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些日子也想了很多。静下心来回想从前种种,赵廷渐渐明白,自己和展云到底哪里不同。他能给段尘的,是尊贵的王妃之位,舒适安逸的名门生活,以及穷极一生的专注宠爱。可这三样,段尘恰恰都不需要。

她向往的,是每日游历江湖破案助人,天高云阔的自由驰骋,以及一个能够与她相互扶持,彼此陪伴的知己。且不说前两样他以皇室王爷的身份是否能够做到,单就最后一条,他就比不上展云。他自认不比展云喜欢的晚,也不比他爱的少,只是他确实不如展云了解段尘。

心里面将这些事情反复捣腾,细细咀嚼,分析的愈是清晰透彻,心就愈是疼痛苦涩。思念那人几近发狂,一转过脸,却见她一袭浅青裙装,头发挽成一个素雅云髻,一脸淡然站在楼梯口处看着自己。刚要怀疑是自己酒喝的太多出现了幻觉,就见另一人一袭雪色长衫出现在她身边,手臂占有性的扶上她腰侧,凑近她耳畔浅笑低语。

真真是一对璧人啊,任谁见了都会这般感慨。赵廷努力抿出一抹笑来,一边僵硬起身朝二人打招呼。

不敢去看那二人看到自己是何神情,赵廷半垂着双眼,薄唇微弯,一边搜肠刮肚找着问候的话:“听说你们文定已过,恭喜。”

段尘和展云这会儿已经走到桌前。段尘看了眼桌上酒菜,便没多说话,只轻轻颔首。展云和这人相交多年,也看出赵廷应该不是刚到,且知晓他肯定没有与人同行。招呼小二过来添两副碗筷,以及几道热食,展云拉着段尘在赵廷对面坐下,唇映浅笑问候道:“王爷和王妃可还好?”

赵廷勾起唇角:“很好。熠然很忙,前一阵被他娘追的紧,从刑部出来就直奔‘兰草阁’,每晚都睡在那,多少天都不着家。他爹每天都到刑部堵着,却总抓不着他人。”

展云摇头轻笑,还真是那小子的行事作风。

赵廷定定看着坐在自己对桌的人,面容白润眸色清亮,精神很是爽朗,看来这些日子在行云山庄过的挺好。心里却不禁低嗤一声,人家二人双宿双栖恩爱缠绵,展云又向来温柔体贴,她怎会过的不好!

段尘觉察到对方格外专注的凝视,也没抬眸,只从桌上端起展云帮她倒的菊花清茶缓缓啜着。展云则微微一笑,温声说道:“今天刚碰上一个案子,就在苏州城里。你若是不忙,可以跟我们一起帮忙找找线索。”

赵廷调转视线看向展云,就见他眸中透着浅浅笑意,面上一派云淡风轻,似是什么都没觉察。赵廷却因为对方的细腻心思胸口微窒,看着展云的眼也透出几许歉然,又慌忙侧眸看了段尘一眼,见她似乎并不反对展云提议,便弯起唇,沉声道了一声“好”。

三人一同用过午膳,便去到出过命案的客栈以及茶楼后巷,最后又回了趟苏州府衙。偏巧天气也糟糕,细雨时下时停,折腾了一下午,也没什么太大收获。展云让赵廷回客栈取包袱,三人一起坐了马车回到行云山庄。

晚上,庄中众人见到赵廷,不免又是一番寒暄。一同热热闹闹用过晚饭,展烨也来了兴致,三人便陪着一块饮茶谈天。秦琴和青籽则拉着段尘到房间讲些体己话,萧意意也在旁边笑吟吟听着,不时还插两句嘴。

青籽在那撅着嘴抱怨半晌,末了郑重其事的告诫段尘:“小落我跟你说,成亲之前绝对不能让他沾到一丁点便宜,知道么?你看我,要不是因为宝宝,才不会这么早就跟他成亲,我原本还想去汴京找你们的…”

萧意意当即嘴角一抽,不顾师徒情谊当场揭老底儿:“青籽,为师依稀记得,当初好像是你酒后乱|性,强了人家江先生罢…”

青籽脸颊一热,眼眸圆睁强辩道:“我当时只是想把他绑住,别那么快回杭州府,我哪知道就那么一次就…”结果不仅绑住了江城,连带她自己也被套牢了!

