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白手套扔到了范赛斯的面前,在他头顶上,雪白长袍的少女向他抛出了权柄的一角:“现在这个契机到来了,你敢抓住么?”

党派

刀瑟镇是距离西港口最近的一座城,第四纪元由于商人从遥远的国度带回来“深海的神酿”——令人惊艳的博维科酒,导致这个被废弃的港口一时间因人口流通而振兴,尽管渔民依旧在临近海岸钓不上几条塞牙缝的鱼,但码头与旅店可是一样不少,最大的礁石上,还矗立着金子打造的教皇雕塑,日复一日眺望远方。

克维尔顿很早就离开了,海滨的天空阴晴不定,临走时还滴落了半晌雨点,水珠打落尘土,范赛斯还蹲在地上没有起身,白色长手套就落在他面前,上面晕开几滴雨珠。

雨一瞬间突然瓢泼,砸得几个骑士匆忙跑开找躲雨的地方,跑得慢的朝范赛斯喊话,然而一切声音模糊在雨中,听不真切,狂风卷起,那薄薄的手套边角扬起,像是要远远逃走。

范赛斯伸手覆在白手套的上方,他有些不太清楚自己所想,被一个比自己年轻的军官戳中埋起来的隐晦事,羞愤么?不是;面对一个曾经得罪过的人,恐惧么?好像也不是;那么嫉妒么?不是…他感觉浑身血管都汹涌流淌,雨水落在身上,像是淬入烧红的铁。

他的手指陷入泥土,慢慢扣紧,将柔弱的手套死死攥在手心,沙尘和积水从他指缝间漏出。

是狂热吧,时隔十几年,他毕生渴望的东西终于留在了自己可触及之地。

… …

在圣城镇压局势的格洛欧还没有传来任何消息,克维尔顿接应完军营长后,就暂且在查尔斯国驻留,顺带休假。

她没有再理睬范赛斯,她给出了一个让他踏上棋盘的“契机”,埋下一个卒,那么是否能成长为一个马或者城,全靠他自己冲锋。

两个月后,一封来自圣城的密信送到了克维尔顿手上,克维尔顿看完后烧掉,换下了朴素的教士白袍,重新穿上了巴罗伊军装,熟练地系好排扣,下达军令,即刻启程。

军令公开不到一刻钟,五千军士整装待发,等查尔斯公爵得到消息准备过来送别,只见到了延后行军的后备队。公爵满怀怒气却又找不到途径发火,范赛斯却不同往常,含着一支没有点燃的烟卷,沉默地伫立在他身后,像是在思考。

行军数月,克维尔顿刚回到圣城,在西城门口已经见到穿着精致军服的男孩,背着手,笔挺地站在吊桥边,轻风扬起他的柔软额发,他的笑容熟悉又令人怀念。

巴罗伊军团共有黑白两套军装,一般人都养成了穿白色军装的习惯,连克维尔顿也不例外。黑色军装只是在领一些不能公之于众的任务时,才暂且穿上身。但乌塞伽迪尔不同,只要不是特别指定的环境,他一直都穿着黑色军装,像是一道影子。

克维尔顿勒马,慢慢上前,一副有什么事的脸色:“嗯?”

乌塞伽迪尔表情很放松:“我已与波因尔公爵殿下会面,意见达成一致。另外,可能偏远的一些附属国近期会发生小型战争,做好远征准备。”

克维尔顿怔了一下:“战争?因为什么?”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等一下我会去橄榄厅,你记得泡杯咖啡。”乌塞伽迪尔压低了军装帽檐,只让人瞧见一个下巴尖,“然后现在,冲我脸上打一拳,让总军长的眼线看到我们之间是多么的和睦相处。”

克维尔顿:“…哦。”

来城门找揍的乌塞伽迪尔心满意足地滚了,克维尔顿也交接了军务,解散了军队,独自回到了橄榄厅。这虽然是前第一军团长的居处,但要什么没什么,离开了几个月,找个咖啡磨子都找了半个小时,刚泡好,乌塞伽迪尔已经端端正正在书房坐着了。

克维尔顿开门见山:“你之前说的…”

乌塞伽迪尔的鼻子上还有点红,看样子被揍了还去总军长那里哭诉了一下,听到克维尔顿的问话,很正常地说:“我猜的,不过十有八九,迈希伦家族的后续是战争开端的必然。”

“什么意思?”

