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段拱手,轻声说了句“告辞”,便转身出了府衙后院。李青澜捋着那一小缕花白胡子,半眯着眼望着小段背影,轻轻叹了口气:“每次都这样,来去匆匆的。多一刻都不待。”

“行啦!这次够给咱们面子了,还坐下来跟咱们一同理顺案情,答疑解惑。从前可没这个待遇!”老陶笑眯着眼,拍了拍李青澜的肩膀,忽然又想起老爷子刚才那两声“小陶”,顿时脸一拉,袖子一甩,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往自己屋子去了。

西郊,雾霭坡。

小段找了很久,终于在一棵香樟树下找见了人。缓步走到那人身后十步左右的距离,小段停住脚步,也不说话,就静静望着那人背影。

宋乔仍旧一袭白衫,只转过身来时,面上带着从未有过的满足笑容。一双眼亮如子夜辰星,淡紫色的薄唇轻抿出优雅的弧,低沉的嗓音也带了一丝轻快:“你来了。”

宋乔向前走了两步,身后一直被挡住的坟墓便露了出来,墓碑上刻了“宋乔爱妻——韩静怜之墓”几个字。

宋乔依旧微微笑着:“你很快。”

小段面无表情,一双凤眸冷冷的望着眼前男子:“抱歉,让你的希望落空了。”

宋乔轻轻摇头,眉间褶皱渐深:“也不能这么说。毕竟,经过这件事,那雅舍也办不下去了。这样就很好了。”

见小段沉默不语,宋乔眸光闪动,唇畔笑痕渐深:“昨晚上我去看了。你的推论很精彩。”

小段唇角微勾,冷声说道:“最精彩的部分,我还没有说。”

“哦?”宋乔微微一笑,颇有些明知故为的意味:“为何不说?”

“我没有证据。”小段直直望着眼前笑得悠然的男子,眸光更冷,“甚至没有把柄。对付蓝兰的方法,在你身上不管用。”

宋乔笑而不语,似在等待小段继续说下去。时近晌午,天却渐渐阴沉起来。迎面拂来阵阵冷风,挟带着青草与泥土的气息。似乎要有一场大雨了。

“先从你的名号说起吧。”小段沉吟半晌方才开口,“孟莲孟莲,其实就是‘梦怜’。从你进入雅舍的第一天起,你就怀了报仇的心思。雅舍诸位女子之间,矛盾本就十分激烈,彼此之间也颇有仇怨。你去了之后,有意无意的举止让多位女子对你心怀爱慕,暗地里更是用尽各种手段互相倾轧。王素蕾与蓝兰的事,是你的意外收获。她们俩的一举一动,你都一直看在眼里,包括她们偷拿你的书籍、模仿你的字迹约三位女子断桥相会,包括她们将那些从死者身上摘下来的手环珠钗埋在那扇小门通往的后山,包括最后王素蕾孤注一掷想再害一人来转移官府办案视线为蓝兰洗脱罪名。”

宋乔面上一直带着悠然的笑,一双眼遥望天边,似是在认真倾听,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在耳中。“那玉蝶发簪,就是你从她们埋藏包袱的地方拿的,搁在雅舍阁楼前的花丛边。因为你知道,无论是谁捡到这个发簪,都必然掀起惊涛骇浪,经官府的人一盘问,雅舍中众人的矛盾会再次激发至最高点。说白了,就是会死更多的人。不过人算不如天算,谁捡到那发簪,都比现在这个结果更符合你的期待。可偏偏让真凶捡着了,我们又设局将王素蕾捉了个现形,现在王素蕾和蓝兰就等秋后问斩,雅舍的案子总算水落石出。当年的知情人,现在还有不少都活着,不好意思,你的复仇大计,怕是完不成了。”

听罢,宋乔唇畔笑痕更深,面上神色却一直都很宁静,缓缓将视线从天际移回眼前人身上,他缓声说道:“可是,她们都得到教训了,不是吗?当年闹得最凶的那三个人,

十四章水落石出?离殇...

都得到了她们应有的惩罚。其他的人,从这次的事情,也长了教训。杀人者偿命,伤人者自殇。一切都圆满了…”说着,竟徐徐吐出一口气,眉宇之间,很是解脱。

小段冷笑一声:“虽然我并不赞同当年韩静怜的做法,但至少她死的很干净。而你所做的一切,却让她的坟墓再染鲜血。她的死成为你复仇的藉口、王素蕾和蓝兰一逞杀欲的助推力,断桥边闹鬼的传言也在整个杭州城传了开去。你真觉得,自己做的没有错么?你真认为,韩静怜会感激你为她所付出的一切么?”

