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多蒙之战?第一军团长亲自掩护军团撤退,能调的军官全都调上去了!我的副将冲上前线,死在那一场战役里!巴拓德之战?被突袭的三盟国追杀五百英里,我与克尔阁下都准备好殉职了。还有琥珀之战呢?哦这个收到了,不然你们也不会让我回来…但我们依旧没有等到援军,连吃的都没等到,药也没有。”

第二军团长阴沉沉地扫过每一个人的脸,一字一句重复:“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 …

三个星期后,千疮百孔的琥珀河谷终于迎来了援军,以及总指挥梅应德斯阁下。

月党贵族挑起战争,最根本的目的还是耗空圣城兵力,自然不论三盟国打得热火朝天,共同目标就是永远记得追着巴罗伊军团打。导致这三个星期以来,与第一军团长在琥珀河谷展开了接连不断的攻防战。

克维尔顿不能退,往后就是席勒盟国,如果她一退,那么对方打过来,很可能随了月党的意,将席勒盟国也卷入战火!

于是第二军团长临走时,克维尔顿最后一句话是:“告诉圣城,四个星期后,援军还不到,要么迎接他们的是四大盟国混战,要么就可以准备裹尸布了。”

梅应德斯总指挥抵达琥珀河谷时,克维尔顿已经累得站不起来,她拄着一柄军刺,靠在满是缺口的夯土墙上,伸出手与之相握:“你们终于到了。”

梅应德斯是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威严而和蔼,他像照顾孩子一样将克维尔顿扶起,拍去她肩膀上的尘土:“是的,该我们反击了。”

当夜,梅应德斯集结十万军团,十五个资深传令官依次发布命令,号角响起,马蹄声轰动,骑兵一马当先从河谷高地一冲而下,势如雷霆。

“梅应德斯阁下,骑兵冲锋,后方为什么空置?”克维尔顿疑虑。

梅应德斯笑而不语,站在高处,在发觉被冲得发愣的骑士团要反应过来,刚想反击,忽然打出手势,号角声第二次响起,骑兵立刻用剑换长矛,迅速拉开距离,急速后退。

此刻弓箭手准备,巴罗伊骑兵退入谷腹,盟国骑士团立刻进入射程范围,铺天盖地的箭矢急冲而下,河谷下方一片人仰马翻。

克维尔顿怔怔地看着,只听见梅应德斯在她身前出声:“再叫骑兵冲锋,弓箭手压后,轮番三次后,全军准备突围。”

仅四个小时,围困河谷的十八个盟国骑士团被彻底冲散,趁他们溃逃之际,巴罗伊军团主力压境,顺利脱出了琥珀河谷。

全军在河谷外三百英里集结的时候,不禁欢呼雀跃,对于援军来说,第一仗就以胜利收尾,是个好开头;对于苦战一年的巴罗伊军团来说…能活着离开那个鬼地方,就值得庆幸。

临近黎明,克维尔顿走到梅应德斯身侧,郑重地交上一份名单:“阁下,这是情报据点的位置与对应暗号,我想这个应该对未来的战事有用。”

梅应德斯微笑,和煦地看着她:“我们从不认识,你就这样相信我么?”

“我相信阁下平叛月党,这也是我的目的。”

梅应德斯看了她许久,又说:“你不像是一个激进的人,为什么要来到战场这种地方囤积私兵?”在克维尔顿惊讶看去时,又笑了,“别这样看我,是临行时我的学生告诉我的。”

克维尔顿试探道,“是…克莱茵冕下?”

“是他,他是个非常聪明的学生。”梅应德斯说,“只是我没想到,你看上去只是个小姑娘,我没有从你的眼睛里看出半分野心,你想拥有私兵干什么呢?”

克维尔顿低头不说话。

半晌后,梅应德斯和气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好了,不用想理由,我不问你了。我可以给你军权,毕竟我也要一个副手,但是你要答应我,等战乱结束,你带领你的第一军团回圣城,其他的军权交回给我,可以么?”