“贵族的权力之争由来已久,你没有涉及过贵族圈,可能不太清楚,他们一共分为三个党派。”乌塞伽迪尔掰着手指,“黄金狮党,由皮德萨家族领导,结盟或依附的家族大多刚愎自用,是教皇政权很头疼的一群人,因为他们表面上顺服,但其实是实实在在的异教徒,他们不信神,只会疯狂夺.权。”

“新月亮党,阿布拉奎家族领导,他们更倾向于与盟国君王打好关系,将家族子嗣派遣去各个盟国或附属国,不与政权正面交锋,暗中组建自己的势力。”

“最后,水玫瑰党,领袖是波因尔家族,看似在两大党派之间没有依靠,其实暗中操控皇家政权更迭,无数教皇的最终诞生都有他们的影子。”乌塞伽迪尔垂下眼,“不过这一代的巴罗伊五世冕下,超脱了水玫瑰之党能掌控的范围,加上格洛欧曾犯下众怒,狮党与月党意外联盟,导致格洛欧不得不从幕后走出,与皇家联姻,独抗两大党派。”

克维尔顿沉默了很长时间,这些东西只是在大贵族之间才得以流传的秘辛,她本觉得选择不知道,就可以不再操心。过了一会后,她问:“迈希伦家族…是哪个党派?”

“黄金狮,也幸而是这个,如果是新月亮之党,恐怕你需要在迈希伦庄园潜伏十年,慢慢挑掉他们派往四周国家的钉子,才能将之连根拔起。”

“那战争是怎么回事?”

“波因尔家族‘至高之座’的名声太响,格洛欧与迈希伦家族在圣城的几次交锋,没有动用她家族的势力,只是用了席勒盟国的骑士与皇家卫队,就能与迈希伦首席秘书抗衡。但正由于这样,格洛欧可以借皇家名义出手,但他们却无法冒犯。”乌塞伽迪尔按住额头,“两党结盟,月党在盟国与附属国之间挑起战争,使圣职军与黑塔骑士团大量外征;此刻,狮党逼迫格洛欧动用家族势力孤军作战…哎。”

“格洛欧知道么?”

“当然,这在她的计划里。”乌塞伽迪尔抬起头,淡淡一笑,“还有什么,比战争时经营私有兵权更容易呢?”

克维尔顿愣住了,突然愤怒道:“你们不阻止战争…居然还任其发展?你们知道会死多少人么?贵族之间的事,为什么要转化成人为灾祸?”

乌塞伽迪尔安静地看着她,等她怒火发完,轻声说:“你知道我在波因尔公爵那里听到的,最有价值的消息是什么吗?”

没等克维尔顿回答,他自己说了下去:“殿下,踏上回家的征途,必然伴随千军万马,你要以英雄之身迎接你的王苏醒,必然经历血与火的洗礼。”

乌塞伽迪尔将捧着的咖啡放下,手掌沾满余温,他用温暖的掌心覆上克维尔顿的额头:“我听说你们的王也经历过战争,所以别怕。任何的战争都是不正义的,我承认,但我们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胜利,因为你没办法阻止;这是贵族的游戏,诺丹罗尔是他们的棋盘,你只能选择,坐在棋盘之外,或者站在棋盘上。”

“克莱茵冕下…也不能阻止么?”