宋乔身侧的拳渐渐握紧,唇畔的笑也有些勉强,那双亮如辰星的眼眸染上淡淡水汽,死死望着小段,渐渐就红了眼眸,清俊出尘的面容上透出三分疯狂七分绝望。

半晌,他蓦地笑了,哑声说道:“至少,我做了一切我能做的,无论对错,我已经做了。怜儿地下有知,若是怪我,将来我过去了,再给她赔不是便是…”

说话间,宋乔渐渐低垂下眼眸,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嗓音因为哽咽而有些破碎:“我只是,想为她做些什么。为她做些什么…”原本挺拔的身躯渐渐低了下去,仿佛被积雪渐渐压倒的青松,颓然跪倒在地。低低的呜咽声里,让人听不真切他的话语:“不做些什么就随她去了…我不甘心,我想让她开心的…我想让她…开心…”

男子含糊不清的话语间或传入耳中,小段将目光投向不远处树下的墓碑,静静伫立半晌,下巴微微仰起,凤眸半眯仰望混沌一片的苍穹,也不禁悠悠叹了口气。

天空渐渐飘起细雨,小段转身,就望见不远处站着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看两人面上神情,显然站了很久,也听了很久。该听到的,应该一字不落。小段唇角微勾,暗暗摇头,这两个人,倒都狡猾的很!

作者有话要说:基本上之前章节所铺设的所有伏笔,都在这两章交待清楚了。

有一处没在文中提到,想来大家也应该想得到。就是那个所谓的祭奠仪式,

也是宋乔用来祭奠韩静怜的,因为“莲”同“怜”嘛。

其实如果是对案子推理一类东西感兴趣的童鞋,建议从头再捋一遍,会感觉有趣的多。

看文的筒子们,写文是一件很寂寞的事。您不吝赐教随便两个字,我看了就能高兴一整天。

还有啊,亲爱的们,别BW我了,我还没上榜,看到这文的人也不多,就这么点小点击,

您就当可怜可怜我,只要看着文还行,您就点了那个收藏按钮吧。。悲催的我,真想撞墙啊~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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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嫣色?毒...

天仍然飘着细雨,小段没有撑伞,不疾不徐走在街上。肩上背着一只和衣衫同色的淡青色包袱,手中握着一支枣红色的七孔竹笛,小段抬脚刚迈进面店,便望见正对着门口方向坐着的那两人,身形不由得微微一顿。稍作犹豫,后脚已经跟了进来。

展云笑弯着一双弯月眼眸,跟小段招招手。赵廷面色冷峻,可那双漆黑若子夜的眼眸却一直定定锁住小段不放。小段无奈,这两人,该说他们俩什么好?正站在店门口踟躇着要不要过去,一身水红色小衫长裤的小丫头已经迎了过来,水盈盈杏子眼亮晶晶的:“小段哥哥,你来啦!快来坐呀,你那两位朋友已经帮你叫过面了,我刚把酒给端过去…”

小段无奈,只能跟在小丫头身后走了过去。此时店里人说多不多,可说少也不少,已经没什么空座了。而且看那两人的架势,即便自己真找了张空桌子坐,他们俩端着面再跟过来,不还一样么!在两人对面坐下,刚放下包袱,展云伸手就探向小段手中竹笛,弯月眼眸有些惊讶:“小段你还会吹笛子么?”

小段手迅速一撤,握着笛子的手就搁在自己大腿上。展云探出的那只手悬在半空,清俊面容颇有些尴尬。小段凤眸半垂:“不好意思,这支笛子不可以。”要不是包袱里面东西有些多,实在是搁不下了,小段也不愿这样拿着笛子在大街上走。

展云浅浅一笑,弯月眼眸中柔波闪耀:“没关系。是我唐突了。”

正说着话,面已经端上来了。小丫头动作轻巧的将盘子搁下,红唇弯弯望着小段:“小段哥哥,你说三天之内一定会再来,果然今天就来了!”

小段抬眸,唇角微勾,轻轻点头。其实出城之前这顿饭在哪吃都一样,不过两日前晌午来这吃面时曾答应人家说会再来,既然已经承诺,就应该尽力做到。而且不过是来吃顿饭,也算不得什么难事。再者,出了这杭州城,可就再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云英炒面”了。这两人,心思倒真是细腻。大概也猜到自己无论如何都会来一趟这面馆,所以刚才在雾霭坡才没一路跟来,反到这堵人来了。

小丫头笑得又娇又甜,本就红润润的嫩唇较往日更添三分嫣色,衬得那一张白净小脸儿多了几分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妩媚。“小段哥哥…”小丫头一手将刻着菜谱的木牌牢牢抱在胸前,一手拿起酒瓶为小段斟酒,一双杏子眼滴溜溜转着,甜脆的小嗓音微微带了颤:“小段哥哥,你又要走呀!”