秦琴旁边捂着嘴呵呵直乐,觉着这师徒俩每次说话都特有意思。又见段尘坐在中间,半垂着眼眸,似乎有些不自在,便清咳两声,故作严肃道:“青籽,萧师傅,你们讲话也注意点影响。尘儿跟咱们不同,好多事都还没经过…”要是被展云知道她们拉着段尘都是聊这些乱七八糟的,还不黑着脸直接将人领走才怪!

萧意意当即嗤了一声,手指绕着自己发丝玩的起劲儿:“没事!这么些年都这么磨叨过来的,这丫头开窍晚,好多事说了她也不懂。”

青籽抱着段尘一只手臂撒娇:“小落,我们都讲过了,你也跟我们说说,你和他到哪一步了?他虽然没做过全套,亲啊摸啊的总是有的吧?他温不温柔,有没有很急躁的想占你便宜?”

段尘侧眸瞟了她一眼,淡声回道:“没有。”

青籽扁着嘴锲而不舍:“什么呀!我问了那么多,哪能都用一句‘没有’就打发了。小落你好坏,我把自己和老江的故事都讲了,连第一次的细节都讲了,你至少也讲个亲嘴的呀!”

段尘盘膝而坐,面不改色:“我没要听。”是她们非拉着她要讲。师傅也在,秦琴也在,她总不好直接拂了三人的面子说自己不要听罢。

青籽咬牙,恶狠狠的威胁,拽着段尘手臂的手指也微微施力,却没有真的下手掐:“不行!你不要听也听了,作为公平交换,至少要讲一个!”另一手竖起食指晃了晃,“就讲一个。”

旁边萧意意也不劝,就笑吟吟看着俩人闹。一旁秦琴柔声解围:“要不,就讲讲你为何喜欢上行之,或者他做了什么事让你很感动之类的。”

段尘想了想,轻声答道:“他种了一片淡青色的兰花送给我。”这两天晚上,她总会一个人跑去看那片兰花,每次看的时候,都觉得心里暖融融的。

秦琴悠悠一笑,行之这小子,倒是比他大哥懂情|趣。青籽“哇”了一声,摇着段尘手臂连声叫道:“在哪在哪?我也要看,淡青色的花,我这辈子还没见过呢!”

萧意意却“嗤”了一声,伸指点了下段尘眉心:“傻丫头,一片兰花就把你收买了!前几天晚上要不是我刚好路过,差点就被吃了罢?你那个闪躲的功夫还有轻功都修到哪里去了?”

青籽义正言辞教导段尘:“小落,这件事上你一定要听师傅的,我就是吃了这个亏。你看你还总想着到处走走看看,破案子什么的,要是有了宝宝,这些就都做不了了。”

段尘眉尖微蹙,这件事她还真未仔细思量过。要是有了孩子…

结果当天晚上展云来接段尘送她回房,走到门口时,就听段尘开口问了句:“要是有了孩子…”

展云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们俩亲还没结洞房都没入什么都没做过呢,怎么突然就说到孩子的事了!展云迅速调整了一下呼吸,笑着抚上段尘脸颊:“怎么突然想到孩子的事了?”

段尘蹙了蹙眉尖,没立刻答话,显然也有些苦恼。

展云见这情形,心下一转便猜出个大概,手指轻轻摩挲着她下颌,温声道:“不用想那么多,这种事顺其自然就好。”说着话又低下头,亲了亲她唇角,“你若是不愿,即便成了婚咱们也不急。嗯?”

