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片黑天鹅绒的披风登上了胡桃船,顺流而下,芬可拉姆随手将饼干屑子扔得满桌都是,在大片白枭扑上来时,慢慢握紧了手。

“学长,如果这是你的愿望的话,我初心勿改…初心不改!”

芬可拉姆忽然笑起来,指尖的一滴血坠落在地,犹似后来的摧毁王城的猩红烽火。

反叛

对于郁金香王子被毁掉的来信,储君帕亚特因为过于忙碌,问了几句也就没再理会。修沃斯沉思片刻,还是提笔写了一封回信,交托给了一位正要前往诺丹罗尔历练的校友,爱尼诺仁·波因尔,请他带给瓦拉塔。

波因尔是一位学术领袖,也是第一个走出依布乌海的学术领袖,临行前他脱帽行了一个花式礼节,优雅得像是在舞会邀约:“薄荷殿下,希望我离去的依布乌海,依旧开满水玫瑰。”

爱尼诺仁·波因尔被称作“依布乌海的绅士权杖”,虽然九位学术领袖中有两位王子,然而论人气高低,非波因尔家族的爱尼诺仁莫属。一旦他出现在舞会上,必然是全场的焦点,俊美睿智,彬彬有礼,涵养与谈吐都上佳,是众多女性血族倾慕的对象。

他于第四纪元前期远航诺丹罗尔,与一场战争擦肩而过。

第四纪元一百九十四年的夏日,太阳格外烧灼,苏路曼义卖刚刚结束不久,整座王城都像完成了一件大事一样,加上温度炎热,恨不得躺倒水里赖着不动。

帕亚特王子也是如此,储君这个重任压得他快喘不过气,好不容易歇会儿,自己跑去宫廷厨房偷摘了一串葡萄,回到寝殿关起门剥着吃。

然而没一会他的殿门就被敲响了,帕亚特刚想发火,外面的声音却格外慌乱:“红杉殿下!欧柏学院出事了!请您马上去一趟!”

帕亚特吐了个核:“能有什么大事?修沃斯不在吗?”

侍卫的声音干涩:“薄荷殿下已经赶过去了,但是他说以防万一,请您同去一趟!”

欧柏学院里的新血族与原居民又闹起来了,本来这种事陈词滥调,是个血族听着都觉得腻味,但这次的导火索很不一般,一个女性血族被烧死了。

修沃斯赶到的时候两个党派吵得正热闹,学术领袖都被分派到不同的城池,没有一个在场,见到终于有领袖出现,两边都微微熄了火,七嘴八舌向修沃斯指责对方的错处。修沃斯皱着眉,轻声问道:“那个血族呢?”

所有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过了一会才有人犹犹豫豫指着一个地方:“好像在那里…”

修沃斯对那个血族颔首,迅速走到那个沟壑处,里面还点燃着几盏灯,噼里啪啦烧得晃眼,这不是无温度的人鱼烛,而是普通的蜡烛,较之前者便宜很多,所以学院在一些偏僻之处都用这种蜡烛挂在树上照明。

里面除了碎裂的玻璃灯罩,火光的闪烁,只有静悄悄的一片,因为这种光对于血族的眼睛来说是一种极端伤害,没人敢去看清里面的身影如何。修沃斯也被这个火光刺了一下,不由揉了揉眼睛,脱下披风就盖了下去,趁火焰被短暂遮住,他跃下沟壑,弯腰抱住那个毫无生机的身体,随后退离那个地方,火焰已经开始将披风吞没。

有血族拎来了几盏人鱼灯,修沃斯半跪于地,将那个少女慢慢放平在地上,松开手的时候感到满手的粉末。血族被烧灼,便如同人类经受超高温瞬间碳化一样,肌肤和骨骼都将焚成沙土,这是极度痛苦的死亡,唯有在极刑中出现。

帕亚特赶来的时候,见到弟弟正半跪在地上,试图抢救那个血族,但他不是拥有治愈力的原始血脉,身为毁灭力的原始血脉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救活别人,他镇定地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喂血,但那个血族的口腔在某一个瞬间坍塌,化成了飞灰,随风散去,血落在了地上。

修沃斯手腕抖了一下,缓慢地垂下了眼眸。

帕亚特不忍看那一摊只剩躯壳还没化的灰烬,强忍愤怒问道:“你们谁认识她?她的父母来了么?”