“嗯。”小段轻声道谢,拿起酒杯先饮了一大口“蔷薇醉”。小丫头又为展云和赵廷斟好酒,白净的脸颊上染上粉粉颜色,面庞娇艳若芙蓉初绽,渐渐的,呼吸也有些急促。

“小,小段哥哥…”小丫头唇畔的笑仍旧甜甜的,额头上却沁出薄薄一层汗水,抬手覆上小段握杯的手,“小段哥哥,你看我,我今天的胭脂,好看么?”

小丫头这一大胆动作,令在做三人皆是一愣。展云清俊的眉微蹙,赵廷一双深邃黑眸死死盯着两人交叠的手,拼命抑制着想要把那只小手狠狠拂到一边的冲动。小段抬眸,清冷的凤眸透出些许尴尬:“沈姑娘…”

“小段哥哥…”小丫头连连摇头,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怀里木牌子“啪”的一声落了地,两只小手紧紧攥住小段右手,小丫头呼吸愈加急促,小胸脯急急起伏着,面颊上的粉色已渐渐转为嫣红,仿佛开到傍晚时分的醉芙蓉:“小段哥哥,我…我…”

女孩手掌传来的热度让小段一惊,顾不得旁人眼光,小段“腾”的站了起来,抬手覆上小丫头的额头,好烫!小丫头娇小的身子轻轻打起了颤,腿一软,就往下倒去。小段一边将女孩揽入怀中,同时伸指探向她的脉搏。

赵廷和展云也已经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匆忙起身站到小段跟前“怎么回事?发烧么?”赵廷看看女孩脸色,又以询问的眼光看向站在一边的展云。展云摇头,伸指探向她另一只手腕,同时细细观察女孩面色,脸上神色渐渐凝重,一边轻声说道:“好像是中毒…”

此时小丫头身子渐渐抖动的剧烈起来,眼睛翻着白,嘴角也溢出白色口沫。小段弯下腰就要抱人,一边急声说道:“快走,去医馆!她这毒,晚一刻就没救了!”

赵廷长臂一伸,挡住小段动作,下一刻便将小丫头拦腰抱起:“我来。”

小段转身就要拿搁在桌上的竹笛和包袱,却发现展云已先一步将包袱拎在手中,小段点头,将竹笛握在手中,三人急匆匆出了面馆。店里头其他客人早就乱开了,有人是这两兄妹的老邻居,眼看着俩孩子长起来的,也常常来这面馆吃饭,一看这场面也慌了神。冲到后厨去小丫头的兄长,急的直跳脚,连声嚷嚷:“大雷子,你妹妹出事了!快跟我走!”沈雷一愣,端在手中的白瓷大碗“啪啦”一声落了地。

且说赵廷抱着小丫头跟在小段身后,三人一路急奔走到最近的医馆,将人放在床榻上,那位中年男子一见女孩状况,一边把脉,连连摇头:“没救了。”

小段一听这话就急了,上前掀开女孩眼皮,心里一惊。转身从展云手里拿过包袱,伸手从里面探出一只小药瓶,拔开塞子倒出两颗药丸,正要给女孩往嘴里塞,一边大夫手一挡就拦了下来。小段冷冷瞪着他,那大夫一边拈起一颗药丸放到鼻端嗅嗅,又放回小段掌中,叹了口气:“药是好药,可惜也救不了命。公子还是不要浪费了。”

小段咬牙,望着女孩已经渐渐青黑的面庞,心知这大夫所言非虚,也知道自己这般举止实在滑稽可笑,这药只能治疗内伤或者暂且压制住体内毒性。但小丫头现在的状况明显已经回天乏术,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命!

女孩的兄长连同那位邻居喘着粗气奔进了门,快步走到床榻边上,一见女孩昏迷不醒面色发青,口鼻处也渐渐溢出鲜血,青年男子“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床边,一边拉着大夫的衣襟:“大夫你救救我妹妹,救救我妹妹!求求你救救我妹妹!我给你磕头了…”

中年男子也面露不忍,一边弯腰要将沈雷搀扶起来。青年男子却执拗跪着,双目通红涕泪肆流,一边连连给男子磕头:“求求你救救我妹妹,她刚十二岁啊!我们家里就剩我们俩了,我答应爹娘要好好照顾她的,我不能没有她…”

饶是上过战场,见过无数生离死别的赵廷,见到眼前这一幕也颇有些不忍,一双剑眉紧紧蹙着,漆黑眼眸眸色深沉。展云粉粉的唇紧紧抿着,清俊面容上流露出淡淡哀伤。不是没有见过比这更凄惨更残酷的场面,只是那么鲜活的一条生命,那般娇俏的一个女孩,上一刻还拉着你的手,甜甜笑着跟你撒娇,下一刻就面色青黑七窍流血死于非命,即便是铁石心肠的人也很难无动于衷。

小段一张脸惨白惨白的,清冷凤眸直勾勾望着小丫头的脸,没有半丝血色的唇紧紧抿着,指甲狠狠掐入掌心。展云和赵廷各自一偏头,就发现他神色不对。赵廷轻轻拍了拍小段手臂,另一边展云温声唤道:“小段?”