这种突发情况措手不及,况且教皇既然都已经洞悉她的计划,乌塞伽迪尔也怪不到她。克维尔顿思索片刻,觉得干脆顺坡下,于是颔首行礼:“我可以做到。”

梅应德斯接过那张名单:“好,你的信任我收下了。”他认真地说“请别背叛我的。”

… …

第九纪元初期十三年一月,代表圣城的巴罗伊军团全面反攻,首当其冲的针对科伦盟国,金西平原二战打响,在这片死了一万多巴罗伊军士与第二十四军团长的土地上,科伦盟国第六骑士统领战死,第七骑士统领被俘。

五月,巴罗伊军团追击科伦盟国至挪茜城,攻城八天,破城而入,共捕获俘虏四万有余。

十四年六月,总指挥梅应德斯踏入科伦盟国都城境内,长驱直入宫廷内,挟持科伦盟国统治者发布退兵文书,并签下授权书,将对外战事全权交予巴罗伊军团处置。

总指挥梅应德斯在军团中的声望如日中天,同样在战役中打出名声的还有他的副手,巴罗伊第一军团长克维尔顿,每每兵分两路时,总是默契非常。

克维尔顿的确学到了很多东西,而且梅应德斯是个脾气非常好的老人,有问必答,极尽包容。在他的叙述里,最令他引以为豪的就是他的学生,克莱茵·巴罗伊。

“克莱茵冕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克维尔顿问他。

“小时候很可爱,对妹妹很好,好像都没有大声说话过,也是个聪明好学的孩子…”梅应德斯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露出回忆的神色,“就是忧郁了点。”

“除此之外呢?”

“他还是个,值得我效忠的教皇啊。”

十五年十月,西铎凡亚国战败于西铎山脉,在月党联合下与巴拓德盟国联手,公然一致对向巴罗伊军团。

十六年十一月,持续四月的托牟多城之战,盟国联军惨败,巴罗伊总指挥武力逼迫两国和谈。

托牟多城的残梁断壁之上,在简陋的石桌上,两盟国的统领在各方君主授意下,在圣城发布的和谈文书上签下了名字,按上蜡印。

远在多蒙山的克维尔顿,听到手下传来这个消息,竟有一丝恍惚,这场持续了数年的混战,终于以一纸和谈结束,死去的鲜血,也消弭无形。

“大人!有人打听到科伦盟国君王有异动,私自命令骑士团装扮成巴罗伊军团,正走向托牟多城的路上。”又有一个军士报告,“经查证,情况属实!”

克维尔顿挥挥手:“大约是不甘心分不到战利品,没多大事。让我麾下军营长带一万军士过去,将他们遣回就够了。”

“是!”军士拿到了军令,转身离去。

当时的克维尔顿怎么也不会想到,她这无心的一个命令,竟给她招来了最严重的后果。

一天之间,还是胜利者姿态的巴罗伊军团,猝不及防收到了一个令人震惊消息。

——“巴罗伊总指挥梅应德斯战死!”

这个消息传来时,克维尔顿彻底呆住了,她猛地揪住传令官的衣领,声音颤抖:“什么?战争不是结束了吗?怎么还会有战死?这是谎报!你敢谎报军情?!”

传令官吓得腿软,却还是挣扎说:“大人…是真的,梅应德斯阁下在来汇合的路上…被埋伏…当场被弓箭射穿心脏…”

“埋伏?和谈文书不是已经签了吗?!这消息有没有经过证实就拿来!你快去确认!”

“大人,谁敢拿这件事开玩笑啊…”

“我让你去确认!!”

传令官迎着上司凶狠的目光,一字一句:“大人,是真的。”

这五个字仿佛一根针,扎得克维尔顿像是泄了气的球一样,骤然无力地松手,后退了两步,扶着墙喘气,半晌后,她冷冷问:“是谁?埋伏的是哪个盟国?”

传令官露出痛苦与不可置信的神色:“大人,不是盟国。”

克维尔顿狐疑地看向他。

传令官咬着牙:“埋伏的命令…是你下的。”

讨价

克维尔顿觉得今天全世界都在耍她。

外面驻守的军士们明显听到了这个消息,一时间喧闹声不断,她稳住震惊的内心,强迫自己镇静,盯着传令官:“发生了什么事情,从头到尾,给我说一遍。”

传令官满头都是汗:“大人,我相信你不会干这种事…但你还是快跑吧!我怕…我怕梅应德斯阁下的人马要杀了你为总指挥报仇,他们正怒气冲冲往这里赶…”

“我没叫你说这些!”

