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格洛欧吐出一口气,杀气消散,对克维尔顿说:“她把自己忘记了。”

克维尔顿默然不语。

茜柯皇女的记忆只有一秒,唯一能记得的,只有自己的名字。

也许她脑容量只有这么大,只存的下一个名字,这个名字是弃婴院的修女从小到大教会她的。但最后,她还是把自己的名字忘掉了,因为要将最重要的人储存进来。

“…克莱茵。”这个声音像是一只幼弱的羔羊,在空旷的行宫中回荡不休。

教皇的人选是个非常严肃的问题,由于两名皇子不知所踪,而皇女又无法继承,在茜柯被安置在了格洛欧曾经居住过的华特堡后,克维尔顿也振作起来,与格洛欧一起对枢机会施压。

枢机会自然非常抗拒,“阿弗瑟德圣战”记忆犹新,他们恐惧任何一个女教皇。尽管克维尔顿曾经是圣职人员,又领导过出色的战役,还拥有了“制裁异教徒巴罗伊五世”这样的功绩,是新任教皇最有力的竞争者,但他们依旧不松口。

格洛欧很淡定:“没关系,十天之内,再无人支持,我就让骑士团跟他们好好谈一下。”

克维尔顿揉了揉额头:“有话好好说。”一旦黑塔骑士团进城,那枢机会估计没人剩下了。

刚走出枢机会,突然墙角处有个小脑袋,伸了一下又缩了回去,过了一下,又看过来。

克维尔顿笑了一下:“乌塞,你在捉迷藏吗?”

乌塞伽迪尔探了个头,小脸上扬起一个笑,眨了一下眼睛。

多年相见,无论是格洛欧还是克维尔顿,都从当初的年轻气盛的少女蜕变成老练的权谋者,身材越发高挑,面容趋于成熟,唯独乌塞伽迪尔还是那个孩童模样,眼神也还是一如既往的俏皮,只是习惯性将右手放到口袋里。

克维尔顿知道因为她的流放牵连,他的拇指与食指已被斩断,眼神黯淡了一刻,又压下这份哀凉,努力轻松说道:“乌塞阁下,想要什么说出来吧!总军长之职也没有问题。”

乌塞伽迪尔笑了两声,往后指了指:“等你解决了枢机会那帮老家伙,再对我吹牛吧。今天来找你,因为有人怕得罪你,还东西来了。”

在乌塞伽迪尔的身后,是一个点头哈腰的军官,克维尔顿并不熟悉,有些疑惑。那个军官立刻诚惶诚恐说:“克维尔顿阁下!下官当初无意冒犯,也是…也是为阁下保管财物,这些年下官一点都没动!真的!一直在好好收藏!”

他双手递上一个丝绒的小盒子,克维尔顿接过,打开后,里面放着的正是血冕之戒,这枚戒指依然美得令人失神。克维尔顿将戒指取出,在披着的白袍上截了一段细链,串起来戴在了脖子上,放进了衬衣里面。

她看向那名军官后,脸上也带了一丝笑,伸出手去:“劳烦阁下替我送回来了。”

军官心里犹如放下一块大石头,赶忙上前握手:“不敢,不…啊!!”

克维尔顿捏断了他的手骨。

军官痛叫着在地上翻滚,猝不及防之下他的半个手掌都翻转了过来,旁边站岗的侍卫目不转睛看向前方,像是一座座石像,仿佛刚才没有发生任何事。

克维尔顿整理了一下衬衣领口,转身离开:“格洛欧,乌塞,还有好多事需要商议,我们走吧。”

十月战役之后,八个盟国之间的协谈也非常有必要,波因尔公爵主动替代席勒盟国的首席代表,包揽了这一项事宜。而格洛欧则接手了父亲的职位,等待克维尔顿取得加冕的资格后,她要赶去柯玛峡谷与咔莎山脉,秘密疏导血族军队解散。

以防万一克莱茵教皇会说出血族的秘密,血族也同样预备了军队。幸好克莱茵教皇似乎就抱着让克维尔顿胜利的打算,连女儿就托她保护,看来这场种族之战是避免了,血族内部也松了口气。

然而四天后,正在枢机会要松口之际,克维尔顿突然对格洛欧说:“不行,我无法胜任。”

格洛欧差点把她的头按在桌子上磕:“无法胜任是吗?没事,你一定是脑子坏了,我揍一顿就好了。”

克维尔顿很严肃地说:“我查阅了教皇加冕的典礼事宜,其中有一项——除去所有衣物,浸泡于圣水中,还要阳光照耀全身…你不觉得,听上去就很疼吗?”

