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不是远了亲爹,亲近别人,薛讯其实都是满意的,再说了,他心里其实也明白,儿子那就不是一个会吃亏的人,必然是有自己的打算的,如今听了解释,自然是点了点头。满意的笑笑,然后就把这事儿给丢过一边了。

“你下午去各家看看,有什么咱们家帮的上忙的没有,还有去衙门一次,也拜见一下知府大人,好歹这次咱们要承情,不然这家业可没法子弄回来这么多。”

“哎,儿子知道了。”

薛家忙完了自家的事儿,而整个金陵却到处都是抄奴才家的声音,衙门一次次的被请去抓人,真的,这么几年了,这捕快们从来都没有这么忙过,好在每一次都能得不少的银子,都是这些大家族给的跑腿钱,他们倒是难得也有这样的进账,一个个欢喜的很,对称着那些被抓的奴才的灰白的脸,怎么看怎么不搭调!这事儿正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向着周边扩散,而杭州的林如海这个时候也是一脸的青色,看着下面绑着的几个奴才,手上拿着一叠子清单发火!

谁家都不干净啊!奴才就没有个省心的时候!

第54章 郊外

林如海心里那个悲愤啊!他长这么大,一直都觉得自己这个家那是自己掌控的很好的,就是仕途上也分外的顺利,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那就是只有他玩别人,没有别人玩他的时候,可是没想到,世事难料,自己还是不够优秀,这不这已经是第二次出现了他意料之外的事儿了。

细细的想想这些年的经历,自己真是没脸啊!真是自大啊!第一次,那是岳家带给他的羞辱,难堪,让他十年没有子嗣,这能说明什么?他有时候半夜里睡不着想想,只能说自己福德不够啊!修了这么一门岳家,并且严厉的反省自己那智商直线下降的年份,怎么自己就能因为贾家是自家的岳父家就忘记了防备呢!明明知道这贾家也好,王家也罢,都和自家不是一个路子的人,不能用常理推断,自己怎么能不多几个心眼呢!

好在挽回的也算是及时,没有让林家断了传承,也算是对的起祖宗了,而贾家自己几番的插手也让他们付出了代价,总算是吧自己的那一口郁气都散了去,还帮着贾琏娶了一个江南书香人家的闺女,安排了一个京城工部的小官,获得了贾家大房的全部信任,算是直接把手伸到贾家去了,从此以后想来这个岳家是不会再出什么岔子了,最起码这拖后腿的人可以没有了。自己这里刚安心没多久,这事儿就又来了,还不是什么小事儿。

林如海接到薛蟠的信的时候那是真的没想有什么大事儿,只是以为这个孩子又有什么学问上的事儿来请教,这么些年过去,这薛蟠就和自己的弟子一样,信件往来很是频繁。可是等着信一拆开,林如海立马不淡定了,里头说的事儿他看着就心悸的很,这薛家能发现的事儿,林家还真是说不得有呢,最要紧的是薛蟠贴心啊。给林如海列了一张单子,那是价格表,把一个家里所有需要采购的东西全列了出来,写上了世面上常规的采购价格。

就是这张单子,让林如海头有些晕眩了,因为他在接到信后,和贾敏两个把这些年家里采购的账册拿来一看,立马就发现自家采购的价格是这单子上的五倍到十倍。这绝对的很能说明问题了,而贾敏则是满脸通红,因为如今这采购的管事是她的陪嫁,这不是打脸嘛!这是说她管家不利?他心里对于薛蟠的多管闲事有了几分的不满,好在林如花又拿出了林家老太太当家的时候的单子,几个和贾敏管家时几乎没什么差别,这才让贾敏心里好受了些,最起码这不是她一个人的过错,是这些奴才们一代代的就没有干净的时候,她们这些当家太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又能知道多少呢!

没有了羞愤和尴尬,这贾敏自然立马恢复了当家主母的精明,立马开始暗中清查家中的仆妇管事了,而林如海则是另外找了几个最忠心的,最信得过的人去查林家的其他产业,不管是田庄还是铺子,这个时候他是一个都相信了,都要查一遍才好。

要说林家的这些管事庄头吗,比起薛家那确实是好了很多,倒不是林家的管事良心有多好,而是现实情况的约束,因为在林家第一代靖安侯的时候就已经和下头的佃户说了,他们林家不用交税,所以不会太过苛责佃户,租子就定在五成,并说好了永不增租,用来安定人心,若是有人私自加租,那就是违背祖训,是可以去林家祖宅告状的。

这也算是变相的制约了那些庄头的权利了,或者说是当年的林侯爷已经预见了下头管事们可能出现的贪墨情况,所以有了这么一条,所以这么些年,林家的庄子上确实一直都是按照五成来收的租子,从没有出过岔子,自然也没有人去和林如海说什么产出什么的。

可是租子不变,不代表这些庄头就找不到贪墨的法子,于是林家五代以来,用减产,地力不足等等的理由,慢慢的,这上缴的租子就越来越少了,到了如今,两季稻的水田在这些庄头们的操纵下,交上来的租子不过是寻常田地的一样,别的就更别说了,总之就是到了现在,那是这些田地的产出是林家和庄头一人一半的利润。

当林如海知道这些之后,那个气啊!浑身都冒黑烟了!这说明什么?这岂不是说他这看人的眼光还是不成!而且还是他们几辈子的林家祖宗们看人都同样的不成?居然都让奴才骗的团团转。太羞辱人了!他都要觉得没脸见人了!

谁让我没脸,那么自己自然是能让他们连皮都不剩的!

