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没人嘛。”他低头,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

“也是,你现在可不像以前了。我要欺负你的话,还得想想会不会有粉丝来找我算账呢。”

她明明是开玩笑的口吻,他却有点恼了:“瞎说什么呢。”

“本来嘛。你看你才上映了一部电影就这么红,万一再拍个十部八部的,我……”

话还没说完,她便被他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转过身,往海边的一排小别墅走去。

那些别墅看起来挺近的,可走起来却很远,又是在湿滑柔软的沙滩上,他抱着她,脚步有些艰难。

“让我下来。”

他只是摇了摇头,脚下的步伐愈发坚定起来。

整个广阔的沙滩上只有他们身后的一串脚印,很快便被连绵不断的鹅毛大雪安静地盖了起来。

好不容易才走到一栋别墅的门口,他却还是不肯放她下来,只是示意她到自己的口袋里找钥匙。

雪容摸出钥匙开了门,被他一路抱上了二楼的浴室里,才终于站回地面。

陈洛钧弯腰开了浴缸的水龙头,热水冒着浓浓的白雾汩汩流出,很快便模糊了浴室里的空气。

“快泡个热水澡,不容易感冒。”他走过来,低头把她的大衣脱了,便关上门走了出去。

雪容很听话地脱了衣服坐进浴缸里,听见楼下的大门开了又关,不知道他又去了哪里。

本来在狂风中被冻得冰凉的身体渐渐暖了起来,她胡乱地泡了一会儿,便从浴缸里爬起来,穿上门后的一件浴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下楼张望了一下。

陈洛钧带她来的是海边的一个度假村,有好几排独立的小洋楼,每栋楼里都有客厅厨房,装备一应俱全。而他现在就站在厨房温暖的灯光下,看着煤气灶上正在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一锅汤。

雪容心花怒放地奔过去抱住他:“晚上吃什么啊?”

“火锅。”他说,“上次在香港欠了你一顿。”

“哎哟这么一桩小事,我都忘记了啦。”她笑得眉眼都皱成了一团,“不过阿洛做什么我都爱吃。”

他被她谄媚的笑容逗乐了,露出了一个熟悉的温暖笑容。

“对了对了。”她飞奔去厅里,又拎着个纸袋飞奔回厨房,从袋里掏出一堆暖宝宝、暖手炉、围巾、手套之类的东西。

他看了看,没忍住笑道:“这些东西我都有。”

她脸垮下来一点,随即又很开心地说:“多一点也没坏处嘛。再说了,我买的跟你自己的能一样吗?”

“也是。”他点点头,“洗点碗筷出来准备吃饭。”

“是,主人。”她立刻答应道,哼着歌儿给他打下手。

窗外大雪纷飞,屋里却蒸腾着滚滚的水汽,热气直冒到天花板上,整个房间都显得雾蒙蒙的。

她从去培训开始就没怎么跟他说过话,现在终于找到了机会,嘴巴几乎就没停过,说得嗓子都快哑了。

他一边听,一边忙着给她煮东西,自己倒没吃几口。

“不要光说我。”她说了半天才停下来,“你呢?练武是不是很辛苦?”

他低头一笑:“还好。”

“那开心吗?”

“还好。”

“演男一号都还只是还好。你可真难伺候。”她咬一口蛋饺说。

他忽然想起什么,对她伸出手说:“手机给我。”

“干吗?”她疑惑地问。

“关机啊。”他理所当然地说,“我的在路上就关了。”

她面露难色:“不行哎,这两天在准备圣诞派对,所有媒体接待都是我负责,关机的话,好多事情都不能做……”

他愣了愣,像是没想到她会拒绝自己。

“我保证,不是重要的电话一定不接,好不好?”她双手合十做求饶状。

他考虑一下,终于点点头。

“嘿嘿。”她又傻乐起来。

吃完饭雪容趁陈洛钧洗碗的时候到客厅里巡视了一圈,发现这里的电视能收到很多国外的台。

“阿洛!”她大叫道,“快点来,有电视台在放我最喜欢的片子。”

他走过来,看到电视上正在放几年前的一部圣诞片《Love Actually》。

“看过没?原来是我每年圣诞夜都要看的片子。”她拉他在沙发上坐下,“不过这两年每年都在公司Party,一次都没看成。”

“今天几号?”他问。

“17号。正是最忙的时候,下午请假的时候领导翻了我好多白眼。”她耸了耸肩说。

他在沙发那头躺下,把脚搭在她的大腿上。

“我们从来没有一起看过这部片子。”他说。

雪容愣了愣,转过脸地没敢看他,确实,她前几次圣诞夜看这部电影都是跟孟良程一起。

“我是不是好肤浅?”她觉得他肯定不会喜欢这种爱情轻喜剧,有点心虚地说。

他摇摇头,转了个身侧躺着,面对着电视问:“你最喜欢哪一对?”

她指了指电视:“就这对。”

屏幕上,休格兰特正跟着音乐扭屁股,穿着衬衫西裤的背影显得滑稽又可爱。

“啊,David和Natalie。”他笑笑。

她又开心起来,原来他也看过:“那你呢?”