小段缓缓转过头,看向赵廷,清冷冷的凤眸弥漫着氤氲水汽,微微泛蓝的眼白已染上淡淡红色,眼中神色既迷茫又透着些许绝望,仿佛一个迷了路的孩童,茫茫然不知方向。赵廷只觉心尖一颤,薄唇轻启,不自觉的就唤出了声:“小段…”

这声轻唤让小段狠狠一个激灵,这才渐渐回过了神。匆忙转回头,半垂眼眸掩饰眼中泪意,小段将握紧的拳缓缓松开,这才发觉,掌心已经被自己指甲掐的都见了血丝。

此时沈雷已经停止哭声,半跪半坐在床边,呆呆望着妹妹面容,只泪水仍顺着眼角不停滚落下来。

那位年届不惑的男子仍站在一边,皱眉望着女孩,似是在思索着什么。小段轻声问道:“大夫,你可知这是什么毒?”

男子沉默片刻方才回答:“昨天傍晚,也有一个女子被人送来,刚到门口,人就已经断了气。情况和今天这位姑娘的很像。”

男子偏头看向小段及身后的赵廷、展云,眉宇之间似有疑虑,一边轻声说道:“我尚且不能确定。只是这死状,甚像中了一种植物所含之毒。”

展云眸光闪动,眉心轻蹙:“是什么?”

男子勾勾唇角,笑得颇有些莫测高深:“虞美人。”

作者有话要说:嗯,第二个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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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胭脂?留...

沈莲的尸体已经移至杭州府衙,交由江城检验。江城验尸过后,又听小段叙述过沈莲毒发时的状况,沉吟半晌方才说道:“应该是虞美人没错。不过我也只是在书上看到过,所描述中毒症状与此颇为相近。只是这虞美人,一般人家并不栽种,杭州城里也不多见。虽然全株可以入药,但因为其毒性剧烈,也极少有药堂会收。真是奇怪了…”

小段望着沈莲已呈青黑色的面庞和嘴唇,蓦地想起她握着自己手时说的那句“小段哥哥,你看我今天的胭脂好看么?”,连忙上前一步,轻轻拉起沈莲手腕,翻开她手掌细细观察,只见女孩右手无名指的指腹已经变成紫黑色,其他手指指尖,却只是泛着淡淡青灰。

江城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这…”

展云和赵廷也凑了上来,赵廷也很是纳罕,剑眉一皱,沉声问道:“怎么回事?中毒而死的,指尖显出青灰或紫黑色很正常,为何独独无名指上…”

展云微蹙着眉心,一双弯月眼眸从女孩手指缓缓移到面庞,又看向女孩已呈紫黑色的唇瓣,不由得低呼一声:“是唇脂!”

小段将沈莲右手轻轻放回身畔,转回头来看向江城:“如果是唇脂里有毒,大约抹上多久就会毒发?”

江城轻叹一口气:“一盏茶功夫。”一边说着,江城手上仍带着棉布手套,一边从木匣中取出一根银针,小心用银针侧面刮过女孩下唇,沾了一些嫣色的膏状物下来,只见沾到唇脂那一段瞬间呈现青黑色,并迅速蔓延向整根银针。江城连忙从桌上拿起一块棉布,小心将银针放在上面,又偏头对三人说道:“这次的案子你们要当心,虞美人毒性甚烈,若是不小心沾染,一般小半个时辰之内就会毒发,非常危险。对了,我待会儿去陶先生屋子里找找,他那边应该有书,我让你们看看那花长什么样子…”

“我见过。”三人闻言,都偏头看向展云。展云微微一笑:“我曾经在江宁府一带,见过大片盛开的虞美人。虞美人,又名丽春花、锦被花、蝴蝶满园春,花朵多为红白二色。花开时远远望去,仿佛朵朵云彩片片彩绸,虽无风亦自摇,风起时则如蝴蝶蹁跹,非常漂亮。”

“我后来也查看过一些书籍,上面记载虞美人既可入药,又可为毒,红色花瓣还可作为上乘染料。不过甚少有人懂得如何去除其毒性而为人所用,所以这种花并未广泛种植,除了观赏,也很少留作他用。”说到这,展云微微一顿,清俊的眉渐渐蹙紧:“虽然书中提到过中毒之后种种症状,可那大多是书中记载,至少我从未听闻有人中过虞美人之毒。因此,若不是刚才医馆中的大夫和江先生先后都有提到,我都不敢确定这真的是虞美人。

江城点头:“是了。我也从未见过,甚至听都没听说过。这毒,还真是下的古怪!”