换血

教皇加冕仪式,必备三件,就是圣光、圣水、圣食。

圣水与圣食可以忽略不计,这对于血族来说没有危害,但是圣光是用玻璃片汇聚过来的阳光,炽热如火,就算是个人类也会觉得灼痛。

克维尔顿提出这个问题后,本以为格洛欧也会绞尽脑汁陪她思考,但格洛欧只是意味深长地说:“你是混血啊。”

“混血也会被烤焦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是混血,体内有一半人类血脉,也就是从理论上说,可以跟人类的血混溶。”格洛欧说,“暂时换血,你可以在短时间内不惧怕阳光。”

克维尔顿怀疑地看着她:“你确定?”

“我有你的血样,在铲灭迈希伦家族后,席勒皇家学院就是波因尔家族主持了,我爸召集了大部分来自依布乌海的医师,在那里做了很多实验,你的血,的确能和人类融合。”格洛欧说,“不过,也有条件,就是只能和亲缘关系的人类血液达到暂时的一致性,与其他血液…就炸得比较厉害。”

克维尔顿一阵寒意:“血还会炸?”

“因为你还有一半血族的血,你应该知道幼年血族都比较沉默疏离,就是因为拥吮之后两族血液还没有融合完全,排斥性很强。反叛者也是一样的道理,他们的血管里如同岩浆爆裂,所以他们毫无理智又充满爆发力。”格洛欧安抚地拍了拍克维尔顿背,“放松,你当然可以选择拒绝,大不了找个替身,只不过需要承担意外暴露的风险。”

寂静片刻,克维尔顿轻声说:“亲缘关系的血?你们找到了谁?”

“你父亲。”

“他还活着?”

“不,他已经死了。”格洛欧摊手,“不过没关系,他有兄弟也有后代,而且人数众多,完全不用担心。”

克维尔顿又沉默了一会:“你们怎么找到他的?我母亲跟他在一起么?”

“依据依布乌海第七纪元的出入海境记录,可以排查到几个找到依布乌海的人类,一共三个,两个是探险家,一个是商人。探险家居无定所不太容易寻找,但那个商人从依布乌海购买了一定数量的博维科酒,只要在海港处调查第七纪元‘深海的神酿’的来源,就可以找出那个人。”格洛欧说,“至于你的母亲,我没有见到,也没有必要找,她是血族,而你换血的对象是人类。”

克维尔顿点了点头:“他们…有什么意见么?”

“你是说你父亲那一家?他们不知道我们是谁,也不知道我们要做什么,我给他们钱,他们给我新鲜的血,就这样。”

过了一会,克维尔顿说:“储备充足么?如果一切没问题,我尝试换血。”

十一月上旬,枢机会终于在重重压力下,同意新教皇克维尔顿一世的加冕。

荒废多时的橄榄厅内,一名医师小心翼翼拉开了窗帘,阳光一丝丝漏出,照在了床头,装新鲜血液的玻璃瓶已经空了,旁边的冰块已经化作水。那个人影上全身上下的皮肤都往外渗出细小的血丝,持续了一夜,她醒来抖落一身的血痂。

她抬头望向了清晨树荫间的白光,瞳仁被光芒辉映得透明失色:“阳光。”

医师还是很紧张,拿着笔做记录:“克尔殿下,你有觉得不舒服么?”

克维尔顿看了他一眼:“不,我很好。”

医师不放心:“因为没有可以试验的个体,只能用血样,所以副作用还不是很明确,如果你有哪里觉得难受,可以立刻召见我,接下来的一个月,我都会留在圣城。”

克维尔顿笑道:“好的,谢谢。”

第九纪元031年十一月,诺丹罗尔最盛大的节日到来,所有人皆披白袍,面朝圣城,万丈光耀中的圣堂洁净美丽,圣徒高颂祷诗,白色的花瓣旋转落下,铺满了郁金香花圃。

克维尔顿从圣水中走出,水珠落满阶梯,圣徒为她披上白袍,接着是一件件的教皇冕服,层层叠叠的冕服穿戴完毕后,圣徒悄然退后,白色绣金的后摆顺着台阶落下。

她行走到圣座前方,首座枢机主教捧着三重皇冠铸成的冠冕,用拇指蘸油膏在她眉间划下,然后将冠冕戴在了她的头顶,高声吟诵,然后他慢慢屈膝:“奉神之谕令,我们的诺丹罗尔教皇,克维尔顿一世,圣哉。”