林如海做官这么些年,做事儿自然是杀伐果决的,手段也是很有一套的,虽然这些人因为没有涉及到什么欺压佃户,善自加租什么的,可以不用牵扯到官府什么事儿,也算是不用让林家在杭州丢脸了,可是他也不会让他们好过,直接全绑了,然后一个个抄家,最后把人全发卖,还是指明了都要卖到最穷苦的地方去,让他们好生享受一下什么叫辛苦。一帮子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混账。

林家的下人一向是高福利,高待遇,属于整个江南都数得着的,最重要的是他们到底是侯府门第,书香世家,在江南,就是他们家出来的下人走出去也一向是很有脸面的,这一下子把这些人卖到穷山沟里去,想来这个教训能让这些人记住几辈子了。

处理了家里的蛀虫,林如海还顺带清理了一些下人,五代列侯门第,不仅仅是林家家业的不断增加,这下人的数量也大的不行,那些随着林家一代代的传承跟下来的世仆们细细的数数,已经有了三四百人了,林家一共才四个主子,有这么多的下人实在是用不上,再加上这连着两回收拾家里的岔子,卖出去了不下百人都能剩下这么多,林如海觉得这是家族开始臃肿了,索性他把家中那些品行良好,忠于职守,又没有什么太大的本事的好些老人都放了出去,不但是给了一家子身契,还另外各家都准备了二百两的银子,和一家一个二进的大院子,百亩良田所谓遣散费,也算是让其他人看看,忠于林家的,只要老老实实的做活,那么林家就会给你们安排好一切,不但能回复自由身,还能有房子,有田地,过上中等人家的好日子。也算是给了其他下人们一个盼头

一手大棒,一手萝卜那是官场上最常用的方式,林如海运用起来那是熟练的不行,这一手也确实很有用,最起码如今林家的下人们一个个都老实的不行,傻子都看的出来,一边是卖出去,抄家,一家子四分五裂,一边是好吃好喝,有天有地,还有银子的体面日子,这样该怎么选,怎么做还用人说?

处理了家里的事儿之后,接下来,林如海要做的就是教育孩子了,他是发现了,和薛蟠比起来,自家的孩子那是真的不成啊!想想薛蟠六岁的时候那个机灵劲,再看看自家闺女如今这六岁的样子,他是真不想承认,自家闺女有些天真了,除了读书识字,别的居然是世事不通的,这可怎么好,虽然说闺女和儿子必定是不一样的,可是闺女以后也是要嫁人的,也是要成为当家主母的,总不能什么都不懂吧!在看看贾敏教导的!他还真是有些不放心,贾家的教育水平,他不能信任啊!

于是乎,林妹妹开心了,因为她爹给她做了好些小男孩穿的衣裳,开始带着她出门走动了,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能出去玩,那绝对是天大的喜事!至于目的是什么,那就能华丽丽的忽视了是不是!

“爹,这是什么?”

杭州郊外,林如海正带着他家大闺女在一片田野边上踏青,真的是踏青,他就是想让闺女看看除了宅子,花园,街道意外的地方,这闺女养了这么大,除了偶尔去庙里还能出个门,进个寺庙,就没什么出门的机会,就是去别家做客,也是轿子来,轿子去的,看不到什么东西,他生怕因为这样蔽塞的环境,让闺女的心胸也变得狭隘了,所以带孩子出门的第一步就是来看看山水,让孩子开开眼界。可是这个时候他心里又有些后悔了,因为他闺女指着路边的开着小白花的东西问他,而他也不知道!这怎么行,这不是毁了他这个当爹的威信嘛!怎么能不知道呢?

林如海也算是见识广博的人,可惜他的见识广博是在读书上,这农桑的事儿还真是不清楚,书里没有啊!至于什么常识,他好歹是侯府的独子,有接触农事的机会那才是怪事呢!虽然很是尴尬,好在他反应也不算慢,在林黛玉慢慢的询问的眼神中,稳了稳心神,然后很是自如的说道:

“玉儿乖,这些爹爹也不是很清楚,爹爹带着你一起去找人问问可好?”

虽然这样说有点失了当爹的脸面,可是林如海心里对着自己说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这是读书人的品质问题,自己这是坚守道德,不是什么丑事。

有了心理建设,他虽然脸色有些发红,好在不怎么明显,眼神也有点恍惚,可是神情还算是坦荡,就是林黛玉听了,也没有觉得失望,只是乖巧的点了点头,然后很是理解的说道:

“爹爹也不常出来是不是!玉儿知道,爹爹总是在衙门,不出来,没有看到所以不知道,玉儿不怪你。”

这孩子就是贴心啊!可不是,就是因为自己常年在衙门呆着不怎么出来这才不懂的,就是这么回事儿。

林如海有了不懂的理由,立马身子又直了起来,对着身后的下人们问道:

“你们中可有懂这些的?还不出来说说,也让老爷和姑娘知道知道。”

下人们,特别是买来的下人哪一个不是家里活不下去才会卖身为奴的,而家里条件不好的,自然都是平民百姓,百姓们大多都是靠着田地过日子的,这些人自然对于这些东西清楚的很,林如海话音才落,就有一个下人叫平安的直接站了出来,这是入府才五年的一个少年,如今不过是十六岁,是扬州农家的孩子。

“回老爷的话,姑娘刚才指着的是一种野菜,也是一种花,叫做蒲公英,在他还没有开花的时候,我们乡下就叫它婆婆丁,当成野菜吃的。这东西还有个名字叫黄花地丁,听说还是中药材呢,乡下孩子得了腮腺炎,都用这个治,就是有时候咳嗽什么的,这东西也能用上,是乡下人草头方里用的上的东西,姑娘,你看着这花,白白的,像是柳絮一样,是不是很轻柔,很好看?”

顺着平安的手指,林如海也好,林黛玉也好,都细细的看了看着个蒲公英的花,果然,白色绒毛一样的所谓的花朵,怎么看怎么和柳絮一样的轻,一样的柔,有一种小小的,卑微的美。

“确实,看着不起眼,细细的瞧了到也很有些意思。”

林如海点了点头,觉得这不起眼的花是有些不同凡响了,而林黛玉则是带着赞赏的眼神,看着那蒲公英,点着脑袋,很是认真的说:

“你真不容易,有这么多的用途,还能在路边就长大,真厉害!”

边上的下人们听到林黛玉的话,一个个也笑了,这孩子的想法和大人就是不一样,居然和野花说上话了,还夸赞野花厉害。不过一边的平安却笑了,很是柔和的对着林黛玉说道:

“姑娘,这还只是一种呢,它还有厉害的地方呢!这白色的不仅仅是花,还是种子,只要风一吹,这白花就会散开来,然后随着风飘荡,等着落地后,就继续生根发芽,长成新的野菜,是不是更厉害?”

林黛玉静静的看了看平安,然后点了点头,

“是很厉害,只是平安,什么是野菜?”