段尘突然想起之前青籽讲的那些事,不禁耳根微热,脸微微一侧,躲开他的唇。尽管不明白原因,展云也看出她是有些害羞了,搁在她下颌的手指轻轻滑动着,一边笑着安抚道:“别想太多。反正一切事情都依你,我可以慢慢等。”

原本烦恼了一整晚的事,就这样被展云几句话轻易化解…

因为临时出了案子,段尘和展云的游玩计划暂时搁下,白天就连同赵廷一起进到城中搜集线索,傍晚才回到山庄,众人一处用膳吃酒,分成两拨聊的起劲儿。就这样一直过了六七日,案情却依旧没有什么进展,

段尘嘴上不说,可心里却越来越焦急。这次的凶手明显每隔半月左右就会出手害人,眼看又临近半月期限,他们这边却一点头绪都没有,连同丁大人以及府衙众人,一时间都有些焦虑不安。

到了第八日晌午,段尘等正在府衙同丁大人以及主簿一块用饭,突然收到一封来信。丁大人打开一看,顿时面色骤变,紧接着一语不发将信笺递给赵廷。

而与此同时,青籽也收到江城从杭州府寄过来的信笺,上面内容与丁大人收到的如出一辙。约莫从七天前,杭州城内接连发生两起命案,死者皆为年轻女子,颈部有被布条缠绕过的勒痕,身上衣物配饰整洁如新。

由于丁大人日前将在苏州城中发生的案子写在碟上给两浙路各个府衙传了一份,现在整个两浙一带各级州府官员都知道案子具体细节。因此李青澜在案发后赶忙给丁大人这边发了信。而江城则因为跟段尘私交,再加上知晓她现在行云山庄,因此才给青籽写了封信,简要叙述了下案情经过,希望段尘能过来一趟,帮忙查案。

故而在第二日,段尘连同展云,赵廷和青籽一同踏上前往杭州府的路程,萧意意则独个骑马回了清溪镇木莲山。

作者有话要说:本周六早九点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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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第五章聚首?体贴...

苏州府距杭州府并不算近,四人一路紧赶慢赶,总算在第八日午后抵达杭州城。好在青籽身体底子原就不错,过了头三个月,精神也越发好了,一路上马车颠簸,倒也不觉有什么大碍。

四人坐车行了一段路,待到府衙那段路上时,青籽便嚷嚷着说要下来走走,直说坐车坐的腰酸背疼。段尘为着行事便利,这会儿已经换回男装,便扶着她下车,慢悠悠往府衙方向溜达。反正已经到地方了,也就不急在这一时半刻。而且马车坐久了也确实不舒服,难为青籽怀着身孕,这一路上都没抱怨什么。

展云和赵廷并肩在后头跟着,怎么看这个情形怎么觉得怪异,彼此交换一个眼色,各自面上都有些微妙。一抹温和光亮闪过眼角,赵廷眯了眯深邃眸子,瞟了眼展云左手小指上样式朴素的银戒子,薄唇弯出一个浅浅弧度。

这些日子与他们两人共处,心中仍免不了刺痛与难过,却不知怎的,渐渐生出一种从前鲜有的温暖安然之感。看到段尘比从前更经常露出的微笑,愈加安然柔和的神色,听她在展云的温声引导下与几人分享一些从前游历遇到的趣事…

赵廷一边贪恋段尘从前鲜少流露的温婉风貌,一边又恼恨这种变化不是因他而起。如花笑靥不是为她绽放,温声细语不是说与他听…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只能做一个旁观者,不能触碰,不可诉说,却卑微到因为能够见证便觉得心满意足。

展云对他的宽容和理解,他不是没有觉察,甚至有时觉得会自己过于霸道与贪婪。若是易地而处,段尘成为他的王妃,他自认很难做到展云一半的大度,即便对方是自己的生死至交…

四人静静走着,不多时,就见青籽猛地踮起脚,一手叉着腰另一手朝远处用力挥着,一双大眼亮晶晶的,脸颊也染上两抹飞霞:“相公,小茴子!”

