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段站直身子,清冷冷的凤眸将院内众人扫视一圈,冷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谁能简短把事情大概说清楚?”

一袭粉裙的女子最为镇定,施施然起身,走到几人中间,眉心紧蹙,轻声说道:“是这样的。刚刚我们几人正坐在二楼饮茶。最近雅舍接二连三的出事,我们就想大家都聚在一起,聊一聊,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然后,我们就听到楼下有人吵了起来。下了楼,就见巧怜拉着蓝兰的手,说她就是害死几个姐妹的凶手,要拉她去见官。”

朱巧怜美目一瞪,素手一扬:“就是她!她就是害死蝶幽和两位姐姐的凶手!”蓝兰被她瞪的一瑟缩,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大颗大颗的泪珠纷纷洒落:“我没有!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一边身穿绿色衣裙的女子连连抚着蓝兰背心,一边抬眸瞪向朱巧怜:“你别血口喷人!兰兰胆子小,这雅舍里头谁不知道?前几个月死了只小白兔她都哭了好几天,怎么可能会杀人呢!”

展云眉心轻蹙,手中折扇轻敲:“朱小姐,你说蓝小姐是凶手,可有什么证据吗?”

朱巧怜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支通体翠绿的玉蝶簪子,眼圈禁不住又红了,抬眸看向展云,晶莹泪水在眼里直打转,一边说着,眼泪一边就落了下来:“展公子,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蝶幽那天新买的玉蝶簪子。我,我今天一进门,就见她站在花丛边上,手里握着这支玉簪,一看到我,慌慌张张就要往袖子里塞。”

“朱小姐,可否把簪子给在下看看。”小段伸出手掌,一双凤眸冷冷看向朱巧怜。

朱巧怜点头,将簪子递到小段掌心。小段捏着簪头拿起玉簪,就见这簪子上沾满了微湿的泥土,靠近簪子尖儿的地方,还沾染着点点血迹。

赵廷也凑到跟前,仔细端详,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一边站着的捕役,有嘴快的,一瞧见那簪子就说:“哟!还沾着血哪!这肯定是凶手杀了人之后从人头发…”话没说完,就在一边的大方瞪视下把后半句话咽回去了。

小段抬眸看了朱巧怜一眼:“朱小姐,你说,这发簪是钱小姐生前簪在发间的?”

朱巧怜非常肯定的点头:“而且我记得,她那时说,这簪子是她花了五十两银子,从城里最好的那家首饰铺子里买的。”

小段又侧身看向蓝兰:“蓝小姐,这簪子,你怎么得来的?”

蓝兰身子轻轻颤着,雪白贝齿紧紧咬着下唇,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沿着脸颊往下滚,砸在浅蓝色的裙子上,就是一个水印。

赵廷剑眉一皱,冷声低斥:“问你话呢!簪子怎么来的?”

蓝兰眼泪掉得更凶了,小鹿般的大眼迷迷茫茫的望向小段,娇甜的嗓音都变了调:“我,我也不知道…我本来是要进屋子的,走到花丛边上,就看到土地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闪,我捡起来一看,是只玉簪。我,我也不知道,那是,那是钱小姐的…”

“你撒谎!”朱巧怜气的小脸儿通红,尖声质问:“如果真是你捡到的,那一见到我,你藏什么掖什么?不是应该拿出来问是哪位姐妹掉的吗?还是你们家真穷到这份上了,见到一支上好的玉簪,就不管不顾的先揣自己身上再说!”

几句话说的蓝兰小脸儿一白,身子微微颤抖着,泣不成声的说道:“你,你…我们家是不如从前富裕了,可我不会拿别人的东西。我不会做这种事情,更不会杀人!”

一边站着的绿衣女子也说话了:“朱巧怜,你别逮着机会就落井下石血口喷人!不过是一支簪子罢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要等官府的人查清楚了才作数!你这样一径往别人身上泼脏水,说不定是你自己心虚,拿着一根簪子嫁祸他人,想转移大家视线!”