恩,又有新问题了,不过这个问题对于农家出身的孩子来说那已经不是问题,而是生存的本能了。

“姑娘不知道,在寻常的百姓家里,是没有多少钱去卖菜吃的,毕竟连饭都吃不饱,那里有这样的闲钱买菜吃,甚至有些人家连着米粮也没有,没有能填饱肚子的东西,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也想活着,只能自己想法子了,好在老天爷总是给人一条活路的,即使没有钱也有能吃的东西,这吃的就是野菜了,从开春一直到深秋,这田地里,山坡上,只要是有土地的地方,到处会有野菜,就是野外的,能当菜吃的野草,只要你手脚勤快,哪怕是一个孩子,一天下来也能挖上一篮子,即使没有粮食,靠着野菜好歹也能吃上两顿,不会吃饱,可是总能让肚子里有点东西,不会饿死。”

平安说的很是寻常,可是边上听得人一个个眼睛却有些红了,林家的好些下人都是世代在林家做活的,虽然身份上不好,是奴籍,可是好歹他们不用担心吃不饱,穿不暖,总能活下去。所以他们只是听说过寻常穷苦人家的不容易,却从来没有这样直观的想到他们的生活是这样的,就是林如海听了也皱起了眉头,他倒是知道些,往年也见过那些灾年卖儿卖女的人家,明白这挨饿是百姓对大的敌人。只是他有些担心,自己这个善良的女儿能不能接受这样一个世界。

而林黛玉呢!则是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转头问林如海:

“爹爹,他们为什么没有饭吃?家里的人只要做活不是就能有工钱,就能吃饭?他们为什么不做工?是懒惰嘛?”

林黛玉不理解,她的眼里,只要工作,那就能有工钱,就能有饭吃,为什么会有没饭吃的人?

这些问题让林如海怎么回答呢?他一时说不出来了,还是平安,他知道姑娘只是不明白,不知道外头的生活,不是故意说这些的,所以还是耐心的解释着:

“不是他们不做工,而是生活逼的,即使再有做工的心,也没法子,天灾*的,谁能躲的过去。姑娘,就像是我家,我家原先有三亩地,家里爷爷,奶奶,爹,娘,二叔,还有我,六口人,虽然这三亩地不多,可是家里有人种地,在租上几亩地,加在一起的收成总能吃上饭。虽然不一定都能吃饱,可是若是加上野菜,日子也能过,只是七年前,我爷爷病了,请了大夫,为了给爷爷治病,家里只能把田地给卖了,谁想银子花没了,爷爷也没有治好,还是走了,奶奶又哭瞎了眼,这样一来,日子就没法子过了,爷爷的丧事,奶奶治病都要钱,一点子卖地的银子能花几天。家里又没有了田地的出息,没有了收入来源,更是难过了,后来我爹只能和二叔给人家当佃户租田地过日子,可是这当佃户交的租子实在太多了,做的再多也得不到多少粮食,家里一个个实在是吃不上饭了,即使爹和二叔在农闲的时候总在镇子上当力工,给人搬货挣钱,家里还是没饭吃,所以最后只能把我卖了,换了银子给奶奶治病,好在林家是好人家,平安来了以后还有月钱拿,从开始的三百文,到如今的五百文,平安一年能有五两银子呢,这几年平安一个月钱都没有花,每次积攒起来到了年底给家里送去,到了今年这才缓过来,还了外债,又重新买上了一亩地,家里这才松了口气,可是就是这样,我们家还是天天挖野菜吃,这才是寻常人家的日子。生不起病,死不起人,一点点大事儿,就能毁了一个家。”

话说到后来,平安的眼睛都红了,不是他们不想好好过日子,而是这世道,穷人的日子实在是难熬啊!卖身为奴谁也不想,那可是把人命交到了别人的手里了,林家算好的,有些人家打死下人那就和吃饭一样简单呢!谁不怕啊!可是想要吃饭,想要养活一家人,又能怎么样呢!

林如海沉默了,他这是第一次知道自家下人们的家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林黛玉也不做声了,眼睛里还含着眼泪,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世上还有这样的苦日子,在她小小的心里,和母亲生气,和爹爹拌嘴就已经是了不得的大事儿了,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人为了生存在死死地挣扎着,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很过分,一直都很过分,有点书里说的那种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意思,所以善良的林黛玉愧疚了,转头对着林如海说道:

“爹爹,对不起,玉儿以后再也不随便耍脾气了,都是爹爹能干,才能让玉儿衣食无忧,是娘亲辛苦,才把家里管得这样好,让玉儿天天有饭吃,有衣穿,玉儿不能太不知足了。”

话说到这里,又对着平安说道:

“平安,是我的不是,不该说那样的话,你们都努力了,都做活了,不是懒惰的,以后你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林黛玉一直都是善良的,虽然她再原著中曾嘲笑刘姥姥是个母蝗虫,是打秋风的,看不起她,可是那只是她对于外头的世界无知,不明白百姓的生计艰难,不知道那些靠着田地过日子的人家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她的世界只在那一个小小的贾府中,太小,太狭隘了,并非是存心鄙视什么人,更何况即使是这样,她在刘姥姥走的时候,依然记得给她带去东西,想要帮扶一把,要知道在那个时候,就是她自己在贾府的日子也说不上宽松,在这样的情况下,仍然有这样一份心,已经是很不错了。

而如今,在林如海带着她出来的第一天,就着这一个小小的野菜,她的世界第一次有了外面的光彩,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想来她将来的性情也将和什么小气,什么刁钻,什么清高无缘了。

“不,不用这样,这,这那里能让姑娘道歉,姑娘还小,不知道外头的事儿也是常事,您这样,平安可担当不起,姑娘放心,有林家在,只要平安好生做活,家里一定能越来越好的,老爷是大好人,当年可是帮了不少的人家度灾呢!咱们那一片谁不说老爷的好,小的还听说,有好些人家都给老爷立了长生牌位呢!”

平安有些语无伦次了,他从没有想过,一个主子能给一个奴才说自己错了,这世道从来主子就是该高高在上的,奴才就该是卑贱的,只有奴才犯错的,哪有主子做错的时候,主子就是错的,那也是对的,这就是他进府后接受的教育,也是世间的准则呢!所以他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的说老爷的好,生怕让主子不喜。

林如海看了看已经红着脸,低着头,不断的看着自己脸色的平安,把他的不安也看在眼里,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他也不想说,只是心里暗暗的想着,是不是该让管家把家里的下人们家里的情况多查一下,若是还有像是平安这样的人家,好歹也是自家的下人,总要帮上一把才是,活着都不容易啊!