段尘忙把她举起的那只手臂用力压下,一边小心搂着她腰侧制止她往前飞奔的举动:“你现在不好做太过激烈的动作。”

那边江城也朝这边连连挥手,和楚茴一前一后气喘吁吁跑到跟前。匆忙跟段尘三人打过招呼,又笑着扶上青籽手臂将人上下一通打量:“倒是比在这边的时候还丰腴了。”楚茴在一旁抿嘴微笑。

话音刚落,就遭到青籽暴力镇压,伸指狠狠弹了两人额头,凶巴巴的吼道:“说什么呢!”

师徒俩动作一致摇头浅笑,既没伸手揉,也不辩驳。江城又朝展云拱手一作揖:“过去一月,拙荆承蒙行之公子多多关照,江城在这儿给公子道谢了。”

展云忙伸手一抬,唇角噙笑:“江先生哪的话!原本也是为着我与尘儿的事,才劳烦江夫人走这一遭,要谢也是行之先道谢才是。”

青籽在一旁翻个白眼,伸指捻起江城肩侧布料示意他赶紧走:“都认识这么久了还玩这一套,你们两个不嫌酸老娘我还饿了呢!快走快走…”一边又蹭着江城手臂撒娇:“相公,我想吃醋鱼,还有你做的那个蕈子蛋花汤…”

江城面上微赧,又朝三人拱拱手:“抱歉…那个,我准备了不少菜,要是不嫌弃的话,就一起吃罢。”

段尘瞟了青籽一眼,又浅笑着摇了摇头:“不必了。我们还要先去趟李大人那里,你们慢吃。”这方面再怎么不开窍,这点人情她还是懂得的。眼前这两人典型的小别胜新婚,反正案子的事还有其他人在,仵作的验尸记录肯定也早都誊写得了,而且看这样子,李大人那儿肯定也批了假日,他们更不好打扰了。

楚茴平日里性子冷淡,但毕竟年纪尚轻,见到众人重逢的温馨场面,一时难掩心中喜悦,也跟着温声起哄:“师傅,师娘,我午膳和大人一起用便好。”言下之意,您二位赶紧走罢!

江城又朝三人一拱手,扶着青籽往另个方向去了,一边走还不忘回头跟段尘交待:“案子的记录你跟小茴要,有什么细节问题问他便好,实在不懂了等我明天一早,我明天一定早来…”

几人皆是莞尔一笑。小半年不见,楚茴个子又拔高了半个头,这会儿已经和段尘平视了,看人时神色却恭谨依旧:“段,段大哥。”

段尘唇角微勾,轻轻颔首:“好久不见。”

楚茴低头的瞬间,瞥见段尘和展云左手小指上一模一样的银戒子,眉峰一挑,惊讶抬眼:“段,段大哥…”

段尘不禁露出一抹浅笑,这孩子每次唤自己名字时总会结巴两声,都好几年了,也没改过来…一旁展云面色未变,却将少年神色变化看的一清二楚。

楚茴不禁侧眸看了展云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咱们快些走罢,李大人和陶先生怕是等的急了。”说完便快步往前走去,看背影似是强自压抑着什么,身躯微微有些僵硬,步伐也有些不自然。

段尘蹙了蹙眉尖,也没说什么。倒是赵廷别有深意看了展云一眼,薄唇也抿的有点紧。

李青澜与陶涵之也是许久未见段尘,一上来难免又是一阵寒暄闲谈。又见赵廷和展云也跟着一块过来,虽然有些意外,却也十分欢迎。

毕竟查案这种事,多个人帮忙总是好的。而且这两人脑子活,身手也好,虽然末了因为周煜斐那一番折腾闹得有些不愉快,但总的来说与段尘一起,三人配合的还是相当默契,接连堪破两起案子,为杭州府一解燃眉之急。