正准备好指责对方的两拨血族都沉默了一会,这时候有个瘦弱男孩从新血族那一堆里走了出来,说:“她是我姐姐。”又迅速补充了一句,“她是原居民,我不是。”

帕亚特盯了他很久一会,忽然说:“她是你的姐姐。”

“所以怎么了?”男孩说,“我就是推了她一下,哪叫她站不稳掉坑里,她还是原居民呢。”

帕亚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一时语塞,见旁边的血族都沉默,明白了这个男孩居然真的是罪魁祸首,而且居然没有血族觉得这不对。

学院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怕了?

这时修沃斯褪下了外套,轻轻覆在了那层灰烬上,然后站了起来,淡淡说:“我知道了。哥哥,先把他押送王城,等候审判,并且我想请他现在向所有原居民血族道歉。”

男孩后退几步,惊愕:“凭什么?芬可城到处都有人死,怎么没见有人管?哦,死的是原居民,所有王子殿下都来了,是吗?”

修沃斯轻声问:“你的人性呢?”

“什么东西?”男孩皱了皱眉,继续辩解,“新血族本来就对这个地方不熟悉,你们原居民不仅始乱终弃,还抢占资源,因为统治者就是你们那一党的啊。平时那么多原居民欺负新血族的事情你们都不管,现在被欺负了一次就来两个领袖,有本事,把我们新血族的学术领袖也带来,请他说说该怎么样!”

“你说的是由于第三纪元法规的未完善问题,我承认原居民的错误,并尽力修复改善,迄今为止《芬可城新血族法规》囊括了三百七十条诏令与四十五个实例对策,而约束原居民的《原生拥吮指数》与《反歧视和刑罚制度》也早在几十年前发行,并且一直完善。既然你们已经是血族,那依布乌海是我们共同的国,我不会偏向任何一方,也请你以公正的眼光看待所有血族。”

“你当然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我是新血族!”

“你的理由就是你弱么?”修沃斯忽然微笑,“可是我很强,我现在很难过,我伤害你了么?”

帕亚特听到这句话,有些不放心地按住了修沃斯的肩:“…控制,控制。”

然而这句话还没说完,突然一道红色身影急速而来,快成一片光影,湿冷液体溅了旁人一身,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只见红发的少年慢慢锁住了男孩的喉咙,那张瘦弱的脸上惊骇欲绝,一只手臂被连根切断,断裂处血珠飞扬。

芬可拉姆脸上的神情有些冷酷:“我怎么记得芬可城在我的监管下非常和平安详呢,你这种败类是怎么出现的?向殿下和学长道歉。”他又凑近男孩的耳朵,用气流发声,“…否则我就把你的腿打断哦。”

“芬可拉姆…”修沃斯刚出声,芬可拉姆立刻笑道:“我知道的,学长,立刻送给王城处置,一不小心激动了点扯掉了他的胳膊,回头缝上去就好了,我做事是有点没轻没重。”

修沃斯微微提高了声音:“芬可拉姆。”

芬可拉姆一怔:“嗯?”

“父亲将芬可城交予你监管,你就是以暴力治下的么?”

“我没有…我只是情不自禁…这家伙很不懂事。”

“那我请问你,芬可城现在怎样?”

“没有怎么啊,我刚才不是说了很安稳…”

“侍卫!”