“教皇可以派圣军镇压,但他还要看三大党派、或者盟国之间斗争消耗实力,怎么可能投入太多,我想总军长手中的远征军名额也有限。”

一阵沉默,克维尔顿疲倦地闭上眼睛,只觉得头脑昏沉,诚然,战争可以打乱局面收割权势,但也是吃人的狂兽,想想贝烈梅之战,原始血脉、学术领袖、反叛者首领,无数能改变一个时代的人物,尽皆死去。

多年前的那场苏路曼义卖,她目睹了修沃斯王独处时的寂静悲伤,逝去的亲人,战死的故友,这是永不愈合的血口,偏偏只留给了孤独的生者,苦痛背负过一个又一个纪元。

为什么会有战争?无论是血族还是人类…为什么会这样毫无愧色地杀死自己的同胞?

“夜莺王女,选择的权利一直在你手中。”乌塞伽迪尔声音轻如飘羽,“你要清楚,塑造一个人很难,也许要数以亿计的光阴,无数遍的教导,无限制的耐心,还有无边际的爱…这是你幼时的美好,也是你的王赋予你的温柔。”

“但是殿下,你不是你的王,你没有无尽的爱,也并不强大,你容纳的迟早要被诺丹罗尔消磨光,等你耗尽了所有的爱与温柔,你会与任何一个发动战争的贵族一样。”

“是的,摧毁一个人…容易到可怕。”

… …

第九纪元初期九年,诺丹罗尔边境发生小型权力倾轧,由于查尔斯附属国公爵被刺身亡,被捕人国籍为邻近的丹歌亚附属国,引发了周边摩擦。

半个月后,事况升级,双方附属国分别隶属不同盟国,上诉至西铎凡亚国与科伦国,盟国君王授命成立调查团,然而交涉多次无果后,各派八千骑士,决战于金西平原。

有了新月亮之党贵族撩拨,事态很快一发不可收拾,盟国上报圣城,克莱茵教皇心知肚明,却端坐行宫中不动。总军长拿到急报,思索片刻,也只是列为高级军务,召集二十四位军团长,选出两位军团长出城平定战乱纷争。

然而在会议上,第二军团长站起来发言:“总军长大人,在下认为,这足以列为特级军务,建议抽调十二位以上的军团长,带领十万军士,以绝对优势镇压!”

会议一时间寂静无声,最后还是总军长干笑了一声:“这样…不好吧,只是他们几千个人闹一闹,我们派十万…太那什么了…”

第二军团长冷冷反驳:“大人,我敢肯定这不是一起简单的刺杀事件,既然连两个盟国的调查团都无法顺利进行,那么我认为圣职军要么不管,要么,彻底用兵力解决。”

总军长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摆摆手让他坐下。

作为总军长肚子里半条蛔虫的第十二军团长乌塞伽迪尔,笑容高深莫测,坐在一堆成人身材的同僚之间,气场却丝毫不弱:“第二军团长大人,盟国之间的调解不当,不代表他们不尊重圣城,我想圣职军到场,他们应该会给几分面子,太多人过去威压,反而不好。”

总军长顿时觉得浑身舒畅,对嘛,不管他们多少个盟国,君王加冕都必须经过圣城许可,一个小纠纷,哪还需要这么小题大做。

第二军团长脸色铁青,猛地站起来,声音因为愤怒而阴沉:“乌塞伽迪尔!你眼睛瞎了吗!”

乌塞伽迪尔微笑,睁眼说瞎话:“我说的都是实话,一桩吵架的小事,不如就让新上任的第一军团长去练练手吧。那么,总军长大人,现在应该可以投票了吧?”