一众人边用午膳边谈天,很快就说到这次的案子上。李青澜面上神色也有些严峻:“小段哪,从上次给你去那封信一直到现在,那凶手都未再犯案,城门那儿设的卡子你们也看到了,松进严出。可即便是这样,咱们也不能保证那人现在还在城里。”

陶涵之捻着胡须点点头:“说真的,咱们现在是又怕他犯案,又怕他不犯案。”

段尘三人闻言均轻轻颔首,表示理解。如若凶手再次犯案,那就表示又有无辜女子遭受戕害,作为一方父母官,对此自然是十分不忍不愿。可如果凶手一直不犯案,就代表这人很可能在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已经逃窜他处,也意味着段尘等这次又扑了个空。

且如若真是后一种情况的话,那就是大大的不妙了。一来虽然杭州城百姓就此安生了,可其他地方又将有人无辜受害。二来缘此这人便是毫无缘由的四处逃窜作案,在每个地方停留的时间都短,留下的线索也少,几乎摸不到他行事规律,段尘等若是就这么追在他后头跑,很难有赶在他前面阻止人犯案的时候。

一时间饭桌上气氛也有些沉闷,李青澜与陶涵之显然对这个案子是头疼不已,一边叙述两名受害女子的身世背景,一边不住叹气。众人很快用过午膳,趁着饭后饮茶的空当,陶涵之将卷宗交与三人仔细翻阅。楚茴则候在一旁,等着过一会儿带三人过去查看尸体。

两名遇害女子同样是已婚少妇,年纪都很轻,家境也都不错。段尘一边回忆着之前卷宗上的记载,一边听楚茴在一旁讲解验尸结果。楚茴虽然平日里少言寡语,讲到这方面的事却是滔滔不绝,且言语很有条理,极少用到冷僻词汇或解释,即便是外行也完全听得懂。

段尘有意要考验他,便问了两个颇为刁钻的问题,主要还是这些年破案时一些仵作教给她的常识。没想到楚茴都答的挺好,面上神情也一直不卑不亢。

和之前苏州府那三起案子一样,死者皆是颈部有令人窒息的勒痕,凶器应该同为布条类的物件,身上没有其他任何伤痕;且身上,发间一干衣物配饰皆格外整洁。看来凶手将人勒死后在现场停留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一直待到将死者身上各处收拾妥帖方才离开。

从目前尸体上遗留的种种线索来看,确实与之前苏州府的犯案手法如出一辙。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出自一人之手无疑。

段尘凝眉看着两名死者面容,白皙眉心愈蹙愈紧。展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一边温声问道:“有什么不妥么?”

段尘轻轻摇了摇头,缓声道:“我也说不好。只是觉得,好像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

赵廷和楚茴闻言也跟着研究了好一会儿,可依旧没看出什么端倪。赵廷皱了皱眉,抬头看段尘:“这几个女人,长得都不难看。”如若非要找出这几名死者外貌上的共同之处,应该也就是这一条了。

展云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算不上漂亮。”只能说是中人之姿,有两个勉强能算上清秀罢了。要说最漂亮的,应该就是杨小茹了。

段尘点了点头,这话说的不错,又盯着两名女子面部看了好一会儿,依旧抓不住之前脑海中一闪而过的那个念头。

末了出了仵作房,四人在当院打了些井水净手。段尘接过展云递过来的帕子,又看向楚茴,微笑赞道:“看来你这一年多长进不少,再过些日子,出师也不成问题了。”

楚茴抿了抿唇,搁在袖中的手悄悄握紧,半晌才低声问道:“段大哥,你当初说的话,还作数么?”

段尘微微一愣,复又绽出一抹浅笑:“我说过的话自然作数。只是你确定那是你想要的生活么?”

