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住她的手指,伸到灯下仔细看了眼,发现果然有个水泡。
“太久没弹了,原来练出来的茧都褪了,要不然就不会起水泡了。”她嘟起嘴说。
“你这么懒,当年还说要考音乐学院。还好我劝住你了。”他一边说,一边很自然地亲了亲她的指尖。
“谢谢你及时挽救我这个失足少女啊。”她哼一声,“人家想考音乐学院还是不因为想跟你距离小一点。”
他一笑:“这个圈子我一个人进去就够了。”
“说得好像龙潭虎穴一样。我看你跟粉丝拍照片的时候可眉开眼笑了,被人追的感觉不错吧。”她伸手去捏他的脸颊。
他偏开头微一皱眉:“你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些。”
“我当然知道。我们阿洛不是在乎虚名的人,而且我们阿洛现在这么红,可全是靠自己的本事。”她硬是捏住他的脸颊,一脸坏笑地说,“想听我弹琴也简单,你先唱首歌来听听。”
“那算了。”他躺回去。
“唱嘛。”她趴到他身边纠缠他。
“不唱。”
“那好吧。”她摊摊手,“这可是你自己不肯的。我去叫外卖,你要吃什么?”
“随便。”
结果他们晚饭只是随便吃了点粥和面,还是趴在雪容狭小的书桌上吃的。
陈洛钧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容容。”
“嗯?”她嘴里含着一口面抬起头来。
“齐诺怎么会在香港?追你来的?”他语气很平淡地问。
雪容差点把面呛到鼻子里,好不容易才忍住咳,捂着嘴巴说:“怎么可能啊,他是被他们学校派来做客座讲师的。要在这里待两年。他比我早到好几个月呢,什么追我嘛。”
“哦。”他若有所思地舀了一口粥,却迟迟没有送进嘴里。
“再说了,就算他是来追我的,也得我看得上啊。”雪容半开玩笑地用手指划了划他的脸颊,“阿洛你可是大明星来的,谁会要齐诺那个没脑子的家伙。”
“今天在咖啡店还有女孩子问他要电话号码呢。”他低下头把粥送进嘴里。
“没找你要吗?那女孩是不是盲人来的?”雪容笑起来,“闹了半天原来你吃醋了啊。”
“胡说什么。”他瞥了她一眼。
雪容吐吐舌头,埋头吃她的海鲜面去了。
他则放下筷子,抱起手臂靠在椅背上,专心地看着她吃。
吃到一半,有人敲雪容房间的门。
她先是抬头惊恐地看了陈洛钧一眼,接着赶紧挥手示意他躲厕所里,然后慌慌张张地把书桌上的晚饭收进角落里,才去开门。
泰国同学站在门口,递给她一个便当盒说:“我们去吃了中餐,就给你打包了一点带回来。”
雪容只把门开了一半,拿身子掩住门缝接过她手里的晚饭:“谢谢哦。”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表情太猥琐,泰国姑娘忽然笑笑问:“是不是男朋友来了啊?”