他想了想:“都喜欢。”

“切,没立场。”

他没有接话,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看了一会儿电视。

雪容不时地转头看看他,好像不敢相信他就在身边似的。

不知道最近是不是上网看他的帖子看的太多了,她总觉得他愈发陌生,觉得自己对着他花痴的样子,跟全天下喜欢他的任何一个女孩子没什么两样。

而每次确定他就在自己身边以后,她就会觉得自己的体温微微地上升了几分,像是酒后微醉似的,被幸福笼罩得目眩神迷。

她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抓住他的脚踝捏了捏,转头问:“阿洛,你那些伤……吃得消吗?”

“没问题。”他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她隔着袜子摩挲了他两下,又坏笑着问:“那你回头有没有跟漂亮女演员的吻戏床戏什么的,慰劳自己一下?”

他眯起眼睛很认真地琢磨了一下,招招手示意她凑近一点。

雪容刚趴到他身边,他就翻身把她压住了。

“嗯,是要慰劳自己一下。”他看着她的嘴唇,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就把双唇按了上去。

她好像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如释重负地闭起了眼睛。

虽然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两个人一起出来度假意味着什么,可她还是一下子脸红了,那种又甜蜜又忐忑的心情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陈洛钧却只是长久地吻她,除了紧紧地抱住她以外,其他什么动作都没有。

放开她以后,他便把脸埋在她肩头,像是筋疲力尽一般,没多久就睡着了。

她等他睡熟了才小心翼翼地把胳膊从他身下抽出来,趴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掀开他的衣服看了一眼。

他结实了很多,全身的肌肉都紧致而柔韧的样子,只是身上到处都是淤青,几乎找不到完整的地方。她再爬到沙发的另一头,撩起他的裤脚,发现他的腿上也是一样。难怪刚才看他走路起坐都有点吃力。

雪容深深地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抱起膝盖蜷在沙发的角落里看着他。

她早就知道,劝他不要太拼命,叮嘱他要注意身体全都是无用功,于是索性什么都不说,自己一个人偷偷心疼一下就好。

她去二楼抱了一床被子下来给他盖好,再在沙发另一头坐下,抱起他的腿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手掌无意识地隔着被子沿着他身体的轮廓划来划去。

陈洛钧的腿动了动,却没有醒来。他睡得格外深,最近总是在梦里出现的铁马冰河,厮杀缠斗一次都没有露面,只在电影结束的时候迷迷糊糊地听见了一句“All I want for Christmas is you”,还没来得及分辨出是电影台词还是雪容在跟他说这句话,就又睡着了。

醒来时他发觉自己盖着被子,全身充盈着许久没有体会过的温暖和舒适。房间里窗帘紧闭,一片黑暗,他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唯一的光源只有身边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雪容正坐在沙发边的地毯上,背对着他,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脑屏幕上一堆密密麻麻的文字。

他动了动胳膊,雪容转回头来,嫣然一笑说:“你醒啦?”

“几点了?”他睡眼蒙眬地问。

“早上七点。”

“那你这么早就起来了?还是没睡?”他又问。

雪容又笑笑:“我上楼睡过一觉啦。外面风声太大了,一早就把我吵醒了。”她没说自己一早起来其实就是想守在他身边而已.

她站起来走到落地窗边,一把拉开了窗帘。

窗外的鹅毛大雪把天地都连成了一片,海面似乎遥远得根本看不见,周围的别墅像是沾满了糖霜的姜饼屋,渺小得不真实。

他躺在那儿,懒懒地看了两眼,又闭上了眼睛。

雪容拉起窗帘走回来,又在他身边的地毯上坐下,抱起膝盖歪着脑袋看他。

她浓密的长发盖住了胳膊,整个人蜷成一团,像只乖巧温顺的小动物。

“想什么呢?”他从被子下伸出一只手,够到了她的手指,轻轻地晃了晃。

她笑着摇摇头,坐近了一点,还是那样微扬着脸看他,目光有些奇怪,像是在打量一件新买的宝贝。

“第一次发现你睡觉打呼噜。”她一边说,一边抽出手,心绪万千地摸着他的脸颊。

“是吗?响不响?”

她点头,手指缓慢而小心地划过他的脸颊,像是在感觉他每一根新长出来的胡楂:“大概是你最近太累了。”

他半个脸埋在被子里“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你昨晚电影都没陪我看完。”她笑着抱怨。

“下次陪你看。”他侧过身看了看她的电脑屏幕问,“你在看什么?”

“齐诺的新书。在香港的时候他就给我了。这次我们公司的派对他也收到邀请了,万一他过来发现我到现在都没看完,一定杀了我。”

他缓慢地眨眨眼睛,也不知道听明白没有。

“哎,对了,上次你跟齐诺一起去喝下午茶的时候说什么了?他怎么死都不肯告诉我?”