段尘一双凤眸格外清亮,专注看人时更是黑白分明神采熠熠,少了三分从前的清冷神色,却多了两分经年沉淀下来的从容淡定。楚茴被那专注目光看的一怔,半晌,才愣愣点了点头,自己也不知晓到底说了些什么:“我,我想跟着段大哥,一起闯荡江湖…”

旁边赵廷剑眉一皱,面上神色也阴沉三分,不觉侧眸看了展云一眼,那意思这事你不管?

展云摇着折扇的动作丝毫未变,神情自若摇了摇头。他相信段尘在这种事情上,有自己的分寸。

四人查验过尸体,便又回到李青澜命人腾出的屋子翻看卷宗,整理案件线索。展云坐在一旁,手搭在段尘身后的椅背上,轻轻摇着折扇帮她扇风,一边低声问道:“换回男装,会不会觉得闷?”

夏日里男子装束跟女子本就不同,再加上段尘为着不曝露女子身份的缘故,由胸前到后背缠了好几层布料,更难免觉得胸口发闷。虽然走之前秦琴帮忙找的几方布料既柔软又比较透气,但也不可能太过软薄,否则就没什么效果了。

这种事自然不可能跟展云讲,所以段尘一直以为他是不知道的。这会儿听得展云有此一问,也没多想,只摇了摇头,微微笑道:“还好。”

谁知展云趁另外两人不注意这边时,凑在段尘耳边快速轻声说道:“这边天候比苏州还热一些。待会儿咱们去住客栈。你把那几层布解下来罢。天黑了也没人注意,没关系的。”而且有他在旁边陪着,肯定不会出任何岔子。

段尘只觉脸颊“腾”一下便烧起来,凤眸大瞠转脸瞪他。展云却面色温润如常,眼眸含笑看着她,轻声道:“要不你就换回女装。”他主要是怕她热着,再加上白日查案这么辛苦,万一中暑了怎么办?

段尘腮上一团烧灼,蹙着眉尖看向另一边。心里明白他不可能是从秦琴那知道的,剩下唯一一种可能,就是…他,他自己看出来的。段尘不禁有些懊恼的抿了抿唇角,这种事,他看那么仔细做什么!

楚茴因为不懂功夫,尚且听不到两人对话内容。斜对过赵廷则低着头看卷宗,佯装没觉察到这边动静,翻开纸张的手指却微微有些发抖,面上却尽量做出一派自然神色。

展云因为顾及到屋里另外两人,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只唇边笑意更深了些,心道这丫头在这方面心思确实有点浅。他俩每日坐那么近,偶尔趁旁人不注意时,还会牵个小手偷个香什么的,她身上多了什么东西他还能没察觉?再说,她穿女装的样子他也看了不是一回半回,那个部位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早九点有更~

这周三晚上,雪落嗓子发痒,周四早上,嗓子疼,

到了周五早上,嗓子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而且头疼的要命。

最近感冒咳嗽的人很多呀,大家也要多注意,生病的滋味好难熬,嘤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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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另外,大家是不是觉得这两章没意思?我看上一章留言很少。

情节上一章和这一章是平淡了些,不过交待铺垫线索还有各人物之间发展变化神马的,

我已经尽量写的好看点了。接下来几章会源源不断有老人出来,还挺热闹的。

想看周煜斐吃瘪受苦被套牢的童鞋可以如愿袅~

另,有么有人已经猜到本章里,段尘觉得死者面容别扭的地方?

102

第六章画眉?梅花...