小段蹙眉,又转头看向沈莲,突然看到她红色小衫的衣兜里鼓出一小块。小段手刚探过去,就被人挡了回来。江城一脸严肃的轻轻摇头:“小段…”江城伸手探入小兜,摸出一只核桃大小的心形青瓷小盒。江城手上带着手套,有些笨拙的旋开盒盖,又拿过一根银针,针尖儿轻轻碰触嫣红色的软膏,不一会儿功夫,整根银针再次迅速染上青黑。

江城紧皱着眉,翻了翻木匣,从里面找出一只空了的小木盒,又走到窗台,拿过一只废弃的小铜棍,将小瓷盒子里的软膏都剜出来,搁在那只木盒子里。又拿过一片干净棉布,团了团,将心形瓷盒里面的红色膏体擦干净,连同刚才那片包裹银针的布片一并包好,放入一边的小木筒中,一边将瓷盒交给展云:“这个你们拿着,办案子的时候应该会用得着。”

展云轻轻点头。赵廷眯了眯眼眸,这老小子,虽然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干活倒真是挺细致。这李青澜手底下,倒真还有俩有本事的人!

小段静静望着沈莲面容,目光移到她唇上的时候,清秀的眉微微拢起。抹上一盏茶工夫便会毒发么?那时明明已近晌午,店里正是一天中最忙的时候,她怎么会…一边展云望着小段,白皙清俊的面容上显露出些许踟躇:“小段…”

小段侧眸看他,展云咬咬牙,心中多少有些不忍,可这话若是不说,小段迟早也会查出来,倒不如早些让他知道了。“小段,我们到那的时候,她唇上什么都没擦。是后来,听到我们帮你点面,她人就一溜烟不见了。再回来时,手里捧着酒瓶,唇上也抹了胭脂…”

小段一怔,张了张唇,身畔的拳再次缓缓收紧。“小段哥哥,你看我,我今天的胭脂,好看么?”女孩娇甜中带着轻颤的声音在耳畔轻轻响起,小段半垂下眼眸,唇紧紧抿着,不愿让人窥见自己此时眸中神色。

那时被小丫头握着手撒娇,心中只觉尴尬、无奈,感慨之余又有些好笑。心想果然是年纪小么,连自己是男是女尚且分辨不清就说这样的话。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是她一个小丫头,行为举止这般大胆,看在旁人眼里,可是要被笑话的。却不知,她不只是撒娇,而是在,试探自己心意吧?女子问男子,面上胭脂是否好看,不就是想听男子温言赞赏,蜜语甜言么?如果那时自己笑着赞声“好看”,小丫头至少去的安心了吧。

小段如此这般一想,只觉心中一阵酸楚。自己没心没肺飘摇惯了,从不把任何人事放在心上,也从不给有心意的人留半点念想。因为明知自己这样的身世,注定只能孤身一人一辈子,和任何人在一起,都是拖累和牵绊。可这次,小段却是头一回有些痛恨自己,没给这女孩留半点念想,就任她这样撒手人寰。

江城在一边听出了大概,轻叹一口气,拍拍小段手臂:“这事不能怪你。即便你今日不去,那唇脂她总也会用的。”

虽然小段面上并无任何表情,依旧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可那半垂的凤眸,微微抿紧的小嘴儿,还握紧在侧的拳头,无一不显示他现在情绪多少有些激动。

赵廷侧眸瞪了展云一眼,那意思你自己知道得了呗!这事跟案子又没多大关系,做什么说出来让人难过啊?展云则回以清浅一笑,弯月眼眸又看了小段一眼,那意思他这人你还不明白?有半点想不明白的地方也不会轻易放过。就这么点事,他查出来也是迟早的,还不如早些说出来,倒省去很多麻烦了。

赵廷抿了抿唇,心说也是,正琢磨着说点什么安慰人呢,就见小段跟江城点了个头,转身就往外头走。赵廷跟展云对视一眼,也匆忙跟上。身后江城望着三人背影,面色渐渐凝重,一边摇头叹了口气。

出了衙门,就见沈雷呆呆坐在台阶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一见三人出来,沈雷匆忙起身,上前两步,一把拉住小段一侧手腕:“小段,我妹妹…我妹妹她…”

沈雷此时一双眼通红通红的,下唇干裂的都起了翘皮,手上力气大得惊人,直攥的小段微微蹙眉。不待小段开口,赵廷已经出手握着沈雷手腕:“松手。”

“啊!对不住,小段…”沈雷这才发现自己握着人手腕不放,很是失礼。

“没事。”小段轻声说道:“你放心,害你妹妹的凶手,我一定会将他绳之以法。”

一边展云从袖中拿出那只青瓷小盒:“这胭脂,你知道是打哪来的么?”