朱巧怜气的直哆嗦,纤纤素手颤颤指向绿衣女子:“好一张利嘴!王素蕾,你平日里就跟她走得最近,怎么,到这时候还想罔顾证据包庇杀人凶手么?哈!我明白了,说不定人就是你们两个一起杀的,所以你才——”

“都给我住口!”粉裙女子急的直跺脚,始终平静的面容上也出现一丝裂痕:“咱们‘竹芗雅舍’里头,都是淑女、才女,不是刁妇、泼妇!看你们现在一个个跟疯子似的张口就来胡乱猜疑,像什么样子!”

其他几名女子也都出声,有想劝解的,有要争辩的,眼看着又要乱成一锅粥了,就听小段一声冷笑,唇角微勾:“都甭说了。”

一边赵廷面无表情,展云唇映浅笑,两人都静静看着雅舍众位女子。小段将簪子往袖子里一收,一双凤眸清冷冷看向众人:“无论这簪子是打哪来的,凶手就是雅舍中人。都留下来,等着挨个问话吧。”

作者有话要说:两更~

15

第十章往时往事?沉醉...

好在雅舍阁楼里头,地方还挺大。展云让几个捕役跟着进去,看着那七八位小姐,可以走动、可以喝水,但是不许交谈,等待会儿要一个一个的叫出来问话。

三人站在阁楼外头的草坪上,小段从袖中取出玉簪,又仔细看了看,一边抬眸看两人:“你们怎么看?”

展云拿过簪子,眉心渐渐蹙紧,不一会儿,粉唇一抿,竟浮出浅浅笑容:“这簪子的出现,可有趣了。”

小段唇角微勾:“这簪子上的血,更有趣。”

赵廷嗤笑一声:“你们说,如果那梅花银簪是凶手第一次行凶时,不小心掉落在湖中岩石上的,那后两次再杀人的时候,他再用女子发间的簪子划伤人脸,还会那么不小心把簪子落在这雅舍里头么?”

小段一边再次将簪子收好,目露深思轻轻点头:“我想,他第一次用簪子划人的脸,应该不是有预谋的。至少事先没想过用簪子。后两次么,就是轻车熟路了,这种情况下,是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遗落在外头的。更何况是雅舍这么敏感的地方。”

“所以,有人比咱们先一步知道凶手是谁了?”展云将手中扇子展开又折上,清秀的眉微蹙,面色也更难看了两分。

小段沉吟片刻,缓缓摇头:“倒也不一定。”

“怎么说?”赵廷挑眉。

“咱们可以反过来想。”小段缓缓说道,抬眸与两人对视,“这簪子出现之后,引发了什么后果。”

“咱们原先就怀疑,这凶手应该就出在雅舍里头。这簪子的出现,无疑帮咱们确定了这一点。”展云顺着小段的思路接着往下说。

赵廷剑眉一扬:“不过即便没有这根簪子,我们也早就锁定雅舍。挨个查这些人,不过是早晚的事。”

小段勾勾唇角,微微一笑:“你们没觉得,这簪子出现之后,逼得所有人都露出了真面目么?”

赵廷正与小段面对面,本来正认真听他讲话,一边理顺案情,结果小段这蓦然一笑,可把赵廷笑得头都晕了。这人要是常笑,比如展云,虽然样貌生的好,笑起来自然好看,可终究经常见到,时间久了也就不觉得稀罕了。

可到了小段这,笑一次可就太难得了。赵廷细细回想,好像从认识这人到现在,总共就见他笑过三次。第一次是在汴京的“状元楼”,他独自一人举杯饮酒的时候。第二次,就是早上那会儿和那个姓江的说话的时候。这第三次就是刚刚了。