第55章 诗啊

林如海带着林黛玉在这一天走了不少的地方,当然真要说起来也就是那么两个村子,只是看到的却是他们往常看不到的东西,有石磨,有水车,有无数他们以前不知道的农具,看着农户们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劳,看着那些妇人也和男人一样挑水,锄地,看着一个个孩子不过是刚会走路就开始帮着做活的样子,林黛玉震撼了,这是一个她从来没有见识过的世界,是另外的一片天地,这样的天地和她往常那小小的内宅是那样的不同,想想自己以前动不动的撒娇,时不时因为一些小事儿闹别扭,林黛玉在这一刻羞愧了。

这一天,他们跟着平安还认识了好些的东西,有地里的庄稼,有无数的野菜,还有那些以前他们听过却一直都没有见过的东西,比如艾草,那是清明时节做青团必备的,比如荠菜,他们在吃素时常用来做馅料的野菜,还有那一朵朵的新鲜蘑菇,林黛玉第一次见到他们在林子里生长的样子,这一切是那么的不同,那样的新奇。

当天色渐晚,林如海带着林黛玉准备回家的时候,林黛玉突然抬头对着平安说道:

“平安,你去采些野菜回来,来不及就让那些农户们帮着采些,咱们出银子买,回去我要给母亲看,给弟弟看,让他们也看看这些菜,晚上咱们也吃吃,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呢!恩,爹,咱们给平安银子吧,给他跑腿的钱。”

林黛玉眨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林如海,眼神中带着一丝恳求,知女莫若父,林如海一看就知道,自家闺女这是看着这些农户清苦,想着法子的帮上一把,顺带还想帮帮平安,毕竟一开始的时候平安就说了,在林家这么些年的月例也不过是还了债,刚买上一亩地,家里的日子只怕是不怎么好过的。

只是闺女心善是一回事儿,这家里的规矩又是一回事儿,可不能混淆了去,若是凡是只凭着心思来,不讲究规矩,以后这管家可就难了,所以林如海想了想,轻轻的握了握林黛玉的手,然后对着一脸忐忑不知道怎么回答自家姑娘的话的平安说道:

“平安啊,你今儿领路领的好,说的也好,倒是让老爷我涨了些见识了,你小子,也算是有点本事,林忠,赏平安二两银子,另外在给他一两,让他去收些野菜来,每种都收上一些,今儿晚上全家上下都吃上一回,也体验一下这农家的味道。让家里的下人也知道知道,这外头贫寒人家的苦楚,免得他们身在福中不知福。记得,回去后自己上账房那里报账去,收菜就按照寻常青菜一般的价格就是了,可别亏了这些农人,他们也不容易。”

赏银子有了由头,这赏赐就名正言顺了,不会让其他人不平,这才是管家的道理,自古以来,御人之道就将就一个不患寡而患不均,林如海自然是深知这其中的关窍的,果然他这样一说,不说平安欢喜的立马跪下磕头谢赏,就是其他人也笑眯眯的,不做他想,只觉得这小子命好,这出来就遇上了拿手的事儿,出了风头,得了老爷赏识了,只有跟在一边,听到了林黛玉话的林忠,心下明白,这一次的赏是为了什么,更明白这是老爷在教导姑娘世事呢!

而林黛玉向来是个聪明孩子,若说一开始听着自家老爹说话还不怎么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可是等着看到后面跟上来的其他下人的样子,她心下也懵懂间知道了一二,明白自己刚才说的所谓的赏赐的理由很是牵强,让爹爹为难了。

想到这些,林黛玉忍不住有些脸红,只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有些自卑了,一进马车的车厢立马低着小脑袋,一声不吭的,等着林如海坐上马车看到自家闺女这样子,都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在一路回家的途中,林如海紧紧的搂着自家闺女,开始慢慢的说起这管人的手段,说起这些下人的心思,并且还拿着家里的一些琐事做例子,给林黛玉是掰碎了,揉烂了的说,一心想要把自家闺女在最短的时间里教导成人精子。

当天晚上林家的餐桌上上了一道凉拌野菜,林黛玉吃到嘴里,只觉得一股子青草的味道,还有些涩,喉咙也刮刺的厉害,可就是这样,她也没有吐出来说不吃,而是努力的往下咽,艰难的样子,看的贾敏心疼的不行,就是才三岁的林硕也一脸的感同身受。

“姐姐,不好吃,不吃,难受。”

林硕三岁了,也许是因为一开始贾敏和林如海的身子就比较健康,也许是因为那时候林家刚清理了一批下人,家里环境也还安全,或者是自出生后一直养的很是科学,吃的也好,更或者是因为林如海离开了扬州,没有了什么人往后宅里算计,总之这孩子如今健康的很,和薛蟠不能比圆润,可是也算的上是白白胖胖的,这样一个孩子,又是唯一的儿子,在林家自然是百般的宠爱,所谓的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全家就差没有围着他一个人转了。

不过人家林家基因好啊!贾敏也好,林如海也好,也都不是什么浑人,所以这教养上也是很不错的,即使再受宠,这孩子也依然是温润的性子,聪慧,孝顺,对着林黛玉这个姐姐,也是手足友爱的很。

如今看到林黛玉这吃的艰难,他自然立马心疼了,忍不住在父母都没有说话的时候就开口劝阻了,而林黛玉呢!听到自家弟弟的话,努力的咽下了口里的野菜之后,一脸正紧的对着林硕说道:

“弟弟,姐姐今儿才知道,外头好些人家吃不上饭,苦的很,就靠着这样的野菜过活的,姐姐也想试试,这吃野菜是什么滋味,想知道他们到底有多苦,只有知道了他们的苦,我才能知道如今我生在林家,在父母的庇佑下过活有多甜,弟弟,等你大了,你也该知道这些才是。免得不懂民生,出去让人笑话了,在一个懂得越多,以后万一在外头一时不济,也知道什么东西能吃,什么东西不能吃,薛家哥哥总说,学的多总是好的,学到肚子里的,那是谁也拿不走的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说一技傍身的好处,哪怕是身无分文也能自给自足的过活,就是见识广了,也不用担心万一有一天想要用上却一无所知,后悔莫及。原本我还觉得他说的有些过了,如今看来,这才是至理名言呢!那些农人若不是知道这些野菜的用途,又那里能活命呢。”