第二军团长怔怔地站着,扭头看已经不耐烦呵斥他的总军长,气得大笑出声,骂了一句“蠢货”,随即一甩披风,直接走出了总长厅。

总军长的脸色不太好看,但乌塞伽迪尔笑容依旧,将自己的一票递到了克维尔顿的面前。

最终的结果非常戏剧化,第一军团长与第二十四军团长,排名一头一尾,一同起身领取军务。总军长郑重交托完毕,军团长们三三两两走出了总长厅,一片一片的雪白长袍间,寒暄依旧,此刻的他们,根本没有想过未来的惨烈战火将燃烧到自己身上。

远征

与圣堂只隔着一座花园的行宫寂静安然,白袍侍者穿行,一位侍从官无声走来,将一张叠好的信纸递给卧在靠椅上的教皇:“冕下,军团的消息。”

教皇闻言放下书,却没有接过信纸,只是侧过头轻轻说:“克维尔顿在名单内,对么?”

侍从官打开信纸扫了一遍,确认:“是的,冕下。”

教皇淡淡点头:“我知道了。”

侍从官犹豫了一下,问道:“冕下,是否要截杀她?”

“战场瞬息万变,如果是格洛欧亲自领兵出城,或者是那个乌塞伽迪尔,恐怕我就不想要活口了。但是克维尔顿,呵。”教皇抚摸着硬皮书壳,笑容阴柔,“她居然没杀掉前任第一军团长,我还以为我听错了,我都怀疑,若绑了战场的俘虏,她是不是也会放掉?”

侍从官低头:“明白了,那格洛欧殿下那边…”

“马上就会有狮党找她麻烦了,贵族这方狗咬狗咬成了一串,我也可以腾出手,是时候梳理一下圣职内部。”教皇微合上眼睛,“枢机主教那几个老东西,又要我物色子嗣,我看了看,最小的才三岁,这么快就将他们推入兄弟相残的竞技场,让我有点反胃。”

侍从官想了想:“既然已经有了两位皇子,收养之事可以缓缓,想必枢机主教也不会得寸进尺。”又尴尬地补充,“枢机会也曾言明,只要做的不引人注目…私生子也可以。”

教皇撑着自己的下巴,有弧度的柔软金发落满双肩,他抿着唇:“我总算知道了为什么历代教皇都会收养女儿…我也想要一个女儿。”

侍从官脸色一变,压低声音:“冕下,第六纪元后…教皇收养皇女的期限,只能是五十岁以后,不可违逆,否则枢机主教有权处死养女。”

教皇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区区一个阿弗瑟德圣战,吓得整个毫无血缘的皇族数千年都惧怕第二个女教皇的诞生,也好意思。”

侍从官讪讪:“冕下,阿弗瑟德一世的政权运动差点掀翻了整个诺丹罗尔…虽然后来身死狱中,但枢机会和威列思一世的忌惮,在所难免…”

“她没有失败,皇族的恐惧就是她成功的证明。”教皇说,“余威犹存,虽死犹荣。”

简单交谈完这样一个堪称禁忌的历史后,教皇面色也有些淡淡倦意,垂下湛蓝的双眸,扬起手:“退下吧,我需要休息。”

“是。”侍从官刚退开几步,忽然又想起什么,轻声询问,“冕下,今天晚上是皇族家庭晚餐,想必两位皇子殿下已经准备好了,您的意思?”

虽然这种一个月一次的“亲近父子关系”的聚会,教皇就没出席过几次,但依照惯例,还是需要报备一下的。

教皇正握着羽毛笔在书页上做笔记,闻言手腕停顿了一下,一把掀翻了厚壳书,古老的书页只用松垮的细线扎起,一下子松开飞得遍地都是,侍从官被教皇突如其来的怒气吓得赶紧闭嘴。

然而半晌过去了,却没有任何动静,满地纸张中央,教皇半合上眼眸,把头靠在了自己的手臂间,嘴角下压,似冷漠又像是讽刺。

… …

此刻迅速抽调人马出城远征的克维尔顿,碰到了一个突如其来的麻烦。

巴罗伊第二军团长带着他的全部五万军士,表明要与他们一起出城去金西平原,克维尔顿平静地看着他:“私自出城,违抗军规,请跟总军长请示完再来吧。”

第二军团长冷笑:“我还去找那个蠢货,我脑子有病?”