怎么说呢?这景越是稀罕,越难得一见,一般人就越是想看。小段很少笑,可一笑起来,却真是勾人的不得了!粉唇轻抿,本就微微有些翘的嘴角更往起勾,连带那双清冷沉静的凤眸都漾起点点星波,微翘的眼尾更带出两分冷媚,直看的人一阵心跳如鼓。

小段本来这是正经问两人话呢,谁知道这话抛出去了,对面站着的两人没一个回话的,都傻愣愣望着自己。展云尚且还好一些,就这个赵廷,发愣就发愣吧,眼神怎么还那么奇怪。小段心里头犯嘀咕,说这两人怎么老关键时刻掉链子!这正分析到关键点上,干嘛都走神啊!

赵廷心里头那个翻腾啊,简直比提枪跨马要上阵杀敌那时候还澎湃,心说这家伙总算对自己笑一回了!不是对着空气也不是对着别人,是端端正正对着自己,笑得好温柔啊!虽然还带着那么点这人特有的清冷,可就是那清清冷冷的浅浅一笑,才特别有味道!赵廷正醉在那笑里久久难以平复呢,就听一边展云清咳了两声,赵廷瞬间回神,就见小段沉着一张脸,正冷冷瞪着自己。一边展云轻摇折扇,轻轻笑出了声。

赵廷面不改色,剑眉一扬,侧眸瞟了展云一眼,理直气壮的出声问道:“刚才说到哪了?”

小段懒得搭理他,转身进阁楼里头叫人去了。一边展云执起玉骨折扇轻轻敲了敲赵廷肩头,赵廷侧眸,展云唇畔的笑浅浅,弯月眸子里却笑意满盈:“怎么着,刚才想什么呢?那么入神,两眼都冒幽光了,跟狼羔子似的。”

赵廷抬脚就踢,展云脚下一滑躲了开去,折扇轻摇,一边轻轻笑出了声。正要说什么,就见赵廷一个眼风扫过来,展云偏头,那位朱姑娘和小段两人一前一后往这边走过来了。

刚刚在里面静静坐了一会儿,又喝了些茶水,朱巧怜也渐渐平复情绪,走到两人面前,深深一福,跟两人行礼。展云回礼,赵廷点了个头,又恢复平日里那般冷峻神色。

小段也站到一边。三人又让朱巧怜把当时情形重新讲了一遍。“后来,我拖着她说要去见官,好几个人都拦着,说肯定是误会,王素蕾趁乱就拉着蓝兰往屋子里头走。那时候大家情绪都挺激动的,花瓶什么的也碰碎不少,屋里屋外都弄得乱七八糟的。我那时候怎么说,她们都不相信我,后来你们来了,我,我一时情急,说话口吻也就冲了些,让两位公子见笑了。”朱巧怜越说越不好意思,说到最后,螓首低垂,脸颊微红,一边又屈身跟几人陪了不是。

小段在一边轻声说道:“麻烦朱小姐,待会儿进去了,把那位身穿粉裙的小姐叫出来。”朱巧怜点点头,翩然转身,身姿娉婷的走回阁楼。

粉裙女子姓李,名叫李薇儿。女子一上来就又要解释刚刚发生的事情,小段摆摆手,眸光冷冷看向李薇儿:“李小姐,可还记得韩静怜这个人?”

女子一愣,薄唇几次开开阖阖,眸光闪烁神色慌乱,点头又摇头:“记,记得。不过…我跟她不熟。”

“不熟?”小段唇角微勾,“不熟也该知道,那姑娘是怎么死的吧?”

李薇儿眉头紧皱,搁在身畔的手紧紧揪扯着裙外的罩纱:“知道。”李薇儿小声说道,“投湖死的。”

“一月之内,雅舍接连三位小姐遇害,且都死在当年韩静怜投湖自尽的断桥边上。”小段微微停顿,就见李薇儿嘴巴渐渐张大,一脸惊惶的瞪着自己,小段又缓缓接口道:“李小姐,你说,这是巧合吗?”