夕阳微斜。天飘起牛毛细雨,青石板路被洗涤的清亮亮,倒映出一道被拉长的浅橘光影。

段尘挑开帘子跳下马车,头顶很快撑起一把油纸伞,赵廷将伞柄递到段尘手里,低沉嗓音透出几许温软:“雨很密,还是打着伞罢。”

段尘道了声谢,也没多做推拒。几人跟在等候在巷口的捕役身后,快步往巷子深处走去。原本一整天都没什么事,直到约莫一刻前,突然有人到府衙报案,说是有人在城东一条小巷发现一具女尸,说是被勒死的。段尘三人连同江城和楚茴便一同坐上马车往过赶。

到了地方才发现,巷子斜对过便是“醉朱颜”。因为都比较熟了,那名捕役一边领路一边摇头苦笑:“发现尸体的就是那间‘醉朱颜’的老板。说来也巧,去年年初那两起案子,这位朱老板就都牵涉其中,今年赶上这么个晦气案子,又让她给撞上了…”

段尘想起过年那会儿江城讲的事,说朱巧怜与同城一名举人订了姻亲,从她姑母手中接管过来胭脂铺子的生意,与朱芳华一主内一主外,两人配合默契,将“醉朱颜”打理的风生水起。这会儿听到捕役提了句“老板”,不禁出声反问:“朱老板成亲了?”

那捕役笑呵呵点点头:“嗯,就这个月初的事,办的正经红火!光酒席就摆了三十五桌!街坊邻里都被请去吃酒,咱们李大人也收到帖子来着。”说着又朝几人挤挤眼:“李大人那个脾气诸位也知道,末了不仅自己没去,手底下兄弟也都不让去…”

几人不约而同回想起李青澜捋着胡子,一本正经教训府衙众人的情形,各自都忍俊不禁。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行至巷子拐角,就见三名捕役围成一圈,手上都撑着伞,避免尸体被雨水浇到,破坏细节证据。

巷子拐角本就不太宽敞,众人都扎在一堆,登时更显逼仄。三名撑伞的捕役好容易腾出一小块地方,方便江城蹲下查验尸体,其余人就都挤不进去了。

段尘蹙了蹙眉:“这边交给江先生和楚茴,待会儿尸体直接运回府衙便好。”说着又看向赵廷和展云:“咱们去趟醉朱颜。”

众人都点点头。原本是想看过江城初步查验结果,再过去跟朱巧怜打听情况。眼下条件不允许,也只能这么办了。

原本傍晚时候铺子就要关张的,这会儿因为发生命案,朱巧怜又恰好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也不好直接回家,只能暂且留在铺子等候府衙的人过来问话。

段尘几人收伞进来的时候,朱巧怜正捧着一碗热茶小口啜着,面上仍强自镇定着,发青的指尖却微微颤抖。抬首瞧清楚来人,朱巧怜先是一怔,初时有些不敢置信的睁大眸子,随即露出一抹欣喜笑容:“展公子。”

匆忙放下茶碗,朱巧怜起身朝几人迎过来,施施然一福身:“几位大人有礼。”

赵廷挑了挑眉,似乎看出点门道,看向展云的目光也透出几许调侃。段尘却似乎没什么觉察,淡声还礼道:“朱老板。”

一旁丫鬟从后面找了几把椅子过来,几人各自落座。赵廷面无表情沉声问道:“朱老板此番受惊不小,怎么家里人都没过来?”照刚才捕役的说法分明才新婚燕尔么!案子都传到府衙了,按理说家里也已经得到消息才是,怎么半天也不见个人影?

朱巧怜露出一抹温婉浅笑:“小姑姑最近身子不大好,是我跟手底下人说,不要告诉他们知道的。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跟各位说完我所看到的,我和碧儿也就回府了。”

段尘一直默默端详对方面上神情,听得这话不禁蹙了蹙眉尖:“朱老板的意思,是发现什么线索么?”