“没有没有。”雪容赶快推脱,“他又不在香港。”
“真的吗?上次我还在楼下看到他哦,就我们去澳门,你没去那天啊。长得很帅啊,头发颜色好金好漂亮。”
雪容一头汗:“那个不是啦。”
泰国姑娘没有纠缠,只是关心了她两句就走了。
雪容抹抹汗关上门,有点心虚地拉开洗手间的移门。陈洛钧若无其事地正靠在水斗边,抬头不知看着什么。
雪容顺着他的眼光看了一眼,发现他看的是自己晾在浴帘杆上的内衣。
其实他原本每天来给她做饭的时候,应该无数次地在她家看到过这些东西了吧,可是她还是一下就脸红了。
她把他从洗手间拽出来,讪讪地说:“是我同学。来给我送晚饭的。”
他点点头,走回房间里,却没有坐下。
“我得走了。”他说。
“这么快?”雪容惊讶道。
“只是抽空来看你一眼,晚上还约了人,已经晚了。”
她不好意思纠缠,只是难掩失落地“哦”了一声。
“好吧。反正我很快就回去了。”她强颜欢笑地说。
“乖。”他低头轻吻了一下她的脸颊。
她没有继续说话,只是死死地捏住了他的手指,他轻轻地连抽了两次,都没有抽出手来,反而被她握得更紧。
他嘴唇动了动,微叹一声,用另一只手抱住了她。
他抱得那么紧,紧得整只手臂都在微微颤抖,像是要把说不出来的话,都溶在这个拥抱里。
她抬起头来,眼睛红红地看着他:“阿洛。我怕。”
他有些不解地皱皱眉。
“怕你忽然有一天就不是我的阿洛了。”她微微一笑说,那笑容里带着胆怯,却又带着不顾一切的小小的英勇。
雪容离开A城时正是熏风微雨的初夏,而回去时,则已经下过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她这回没让江海潮来接,陈洛钧也刚好赶在她到的前一天出门了,她便自己一个人打车回家,一路上都在盘算先打扫哪里,再收拾哪里。
可是家里干净整洁得出乎她的想象。她在客厅里转了两圈,意识到陈洛钧已经在她回来之前帮她打扫好了,不由得笑起来。
她放下行李,想看看半年没用的冰箱情况如何,一拉开门,眼睛就红了。
冷冻室里有各种冰冻的虾仁干贝,还有几盒高汤,冷藏室则堆了很多个保鲜盒,里面装满了她爱吃的菜。糖醋排骨、板栗烧鸡、酱鸭腿……
还有一张字条:
容容,蔬菜都在保鲜层里,你吃的时候自己洗一洗炒一下。先吃绿叶菜。
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她把这张字条小心地夹在一本字典里,放在书架上收好。
在她心里,再美的情话也比不上这张湿答答的小字条。
她知道,哪怕她说一千次“我想死你了”也换不回他一句“我也想你”,而就算她热情似火地说“我爱你”,他估计也只会说“嗯,我知道了”。还好,这微不足道的一茶一饭,都替他说了。
不知道是在温暖的南方待了太久,还是这个冬天的寒潮来势太过凶猛,雪容回来没几天就病倒了,感冒流鼻涕流得眼睛都睁不开。她又不想一回来就请病假,只好每天硬撑着上班,一到下午就头痛欲裂,撑到回家几乎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了。
躺在床上东倒西歪的时候,她唯一庆幸地就是陈洛钧这几天不在。不然被他知道了,又要念叨死她。又还好他们平时都是短信联系比较多,很少打电话,她才能没有让他听见她塞得不行的鼻音。
因为每天在家的时间几乎都在睡觉,她经常半夜醒过来,朦朦胧胧间总有点疑惑,不知道自己身在哪个时间和空间的交汇点上,有时觉得自己还在大学的寝室里,而陈洛钧在巡演,有时又觉得自己好像一个人在C城工作,而陈洛钧根本不在她的世界里。
天知道她有多想他,可是她不敢说。她只是一次次地在暗夜里告诫自己要乖,要克制,不要影响他的工作,不要影响他的心情,不要影响他来之不易的小小成功。
病到第二个星期,雪容有点撑不下去了。
那个星期五是她的生日。零点刚过,陈洛钧就发了一条“生日快乐”的消息给她。她被短信铃声从睡梦中吵醒,迷糊了片刻才意识到已经到自己的生日了。
“谢谢阿洛。”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干巴巴地回给他。
“今天打算怎么庆祝?”他问。
她其实什么计划也没有,只打算下了班就回家早早上床,却对他胡乱扯道:“下班会跟同事们去吃火锅。嘿嘿。”
“那玩得开心点。”
“当然啦。你好好加油哦,回来以后可要好好补我一顿大餐哦。”
她一边假装开心,一边无可救药地发觉情绪已经低落到了极点。
第二天她请了病假,在床上赖了一整天,让鼻涕和纸巾陪她过了生日。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冬天的星期五而已。她看着透过窗帘缝泻进来的灿烂阳光,裹着被子自我安慰。
而对于千里之外的陈洛钧来说,这个普通的星期五也格外漫长。
他已经连续在与世隔绝的山林里待了近三个月了,除了前段时间回去休息了两天以外,每天都跟着一个隐居的武术名家学艺,从早晨日出开始就几乎没有停歇,一直要坚持到将近半夜。跟他一个剧组有打戏的另外几个演员也是一样,只是别人的戏份没他重,自然训练的强度也没有他大。
这天山里下起了雪,汗水夹着雪水,把他的衣服浸湿了无数遍,晚上回到住地,他已经累得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了,和衣倒在了床上,全身没有一处不冷,不痛。
已经早就过了平时雪容跟他说晚安的时间,手机上却没有未读的消息,他有点不放心,想了想,拨通了她的电话。
她过了很久才接,语调轻快,声音却有些奇怪:“喂?”