传令官咽了口唾沫:“大人,你昨天是不是下了一道军令,让三万军士前去必经托牟多城的道路边?”

克维尔顿按了按额头:“我得到的情报是,有科伦盟国的人冒充巴罗伊军团,我只是叫他们将人遣回去,还有,我只让一万人去!”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军令的信物是大人你给的!而在托牟多城到多蒙山的这段路上,梅应德斯阁下又遭到了袭击!他是跟随先行军走的,身边只有几千人,三万大军还在后面,当时天又黑,事情发生得又太迅速,人数根本不成正比…等双方发现都是自己人时,梅应德斯阁下…已经战死了。”

克维尔顿手指都在颤动:“…那之后呢?”

“然后…梅应德斯阁下在军团中的威望太高了,奉军令过去的军营长已经自杀,剩下的,都非常愤怒,有人要找您当面对质…也有人,说就是您做的,是为了不让军权被收回去,对总指挥下了狠手…”

传令官说完了,一片安静间,外面的叫嚣声猛地大了起来,有人不信:“克维尔顿大人不可能下那种命令!她与梅应德斯大人相处得那么好!”

也有人冷哼:“具体是怎么样,请大人出来说一下吧!关系好可不能代表一切,对于杀害梅应德斯大人的凶手,我们严惩不贷!”

更多的军士崩溃了,哭声和杀声汇聚成洪流,像是马上就要过来把长剑送入克维尔顿的胸口。

传令官犹豫着,轻声劝道:“大人…所有人的情绪都极不稳定,现在说什么都不行…如果说是盟国的计谋,那为什么他们最不希望见到的和谈书安然无恙…你还是快走吧,不然…”

不然怎样,克维尔顿无比清晰地有了这个认识。

抬着梅应德斯遗体而来的军士们,恐怕会暴怒地将她剁成碎块。

克维尔顿抬手捂住了耳朵,闭上眼睛。

杀梅应德斯的不是自己。既然和谈书安然无恙,也不像是盟国,那是谁?

难道是格洛欧和乌塞伽迪尔授意的?为了自己的军权不被夺走?有可能…但问题是他们有那么蠢吗?

总指挥梅应德斯,身为教皇的老师,又握有实权,他死了自己就是第一嫌疑人,能得到什么好处!反而他安全回到圣城,凭借这几年战场上的交情,更容易得到帮助。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在她苦苦思索之间,突然外面爆出一阵叫声,传令官脸色惨白,克维尔顿也抬头,明白是梅应德斯的遗体护送队到了,随之而来的,恐怕是满腔怒火的军团。

她慢慢起身,走出了军帐。

黑压压的军团,占据了多蒙山的每一块地皮,平整的岩石上放着一具包着裹尸布的担架,鲜血浸透了白色的布,一片寂静,铁血的军士纷纷柱膝跪下。

天地苍茫,克维尔顿撩开军装风衣,单膝跪地。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军士们都看了过来,那一双双眼睛不复往日的敬仰与服从,全部溢满了冲天怒怨,如此多的人马,历经鲜血战火,是梅应德斯与她呕心沥血出生入死带出来的,转眼间,就从属下变作了敌人。

克维尔顿再次闭上了眼睛,一切都完了。

她无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泪水直到此刻才汹涌而下,她声音嘶哑,混合着悲愤与郁猝,嘴唇旧伤开裂,鲜血一滴滴落入泥土。

天空中突然电闪雷鸣,沉默中,这场以她为中心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 …

在第一军团长克维尔顿以“杀害巴罗伊总指挥梅应德斯阁下”的罪名上军事法庭时,准备材料为克维尔顿辩护的第十二军团长因为“三盟国之战前向总军长提供错误讯息”被□□调查。当枢机会近卫队冲进第十二军务厅捉拿他时,乌塞伽迪尔很平静地放下手中材料,提出了一个要求:“我希望见克维尔顿阁下最后一面。”

于是在战争之后,乌塞伽迪尔第一次见到克维尔顿,只有短短的一分钟,他第一句话不是寒暄也不是安慰,而是单枪直入:“教皇杀了梅应德斯。”

克维尔顿微微一愣,随即扑过来抓住了铁栏,脸庞扭曲:“是克莱因?!”