沈雷一见那心形瓷盒,一双眼再次泪光隐隐:“这胭脂,是我昨天下午从城东的胭脂铺子给莲莲买的。她就快过生日了…”一边说着,沈雷狠狠抹了把眼,声音也有些哽咽:“她一直想要盒胭脂,我们娘死的早,上面又没有姐姐,我看别人家丫头都涂脂抹粉的,她一直都爱漂亮,可从来都不开口跟我要…过两天是她十二岁生日。我昨天揣了银子,专门去了城里最好的胭脂铺子,给她挑了这盒唇脂…”

展云点点头:“那家铺子,叫什么名?”

沈雷又抹了把眼,先看了眼展云,又求证似的看向小段:“怎么了?是这胭脂…是这胭脂有问题吗?”

小段摇头,背在身后的手却渐渐收紧:“查案子时,所有细节都要问清楚。你别多想。”

沈雷闻言,轻轻点了点头:“那家铺子叫‘醉朱颜’,就在城东最热闹的那条街上。”

三人别过沈雷,一边往城北方向走去。此时天色渐晚,雨早就停了,天边晚霞绮丽,或嫣红或浅紫的云霞缱绻天际,仿佛美人面上胭脂,煞是迷人,让人不禁缓下脚步,驻足观赏。

三人之前在医馆,便已经跟那位大夫打听过昨日中毒身亡且症状相似的那位女子。据那位大夫说,那女子夫家姓钟,也住在城北,医馆附近这两条街上,具体住址就不清楚了。

三人一路走一路问,最后总算找到了这户人家。钟家家境殷实,门口已经挂上白色灯笼和布幔,跟门子打过招呼,展云拿出李青澜给的腰牌,说是官府来人查案,不一会儿就有人出来,将三人领了进去。死的女子是钟家二少爷的正房,三人跟钟家人稍作寒暄,便提出要开棺验尸,并且查看少夫人的闺房。

交涉半天,钟家人死活不同意开棺验尸,说怎么着也是大户人家,又是女眷,如此这般,实在有辱钟家门风。小段脸色很不好看,赵廷那王爷脾气也上来了,眼一眯眉一扬,眼看着也要发飙。关键时刻展云一边轻拍赵廷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一边温声解释,说不看人也可以,至少闺房要走一圈。怎么着也是官府来的人么,钟家人又商量踟躇半晌,老爷子终于点了个头,管家冷着脸,带着三人一路过去。

三人进了房间,均直奔女子梳妆镜前,赵廷手快,一眼望见那一模一样的心形盒子,伸手便拿了过来,正要旋开。展云扇子一挡,拦住赵廷手上动作。赵廷也想起之前江城嘱咐的话,从怀里摸出块锦帕,将小盒子一包,瞟都没瞟站在一边的管家一眼,就将小盒子收入袖中。管家眼角一阵抽搐,心说这不官府的人么,咋行为举止跟土匪似的!三人一阵风似的冲进来,伸手拿了东西就往自己怀里揣,招呼都不打一声的。

三人又四下看看,也没什么新发现,回到前厅跟众人告辞,便匆匆离开钟府,以最快速度赶回衙门。将胭脂盒子递给江城,不一会儿工夫,江城做过对比,同样将里面红色膏体剜了出来,搁在先前那只小木盒里。

“也是虞美人的毒没错。”江城此话一出,三人同时呼出一口气。这就好办了,看这样子,问题就出在那家胭脂铺子。刚在在钟府折腾那老半天,时辰也不早了,那铺子早就关门了。明天赶早,带人先封了那家“醉朱颜”!

作者有话要说:呃,赵廷差不多该发现自己不对头了,马上就要开始纠结咧~

摸摸,可怜的娃~喜欢上小段,注定乃情路漫长而坎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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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留宿?乱...