其余五位枢机主教也跪下,圣堂钟声敲响,震动天穹。

诺丹罗尔历史上第二位女教皇,向她足下的土地张开了怀抱,但她的目光却跨越了千山万水,去向了遥远的海天尽头。

… …

加冕仪式后,一切都暂且平静下来,唯一的波澜,是原先的长皇子,何费尔·巴罗伊灰头土脸地带着一队侍卫回到了圣城。

如果他早在克维尔顿一世加冕之前回来,说不定枢机会将力保他争夺教皇之位,但是他应该也明白,如果他真的敢与水玫瑰党竞争这个座位,他一定活不过第二天。因此他又小心又胆怯,不敢与格洛欧直接见面,反而先求助于枢机会。

隔天,枢机会就召见了格洛欧,然后对她一伸手:“格洛欧殿下,你的丈夫回来了。”

格洛欧噌得一声拔剑。

何费尔吓得一缩头,但枢机会却老神在在,手捧一卷金丝缝制的布绢,对她说:“格洛欧殿下,你不能杀他,巴罗伊五世留下了遗谕,你的一生,将无法与他解除婚姻。”

沉默片刻,格洛欧抬头,一脸你他妈逗我的表情,一字一句说:“男教皇的脑子都抽风了吗?”

“遗谕”是教皇权力的巅峰,每一个遗谕都是无法违逆的,理应慎之又慎。历史上不乏有许多啼笑皆非的遗谕,譬如威列思一世的“每一任教皇五十岁后才能收养皇女”,或者,是巴罗伊五世的…“何费尔·巴罗伊与他的妻子格洛欧·波因尔应当互敬互爱,相伴相随,终身不得解除婚姻关系”。

格洛欧心中仿佛日狗,妈的,克莱茵他最后几年退化得厉害,智商不会也退化成弱智了吧?

他什么时候那么关心他儿子的婚姻生活了?

遗谕的权力太大,克维尔顿刚加冕,不是能反抗枢机会的时候,格洛欧收剑回鞘,冷冷说:“好啊,要一辈子跟着我是吧?不过几十年,就当养了条狗。”

何费尔回到圣城的第二天,格洛欧准备跟克维尔顿告别,她端详了对方片刻,说:“就这么几天,我怎么看着你就老了一点?”

克维尔顿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哪里?”

“开玩笑的,不过就算以后免不了要接触阳光,也尽量少换血,人类的血液弊病太多,容易衰老。”格洛欧用力按住她的肩,随后松手后退三步,俯身行礼,“冕下,保重。”

她的风帽扣下,一声喝令,黑塔骑士团整齐划一集合,追随她而去,雪发黑衣在清晨的寒风中猎猎作响,划过了圣城的大街小巷,掠出了城门。

半个月一晃而过,圣城的局势逐渐稳定,各盟国也派使者前来朝见,克维尔顿独自坐在宽旷静谧的行宫中,开始一本本翻阅里面的书籍,试图寻找一些与血族有关的史实。

这无疑是大海捞针,克莱茵虽然肯定了修沃斯王的苏醒,但是目前毫无头绪。克维尔顿合上了古籍,有些气馁,抬手看了看怀表,与那位医师约定的时间又到了,她一周需要检查一次身体,由于某些朝会或者弥撒她必须面对阳光,换血这一事变得逐渐平常起来。

医师已经在宫殿门前等候,他非常熟练地为克维尔顿检查,由于血族医师使用的某些手法不同于人类,因此在这段时间,行宫是被下令封闭的,任何事情都必须延后处理。

检查完毕后,医师收拾好他的器皿:“殿下,一个月内换血不能超过两次,所以我想你需要将行程安排得宽松一点。”

“好的。”克维尔顿颔首。

医师刚打开门,突然门口一个近卫军队长抖了一下,脸色惨白地看过来,见到一身白袍的克维尔顿时,立刻跪下:“冕下!有急报!”

克维尔顿蹙眉:“急报?关于枢机会?”

“不,冕下…是,是在咔莎山脉,席勒盟国与巴拓德盟国边境的柯玛城!那里…暴动了!”

听着这几个地名,克维尔顿觉得有些熟悉,却并不在意:“在哪国暴动,就归哪国管,这是席勒盟国与巴拓德盟国的事,如果无法调停,就让枢机会派军团镇压,为什么要报到我这里?”

近卫军队中冷汗淋漓:“因为…因为这次枢机会也…说是月党挑动四盟国,包围了柯玛城!说里面全是…全是异教徒!”