李薇儿连连摇头:“不,不可能的!不会的…”

“怎么不会!”一边赵廷冷冷开口,薄唇轻抿,绽出一个危险的弧度:“李小姐,说不准,下一个遭殃的人,就是你啊…”

暮春时节里,明媚的阳光下,李薇儿狠狠打了个哆嗦,腿一软,身子摇摇欲坠的当口,被小段一把握住手臂支撑住。李薇儿紧紧攥住小段的手,眼睛渐渐蒙上一层水雾:“公子,我,我真的没有…”

小段点头,一双凤眸依旧清冷冷:“说说吧。三年前,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薇儿轻轻点头,双手仍紧紧攥着小段的手,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一般。慌乱、茫然、绝望,透过那双蒙雾的眼,随着她的叙述,一点点荡漾开来。“三年前的春天,我刚入雅舍没几个月。很多规矩都不懂。很多人都觉得,能进入这‘竹芗雅舍’,是一件再荣耀不过的事。因为那意味着,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针黹女红,你总有出众之处,才能进的了这扇门,成为‘竹芗悠然’的一份子。而从这里出去的姑娘,个个都入得好人家,嫁的不是富商巨贾,就是官宦人家。因为外面都传,‘竹芗雅舍’里的姑娘,不仅样貌出众,才学出众,而且温婉大方善解人意,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好媳妇。”

“可进来之后,我才发现,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李薇儿说着,唇畔的笑益苦,细小泪滴滑落眼角,顺着脸颊缓缓流下:“说穿了,这雅舍,就是个人欺人的地方。要么,你自己有才,要么,你家里有钱,否则,你就会被人笑话死欺负死,而且还不能跟家里人说。”

“这又是为什么?”展云眉心微蹙,“不喜欢这里,不来便是了。怎么这雅舍还松进严出么?”

李薇儿笑着摇头:“那倒没有。不过这雅舍从建立那天起,就没有哪家小姐说来了几天便不来的。出了阁的姑娘,自然就不用来了,夫君家也不一定允的嘛。可都入了雅舍,好端端的也找不出个因由就说不来了,别人肯定要说闲话的。人家肯定会说,那么好的地方,那么优秀的一群姑娘,这人是没什么真本事还是性子不好相与啊,怎么就她待不下去呢!”

赵廷冷哼一声,薄唇轻抿:“死要面子活受罪!”

小段白了他一眼,这人能不能不老插话啊!赵廷扬眉,我这话有错是怎么的?

李薇儿苦涩一笑,紧攥着小段的手也渐渐松开:“这位公子说的没错。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可这面子,不仅是我要,我家里的人,爹娘、兄弟姐妹、亲戚都要。其实在雅舍里如鱼得水的人,也就那么几个。其他人都是陪衬。模样长得不够漂亮,会被嘲笑。琴弹的不好、女红做的不精巧,也会被嘲笑。这些还都是次要的。入了雅舍,最要不得的,就是家里头穷。那位韩小姐,我刚进来时候,就听别的姐姐提起过,说她家头做生意亏了银子,没半月爹亲又去世了,现在是一穷二白,嫁不得什么好人家了。那时候我觉得她家就剩下她一个人,只比我大两岁,挺可怜的,就请她去我家里吃饭。第二天就被人拉过去说,以后可不能这样做了。”

“那位韩小姐,是怎样一个人?”小段突然开口问道。

“很漂亮,很温柔,写得一手好字,针黹功夫也好。就钱蝶幽那个什么异色双面,跟她的绣法一比,什么都不是。”李薇儿一哂,一边悠悠叹了口气,“就是性子太弱了,比那蓝兰胆子还小。别人欺负她,她一句嘴都还不上,就只知道一个人坐在那抹泪。可没想到,胆子那么小的人,最后竟然会投湖自尽…”