跟随在储君身后的两名王城侍卫立刻取出了备用披风:“殿下。”

修沃斯现在只穿着一身单衣,接过黑色披风围在肩上,对芬可拉姆说:“我去一趟芬可城,请你务必不要跟随。”

薄荷王子在那个瞬间已经想到了无数令人恐惧的可能性,一刻也不相等,直接登上胡桃船驶向芬可城,决定证实自己突然意识到的隐藏事实。

然而帕亚特还没反应过来,他对于芬可拉姆并不是特别熟悉,此刻更注意的是弟弟的神情,有点摸不着头脑:“修沃斯怎么了?走这么快…”

芬可拉姆无奈地叹了口气,示意侍卫过来捆住男孩,自己松开手走向帕亚特:“可能是学长想视察一下我的成果吧,我反正问心无愧…”

帕亚特扭头刚想问,突然一震,一柄骨刺精准有力地刺入了他的腹部,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他眼前一花,随即这枚骨刺被撤去,芬可拉姆舔了一下上面残留的血,勾起了嘴角。

没人能想到有血族敢行刺原始血脉,王族的侍卫担任的都是传令官的角色,这时候也愣住了,等他们怒吼准备捉拿要犯时,面色不善的新血族却拦在了他们面前,层层叠叠,芬可拉姆已经不见了踪影。

非自己的血族骨骼对血族来说是致命剧毒,这一下刺中的又是脏器的部位,帕亚特大口喘气,只能支撑自己站起来,眼前还是很晕,勉强发令道:“通知王城!还有…修沃斯,快追上他,把他叫回来!”

一个侍卫立刻转身,然而新血族本就围堵在这里,一时间根本没办法出去。

另一个侍卫扶着帕亚特,忽然绝望道:“殿下…这一切都是预备好的,您看那些新血族的眼睛…全部都是仇恨,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仇恨?”

“他们被疯狂侵蚀了。”帕亚特艰难地咬着牙,“他们是,反叛者。”

烽火

第四纪元一百九十四年的七月,依布乌海震荡,受创的红杉王子帕亚特拼死破出反叛者重围,随身两名侍卫被杀,他自知筋疲力尽无法返回王城,于是点燃了胡桃船示警。

不会熄灭的人鱼烛吞噬了整整一排的胡桃船,冲天的白焰顺流而下,唯一没有燃烧的船只旗杆上挂着储君的披风,夜风中猎猎作响。距离最近的锡得利城监守者索亚,正是学术领袖中的一位,见此情景心中剧震,拦截住挂着旗帜的那一艘,顺利营救已经昏迷的帕亚特王子后,命令一部分血族侍卫立刻前往欧柏学院。

“反叛者”是一个很难解释的转化现象,在此之前也出现过这样的情况,有血族拥吮不当,致使人类抗拒过度,神志不清时饮用大量的鲜血,那么会直接跳过“独立期”这个至关重要的过程,直接沦丧理智,化为凶猛野兽。

但早在第二纪元发现了这种情况,当时的斐吉赫王对此深恶痛绝,不论是相关的拥吮者还是反叛者,都以火刑处置。导致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血族的拥吮步骤都非常规范,只是在血族数量暴增的第三纪元,这项措施不但被渐渐忘却,还越演越烈。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反叛者…他们不都是学生吗…”赶去欧柏学院的侍卫惊呆了,这群反叛者的数量太多了,而且不合常理,目前的记载中还不曾有过“正常的血族再度转化成反叛者”这种命题,反叛者应该只诞生于拥吮后的那一小段时间。

但是芬可拉姆·亚蒂实现了某种不现实的可能。

他是新血族中的天才,依布乌海中未来希望的九分之一。

… …

欧柏学院燃起了白焰,然而此刻的王城还存在着最后短暂的安宁。

苏路曼王刚刚结束冗长的会议,回到休息室躺倒在靠椅上,透过切割精巧的红砖窗可以看到外面的白涯树林里两个孩子在捉迷藏,伊温和摩西雅,他们两个在昨天刚结束了考试。

作为一个父亲,苏路曼王挺羡慕这个小儿子的,这么丁点就能一眼找到自己喜欢的女孩,摇尾巴这么多年,护食一般围着女孩长大,将来的回忆也一定相当美好。他低头望了望拇指上的血冕之戒,这枚沉重的王权戒指压了他几乎一个纪元,真的考虑要将它卸下来时,回想自己年少光阴,竟没什么可以定格的画面。