克维尔顿常常听到有人说“第二军团长性情耿直”,今日,她终于见到了这份用生命换一份口无遮拦的耿直。

之后,克维尔顿再看第二军团长,就带着一丝怜悯,他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升职无望”这几个字,却也懒得结怨,只是吩咐自己身旁的传令官:“去通知总军长,就说第二军团长私自出城,我不敢知情不报,全看总军长定夺。”说完又补充,“你走慢一点,等我们全部出城再去报告。”

依照乌塞伽迪尔的嘱托,克维尔顿行军的速度偏慢,路途中还有空观摩一些诺丹罗尔历史文集。第二十四军团长故意走得慢些,靠近克维尔顿,问道:“克维尔顿阁下,对于这次远征,应该可以速战速决吧?”

不等克维尔顿回答,第二军团长就毫不留情打碎他美好的愿望:“我觉得没个七八年,除非冕下亲召,否则回不了圣城的。”

第二十四军团长一脸被雷劈,急于向克维尔顿求证,克维尔顿略微一笑:“也许吧。”

这时,第二军团长反倒惊奇地望向克维尔顿:“你竟然知道?”

克维尔顿淡淡眺望远方:“玫瑰与狮子没有分出胜负之前,新月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这是一场持久的征伐。”她没有一丝表情,“在这里都可以闻到,硝烟与腐臭的味道。”

第九纪元初期十年,金西之战爆发。

科伦盟国君王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脾气极端暴躁,在面对插手战场的第三方时,完全没有顾及他们是圣职军,竟直接对巴罗伊军团大开杀戒,造成一天之内,一万军士伤亡的惨剧。

当军团将白布包裹的第二十四军团长尸体送回来时,第二军团长望向克维尔顿,她的瞳仁在炽烈的阳光下几近透明,视野里也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却寒得发颤。

“他自己带人冲上去的么?”

军士结结巴巴,满头冷汗:“是、是的,大人…为了让对方认出我们,还特地升起了旗帜…”

第二军团长忍不住又骂了一句:“这个蠢货!”

克维尔顿抬手让人将尸体拿去安葬:“够了,你看不出是月党怂恿的么,就他那个只能在后备队的胆子,在圣城都不敢抢功,在这里还会一马当先?”

第二军团长恨恨道:“我早说要彻底镇压…”

“现在说已经晚了,月党的目的的吸引更多的圣职军团,现在远远不够。如果要圣城重视这件事,尽快加派人手,必定要掉两个军团长的脑袋才行。”克维尔顿侧过头看向第二军团长,忽然冷笑,“你说,接下来,我们谁会先上他们的死亡名单?”

第九纪元十一年,巴拓德盟国参战,混战中的附属国达到十四个;同年九月,巴罗伊第一军团长克维尔顿重伤于琥珀河谷,八封请援军函接连送往圣城。

远在圣城的枢机会显然也察觉到这不同寻常的战事,枢机主教们脸色凝重,身后庞大的秘书团恭敬地分析战局,图纸上摆满不同颜色的雕塑棋子。

枢机主教焦头烂额,反观坐在圣座之上的克莱茵教皇,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争吵时,闲适地握着书籍,对一切都不闻不问。

其中一位枢机主教突然看向站在一旁的总军长:“我听说,有一位军团长曾经提出,应该派遣大部队一次性解决纷争?他人呢?”

总军长有苦说不出:“第二军团长带领五万军士,私自违抗军规出城。我本来让第三军团将他逮捕,然而…刚到科伦盟国境内,就被战火余波伤了几千人,只能暂且退回。”

“将他召回来!”

“可…”

“跟他说,枢机会不追究他违反军规,让他先回来。”另一位枢机主教也说,“前三个军团长,两个都出城,太不像话了…不过月党这次也做得太过分!”