林黛玉自从弟弟出生,她就听着嬷嬷说过,这世上有一个词,叫做长姐如母,所以总是认为,照顾弟弟那是她的责任,谁让她是长姐呢!所以和林硕那是亲近的不行,无论是吃穿,还是其他都不错眼的照顾的周详,如今她发现自己还有好多的不懂,好多的不知道,心下也着急,生怕自己耽误了弟弟,自然是自己学什么,也想着告诉弟弟什么,深怕因为自己疏忽,让弟弟和自己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

听到林黛玉的话,贾敏很想说,不用这样,自家就是再不济,也不会到了这样的地步,可是她还没有开口,手臂就让林如海抓住了,转头一看,却看到林如海也是一脸的严肃。

“让她说,也让她吃吧!玉儿说的没错,往常我总觉得蟠儿这孩子心思重的很,好像时时刻刻都在为家业败落做准备一般,怎么看都有些杞人忧天的样子,很是好笑,可是如今听来,却觉得这孩子不是心思重,而是明白,艺多不压身的道理,想来他也是和玉儿一样,看到了一些这盛世之下的凄苦之人,心有所感,故而才有了这样的念头,谁能保证自家永不衰败,又有谁能保证自己一生顺遂,居安思危才是正道啊!”

话说到这里,林如海也忍不住叹息了一句,他今天带着林黛玉出去,固然是为了让林黛玉长见识的,可是还有一点是为了散心去的,前儿他刚听说了一个消息,他往年的同科因为早年投了大皇子门下,如今被新皇清算,抄家了,世事无常!说的也不外乎这样了!一个读书人,一家子老老小小的,被流放三千里,还不知道能活下来几个,都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到时候又该怎么活?

这些事儿他没有和贾敏说过,也不想说什么,可是他隐隐的有一种感觉,似乎后面被抄家的人不会少,也许还有更多的他认识的人会走上这样的命运。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安然无恙,所以女儿如今这样他很满意,心下更是觉得等着过两年儿子也该带着一起去看,一起去学,好歹让他们多知道些世事,万一有那么一天,他们也能顺利的活下来。

贾敏不明白林如海的心思,可是她好歹是个以夫为天的女人,既然丈夫都明确的表示了,她自然不会说什么,再说了也不忍心说自家的孩子,于是只能皱着眉头小声的说道:

“这蟠儿也是的,每次给玉儿写信都不知道胡乱说些什么,怎么连着这样的话也说了。”

听着妻子的抱怨,林如海也明白这是迁怒了,谁让这丈夫不能说,闺女儿子不舍得说,自然只能让那个不在现场的遭殃了不是,不过好在林如海还算是有良心,不随便把薛蟠当替罪羊,笑着说了一句公道话:

“这你可是冤枉了蟠儿不是,人家那是和你闺女说刺绣的事儿的时候说的这一句,说要是学不会刺绣,那天想着给爹娘做个礼物都拿不出手什么的,这才有了这样的话,你这样说,岂不是辜负了人家蟠儿帮着你劝导玉儿的一番心意。”

说道刺绣,贾敏这才笑了。

“玉儿也真是的,说什么手疼,不肯动针,这孩子拿着笔写字的时候怎么就不说手疼了,还不是不喜欢这些个东西,尽是个淘气的。”

“可见咱们玉儿天生就该是当成男孩子一般养的,你且当成这是另一个儿子不就是了。”

夫妻两个说着说着倒是说笑了起来,只是那眼神依然盯着林黛玉和林硕姐弟,而另一边的林硕在姐姐说起薛蟠的时候,就不做声了,只是示意身边的嬷嬷把那野菜也捡了一筷子过来,用乳牙细细的咬着,慢慢的吞咽,就着手上的小米粥一口一口的吃。

“弟弟,怎么样?”

“不好吃,苦苦的。”

“那别吃了?”

“不要,姐姐吃,我也吃,薛家哥哥一定也吃过,我才不输给他呢!”

这孩子什么都要和薛蟠比,这也怪不得他,谁让薛蟠动不动就给林如海写信,一会儿是询问功课,一会儿是说些世情,弄得林如海嘴里总能提起他来,林硕对着这个薛蟠那是又是亲近又是妒忌,亲近是因为他只有一个姐姐,没有哥哥,自然把和他们家亲近的薛蟠当成了哥哥一般,妒忌的是,薛蟠功课很好,自家老爹总是用薛蟠的功课来给他说道,说让他学着薛蟠,以后要争气,人家才三岁,就有这么大的压力,他能不妒忌,能不怒吗!

远在金陵的薛蟠突然之间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摸摸鼻子,一时间也不知这是怎么了,摸摸身上的衣裳,好像没着凉啊!随即又不在意了,如今他正忙着呢!他老爹可是说了,明年他都十二了,也该准备科考的事儿了,好歹先混个童生出来不是,至于秀才什么的,他爹倒是一时间没有什么太大的诉求,说白了,这满天下的,能在十五道十七岁中了秀才的,一个个都能成的上是天才了,他虽然觉得自家儿子哪儿看哪儿好,可是也不敢奢望儿子能一下子比得过全天下的人不是!能在这十来岁的时候弄个童生,他也足够仰着脑袋上街了。

读书这事儿吧,老实说薛蟠这的有点头疼,不是他别的不好,作为一个填鸭式教育出来的大学生,这背书什么的,那是一点难度都没有,甚至还能弄点什么小窍门给别人做参考,再加上家里现成的藏书楼,资源丰富,所以说,这么些年以来,薛蟠学的本事或者不成,可是这知识面绝对是属于一等一的,和人聚会,那是说什么都能接的上,就和那什么原著中,薛宝钗随便指一个东西都能说得出典故差不多了,就是游记,散文,也算的上可以,连着他的夫子都说这小文章写的还看得过去,只是在八股上,确实有些不成,虽然他很是有耐心的整理了无数的范文,然后总结出写八股的一系列的规则和窍门,可以真写起来,就是他自己看着都有些别扭,属于水平还有待提高的哪一类人。

还有最关键的就是,薛蟠不会作诗啊!这可是要了老命了,这年代,所谓的知识分子的高低,那可都是用诗才来评价的,薛蟠这诗做不好,可不就是大大的弊端了嘛!为了这个不说薛蟠自己了,就是他爹也头疼的不行。就薛蟠作诗的水平,居然还比不上他妹妹如今的程度了,薛老爹白头发都急出来了,愣是一点子办法都没有啊!

