翻过身,认真欣赏起她的睡容

这些年,他身边的人大多都不赞同他跟她有牵扯,甚至有人为了这件事扬言要跟他分道扬镳,更别说那些拿这件事来打击他的人,连最亲近的人,诸如曹重,也为了他们的前途不止一次对她下手,他却始终都站在她这边,因为在他心里,只有她才是他的伙伴,从他还只是个为她牵马坠蹬的曹府庶子,一直到现在,她对他的助益比任何人都大,她杀他的机会也数不胜数,却从没有真正动过手所以——她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恨他,相反,其实她才是他最可信的人,尽管她做过无数有悖他利益的事——

“不是只有炎儿需要你,还有个人更需要,他只是不太想承认而已。”抚一指她的下颌,下唇贴上她的额头——他从她身上汲取的可能不单单是男女之欢那么简单。

烛光闪动中,他也渐渐睡去,当然就不会看见他唇下人嘴角的弧度——

幸福这东西不是在他(她)嘴上,而是在他(她)唇上,你听不到他(她)时,他在说,你看不到他(她)时,他在做,当你睡得浑然不知时,他(她)也许只是帮你拉拉被角,在你脸上轻轻一吻,那就是它,感受到它时,不要说出去,一旦说出去,你可能会变得越来越贪心,还是放在心里慢慢享用吧。

夜,静谧到能听见灯花绽开的声响。

熟睡中的人不会记得清醒时的矜持——她贴在他的胸前,肆意汲取着他身上的温暖一点也不在意他“已经”或者“将会”带给她的一切利弊。

这里就是云殿——一栋悬在白石山上的小楼,一栋可以躲避凡尘琐事和悠悠之口的庇护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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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这七天的浪荡后,等曹彧再次回到白石山居时,屋里已多了一个人。

兴许是跟在父亲和祖父身边的缘故,七岁的李炎已经拥有了男人的心态,以前那种软嘟嘟的感觉早已消失的几乎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男孩子该有的硬朗——而且是过于硬朗。

“娘,就因为你太挑食,身体才会这么弱不经风。”眼见着亲娘面对一桌子菜而无动于衷,李炎十分不理解——曹宅一向敬奉节俭,这么丰盛的菜色可是很少见的,娘亲却毫不在意,这让提早进入叛逆期的李炎忍不住开口“教训”,“很多人连饭可都吃不上。”

“”樱或一时间竟无话可回——她的确是有些挑食,“我饭量小,你们多吃就不会浪费了。”看来曹参还真是在尽心教导这小子,小小年纪到真有几分忧国忧民之心。

“你吃得的越少,爹担心你吃不好,就会让厨房做得越多,这样下去,岂不是要摆国宴了。”叹气,有模有样的。

“你爹又不是商纣王,不会没有节制。”舀一勺鱼羹入口。

“他对自己到是很节制,对娘你可没有。”到白石山之前,就听大哥曹重和胡子叔叔私下说过——爹爹最近常往白石山跑,还差点耽误正事呢。

“你的意思是让娘亲赶快离开?”樱或撑起下巴,好奇儿子的想法。

“当然不是!”小家伙立马否认,“你离开了,他又会过于忙着正事,娘——”打算教一下娘亲怎么做好主妇,在这点上,他觉得孟娥姑姑就做得非常好,董府家宅和乐,都是她的功劳,“你该常常在爹爹身边劝他,什么时候该走,什么时候该留。”

樱或咽下汤羹的同时,冷哼一声,“如果他连自己都管不好,还怎么管那么大一片地方?既然他没有这个能力,我又为什么要劝他?” 正所谓物竞天择,她又不是老天,“再说他想留在这儿,我很开心,为什么要劝他走?他有正事,我也有。”对着儿子轻挑一下柳眉,“而且,你娘是你娘,别人是别人,如果你不喜欢,大可以去找别人当你娘。”

“”娘好像生气了,“我——我是不想让别人误会娘亲你嘛。”老是听人家说她是什么妖妇,他这个当儿子的,心里当然不舒服。

“他们误会是他们没眼睛,你误会,那是你笨!”看一眼手里的汤羹,“我可以吃这么多菜,不是不劳而获,是因为我创造了比这些更多的财富,而且这些菜也不是因为我一人而做,还因为你,你又做了什么?凭什么能坐在这儿吃?而且还振振有词地教训我?礼义廉耻何在?”别拿中原男人那套出嫁从夫的女戒让她遵守,这东西不是给她定的,也没人能给她定这些规矩,“如果你从秦川学到的东西就是怎么教训女人,甚至是自己的亲娘,我看还是乖乖跟我回西京,学学怎么才能制造出财富来喂养你自己!”打个饱嗝,光记着教训儿子,一不小心就吃多了。

“”李炎被娘亲教训的一句话也没了,乖乖坐在桌前不吱声。

此时,曹彧刚好进屋,见母子二人的脸色有异,不像是多日不见该有的母子情深,“怎么了?”