几人正说着话,就听门外有人脆声喊道:“江先生,两位大人,饭食备好了。我家大人请几位过去用膳。”

江城一听是阿砚的声音,不禁暗自摇头,这孩子…明知道小段也在屋子里,却故意带过不提,平日里话言话语的也尽给小段难堪。偏偏小段是个性子冷的,除了办案子时候,话都很少,也不太懂得和人打交道那一套,府衙里头好多人都看他不惯,觉得这人太傲,私底下没少编排他的不是。

一边展云出声应了一声,说这就过去。江城将一干零碎东西都收拾好,最后将那只小木桶连同木盒一并摆放整齐,又摘下手套,也塞入木桶中,跟在三人后头一起出了屋子。

小段原想走的,可一来包袱还搁在府衙里头没拿,二来江城大概老早就猜到他的心思,一出门就扯着袖子把他往用膳的屋子那头带。小段拗不过江城,也就任由他拉着走了。

倒是把赵廷看的那个气啊,心说这一整天折腾的,从早到晚,倒有多少人摸过小段的手了!先是面馆的那个小丫头,拽着小段的手亲亲热热就要表白,后来人一晕,直接就让小段给搂怀里去了。然后又是那做兄长的,握着小段手腕不松手,攥的人眉心都皱起来了。最后又是这姓江的老小子!赵廷越看越来气,心说大叔你都多大年纪了,还抓着人年轻小伙子不放手!

正看的堵心呢,赵廷蓦地一个打突,一下子就被自己给吓着了。小,小伙子…赵廷只觉额头一颗冷汗缓缓滑下,心里头一片瓦凉瓦凉,就好像三九天里让人兜头浇了一盆子冷水,然后给晾在冰天雪地里,冰寒刺骨的滋味直刺的自己心尖儿一麻。赵廷不觉就停下脚步,傻愣愣望着小段瘦削背影,薄唇微张,眼也睁的大大的,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

走在一边的展云“噗哧”一声就笑出了声,一双弯月眸子更弯,粉粉的唇瓣抿出清浅的弧。心说认识这家伙这么多年,大多时候都是冷着张脸面无表情,连挑眉微笑之类的表情都是极少,有幸见过咱赵小王爷发飙冒火掀桌子干架,那都是相当难能可贵的。

按照周煜斐那厮当年被赵廷胖揍一顿之后的说法,能让赵廷发飙,那也是不一般的待遇。一般人他都不屑打,真动真格的了,那说明人家把你当兄弟了,再不济也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一番话说的展云哭笑不得,偏偏周少爷说这话时候还舔着嘴角的血渍笑得那叫一个欠扁,结果赵廷黑着脸勾唇一笑,捏了捏拳头就又招呼上去了。

可这般瞠目结舌,明显被什么东西吓到的神情,这许多年来,还真是头一回见。展云摇头,赵小王爷,这表情很不适合你,灰常灰常不适合你。眼看前头那两人都进屋子了,展云拍拍赵廷肩膀,温声笑道:“王爷,再愣会儿就不是晚膳,而是宵夜了。”

赵廷回神,一双漆黑若子夜的眼眸定定看向展云,小麦色的面庞此刻竟透着几分惨白,直把展云也看的一愣,连忙伸手在赵廷眼前晃晃:“怎么了?”

赵廷抬手将展云手掌拂到一边,薄唇轻抿,抬脚又往前走去。展云无奈,快走两步跟了上去,心说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怎么最近情绪失常的时候如此之多,过去二十五年加一起也没这几天情绪起伏的大啊!

晚膳很简单,三个热菜两个凉菜,外加每人一碗白粥。菜色偏素,口味很清淡,是两浙一带寻常人家经常会做的几道菜。粳米粥熬的细滑柔腻,淡淡的杏仁白色很引人食欲。小段夹了一筷子切的细细的青笋丝,放入口中慢慢嚼着,又放下筷子,拿起勺喝粥。李青澜见小段不怎么吃菜,便拿起公箸夹了片桂花糯米藕放到小段碗里:“小段,别尽喝粥啊,多吃些菜。粥熬了一大锅的,管够!”

小段抬眸,轻声道谢。夹起藕片咬了一口,细细嚼着。一边赵廷一径埋头吃饭,破天荒的再没盯着小段看。赵廷狠狠嚼着香菇片,一边又端起碗喝了一大口粥,心里乱糟糟如一团乱麻,却怎么都找不到将自己引入这团乱中的那根线头。娘的!一定是疯了一定是疯了!他再好看再羸弱再优雅再聪明再…赵廷再不下去了,只要一想起小段,就满脑子都是这人的好,可他再好,就是好过天了,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啊!