朱巧怜微微一笑,也没搭理段尘,只有些羞涩的看向展云:“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什么线索不线索的。不过那位夫人是我们店里的常客,昨天还来我这儿买过一盒唇脂。”

站在一旁的小丫鬟也跟着点点头。朱巧怜秀眉微蹙,面上神情也有些困惑:“这事说来也有些奇怪…我记得,这位叶夫人曾经说过,她脸型略宽,画眉时一定要画出眉峰才好看。她虽然很喜欢柳叶眉,也曾经尝试过不止一回,但确实不适合,所以只能忍痛割爱…可今天我看到叶夫人的脸,她的眉毛,却是画成柳叶眉的…”

段尘心中一震,瞬间反应过来昨日查验尸体时是哪里不对劲了!眉形,每个死者的眉形都是一样的!无论是何种脸型发型,无论适合与否,每名女子都是一模一样的柳叶眉。凶手将人用布条勒死之后,并不单单为她梳理过头发,整理过衣衫,最重要的是,这人曾经为每名死者画过眉!

想到这,段尘不禁开始端详朱巧怜与碧儿的眉毛。朱巧怜本就长得漂亮,瓜子脸,小尖下颌,两颊敷着淡淡桃粉,一双美目极是妩媚,两弯黛眉凝翠含烟,眉峰略略挑出,柔美中又透着几分凌厉。边上站着的碧儿样貌也十分清秀,眉毛弯弯,却也不是完全的柳叶眉。

朱巧怜见段尘似是盯着自己五官打量,便略微别过脸,面上神色也显得有些冷淡。展云和赵廷都注意到之前段尘面上神色变化,知晓她定是发现了什么线索,但碍于尚有外人在场,也就没说什么。

展云遂又问了几个与案情相关的问题,朱巧怜都一一回答的仔细。几人正说着话,就听外面响起一阵急促脚步声,紧接着奔进一名气喘吁吁的青年男子,头扎方巾身披凉衫,一身书生打扮。衣袍下摆溅了不少泥水,肩膀以及后背则被雨水浸的半透,几绺发丝也沾在颊边,看上去极是狼狈,五官却非常俊秀。

一进屋就直接朝朱巧怜奔过来,跑到她跟前才将将站稳,手掌刚探到半空,又有些僵硬的收回来,将人上下一番打量,一边喘着气问道:“娘子,我听人说…你没事吧?怎么不差人跟我说一声…我那边刚下了课堂…”

朱巧怜打从男子一进屋,一张俏脸儿就跟冰铸的一般,丹唇紧紧抿着,眉眼间既恼怒又厌恶,男子话未说完,便撇过脸冷声道:“知道,你先回去罢。”

男子眉心微拧,低声道:“学生们都回家了,我这会儿没事,咱们一起回去。”

段尘与赵廷,展云交换一个眼色,三人都觉没什么问题了,便起身与朱巧怜告辞。展云朝两人拱拱手,温声说道:“暂时没什么问题了。如若朱老板想起什么其他线索,差人到府衙知会一声便可。”

朱巧怜凝眉望着展云,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边上那年轻男子已经把话接过来,面带歉意朝三人作一长揖:“方才多有失礼之处,还请几位大人多多包涵。内子今日受惊不小,小生先带她回府稍作休息。若有什么需要用到咱们的地方,大人尽管吩咐便是。”

与朱巧怜夫妇作别,几人上了马车,一路赶回府衙。阴天的缘故,天黑的比往常早了不少,府衙各处早已掌起灯盏。进到仵作房,正巧江城刚脱下手套,一旁楚茴捧着一本册子飞快记着什么,看样子已经查验完毕了。

“有什么新发现么?”展云察觉江城神色有些微妙。

江城有些沉重的叹了口气,掀开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解开女子衣襟,又将一旁桌上的灯盏提过来,示意三人仔细看。

三人凑上前,就见女子心口处,用尖锐物体刻画出一朵小巧梅花,与真实梅花大小相仿,且细致的连花蕊都清晰可见。血迹已经被人仔细拭去,皙白肌肤映衬着血红划痕刻出的梅花,又是在那样惹人遐思的位置,不由显得格外妩媚,其中的诡异意味却让人不禁汗毛倒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