“下顿给他吃窝头咸菜,那才是你们秦川的正餐。”可能是吃多了,胃里胀胀的,不太舒服。

“”曹彧几乎立即就明白了,因为儿子中午时也跟他说过,说他铺张浪费,本想说句俏皮话帮儿子哄一下她,却见她脸色发白,“哪里不舒服?”

“我出去一下。”不知是吃多了,还是被这小子的话堵的,总之就是反胃!

63六十一第二

真不知该说她肚量小,还是心眼小,跟儿子生气,居然能把自己气到吃撑。

“你还真出息,居然跟一个七岁孩子吵起来。”一边轻拍她的背,一边递过温水给她漱口。

“都是跟着你们的缘故,养出如此迂腐的想法。”居然嫌她当不好主妇,害他爹变成昏庸的商纣之辈。

“世道如此,怪不得他。”男尊女卑是正道,她还能要求儿子像她这样?“何况他尚年幼,哪里会懂什么儿女情长。”更不明白人会因为喜欢而变得没有底限,就像她对他,他对她,“不过他倒是做对了一件事,至少让你多吃了不少东西。”这点是他这个当爹的至今没做到的。

“有什么用?还不是全都吐出来!”倚在窗棂边,蹙眉,“太快了,一眨眼都这么大了。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教他。”作为父母,他们俩真得很失败,谈到父母,自然就会想到曹参,听秦川的消息——曹参的身体这两年似乎不怎么好,“你父亲的身体怎么样了?”虽然跟他没有太多交集,但炎儿毕竟是人家养的,而且养成了一个壮小伙,私下里,她对曹参还是心存感激的。

“”谈到父亲,曹彧一向少言寡语,到不是对童年的事仍然记恨,而是从来就没有亲昵过,所以做不到言语上的熟络,在他心里,敬重似乎是唯一的感情,不过那是在李炎出生之前,李炎出生之后,他对“父亲”这个词有了新的注解——与母亲不同,父亲的宠爱更多的是默默在一边看着,看着他一点点长大,看着他一点点经历挫折,不是不想出手拥抱,而是怕拥抱会让他产生依赖——他们要教会孩子的不是如何吃饭穿衣,而是如何在这种世道生存下去。父亲对他的确做错过事,这些事也造就了他们父子间的隔阂——父母原谅儿女是无条件的,反过来却有些难,不过他相信这些都已过去,他只是还不知道怎么去跟父亲亲近起来,“不太好,上个月骑马摔了一跤,现在还在床上。”他为此也回去过一趟。

“西南辽昌的伤药很好,那儿的大夫也擅治跌打。”她倒是识得几个药商,如果他们需要的话

“不用了。”父亲的病不只是跌伤,而是半生戎马累积下来的伤病,谁都没有办法。

“炎儿在这住两天,就送他回去吧。”曹参对炎儿的疼爱太盛,也许他是把对儿子的歉疚都弥补到了孙子身上,这种状况下,定然是希望小家伙在身边的。

“好。”没想到她能说出这种话——她跟孩子毕竟也没有多少相聚的时间,“送走炎儿之后,你呢?”尽管他做了完全的准备,但毕竟她是她,能否留得住,很难说。

“回西京。”她不瞒他,这次过来他这儿“兴师问罪”本来就是权宜之计,目的是接太后母子回西京——西京虽富足,却富而不强,一没军力,二没贤臣,她扶起来的那位小王子也只是个待哺的娃娃,一旦太后和王上崩卒,西京就是众矢之的,随便哪个人,只要是齐人,登高一呼,再竖个“清君侧,讨妖妇”的大旗,就能对西京实施讨伐。军事是她的盲点,手下除了那两个人,又没有能人,只能是待宰割的份,所以她必须迎太后母子回去,一来,云霓关内还有几名武将,二来,有太后、王上在,西京就是名正言顺的齐国正统,她毕竟是个外人,血统这玩意有时候是很重要的。

“你怎么样才能不回去?”他想知道这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