正想着,赵廷舀了勺嫩汪汪的豆腐,抬头瞟了一眼小段的脖子。小段这会儿正微低着头喝粥,昏黄的灯光里,那一小截脖颈露在衣领外头,真应了那句“脖颈粉白若蝤蛴”。赵廷闭眼,“咕咚”一声咽下口中的豆腐,娘的!都说什么古人诚不我欺,那劳什子诗经写的还真应景啊!可他奶奶的古人怎么没说,男人的脖子也能好看的跟截玉似的!白皙温润的直看的人手心刺痒心跳如鼓。赵廷眉越皱越紧,一脸纠结,可那细致的喉结,再小它也是喉结啊!人长的再俊秀漂亮,他也是男的啊!

赵廷紧闭着眼,手里拿着筷子就这么停在一盘菜上,桌边几人都看的一愣。这什么意思?是说这盘菜别人不许动,都归他了么?展云清咳一声,拍拍赵廷手臂,温声说道:“这鸡蛋是炒的不错。”

赵廷回神,“啪”的一声放下筷子,粥也不喝了,转身出了屋子。

桌边几人又是一愣。李青澜撂下筷子开始喝粥,心说这刚下完雨,天也不燥啊,小伙子年纪青青的,火气太大了可不好!

用过晚膳,小段起身,跟几人拱手告辞。李老爷子捋着胡子跟小段招招手,示意他坐下。一边陶涵之先开腔了:“小段哪,李大人已经叫人收拾出来一间屋子,东西也都给你拿过去了,晚上就在这边住下吧!去客栈又要多花不少钱,而且早上起来也不方便,还得一趟一趟往过跑。”

小段有些为难:“李大人,还是不要麻烦了…”自己毕竟是女扮男装,各方面多少总有些不便。而且自己这许多年来,独来独往的清净惯了,要跟大家一同住在院子里,总觉得有些别扭。

李青澜似是看出小段心思,微笑着说道:“小段你就别跟我客气了。你放心,那间屋子在院子最西头,挨着的那间屋子是空着的,那边最是清净,也不会有人过去打扰。”

话都说到这份上,再推拒就显得太不识抬举了。小段眉心轻蹙,一边拱手道谢:“那就叨扰了。”

江城坐了一会儿,就跟几人告别,回家去了。李青澜、陶涵之、展云和小段四人仍坐在屋内,几人饮着茶,一边探讨这次的案子。“如此说来,这问题还真出在那家‘醉朱颜’了?”李青澜说着,手一拍木椅扶手:“明天一早,先把铺子封了,让江城也跟着过去,把那些胭脂水粉什么的都验一遍,看看是不是都有问题。”

一边说着,李老爷子起身,背着手在屋子里绕起了圈圈:“唉,这要是好多胭脂都有问题,那麻烦可就大了。那‘醉朱颜’可是咱们杭州城最出名的胭脂铺子,每天去那买东西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好多路过的人都慕名前往。”老爷子越说越上火:“这朱家老板也太不知轻重了,怎么会让那般稀罕剧毒混入唇脂中去了呢?都开了多少年了,怎么还搞出这种事来!”

这边李青澜急的直冒汗,陶涵之抿了口清茶,皱着眉劝慰道:“你先别急,若是很多胭脂都有问题,早有人闹上衙门来了。这不除了沈家姑娘和钟家媳妇,还没出现别的例子么?明天一大早就让人先把榜贴出去,凡是最近三天买了‘醉朱颜’胭脂的,都一律收回。”

陶涵之这番话说的很在理,可李青澜心里头还是挺上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最后一掀衣袍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了,瞪着小段问道:“小段,你说说,这回这案子,是怎么回事?”

小段被问的一愣,片刻之后缓声说道:“这胭脂铺子还没去,我也说不准。不过不外乎两种情况。要不是误打误撞,胭脂在研制过程中,不小心掺了毒进去;要不就是有人捣鬼,有意为之。”

展云轻摇折扇,温声说道:“不过现在看来,后一种可能性要大的多啊。毕竟,这可不是一般的毒,杭州城里,有虞美人的地方不多吧?”

陶涵之伸手抹了抹小胡子,细长的眼微眯:“确实不多。好像南郊‘燕荡谷’那边,有小一片那种花。别的地方,就没有听说了。”

几人又聊了一阵,就各自回房歇息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赵廷黑着眼圈打开房门,就见当院水井边,有人半弯着腰在那洗面。微亮天色里,那人一袭青衫,乌黑的发高高束在脑后,顺着那人的动作轻轻晃着。赵廷闭眼,深吸一口气,完了完了,昨晚上几乎一夜未眠,脑袋懵懵的,双眼也有些干涩,这一大清早的,都出现幻觉了么?

再次睁眼,就见那人已直起腰身,拿一块布巾正在擦脸。略微有些单薄却平整的肩膀,纤瘦腰身,修长双腿,赵廷不禁揉揉太阳穴,一边低唤出声:“小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