“三年前那时候就在雅舍的人,如今都还有谁?”展云眉心微蹙,面上半点笑容都不见。

李薇儿长叹一口气,悠悠说道:“死的那三人,我,王素蕾,朱巧怜,还有路婷。”

“李小姐,待会儿进去之后,麻烦你叫王小姐出来。再有什么事情,我们会找你。”小段轻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唔,今天这两章主要是讲案子呀。

枯燥么?有什么意见要提呀。这样我好改进。

这案子已经过半了。很多线索都出来了。

唉。。这几天写的我头疼,眼巴巴望着那个榜,好想上啊。。

明天应该会写到好吃的的,嘿嘿~

16

十一章故布疑阵?叙旧...

望着李薇儿走远的身影,展云的弯月眸子渐渐染上阴霾,平日里清朗悦耳的嗓音,此时也添了两分暗哑:“我原以为,只有江湖纷乱,官场肮脏,呵…是我把这些姑娘想的太简单了么?”

“人心复杂,处处皆江湖。”小段淡淡说道。展云抬眸,正望进小段那双眼,不觉微微一愣。那一双清冷凤眸,无嗔无怨,不喜不怒,仿佛山中冷泉,明澈清盈,静静流淌。

三人都没有再说话。抬头,就见一位女子身穿一袭湖绿衣裙,小心迈过门槛,身姿轻盈的朝这边走来。跟三人行过礼,王素蕾站直身子,一双手紧紧攥着裙摆,秀眉紧紧蹙着:“你们真的要抓兰兰走吗?那根簪子,真的是兰兰捡到的。她不可能杀人!她胆子很小的…”

展云摇摇折起来的扇子,示意她不用多说:“凶手到底是谁,我们自会查明。叫王小姐来,是有几句话要问。”

王素蕾抿抿唇,面上沉郁,眼眸半垂:“问吧。”

“王小姐,这钱小姐生前佩戴的玉簪出现在雅舍,足以证明戕害三位小姐的,正是雅舍中人。”小段微微一顿,细细端详眼前女子神色:“既然王小姐坚持认为蓝小姐不是凶手,那,依王小姐看,谁更有可能是凶手?”

王素蕾眉皱的更紧,小麦色的面容上显出几分恼怒:“公子这话,可是在试探些什么?”

小段唇角微勾:“不是试探,而是询问。王小姐知道便答,不知道,可以不答。”

王素蕾垂眸,面上神色阴晴不定,半晌,方才轻启朱唇:“我说出的线索若是有用,是不是你们就不抓兰兰了?”一边赵廷一听这话,漆黑眼眸闪过一丝光芒,这女子,倒是挺讲义气的!话头话尾都兰兰兰兰的念叨,在“竹芗雅舍”这样的地方,倒甚为难得了。

“如果我们查出真凶另有其人,兰兰姑娘自然不用跟我们走。”小段勾唇,缓声说道。

“那要是今天找不出真凶,那…”王素蕾急的脸都白了,一双眼惊慌的望着小段。

“那就只能委屈蓝小姐到大牢里面住一晚了。”展云温声接口。

王素蕾咬牙,一双眼隐隐浮现泪意:“你们!你们怎么能这样!抓不到真凶,就让兰兰去顶罪!你们…”

“王小姐。”小段冷冷开口:“按照朱小姐方才所讲,蓝小姐确有很大嫌疑,在案情没有新进展之前,为了保证各位小姐的人身安全,我们有理由扣押她。”

王素蕾张口,正要争辩些什么,小段又接着说道:“如果蓝小姐不是凶手,把她关押在官府大牢里,对她的安全也是一种保障,不是么?”