你说什么?抄袭?是,薛蟠是有个百度当金手指,若是百度不是万能呢!这虽然是架空的历史,可是好歹这上下五千年一直到明朝灭亡都是在这个历史上存在的,也就是说所谓的唐诗宋词,他是一样都别想抄,人人都知道啊!至于其他的清朝的诗词,老天爷爷,你饶了我吧,能摆得上台面的他怎么看也就那么几个了,一个个不是情情爱爱的,就是悲苦凄凉的,和薛蟠如今的生活那是一点都套不上,他怎么敢用?用上了,只要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和薛蟠的生活环境是不搭调的,立马就能知道是抄袭,别弄不好最后还把名声给毁了。所以他是一万个不敢啊!

最最要紧的是,这科考的时候做的所谓的诗都是应制诗,不是歌功颂德,那就是朦朦胧胧的,凡是这样的诗,那里有什么流传千古的可能!自然这百度里也是查不到的,他还能有什么想法?没了,所有的后路都不用想了,唯一能做的,就是自己努力了。

“秋风起飞尘,万物皆落索,这两句还行,能看,后面呢?”

薛讯看着手里明显是儿子新写的笔墨,皱着眉头,勉强的点了点头,开始询问了,儿子真是债啊!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这儿子那就是老天爷给他们薛家翻身的麒麟儿,怎么看怎么顺眼,不论是读书,挣钱,那是什么都好啊!看看,如今薛家生意大了两成,家业亏的整顿的福,翻了一倍,名声更是上去了不止一个档次,说全是薛蟠的功劳也是能说的。

就是儿子自己,琴棋书画里,这笛子吹的很有些样子,象棋那是有名次的,世人皆知,书法也不算差,写出来看着也有些胫骨,就他这个年纪来说,拿出去也是属于拿的出手的了。画就不用说了,如今金陵谁不知道,薛家大爷的简笔画分外的传神,画什么像什么!(虽然有点漫画的意思,可是好歹这也是画不是,人家薛家要求真的不高!)虽然这些怎么看都和主流有些不一样,可是好歹也算是属于风雅的范围,还是能让文人接受的,也是如今薛家在外头形象最斯文的一个了,简直就是薛家的形象大使一样的人物。

更不用说这什么农桑,刑名,钱粮上的本事了,有时候薛讯都觉得,若是现在把儿子丢出去当个师爷什么的,儿子绝对能成为最厉害的师爷,看看儿子这算盘珠子巴拉的,算账比家里最厉害的账房都快,算租子,讲水利,比外头最厉害的庄头都懂,连着仵作的东西,也能说出一二三来,如今就是知府衙门都知道自家儿子学的杂,衙门里的事儿懂得多,有时候人手不够,居然还找自家儿子搭把手呢!

如今他唯一期待的就是,儿子能在写诗的问题上早点开窍。把这诗词歌赋也整上去,好生的为薛家争一口气了,可是没想到立马就焉儿了,果然,这人都是不完美的,这样的儿子也不完美啊!

看着自家老爹皱着眉头的样子,薛蟠也很无奈啊!他真的很努力了,可是没有天分啊!或者说这过来的时候他就是一个思维已经基本固定的大人了,关于这作诗,那什么的,没有这样的氛围教育不是!更不用说这填鸭式的教育是抑制人散发性思维的,他的所谓的能作诗的浪漫情怀,幻想,自有奔放的激情,那都和这个时代有点不一样啊!他能怎么办?

“爹,后面还没想好呢!”

没想好?薛讯又好叹气了,他虽然不指望自家儿子有曹植七步成诗的本事,可好歹挤牙膏一样挤出来也成啊!可是他怎么就能每次都只写一半呢!真是要命!这可怎么好?

作为商人,他总是能从不同的角度来想问题,比如现在,他脑子就开始往别的方面想了。

“儿子啊!没有诗才,这也没法子,反正往常你出去也不怎么作诗,别人也知道你作诗不成,咱们也不强求你什么都好了,只是科考怎么办?又不能代考,要不这样,你把这应制诗大致的范围勾了,然后家里大家想,多写一写,你慢慢看,争取到时候能直接套上去,你看能不能成?”

怎么不成!薛蟠听了眼睛都亮了,这绝对是个好法子啊!果然,薛讯还是很厉害的!自己这厉害的基因遗传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至于这原身?那只能说是王家的基因不好了!哎呀,这样他就放心了,明年一定能过了,至于以后?那个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吧,说不得过几年自己真的开窍了呢!

第56章 僧道和甄费

大雪飞扬的隆冬时分,薛蟠看着窗外的带着冰柱的屋檐,脸上露着淡淡的笑容,十一岁这一年就快要过去了,薛蟠很是松了一口气,他刚收到消息,如今的金陵知府因为丁忧,即将去职守孝,而新来的知府已经就在路上了,据说来年二月份就能顺利接任,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不是贾雨村来当这个知府,可是按着三年一任来算,怎么算怎么觉得这原著中因为想要攀附上四大家族而胡乱判案,忘恩负义的贾雨村估计是不会再出现在金陵了,薛蟠空闲的时候想想,其实这也是没有因由的,不说这林家当年因为薛蟠的蝴蝶,没有用贾雨村当女儿的夫子,就是真的用了,没有了贾敏林硕的过世,林黛玉自然也不会被送入京城,更不用说如今在京城那贾家二房的老爷早就没有了往日的风光,也没有了荣国府当家老爷的本事,能轻易的举荐什么人了。这样的情况下,这贾雨村自然和林家,贾家都搭不上关系了,哪里能顺利的起复呢!就是他心机厉害些,可也要能找到些个路子才能在这新朝中重新谋取官职不是。

没有了贾雨村,薛蟠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只是他在想到这葫芦案的时候,不其然的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香菱,或者说是甄英莲,想想原著,想想那悲惨的遭遇,他只觉得自己似乎该做些什么,虽然到目前为止,他没有对不起谁,也没有做什么,可是他总觉得对于这个女子总是有些亏欠的,觉得这女子能出现在原著中似乎就是曹雪芹为了突出薛蟠的霸道,为了显示四大家族的权势才弄成那样的结局的,这让他心里很是不好受。

都说甄英莲是另一个林黛玉,他也想着好好改变一下这个女孩子的命运,想着尽一份心。虽然有着多管闲事的嫌疑,可是他明明知道人家的命运,知道她被拐多年,知道她娘致死都不忘寻找女儿,却置之不理,弃之不问,这样冷血冷清的事儿,他是怎么也做不出来的。

不过有件事儿他一直觉得很是奇怪,按说这红楼梦里有一僧一道最是奇特,动不动就想着化人家闺女出家,怎么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就一直都没有见到呢!林黛玉那里太太平平的过了三岁,他什么都没有听到,更没有什么不能见外姓亲友的说辞,自家妹妹这里也没有人给什么海上方,更没有什么胎里带来的热症,起了怪了,难不成,这一切都不是真实存在的?或者这一切都是谎言?不可能啊!若说这薛姨妈一家子在京城,为了把薛宝钗嫁给贾宝玉哄了大伙儿,这还有可能,可是这林家呢?就林如海这个宝贝闺女的样子,怎么也不可能那自家闺女的名声做耗不是!