克维尔顿一怔,忽然厉声:“那个城里有谁?”

“有…格洛欧殿下…”

话音刚落,克维尔顿径直大步走出了行宫,披着一件白色的教袍就进入了圣堂,六位枢机主教还在议论,见到她来声音微微一滞。

“圣城的军团,他们的名单和数字呢?”克维尔顿坐在圣座上,攥着手,“现在,立刻告诉我,然后给我集结,骑兵五万,总数不得少于月党四盟国的二分之一。”

枢机主教都沉寂了一会,然后其中一位上前:“冕下,总军长与殉职的军团长还没有人选,请问您想要任命谁来带领这支外征军呢?”

“各位是不是想说,教皇不允许亲自参加战役也不能随意出圣城?”克维尔顿淡淡说,“我听说原来圣职不允许有女军官,但打破这个规定也很简单。那么现在,你们是愿意同意我领军出城,还是想我效仿阿弗瑟德一世,以神的名义,跟你们杀一场?”

出卖

十二月的诺丹罗尔,是全年阳光最灿烂的月份,没有十月十一月的阴寒多雨,也没有一二月的雪花,冬季干冷的阳光带着暖洋洋的温度,普照着这片土地。

“不好的天气。”克维尔顿的瞳仁在阳光下一片透明。

的确是不好的天气,对于血族来说,是最不爱出行的月份。格洛欧前往咔莎山脉,秘密疏散血族军队,也只能在夜间行动,因此行动缓慢,竟然半个月都没办好。

她试图给波因尔公爵发信件,但是信使却说波因尔公爵并不在席勒盟国境内,由于八盟国之前的一些收尾工作,他如今还在偏远的森杜尔盟国主持私密会议。

这就有点糟糕了,席勒盟国的军务大权,是把持在波因尔家族手中,如今格洛欧被困,其他地方的军队也无法收到调令前去救援。如果在白天,血族军队根本无法战斗,更何况,珂玛城依山而建,城墙是倾斜的,易攻难守,这是最大的弊端。

克维尔顿带了五万骑兵先赶去,同时对月党下了通牒令,要求他们停止一切对珂玛城的军事行动。但是这条命令居然被驳回了,月党的理由还很理直气壮:“冕下还不知道吧?我们是正义之军,要为诺丹罗尔清除一群居心叵测的异教徒!”

…异教徒。

这个词在克维尔顿耳边响过了很多次,格洛欧行事稳重,不可能暴露出血族的事,因此月党与狮党就算怀疑,也从来不以这个为借口征讨——除非有了充足的证据。

怎么可能呢?他们的证据从哪里来的?

克维尔顿皱眉,想起了范赛斯,他是月党中的人,但按理说更是水玫瑰党的盟友,难道是他的背叛?

从圣城不停歇赶向珂玛城,足有几天的行程。克维尔顿站在一个山头上,遥遥望见了咔莎山脉,微微松了一口气,月党的军队还密密麻麻在外面围城一片,看样子还没有破城,应该是有所顾忌。

她这个想法刚持续不到一秒,一阵喊杀声就突兀响起,然后一个侍从官惊慌失措来报:“冕下!他们打起来了!”

话音刚落,突然眼前一片火光,竟然是月党军队在珂玛倾斜的城墙上浇满了煤油,然后放了一把火,熊熊大火瞬间烧遍了整座城池的外墙,在城墙上往下射箭的黑塔军也不得不暂时避开。

克维尔顿瞳孔一紧:“去柯玛城还需要多长时间?”

“冕下,山路崎岖,恐怕最短也要一刻钟。”

在教皇率军奔向火光中的城池时,站在倾斜城墙上的格洛欧拔出了长剑。

白发飞扬,她的速度瞬闪,刹那间周身爆出了雷鸣般的风响,一剑刺穿了一个全身披着湿布冲锋的百夫长,她随即一抖手,血点溅落,下一刻又退回到没有火焰的城墙上。

她瞥了一眼自己被阳光烧到的手背,普通的皮手套根本没有用,使劲按了按伤口,抬头望向了扑上来的月党士兵。

一道光裂开了火焰,以格洛欧为点,三米为径的弧形,六个士兵被瞬间拦腰砍断,这是鬼影一样的速度,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挡住那一剑,狂风怒啸,火雨爆裂。惨叫声围绕在格洛欧前后左右,她突然加速,杀入了军队,反手一刀,切断了月党的旗帜,大旗倒下,她徒手握住统帅的脖子,在万军之中拧下了他的头颅。