王素蕾一愣,显然没想到这一层,不觉呆呆点了点头。踟躇片刻,王素蕾方才懦懦开口:“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我只是猜测。”

见三人都望着她,似是鼓励她继续说下去,王素蕾咬咬牙,小声说道:“我只知道,雅舍里头,好几位姑娘都对居士有着不一般的情愫,暗地里争风吃醋,互相使绊子的事也做了不少…”王素蕾一双手揉搓着湖绿色的裙褶,“我只是猜测,她们三个的死,或许跟这个事情有关…”

展云点头,唇畔漾出浅浅的笑:“多谢小姐提点。王小姐不必担忧,如果真不是蓝小姐做的,那她很快就会被放出来。”

王素蕾点点头,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兰兰身子不好。监牢那个地方,又冷又潮的,我真怕她挨不住…”

展云又轻声安慰几句,就让王素蕾回阁楼侯着,顺便叫下一位姑娘出来。几位姑娘一个接一个的出来,问过话,又都进到阁楼里坐着。

此时天色渐晚,日已西斜,三人小声商量几句,展云一人进了阁楼,嘱咐几位小姐,近几日先不要再来雅舍,最好也不要出家门,待案子破了,再一切恢复正常。蓝兰先由两位捕役带回衙门,暂时扣押在官府牢狱。另外几名捕役,负责送几位小姐安全返家。

待众人都离开,展云转身步下台阶,浅浅笑着朝两人走去,未妨脚下踩到一角软软的物事。展云弯□子,拾起那本书,不禁弯起嘴角,是一本《花间集》。

展云向来爱书,一边微微笑着,一边伸指掸掸书籍左上角的灰尘。随手一翻书页,一张浅黄色的笺纸顺着书脊滑落下来,展云伸指夹住,定睛一看,唇畔笑容渐敛。又匆忙翻查诗集的头几页和最后几页,就见扉页右下角,端端正正写了“周婉潇”三个楷字。

那两人也觉察出展云神色不对,快步走了过来。展云将诗集和笺纸分别递给二人。小段和赵廷看罢,同时出声:“宋乔?”

“小段,你先坐。鱼我已经做好了,还差两个炒菜,很快的!”一进门,江城就招呼小段在桌边坐下歇着,转身去后头炒菜去了。

小段依言坐下,端起桌上的茶壶,往一只杯子里倒了些热茶。一边喝着,一边细细思索这两天查到的线索。刚刚三人拿着那本《花间集》和那张浅黄色笺纸,一路赶到两条街外的宋乔家,敲了半天门都没有人应。据隔壁的大婶说,这宋乔,是今天一大早就出了门,具体去哪了不知道,不过一直没见他回来。

又枯等半个时辰,仍旧不见人影,三人这一下午是连口水都没顾得喝上,一看时辰也不早了,就先回来了。反正城门那边一早就打过招呼了,人是跑不了。明天一早再过来就是了。

小段正端着茶杯想得出神,就见眼前身影一晃,江城已经端着一盘子鱼和两碗白饭走到桌前,搁下碗筷,咧嘴笑道:“先别琢磨了,快趁热吃!尝尝我这醋鱼做的,跟从前比有没有退步啊。”

小段唇角微勾,拿起一根筷子沾了点汤汁,含入口中,舌尖儿一舔,酸甜微咸的香浓味道便在口中蔓延开来。放下筷子,小段微微一笑:“江大哥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是小段你越来越嘴甜了。”江城一听,笑得一双眼都弯成了月牙,转身去又去后头忙了。

不一会儿,江城端着两盘素菜出来了。将盘子往桌上一撂,转身走到床边,弯腰从床底下拎出一只泥封的严严实实的酒坛子。江城抱着酒坛子坐到小段对面,一边开封一边笑着说道:“这可是前些日子我好不容易才淘换到的‘玉练槌’,陶先生追着我讨了大半个月我都没给。这些天每天一见到我就两眼冒光,一个劲儿的问我喝了没喝了没,嘬着牙花子问我到底是什么味,可笑死我了。你说他都多大的人了,成天跟个小孩似的…”