薛蟠有些不明白了,不过好在他的事情很多,眼见着这一年过去,自家爹也好,二叔也好,都没有什么危机的样子,林家也是一片的安宁,他自认这大劫什么的,已经是浮云了,那么接下来他要做的就很简单了,那就是科考,开始为了自己,为了薛家努力,作为薛家的儿子,他要为薛家的转型出力,作为薛宝钗的哥哥,他的成就影响到了今后薛宝钗的婚姻,他不想让自家妹妹依然只有贾宝玉这么一个花花公子一样的世家子弟可选,所以他必须让所有人看到他的价值,只有他成才,才会有其他官宦人家的会看中薛宝钗,会希望和薛家联姻。所谓的婚姻,就是结两姓之好,不是两个人的事儿,而是两个家族的选择,是为了各自家族能多些利益,是为了相互的扶持,若是薛家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人,别家凭什么和薛家结亲,凭什么对薛宝钗青眼!

薛蟠觉得自己的担子依然很重,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重重的关上了窗,重新坐回了书桌前,开始继续攻读!二月知府到任的时候,新的科考就要开始了,县试就在这二月之期,他的时间不多了。他不想一次次的经历失败,所以他必须每一次都付出全力才行。

至于什么甄英莲?他也有了新的想法,不用他自己贸然出手,不是说这知府衙门里有个门子就是这以前葫芦庙的小沙弥嘛?只要他安排一下,让人接触到这个人,再然后注意一下这附近卖儿卖女的人,找到一个眉心有一颗胭脂痣的女孩子其实真的不难。

只要吩咐了人,那么接下来不过是等待而已,当然若是这甄英莲能自己和冯渊搭上,得了好姻缘那也是不错的,再不济以后在想法子把这门子引过去看甄英莲一眼就成了,能在堂上看到她就认出来,相比这门子对于这个女孩子还是很熟悉的,甚至有可能当年和甄家关系也算是亲近的,若是这样,说不得自己这薛家都不用出面做什么,这事儿就能办成了!

行善积德,不一定要让人知道不是,举头三尺有神明,他觉得,自己能来到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个奇迹,说不得就是神仙安排的,说不得他就是来拯救这些可怜的人的,好吧,也许,薛蟠在这一瞬间有些圣父了!或者说自我感觉良好!反正做好事儿总是不会错的对吧!

薛蟠在这里为了薛家努力上进,努力的想改变一切,却不知道在远处一个小小的破庙里,一个破足道人,和一个癞头和尚正愁眉苦脸的烤着火发愁呢!

“牛鼻子,这可怎么好,咱们下来这么久了,除了塞石头,居然什么都没有干成,这以后回去可怎么回话啊!绛珠草那里改提点的没有提点,这薛家也没能送去东西,警幻仙子知道了,咱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百衲衣上不是补丁就是油渍,这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一个得道高僧的样子,偏偏这说出来的话,要是让知情人听了立马就能想到他的身份,无外乎就是那个什么贯穿红楼整部大戏的关键人物了,若是没有他们,这红楼不知道会少了多少的变数。

而如今这两人在破庙中的话,却带着一丝的无奈,一丝的悲凉,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人物能让这么两个人吃瘪。更让人吃惊的是最后一句,他们居然是警幻仙子的下属,做的都是警幻仙子托付的事儿,若是这样一说,自然也就明白这所谓的什么金玉良缘,什么还泪都是这警幻做出的一出大戏了!

“我们能怎么办?这世上出了异数,三界六道没一个能搭上的异数,你敢去?万一被看破了,咱们以后怎么混?更不要说这世道,从来都是大鱼吃小鱼的,咱们都是小人物,一个不小心,就成了炮灰了,要是上赶着去,岂不是自己找死?我可还没有活够呢!“

道士听了和尚的话,也满脸的无奈,很是愁苦的搓着脸,狠狠地一甩衣袖,站起来,走到破庙门口,扶了扶已经半倒地的木门,遮挡了一丝寒风,抬头看看外头已经有些灰蒙蒙的天色,半响才继续说道:

“要说,这事儿吧,这警幻仙子做的也确实不怎么地道,你说就那么一个什么侍者下凡,她就能折腾出这么多的花花肠子来,这都叫什么事儿啊!就因为是女娲宫的,难不成就能比别人高上百倍不成?想攀附也不是这么来的!谁知道这女娲宫是不是记得有这么一个人物呢!忒有些热心过头了!你说,为了这么一个小人物,弄了这么一大群风流孽鬼下去陪着还不够,还生生的把绛珠仙子也忽悠下去了,这要是让上头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呢!到时候我们也不知道能不能安生。“

要说没有怨怼那是不可能的,为了这么一个贾宝玉,为了这么一块已经被废弃的时候,他们东走西颠的,就没有个安生的时候,连着坑蒙拐骗那是什么都干了,这对于他们这样的修行的人来说真的是很羞恼的,别看他们穿着邋遢的不行,好歹这也是为了行走方便,免得惹什么事儿而已,真要说起来,他们好歹也是有些道行的,那里稀罕这红尘俗世呢!