他答非所问地“嗯”了一声,意识却已经渐渐模糊起来。

合上眼睛前看见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她看着他的眼神,温柔专注,还带着一丝不舍,像是深怕他会消失似的。

他情不自禁地把脸往她手掌心里埋了埋。什么理想,什么抱负,什么未来,这一刻都见鬼去吧,他只想在她身边,不被打扰地睡到时间的尽头。

回A城的路上雪容才意识到,这次是她跟陈洛钧第一次两个人出去旅行。虽然他们其实只是换了个地方宅了三天,所有的活动都仅限于室内,除了做饭看电视,还有无数的拥抱和亲吻以外,其他什么事都没做。

因为知道回去以后就意味着分开,她没忍住情绪低落了起来。

尽管很努力地试图掩藏,但她还是被怔怔看着窗外的表情出卖了。

陈洛钧侧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对着窗外,极轻极快地抹了抹眼角。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用空着的右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安慰般地捏了几下。

“好好开车。”她把他的手从肩上拉下来,脸朝着窗外吸了吸鼻子。

路上忽然起了大雾,高速上的车都堵成一团,陈洛钧看看时间,拿出了几天都没有开机的手机。

这两天他真的没有跟任何人联系,倒是雪容,接了无数个电话,安排圣诞派对的事情,搞得比他忙碌很多。

他刚一开机准备打电话,手机就响了。

雪容能听得见电话那头是个女人的声音,却听不出她在说什么。

“我看过了。”陈洛钧言简意赅地说,“不是很感兴趣。”

那头又说了好久,他只是不时地“嗯”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这部拍完我不太想出门。”他忽然说,说完了便又安静地听了很久。

“嗯,好。等我回来再说。”他看了眼雪容,似乎有什么话不方便说,很快就挂了电话。

“你是不是要来不及了?”雪容问。

“没事。”他摇摇头。

“万一要是耽误了你的正事,我岂不是罪过大了。”她低头看手指。

“是我回来找你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他一笑说,“圣诞节我会尽量回来的。”

“没关系啦,洋鬼子的节,有什么好过的。”

“对了。”他腾出一只手在大衣口袋里摸了摸,拿出一只小盒子给她,“你的生日礼物,都忘了给你。”

雪容接过来打开一看,发现是她曾经还给他的那套hello kitty的项链和耳环。

她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只是小心地把盒子盖好,装进自己的包里。

雪容出发时一直在跟他聊天,现在却无比安静,只是闷闷地咬着嘴唇。

开到她家楼下时,她低头说:“我自己上去就行了。你别送了。”

“我……”陈洛钧有些不解地刚要说什么,她却打断他,“上去了我怕我就舍不得让你走了。”

他醒悟过来,抬手顺着她的发丝,轻声说:“等我这部戏拍完,可以好好陪你一段时间。”

“我才不要你陪。”她还是低头绞着手指,“我宁愿你忙一点。

他像是被她的善解人意震惊到了,动作停了下来,一半感动一半心酸地把她揽到肩头。

雪容抬起脸,鼻尖紧紧贴在他的脖子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的身上没有香水味,没有汗味,甚至连沐浴露的味道都闻不到,可她只要闭上眼睛,就能感觉到他特有的气息,熟悉的、亲切的,像是一个柔软的巢穴,给她温暖,让她心安。

“我走了。”她坐起来,对他笑了笑。

他定定地看着她,像是要把她的样子刻在眼底里。

“阿洛拜拜。”她凑过去吻了下他的脸颊,拉开车门,克制住自己想要回头的冲动,一路快步走进了楼梯道。

一直到上楼开门回到家,她才终于放任自己垮下来,倒在沙发上紧紧抱住了靠枕。

这两天以来,那种似乎要失去他的预感越来越强烈。看着他熟睡的样子时,她总是会恍惚起来,那感觉像是握着一捧细沙,越是想抓紧,越是徒劳地看着沙子从指缝间溜走,散落在狂风中。

圣诞节前夜那天是雪容公司每年例行的大派对,这年他们请了很多文化界的名人,雪容的领导还特地让她把齐诺给叫来了。

“你是看上有人给你报销机票钱,特地来混饭的吧。”她在酒店门口接齐诺的时候忍不住揶揄他。

“谢谢。你今天也很漂亮。”他很绅士地没跟她计较,点点头说。

雪容被他说得反而不好意思了,尴尬地拽了拽自己的礼服裙子。

公司里的人都知道齐诺的书都是雪容翻的,她也知道齐诺的书在同事们中间很受欢迎,却没料到齐诺刚一进宴会厅,就被人团团围住,寒暄聊天起来。

她愣了愣,便默默地走到大厅的另一端跟其他嘉宾闲聊去了。

雪容一向不是很喜欢这样的场合,不停地伪装和假笑让她精疲力竭,只想找个角落,什么都不用想地躺着——最好再有一杯热茶,和一个温暖的怀抱。

正在这样想的时候,她接到了陈洛钧的电话。

四下张望了一番,她躲到了身后的落地窗帘里接电话。

“喂?”她以为他说话算话,真的回来陪她了,心情顿时愉快起来。

“不好意思,今天不能陪你了。”他一上来就说。

她的心往下沉了沉,却还是一笑说:“我还没空接待你呢。你不是说这两天就要进组正式开拍了吗?现在还在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