总军长迟疑:“那前线呢?第一军团长…已经受伤了,恐怕不能领导军团…”

枢机主教们罕见地沉默了,并非没有主意的沉默,而是互相等着别人先说出来。

圣堂里寂静片刻后,圣座上的教皇合上了书籍,抬起头微笑,他刚才一直专心致志地看书,此刻却像是明白了所有枢机主教的心声:“既然如此,那我就去问问老师吧,只是不知道老师年迈,是否还有远征的想法。”

总军长恍然大悟,枢机主教们露出了放松了神情,好似已经看到了这场战争的尾声。

… …

此刻“重伤不治”的第一军团长正在琥珀河谷看星星,深夜的河谷极其冷清,除了守夜的军士,其他人都睡了,两个军团长的帐篷中烛火也早已熄灭。

战事持续了快一年,一年内这几万军士还能全身而退,多亏了第二军团长这个军事行家。这是乌塞伽迪尔放心让她出征的原因之一。

先开始克维尔顿还不信:“军规有写,排名前三的军团长,不管什么原因,留在圣城中的必须达到两个或以上。也就是说,让第二军团长跟着我出征,总军长不可能同意。”

乌塞伽迪尔俏皮地笑了一下:“谁说要总军长同意啦?”

“啊?”

“你放心,我保证让他跟着你出城。当然,如果他脱离了我的计划,你就在城门吊桥上脚滑一下,掉到咔莎河里去,然后发烧请假。”乌塞伽迪尔喝了一口咖啡,“我不会让你送命的,真正送命的事情,留不到你去做。”

后来克维尔顿才知道,早在乌塞伽迪尔与波因尔公爵会面时,可不像她在查尔斯国是单纯休假,他抓紧时间在周边设立了大量据点。

这在逐渐扩大的战场中格外重要,月党的下一步举动与情报,随时可以从据点中获取,配合第二军团长的行动争夺先机。

这是他做的第二手准备,但狡兔三窟,乌塞伽迪尔当然不满足于这两点。

“记住,在第三个盟国加入后的第一场战役,输赢随便你,但是要将你‘重伤’的消息放出来!”乌塞伽迪尔一字一顿,“枢机会必然重视这样严肃的事态,第二军团长很快会被召回。但是他们不可能放任战况发展,他们将派出一位总指挥取代你的位置!”

克维尔顿盯着他的眼睛:“谁?”

能取代巴罗伊第一军团长的总指挥,整个圣城都找不出几个。

“他是克莱茵冕下的战术老师,隐藏幕后太多年了,但千万别小觑他。”乌塞伽迪声音凝重,“这是你的机会,别吝啬,把情报与他分享,向他展示你的价值,跟在他身边,跟着他上战场,你会学到很多,最终足以独当一面。”

老师

身为巴罗伊五世老师的重量级总指挥出发之日,第二军团长被强制召回圣城。

第二军团长一副麻木不仁的脸,经历一年的血雨战火,身上杀气一时半会洗刷不掉,坐在总长厅的时候,却没有像之前那样破口大骂,只是冷冷地坐着,什么话都不说。

其他陪坐的几个军团长被这尴尬的气氛压着,又难受又烦闷,最后总军长咳了几声,开了口:“贝德,有什么话…都可以讲。”

第二军团长抬头望天花板:“可以让乌塞伽迪尔阁下先讲讲嘛,他人呢?”

“他?他几个星期前就请假了…”

“哦——”第二军团长拖长了音调,格外欠揍,“那我没什么说的了。”

总军长深呼吸,没话找话:“那,战场上的见闻和消息,跟各位军团长交流一下吧。”

第二军团长居然有反应,认真想了想,回答:“总军长,我想问问,在金西之战的时候,我们死了五万多军士,近乎三分之一,您收到加急求援信了吗?”

“这,没有收到…”

“那科伦之战?伤药告竭,我们一边吐血一边打仗,伤员十个死了九个半,收到了吗?”

“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