小段唇角微勾,一边夹了口白饭送入口中,细细嚼着,静静听江城说笑。江城从桌上取了两只空杯子,澄碧如玉的酒液汩汩流淌入杯中,顿时,一股子浓郁香醇的香气漂浮在空中。江城举起杯子刚要敬酒,手一顿,停在半空,很是懊恼的皱起眉心:“糟糕!我忘记你肩膀上的伤了!这酒还是先别——”

“无碍。”小段端起酒杯,轻轻一碰江城手中的杯子,一口就饮尽半杯,悠悠吐出一口气:“‘玉练槌’果真名不虚传。这么好的酒,就是内伤吐血也要先喝上三大碗!”说着,又将剩下那半杯一饮而尽。

江城看的直摇头:“小段,你这性子…”

小段抬手抹抹唇角,浅浅一笑:“江大哥,谢谢你。”

“说什么傻话!”江城抿了口酒,执起筷子夹了口菜,一边嚼着一边叹了口气:“你一个女孩子家,又是看尸体又是追犯人,这么多年,太不容易了…”

小段刚要伸手拿酒坛子,江城已经先一步举了起来,帮小段斟满:“慢点喝,喝太快伤身。”

小段点头,端起杯子,又是一大口。江城抬眸,叹了口气:“小段,明年你就二十岁了。别的不说,你总要为自己想一想。你一不是官府中人,二不是哪个道上混的,这破案子追犯人的事,危险不说,还到处结梁子得罪人。将来一旦撞上个大的,你两边不是人,到时候可没谁会站出来护着你。”

小段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又抿了口酒,才轻声说道:“我知道。可我总要养活自己,不破案子,我还真不知道自己会些什么。”

江城夹了口米饭,又往嘴里放了块笋丁,一边嚼着一边说道:“你就没想过嫁人?”

小段这次是真的笑出了声,抬手抵额,清冷的声音里渐渐染上一丝哑:“嫁人?我这辈子,想都不用想。”

宽大的衣袖顺着小臂滑下,露出左手手腕上那串珠子。江城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串手链,也不是第一次难忍唏嘘。那串珠子,一半是晶莹润泽的白玉,一半是蕴藉着淡淡异香的白檀木。就仿佛小段这个人,一半优雅大方如同大户公子,一半落拓不羁仿佛江湖客。更令人想不到的是,这样一个人,竟然是一位女子。

江城忍了又忍,终究是将溜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每个人都有故事,都有过去。就像小段从来不问自己为何三十好几仍不娶亲,自己也不去问小段为何女扮男装行走于各州府间靠破案子赚钱混日子。自己过往那三十来年,没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却依然有些不堪回首。而小段的过去,必定是异于常人的艰辛坎坷,否则好端端一个姑娘家,怎么会沦落到要女扮男装靠抓犯人混口饭吃的境地。所以,既然小段不提,自己就不该问。

江城做菜的手艺很好。鲤鱼肉质鲜嫩肥美,蘸着酸甜口的汤汁细细嚼着,特别下饭。两碟素菜,一盘子青豆马蹄竹笋丁,一盘子芡汁豆腐香菇丁,既清新又爽口,正是极好的下酒菜。两人推杯换盏,边吃边喝,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江城私底下话还是挺多的,讲起故事来,又带着三分调侃两分戏谑,听着让人忍俊不禁。小段一杯接一杯的饮酒,每隔一会儿就被江城逼着夹菜吃饭,也渐渐松弛下来。一直微微有些僵硬的身躯逐渐放松,一双凤眸也不似平日那般清冷,唇畔一直带着清清浅浅的笑。

江城又抿了口酒,眉心微蹙缓声说道:“小段,那两个人,你最好保持距离。一看就不是好招惹的。尤其是那个姓赵的…”

小段点点头,咽下口中的菜,轻声说道:“我知道。”

“那个赵,赵廷是吧?”江城求证似的看了小段一眼,一边舀了勺豆腐:“我总觉得,他看你的眼神有些怪,这个你可要提防了。”

小段举至唇边的手一顿,轻轻点了个头,又一口饮尽杯中酒。两人又拉拉杂杂的聊了好一会儿。江城起身收拾碗筷,小段要帮忙,江城推着他往外走:“时辰也不早了。你住的客栈离我这不近吧?快回快回,明天一早不还要去查案子么?赶紧回去睡觉去!”