苏路曼王觉得有点倦了,闭了闭眼,准备先睡一觉。

白涯树林中,摩西雅跟伊温玩了三次捉迷藏,怒了,一甩手不玩了。

伊温也很委屈,原始血脉本来对身边血族的敏感度就非常高,何况是这么吸引他的血族,因此一抓一个准。摩西雅为了躲个好地方还弄乱了头发,赌气后自己坐在一截白涯树根上,慢慢把黑发重新编成辫子。

伊温磨蹭到她身边,也坐到了树根上,期期艾艾说:“我给你编辫子。”

“好,反正这么热,我一点都不渴。”

伊温反应力一秒爆表,瞬间站起:“等着,我去拿血!冰的凉的?”

“热的。”

“好的。”伊温转身就跑,他对摩西雅说话的风格算得上颇有了解,她最喜欢说反话,而且说起来没有一丝在开玩笑的感觉,十分具有欺骗性,但经受了多次的不解反思后,伊温终于把自己变成了一面镜子,成功倒映出摩西雅话中的真正意思。

望着伊温的背影,摩西雅继续编头发,忽然在某一个时刻转身站起掷出一根白涯树枝桠,这动作行云流水,不愧她在实战课的成绩,但来者轻轻侧身避过,嘴角含笑。

“亚蒂学长?”摩西雅怔了一下,她也是新血族,对于新血族身份的学术领袖芬可拉姆也抱有钦佩,但并未有多少交集。这时见到芬可拉姆竟然出现在王城,第一反应是他来找王子们,于是道,“帕亚特殿下与修沃斯殿下都去学院了,学长不知道么?”

“知道啊,小摩西雅。”芬可拉姆笑容不减。

“学长知道我的名字?”

“记得,摩西雅·佐。”芬可拉姆伸出了手指,轻轻按在她的喉咙上,“乖孩子,走到王城的城墙上,站到烽火台的中央,然后点燃它。”

摩西雅只觉得咽喉处钝痛,原先以为只是指甲划到,然而芬可拉姆的指尖离开后,她看到那根手指上滴着血,骨节突出了指腹,白森森的一点,包裹寒霜。

她刚想问芬可拉姆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声带仿佛被挖去,她忽然转身穿过白涯树林,走向了高耸的王城城墙,扶着白色的墙面,拾阶而上。

摩西雅抬头望向漆黑沉寂的夜空,漠漠站立在烽火台上,她身边渐渐聚拢了众多的反叛者,然而没有谁擅自发起攻击,直到远处的殿堂走出来了银厥王子。

靠在胡桃船上的芬可拉姆笑了,他用诺丹罗尔语大声喊了几句,反叛者血红着眼睛,扑杀向了抱着一罐冰镇过的血浆的小王子。

他们不惧原始血脉,却只服从芬可拉姆的号令。

动静惊醒了王城的侍卫,他们奋勇上前灭杀反叛者,却拦不住银厥王子拼命地往前冲,小王子本来就以爆发力在兄弟间夺得头筹,此刻谁也阻挡不了一头愤怒斗牛,能伤到帕亚特王子的反叛者在他面前,像是纸剪一般脆弱。

“真是厉害的原始血脉,如果真的在战场上崭露头角,将是铭记万世的勇士。”芬可拉姆握住船桨微微一拨,胡桃船离开了水岸,慢慢远去,“再见,银厥王子,伊温殿下。”

伊温三步两步登上了城墙,摩西雅浑身淋满了人鱼烛,蓝白色的焰火烧灼在她身上,却因为没有任何温度,所以没有任何伤害和疼痛。她静静的看着他,瞳仁布满雪雾。

伊温上前就拿衣袖擦她身上的蜡油,拍她的脸:“摩西雅!摩西雅你听得见我说话吗!你再不回答我要…我要踩你脚了!”