“你感冒了?”他立刻问。
雪容支吾了一下,吸吸鼻子说:“没有啦,刚才回来路上吹了点风,有点鼻子不通,睡一觉就好了。”
“那赶紧上床,餐桌旁边的柜子里有板蓝根,先喝两包。”
“嗯,知道了。”她笑笑。
他握着手机,一时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其实他想说的很多,比如“我很想你”,比如“抱歉不能陪你过生日”,比如“要是你在就好了”。可是他一句都说不出来。
“阿洛。”她叫了一声。
“嗯?”
“我……”她没有说下去,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和轻微的喘息声。
“怎么了?”他轻声问。
“没事。”她笑着说,“有点累了。”
“那……你早点睡吧。”他有点不情愿地说,心里暗暗希望她说“才不要,我要跟你聊天”。
“嗯。好。”她答应了,“你也早点睡哦。”
“知道了。晚安。”他只好说。
雪容道了晚安挂了电话的那一刹那,眼泪就顺着脸颊滚落到耳边,没入了枕头里,飞快地洇湿了一大片。如果这时候跟他说,她其实无比想念当年他每天给她做保姆,烧好饭等她回来的日子,会不会太不合时宜?如果她想跟老天把他要回来,放在身边偷偷藏好,会不会太过自私?
她清楚地知道,她应该不会再有把他藏在自己厨房里的机会了。
不管是他的忙碌程度,还是他的名字在媒体里出现得越来越多的事实,都在明白无误地告诉她一个事实:她的阿洛像一把尘封的宝剑,现在一旦出鞘,就锋芒毕露,光彩四射。
连她的同事都在某天吃午饭的时候忽然提到了陈洛钧的名字。
“我知道他啊。”雪容的领导Maggie说,“我记得好几年前他演过一部舞剧,红得不行,我还是买了黄牛票才看到呢。你们这些小朋友估计都不知道吧。”
“谁说我不知道。”实习生抗议道,“只是没看过而已。但是他上一部电影我看了啊,就是他演一个神经病作家的那部,演技好好啊,就是扮相太吓人,搞得我回家半夜都做噩梦。不过这次的《逐鹿》可不一样了,原来他穿古装帅呆了。这部戏是不是就是那年传说中剧组翻车死了好几个人的那部啊?”