小段被他一路推出大门,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我这就走。今晚多谢你了,江大哥。明天见。”

江城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快走。小段转身,缓步行着,一路走回客栈。

作者有话要说:唔。。日更~

心疼瓦们家小段~

17

十二章斯人已逝?碎片...

小段步出客栈,走到第一个岔路口,就见那两人已经站在那,一个宽袍大袖白衣翩翩轻摇折扇,一个一袭交领右衽墨色窄袍负手而立。一看见小段,展云连连招手,小段点头,加快脚步走到两人跟前。

两人一左一右走在小段两边,展云将手中扇子一敛,侧头打量小段脸色。面色是苍白了些,可精神着实不错,眼下也没有暗影。看这样子,昨晚休息的应该还不错。小段侧眸,展云有些慌张的开口:“呃…小段,你昨晚上…那个药,你用了没有?还好用吗?”

小段点头:“很有效,谢谢。”

展云一听这句“有效”,心中一喜,刚要说些什么,就闻到一股子又香又浓的鸡汤味,转过头往前方一看,才发觉刚刚跟着小段一路走,已经到了一个馄饨摊前。

“你们吃早饭了么?”小段找了一处空桌子,坐在一边长凳,抬眸问两人。赵廷和展云压根就没想起早饭这码事,一时间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展云刚刚只顾跟小段说话,询问他的伤势。赵廷一边听两人交谈,一直琢磨昨晚上小段跟那个姓江的大叔吃饭喝酒的事。

小段见两人又发愣,暗叹一口气,捺着性子又问了一遍。两人同时回神,动作整齐划一的摇头,四只眼同时冒光,这馄饨汤闻着好香啊!小段真是厉害,老能发掘好吃又便宜的地方。

要了三碗馄饨两屉小笼包两碟子酱菜,小段静静坐在那里,凤眸半垂,又不知在想些什么。坐在对面的两人都有些无奈,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忒不爱说话。别人要是不主动搭茬,估计他自己一人坐上一整天可以一句话都不说,也不嫌闷的慌。别人主动找话说,还得看这话茬有没有意思,否则人家也是不屑接的。

其实这不爱说话,有人是天生的,有人,则是后来慢慢忍出来的。小段有时酒喝的多些,回想起九岁之前的自己,常常第一个动作,就是抬手摸脸。小时候,娘亲总笑话她,说女孩子家家,这么爱说爱笑不好,小心将来婆家不敢要!要矜持温婉,少说多听,笑不露齿,莲步轻移,方才有大家闺秀之风范姿仪。

小段抬手抚额,是昨晚酒喝的太多了么?一大清早的,怎么又想起那些事了呢!那些事,如果说十年前仍念念不忘执着记恨,那么七年前,就该随着一掊黄土掩埋地下,从此无论人间地狱,都再不应该挂怀胸间。

“公子,你的馄饨。今天带朋友过来呀?”热气腾腾的馄饨汤摆在面前,小段突然觉得眼睛有些干涩,太阳穴也隐隐作痛,一边点头,轻声道谢,心里头却暗暗埋怨自己,果然昨晚上不该再喝那瓶酒。昨晚从江城家里头出来,走到客栈门口了,小段只觉胸间窒闷无处发泄,一咬牙转身去了城东的夜市,买了瓶“蔷薇醉”回来。一路走一路喝,走到客栈门口,酒就见了底。回到屋子,鞋子都没脱,倒床上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