摩西雅伸手抱住了他,慢慢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伊温受宠若惊,磕巴了几声,弱弱道:“那个,你喝不喝血,我放在口袋里,应该还没洒…”

这句话的结尾像是断线风筝一样,飘在了空中。

摩西雅忽然往后一仰,坠下了城墙,由于手臂锁得太紧,伊温措不及防被带了下去,一团白色的焰火燃烧着坠落,苏路曼王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烽火碎在了地上,溅成千万朵火苗,散落地上一地残骸。

人鱼烛的火焰烧不死血族,然而在燃烧的过程中遭受重击则会使得火焰迅速裂开,这种巨大的撕扯力完全可以把一个血族撕成碎片。这是个冷门知识,铁定瞒不过学术领袖,但伊温与摩西雅怎么会对无温度的人鱼烛抱有警惕,这比用骨剑刺杀方便利索多了。

苏路曼王不可置信地推开了侍卫的搀扶,颤抖着半跪在一只断手边,从河水里爬上岸的黑发少女伤痕累累,呛着水,僵硬地抬头。下坠的那一刻,银厥王子爆发出了他作为原始血脉最后的力量,剥去了摩西雅沾满了蜡油的外衣,将她远远抛开。

“王…”有侍卫心有余悸地望向咽气不久的反叛者。

苏路曼王忍了很久,才哽咽出声:“召回…帕亚特,修沃斯,迎战反叛者。”

… …

胡桃船平稳前行,芬可城的轮廓依稀可以在林间的缝隙中看见,在某一个瞬间,修沃斯忽然感到一丝疼痛,他扶着胡桃船的船舷休息了一会,然而刚才那种血脉阵痛的感觉却没有再来,他整理了一下黑色披风,再度望向不远处的芬可城。

在记忆中的芬可城破旧喧闹,然而面前的城池却异常安静,修沃斯谨慎靠岸,走到城门前,见到城内的血族仍川流不息,也都在说话,不过因为态度放得非常平和,所以显得安静异常,倒是有些像王城的风格。

“修沃斯学长?”从城内走出了一位血族,褐色卷发简单在背后扎了起来,戴着金丝框,还穿着欧柏学院的校服,是修沃斯熟悉的校友,学术领袖之一的杰妮娜·贝普。

修沃斯颔首微笑:“怎么会在这里?你所看护的但灵城呢?”

杰妮娜笑了笑:“还不错。怎么,殿下要视察?”

“我来看看芬可城,跟以前很不一样了。”

“是的,芬可拉姆是个天才,我常常来这里做客,每一次的变化都非常大。”杰妮娜做了个请的手势,“要不殿下亲自进来感受一下?”

修沃斯沉默片刻,忽然轻轻一笑:“不了,我该回去了。”

杰妮娜诧异道:“殿下这么快就走?”

“我来是为了证实芬可拉姆是否用了暴力途径治理芬可城的子民,现在我知道了。”修沃斯淡淡指向城内,“答案跟我想的一模一样,他就是这么做的。”

杰妮娜忍不住辩解:“怎么会?这里的新血族生活得非常和谐安宁,说话的语气都非常尊敬别人…不信殿下可以去试试。”

“那不是逐渐养成修养礼貌,是被打怕了。”修沃斯说,“所以,杰妮娜,我又想到了另一个可怕的假设。”

杰妮娜忽然掀开披风,手法迅速地抽剑,森然的骨剑抵上了薄荷王子的胸口:“什么假设?”