可惜了,如今落得这么一个尴尬的境地,这都是他们这自找的啊!谁让他们让警幻给拿捏住了呢!想想真是没用,居然让这么一个女人给卡住了把柄,让他们不得不做这些本身不愿意做的事儿。

“说这些有什么用,谁让咱们让她拿捏住了把柄呢!不帮着把这事儿给弄好了,万一她翻脸不认人了,把咱们当初在人间糊弄人的事儿给抖出去,咱们还有好?人间监察的活让咱们干成了这样,确实是咱们失职了不是!哎,早知道当初就不贪图方便了,兢兢业业的干完一任就回去洞府好生修行多好,如今,哎。。。悔不当初啊!“

“哎,可不是,早知道这样,咱们当初勤快些就好了,如今这进不得退不得的,这可怎么好!一边是警幻那女人,一边是不知来历的大能,那边都不好得罪,最要紧的是这大能我们怎么算都算不出个天机来,还不知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呢!万一是哪位上仙做的布局,若是看到我们搀和,还不把我们给撕了!这都什么事儿啊!你说会不会是这绛珠仙子的事儿让人知道了,这才有了这一出?“

“说不好!不过好像这绛珠仙子上头也没什么人吧,不然那什么警幻会用她给神瑛侍者作陪衬?她没有这个胆子才是!真是说不好。”

破衣烂衫,一身邋遢的两个人大眼对着小眼,挠破了头也想不出这一番变故的缘由,最后只能看着对方都是满脸的后悔,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脑子里越是不知道线索,这胡思乱想就越是厉害,怎么想怎么觉得这里头有大问题,越想越觉得,这是神仙打架的预兆。

突然,他们脸色一变,只觉得四周有什么东西流动了起来,两人忙盘膝做好,十指飞快的站捏起来,一盏茶的时间之后,两人面色灰白的瞪大了眼睛,齐齐的看向了一边卧倒在稻草堆里的一个清瘦的身影。

“和尚,怎么办?这人的命也换了,这可怎么好,这可是咱们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给换的命,这怎么一下子又变了!若是这样一来,这和册子上岂不是搭不上去了,咱们可是已经少了好些人了,在少一个,可怎么办?“

改天换命,那可都是犯忌讳的事儿,他们偷偷的做了一次两次,眼见着没什么岔子,又见着好像和大局无关,这才有这个胆子,把人都带出来了,心下还想着能多一个服侍的下人,他们也能省些俗世杂活,不想如今连着这个都有了问题,他们心里那是又惊又怕。

“哎,都是警幻做的孽啊!好死不死的,硬是要凑什么正册,副册,弄个薄命司出来,这什么人什么时候死,那都是地府的活计,她插什么手啊!如今可好,掌控不住出岔子了吧!把我们也害了,这变一次,咱们就要被牵累一次,这样下去,咱们这因果可怎么了结,以后修行只怕也难了。“

道士看到这样的情况第一个反应就是推诿,这个时候他们又有些庆幸了,好歹上头还有个顶缸的,要是真有大能出手,他们也有个说头,不是他们自己想干的,是让人胁迫的,证据?很简单,看看那警幻仙子的那些册子就成了,现成的证据不是,若不是为了把册子填满,他们用得着做这些毁人家业的事儿吗!那可是妻离子散啊!多凄惨,他们可是修行中人。

“做都做了,如今还说这事儿有什么意思,快想想这事儿怎么了吧,这变回去了咱们以后怎么也弄不过来了,看着似乎又是那一位的手笔,想来以后也轮不到咱们再插手了,这因果若是不趁早了结,以后更麻烦,别忘了,咱们化了他出来后,他家媳妇可是过得很是不如意呢!若是他还跟着咱们,这事儿自然和咱们没关系,只会应在他自己身上,是他自己的因果,可是若是回去了,不是修行中人了,那么这因果可都要算在咱们头上了。“

和尚知道道士的意思,不过他想的更深,想到的是,即使有了顶缸的,可是事儿毕竟是他们两个做的,怎么的也该有个章程,把这事儿给圆回来才是正紧,别弄到最后,自己两个全跟着警幻倒霉。

“那你说怎么办?眼见着他这一次醒来,想来势必要起了回家的念头,咱们还能硬留下不成?“

和尚瞪着眼睛,摊着手,他是没法子了!

头疼啊!和尚也好,道士也罢,一下子都有点手足无措了。想了半日,还是那个道士先想出了法子,凑到和尚身边,小声的说道:

“既然这人咱们是没法子留了,还不如给点好处全给了了呢。这样,咱们下个回梦术,就让他以为,咱们带着他四处走动,那是为了帮着一起找他闺女的,这样一来,在他的心里咱们就成了帮忙的人,想来对咱们也能好些,二来等着他醒来,咱们就说,他闺女有了影儿了,让他回家去,自有人会去寻他,把闺女送来,若是咱们说中了,自然他会越发信咱们不是!说不得最后还能得个善缘什么的。最后在告诉他,这苏州老宅,家中有祖上留下的东西,等着他去拿,给他在葫芦庙边上那房子地下埋上一坛子金银,够他重新整治家业,恢复元气,也算是买断了因果了,你看这样可好?“

道士这么一说,和尚想了想,也觉得有理,这世上的事儿,就是不能瞎钻牛角尖,既然这事儿不能顺着他们的意思做下去,那么他们就要按照目前情况下,对他们最有利的方向去做,要好好的保证自家的利益才是呢!修仙,修仙,没有好处,哪个混账羔子去修仙。如今警幻那头眼看着是不牢靠了,他们要想法子尽快的摘出来才是正紧,确实从这甄费身上开始,慢慢的开始了结因果,若是弄得好,说不得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把自己两个全脱身了。

“好,这法子不错,总不能白忙了一场,善缘要结,因果也要了,没的坏事全是咱们做了,这警幻什么都没事儿,最后咱们两个栽了不是!还要多想想自己啊!至于这其他的,若是警幻来问,咱们就说,这人咱们搞不定,有本事她自己弄去,看她怎么办!对了,牛鼻子,这金银咱们可没有,这可怎么好?“

“你脑子糊涂了不成?这世上别的能少,这金银会少?无论哪处去化了来就是了。豪富之家多的是呢!“

“你才糊涂了呢。既然是了结因果的银子,那里能这般去得,算了,这么的,平安州听说有金矿,咱们趁着这甄费回家的空挡,赶紧走一趟,自己辛苦炼化出一些金锭也就是了,无主之物,咱们也能无牵无挂,不用为了这阿堵物再增加什么牵扯。”

两人好不容易商量完了,立马就开始行动了,第一个就是给甄费,对那个在稻草上睡觉的就是甄费,甄英莲的老爹,被一首好了歌勾走的甄费,给甄费下了一个法术,然后又托着他,一路飞奔,到了江南的地界,寻了一处小庙,把人放下,之后这僧道二人就隐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