“怪物!怪物!”所有人肝胆俱裂,莫大的恐惧笼罩了月党士兵。

万人之中取统帅头颅,这本应该是夸张的描述,然而却让这么一个贵族后裔轻而易举地做到了,她擦去剑上血腥,不退反进,轻蔑瞥向了另一边盟国的统帅。

格洛欧的速度太快,手中剑光没有一刻停下,没人能靠近她三米之内,犹如一柄神罚的光,所及之处只飞溅了碎皮断骨。她攥住第二个统帅的盔甲,手中剑一挑让他送命后,剩下的两个统帅疯狂后退,高喊着让军队保护自己。

这个时候,一个貌不惊人的参谋却做出了相反的举动,他命令士兵不再攀爬倾斜的城墙,而是抬着一个二十人才能扛起的重锤,攻击被大火焚烧的城门。

“都点火。”参谋厉声下令,“所有人把城门撞开!”

轰得一声尘土飞扬,柯玛城内剩余的血族军队沉默地走出了房屋,他们举着伞,然而却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还在城墙上奋战的黑塔骑士团已经渐渐不支,而城门即将被破,火焰也将烧进来。

铁锤周围全部包裹着火焰,格洛欧一击不成后退几步,擦了一下自己的脸,竟擦掉了一块皮,血液滴在手套上,凝成了深沉的黑色。

城门不能破,否则里面的几万血族,火与光将会把他们烧成灰烬,血族一事暴露,种族之战在所难免。

格洛欧慢慢后退,越过火焰,站到了城墙上。

克维尔顿一直对格洛欧有种谜之信任,也许是她太强了,超越了所有的同龄人,以至于就算在这个时候,她虽然心里着急,却依旧觉得格洛欧可以摆平一切。

直到她看见了背对着她的格洛欧,她的前后,都是火焰,城门的前后都烧起来了,煤油淋在上面,铁被烧成了红色,冒出了白烟。

克维尔顿忽然嘶声大喊:“格洛欧!”

她无比清楚格洛欧想干什么。

“不!不!格洛欧!撤退!离开火焰范围!!”

克维尔顿不信她没听到,但她没有回头,从高耸的城墙上跃进了火海中。

军队那必胜的一击撞击在摇摇欲坠的城门上,火焰与尘埃以重锤与城门撞击为中心,扩成一圈粉白的气浪,军队中欢呼刚要响起,然而瞬间所有人都被强劲的反震力压迫地摔倒,城门已经凹陷下去,但是依旧坚强。

它的背后有什么顶住了。

不可思议的力量顶住了城门,重锤滚落在地,攻城的士兵手脚酸软,参谋高喝着让他们抬起重锤再来一次,但身后排山倒海般的圣城骑兵顷刻席卷而来,吼叫冲天。

“先撤军!”参谋猛地回头,冷冷说。

月党统帅却惊喜莫名:“那是圣城的人!这城里是异教徒,他们难道会放着城里不管先镇压我们?”

“蠢货!你没看见教皇圣驾么?她可是被城里的怪物亲自捧上圣座的!”

圣城军团浩浩荡荡奔驰而来,月党军队被这一冲之下,竟连基本的队形都不顾了,向四面八方奔逃而去。柯玛城的城墙上全燃烧着火焰,在克维尔顿高喝之下,前排一群军士下马,用手搬石头往火焰上分离出一条隔离带,煤油还没烧干,只能先往上撒沙土。

攻击城门的重锤也滚落在地上,城门上的火焰已经发蓝,橘色的轮廓一闪一灭,被烧成白色的铁屑纷纷落下,一时间寂静如死。

“冕下,城门打不开,太烫了,而且…像是被卡死了。”传令官气喘吁吁说。

过了好长一会,克维尔顿问:“城墙上的火呢?”

“已经筑起了一圈石堆,大约再过几个小时,火就会灭了。”

这时候,突然一个军团长疾步过来,躬身行礼:“冕下,我军追逐月党的时候,俘虏了一个人,他说他是何费尔殿下,所以我把他给您带来了。”

克维尔顿望过去,见到了那个有些狼狈的皇子。

何费尔有些畏缩,却还是装成神定气闲的样子,开口就为自己正名:“格洛欧本就是罪无可恕,不说她未成年的时候,就在月党与狮党里犯下罪行,就连这几年也是搅得诺丹罗尔动荡不安…而且冕下你看,她还是异教徒!我虽然是她的丈夫,但是我与她绝不是一路人,我是皇子,理应代替神惩罚异教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