“你别激动,保持镇定。”乌塞伽迪尔抿着唇,“格洛欧埋下了三盟国之战的隐患,我将计就计让你囤积私兵,顺便让你跟梅应德斯阁下身后学习。原以为教皇不知道,但明显,他早就一清二楚,还顺利反杀,让你与军团离心,这局是我们输了…”

“他杀了梅应德斯!那是他的老师!”克维尔顿咆哮起来,连日的压力和舆论令她疲惫又憔悴,“梅应德斯为他座下的圣城征战数年!他为了置我于死地,就能杀了最忠诚于他的老师?!”

乌塞伽迪尔沉默不语,但很快又说:“克尔,你安静一点好吗?教皇没有私兵,他做的一切都是利用贵族党派的斗争…也就是说我们根本抓不到他的证据,更何况,我已经无法再为你辩护了,你再这样,罪名要多加一条‘污蔑圣座’,你明白么。”

克维尔顿眼中盛满了对一切的失望与厌恶,又平静如海:“克莱茵要杀了我么?”

“他也许很想这样做,但他注定失算。”乌塞伽迪尔伸手越过铁栏,碰了碰克维尔顿的额头,“只是…这么多年的努力,恐怕…”

话没说完,近卫队就过来,冷声说:“时间到了,走吧。”

乌塞伽迪尔深吸一口气,朝克维尔顿点了点头,转身随着枢机会近卫队离开。克维尔顿将头靠在铁栏上,目光空洞。

… …

巴罗伊二十四个军团,跟随梅应德斯阁下远征的,足足有十五个,归来的不足三分之一。原本格洛欧的计划是,这部分人应该能为克维尔顿所用,再借她对抗狮党。

但情况变化太快,此刻月党落败,狮党的攻势正猛,然而格洛欧派出自己家族的所有骑士团抵挡后,在圣城孤立无援…教皇轻而易举软禁了格洛欧。

此时,贵族三党,新月亮之党在战场上败得彻底;黄金狮之党在“至高之座”格洛欧多年放手攻势下也损失惨重;水玫瑰之党更是两败俱伤,格洛欧、克维尔顿、乌塞伽迪尔同时被关。

枢机会因为盟国的后续问题弄得乌烟瘴气。在圣城乱作一团时,唯有圣堂后的行宫安静洁净,克莱茵教皇靠在软垫上,手上握着一本书,白袍垂地。

他依旧像是不问俗务的模样,宁静悠远,却也只有他稳坐赢家。

侍从官轻轻走来:“冕下,波因尔公爵殿下请求觐见。”

克莱茵教皇笑了笑:“为他女儿而来?这才几天,就从席勒盟国赶过来了,看来也沉不住气。”他起身,将书放到软垫上,“既然是联姻家族,直接带他过来吧。”

侍从官应声退下。

没一会儿,沉稳的脚步声传来,成熟俊美的公爵走来,浅雪色的头发用蕾丝发带挽起,领口是深红色的领结,他微笑:“克莱茵冕下,好久不见。”

教皇未戴冠冕,金发垂落脸庞,看起来比实际年纪年轻了许多:“爱尼诺仁殿下,上一次见面还是格洛欧与何费尔的婚礼,我记得那时你很不高兴。”

“是不太开心。”波因尔公爵承认,“现在看来女儿在圣城过得也不是非常舒适,想请示一下冕下,可否让我将格洛欧接回家住一段时间呢?”