雪容埋头努力吃菜。
“是啊。本来陈洛钧是男二号,不过这次重拍改成他是男主角了。”Maggie说,“本来我对这种国产大片一点信心都没有,不过看了这次的定妆照还真的蛮期待的。又能看到陈洛钧穿盔甲了哎。听说他们整个剧组已经在深山里训练了三个月了,也不知道他真的拍起打戏来时什么样。”
“我上次在网上看到他的绯闻女友是苏雅哎,是不是真的啊?”实习生又问。
“谁知道啊。当年就传他跟苏雅,不过他俩都没承认。前段时间苏雅不是跟那个什么地产商的小开在一起了吗,肯定是嫌陈洛钧不红,把他甩了,这下傻眼了吧,人家又红起来了,满世界的姑娘想要谁就有谁。”
“哎要是能让我见到真人就好了。我超喜欢他的锁骨,太性感了。”
雪容终于没忍住咳了两声。“太辣,呛着了。”她指指桌上的水煮鱼,抓起水杯狂喝。
吃完饭回公司的路上,雪容找借口一个人溜了。最近听陈洛钧说山里越来越冷,几乎天天下雪,她要去给他买保暖的装备。
从商场里出来刚走到公司楼下,雪容就被人从后面拖住了。
那人一手捂住她的嘴唇,一手环着她的腰,低声地说:“别叫。”
他的气息如此熟悉,她忍不住一边笑一边点了点头。
陈洛钧把她拖到写字楼的楼梯间,才放开手。
雪容来不及高兴,先是紧张地问:“你怎么跑公司来了?万一被同事看到我就死定了。”
他不回答,只是眼睛都不眨地盯着她看。
“看什么看?我脸上有花吗?”雪容一边说,一边绷不住笑起来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她抵在墙上,低头温柔地开始吻她。
“喂,被人看到……”她反抗了一下下,就情不自禁地把手臂环上了他的腰,一边回应他的吻,一边还是忍不住笑。
“认真点。”他很不满地咬了咬她的嘴唇。
雪容好不容易才不笑了,开始认认真真地跟他纠缠。
他的舌尖带着股甜甜的湿湿的味道,像小时候她最爱的牛奶糖,一颗接一颗,吃到生蛀牙也舍不得停下来。
她正在气喘吁吁的时候,他却忽然松开了她的唇,抵着她的额头说:“去请假。”
“啊?”
“去请两天假。”他说着,又情不自禁地开始吻她,一边吻一边模模糊糊地说,“我这两天没事,我们出去玩。”
她有点惊讶地犹豫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想清楚,他便又说:“就两天。”
他的声音难得地有些软弱,又像是怕她走远一样,低头紧紧地抱住了她。
雪容的心一下就软了,想了想,答应了。
“那你到前面路口等我,千万别被人看到我们俩在一起。”雪容再三叮嘱道。
“我开车来的。就停在你们的地下车库。”他摸摸她的脑袋说,“快去吧。我到车里等你。”
雪容回到办公室,发现她们领导刚好在开会,如坐针毡地等了半个多小时,领导才回来。
这天已经是周四了,她请了一天半的假,领导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
她飞快地坐电梯到车库,找到陈洛钧时,发现他在车里睡着了。
她敲敲车门,掩饰不住一脸欢快的笑容。
他醒过来,似乎有那么两秒恍惚了,随即才抬眉对她笑了笑。
“哇,这么高档的车啊,哪里来的?”雪容跳上车,眉飞色舞地问,“阿洛你不是一夜暴富了吧?”
“哪有。借的。”他侧过身来给她绑上安全带,顺势又忍不住吻了吻她的脸颊。
“哦。”雪容在车里东张西望,很快又想起另外一件事,“你什么时候会开车了?”
“在安迪那儿的时候。”他按住她晃来晃去的身体,“别乱动,后视镜被你挡住了。”
“哦。”雪容老实地坐回来,笑眯眯地靠在椅背上看着他。
他认真看着前方的样子格外迷人,眉头有一点点微皱,可每次回头看她的时候又会自然而然地舒展开来。
车里的暖气太足,他脱了外套,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针织衫。雪容伸手过去,扯了扯他的衣领,露出半个消瘦却紧实的肩膀。
“干吗呢?”他想把领子拉好,手却被雪容一把拍下去。
“网上有好多姑娘看上你的锁骨了。让我研究研究有什么特别。”她把脸凑过去,伸手戳了戳,“也没什么嘛,早看腻了。”
他摇摇头,无奈地笑了笑。
他带着她,一路开到了海边。
途中开始飘起了雪,他们开了一个下午,到海边时,空无一人的沙滩上已经薄薄地积起了一层雪花。
雪容从来没有见过被冰雪覆盖的海滩,一下车,便被眼前无边无际的景色震惊了。
茫茫的大雪仿佛在天地间拉起了一道大幕,遮盖了视线范围内的一切,大风卷起海浪滚滚而来,她觉得自己渺小极了,似乎一不留神就会被这大雪或是狂风淹没。
下一秒钟,她陷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冷不冷?”陈洛钧从身后环住她,温柔的声音在海风里格外清晰。
“冻得都快成冰棍儿了。”雪容笑着握住他的手,“神经病才会大冷天到海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