修沃斯垂眸,缓慢从这柄骨剑看过去,微笑:“现在又被证实了。”

覆灭

杰妮娜举着这柄足以重创原始血脉的骨剑,一动不动。

学术领袖们对同僚都有着基本的共识,芬可拉姆·亚蒂是当之无愧的难相处,他总是不乏冒出一些新奇又诡异的想法,令人不寒而栗。然而杰妮娜惊讶于这些奇思妙想,并非常愤愤不平他的待遇,一来二去反而与他走得越来越近。

“你这么努力,是有什么愿望么?”某一天的夜晚,杰妮娜与芬可拉姆并肩绕着芬可城散步,她问道。

“有,很早就有。”芬可拉姆抬手指向近在咫尺的城池,“我要让这座城,变得跟我想象中的一样美好。”他又说,“总有一天,我要让世界也变得跟我的芬可城一样可爱。”

杰妮娜吃惊:“你…还想改变人类的诺丹罗尔么?”

“既然肮脏,就必覆灭。”芬可拉姆的嘴角流露出一丝冷淡的笑意,衬着他脸颊旁落下的红发如火,“我初心于此,我初心不变。”

芬可拉姆凭一己之力制造出了服从他的反叛者,得知真相后的杰妮娜挣扎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芬可拉姆约她长谈一次,她再没有告发,并听从芬可拉姆的指使,在芬可城等待一位故友的到来。

“什么故友?我也认识?”杰妮娜问。

“修沃斯学长。”芬可拉姆笑了笑,“不信我们打赌?”

杰妮娜蹙眉:“可是薄荷殿下与红杉殿下几乎形影不离,他若是怀疑你,难道不会让储君先将你扣押?”

“怎么可能,如果没有百分之百的确定与证实,学长不会轻易开口定罪。”芬可拉姆笑得竟有些孩子气,“因为那会伤害到我呀。”

杰妮娜望着对面的王子,薄荷王子也在望着她,他殷血色的瞳仁安静温柔,寂声半晌,杰妮娜忽然放手,镶着金边的剑当啷一声落地:“殿下,我们可以再次成为朋友,跟我进城么?”

修沃斯弯腰捡起那柄剑,银白的长发娓娓垂下,他挽起剑花将剑收入杰妮娜的剑鞘中,未置一词,转身离去。

杰妮娜并未拦他,修沃斯走到了水岸边,赫然发觉另一艘小船正在缓缓靠岸,芬可拉姆身披火红的披风,抬起眼帘:“学长,别回王城了,那边兵荒马乱的,场景不太好看。”

修沃斯忽然一笑:“有多不好看?”

芬可拉姆眼前浮现那一团白色的烽火,浅笑不语。

修沃斯也保持着温和的笑容,双方皆是静默,片刻后,冲天水花崩然乍响,站在远处的杰妮娜都被这来自原始血脉的威压逼得倒退入城。水花溅落,露出薄荷王子宛若玫瑰盛放的容貌,黑色天鹅绒披风跌落在地,露出他身上深红色调的单衣。

“我没想到,这一届的学术领袖,最终会变成这个样子,这也许是绝无仅有的一次分裂与对抗了。”修沃斯说,“芬可拉姆,你怎么做到的?”

芬可拉姆看了看自己的手,明白了修沃斯说的意思,他自然感受到了自己身上散发的威压,这种原始血脉才可能有的魄力。芬可拉姆笑了笑,眼中流动炽热的火光:“学长,这是秘密呀,我能制造出反叛者,当然也能造就,原始血脉!”

… …

坐镇王城的苏路曼王仿佛在一夜间重新燃起了活力,他拾起多年不曾擦亮的铠甲与宝剑,牢牢握住权杖,情报与消息一刻不停地涌入绽放殿堂,议政臣与贵族们依次坐下。

听到薄荷王子居然孤身前去反叛者的大本营,苏路曼王脸色难看:“胡闹!把他叫回来!!”银厥王子伊温之死仍在他心里留下了持续不灭的伤痕,他惧怕再看到任何一个儿子发生意外。

坐在他左侧的议政臣颔首:“王,已经派出了军队,必将护送薄荷殿下安全归来。”

苏路曼王仍旧烦躁地敲着桌子:“帕亚特呢?还没回来?他伤势如何?”

“护送红杉殿下的卫队还有两个小时抵达王城,伤势仍不明,仍在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