教皇脸上浮出一丝笑意:“哪里不舒适了?这几年她在我这地方打打杀杀,没事还喜欢威胁我,我看她很享受啊。”

波因尔公爵笑容不变:“冕下,有什么要求,提出来吧。事关我的女儿,我的容忍度一向不是很好,今日要是不能将格洛欧接回去,我或许会忍不住动手。”

教皇敲了敲额头:“听你这一口一个我女儿,我真的很不舒服。”他抬头,“我知道总督阁下你掌管诺丹罗尔的百分之八十弃婴院,从中选择婴儿拥吮成血族。我的要求很简单,我想要一个女儿,而且这个孩子,可以通过枢机会那一关,安全无恙地留在我身边。”

波因尔公爵眼神微凝:“就这个?”

“这个对你来说,应该在可执行范围内,对我来说,是我最想要的。”教皇看着他,“成交么?”

沉默了一会,波因尔公爵颔首:“三天之内。”

“可以。”教皇击掌,传唤侍从官,“带爱尼诺仁殿下去华特堡,允许格洛欧出城,另外,叫狮党的那些人安静一点,这里是圣城,不是他们的家。”

波因尔公爵本欲转身,忽然又认真地说了一句:“别杀克维尔顿,这是忠告。”

教皇挑眉:“你这么一说,我更想杀她了。”

“放弃吧,你敢动她,就会有人将你的某个秘密公诸于世。”波因尔公爵转头就走,“她手上有我王的信物,在血族的地位,不亚于我。”

流放

远征多年的军团回归,圣城里一片硝烟弥漫,贵族党派的几位重要幕后人都前后赶来。黄金狮党准备最后围攻华特堡时,却得到消息,说是水玫瑰党的领袖波因尔公爵亲自过来接走了女儿,有了整个党派的全力保护,黄金狮党不得不颓然放弃。

但格洛欧并没有立刻离开圣城,她询问父亲:“克尔与乌塞,他们怎么办?”

波因尔公爵摇了摇头:“无法全身而退。”

格洛欧皱眉:“不行!克尔被陷害,乌塞明显是被整了,我们不能救他们吗?”

“目前不能,如果要暴露全部势力,必然是种族被公布,到了殊死一搏的时刻,你要现在就将诺丹罗尔的所有血族拉入战火么?”

“我知道,但是老爸…”

波因尔公爵按住她的肩:“我优先做的是保护你,你是我的女儿,他们不是。”

“我不需要,克莱茵不敢杀我,那些人类也不是我的对手。真正需要的担心的,是克尔那个混血和那只小脆萝卜…”

“格洛欧。”波因尔公爵打断了她的话,轻轻将额头贴在她的肩上,浅雪色长发落满双肩,疲倦又孤独,“我一生最重要的三个人,你的母亲与王都已经不在了,格洛欧,听爸爸一次好么,爸爸不能再失去你了。”

格洛欧坐在椅子上,抬头望向了天花板,血色瞳仁逐渐暗淡下来。

三日后的午夜时分,圣堂的地下传来阵阵回响,一条连接行宫的密道门被开启,披着黑色斗篷的人走来时,对面一身深蓝色天鹅绒的教皇已经在等候了。

“很准时,是我来得有些早了。”教皇掏出怀表看了看。

“我认为你这样的人,应该会比较看重时间。”

“是啊,我只能活五十岁,跟你们这些动辄几百上千的老怪物不一样。”教皇的面容在灯火下寂灭,“但在你们看来短暂的五十年,在我手上吃的亏比你们五百年还多吧?”

波因尔公爵半张脸被蒙在了黑色的风帽下,淡淡一笑:“没认真算过,也许吧。”他微微侧过身,招了一下手,一位全身黑色斗篷的侍从上前,手中牵着一个小女孩,穿着弃婴院里统一发放的白色睡裙,一边的脸颊鼓鼓的,像是在含着什么糖果。

人鱼烛下那双湛蓝色的眼眸突然柔软了下来,像是一滴水落入海洋,涟漪荡开。

克莱茵慢慢蹲下身,看着那个女孩被领到自己面前,忽然解开身上披的蓝色天鹅绒袍,往前围到了单薄的女孩身上,女孩睁着眼睛看他,鼓起的脸颊换了个边,像是将糖果从左边移到了右边。

“还冷不冷?”克莱茵像是在对待一件珍宝,替她拢起天鹅绒的滚边,“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眨了眨眼睛:“茜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