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干已经敲定,剩下来只需核实商议一些细节而已。

岑溪安静听秘书说完之后的安排后,开口道:“接下来的收尾工作交给候董和赵董,正式签订合同前先让我过目一遍。”

秘书点点头,表示记下。

“再帮我订一张回国机票。”

秘书再次点了点头,知道上司的吩咐不要追问为什么。

“订几点的合适?”

“距离现在最近的一班。”

……

十个小时后,岑溪走出上京机场,坐进了齐佑开来的布加迪威龙。

窗外的上京阴云密布,吹过的风又干又冷。

“溪少爷,您要去哪儿?”齐佑恭敬地垂着眼。

“六中。”

齐佑心里一惊,从后视镜里悄悄瞥他一眼,岑溪神色冷静地望着窗外。

他咽下想说的话,默默启动了汽车。

他没有看到,等他移开目光,专注看向马路前方的时候,后视镜里的岑溪无声地移回了眼。

那目光和空气的温度一样,无声无息地落在齐佑身上。

许久后,岑溪收回眼,真正看向窗外。

……

岑念收到岑溪信息的时候,正好是下课时间。

“到校门口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岑念看到信息后,毫不犹豫地拿着手机快步走出教室。

“咦,念念,你去哪……”

诸宜的声音被她抛在脑后。

来不及解释,一分一秒都不想耽搁。

这一天,许多人都看到了六中的高岭之花在走廊奔跑的场景。

岑念一路连走带跑,终于小喘着气来到了六中的校门前。

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等在校门前,看到她的到来,他收起散漫的站姿,正对着她露出微笑。

“念念,我回来了。”

他回来了,她当然知道。

岑念一步一步慢慢走到他面前,他回来之前,她很想见他,可是等他真正站到她面前时,她才发现自己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呆呆地看着他,嗅着空气中极淡的鸢尾和青无花果的香气。

岑溪穿着浅咖色的休闲卡其套装,剪裁合身的西裤恰到好处地包裹着他两条笔直的长腿,他外形出色,单单只是独自靠墙站立,就像是明星在那里拍摄画报,来往行人走过时无不偷偷拿眼瞟他。

走近了,岑念看见他眼底有着淡淡血丝,五官依然俊逸,但神色间难掩一丝奔波的疲惫,从时间上推算,他一定是昨晚接到她的电话后就连夜赶回来了。

他明明说还有两天,却为了她一个莫名其妙的深夜电话跨越千山万水赶了回来。

岑念看着他,看得越多,喉间梗塞越多,越不知道该说什么。

岑溪原本微笑着,可是笑容却忽然一凝,眼神也变得冰冷。

岑念正为他的变化不解时,自己特意放下来遮挡肿胀左脸的头发被他拨开了。

岑溪先前的眼神只是冷,此刻却有刀剑开刃后的金属寒意了。

岑念正愣在他的眼神里,他开口了:

“谁欺负你了?”

即使眼神温度降至负数,他的声音却反而更加柔和了。

他误会自己被打了?

他的眼神很吓人,可是吓不到岑念。

恰恰相反,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先前那些欲言又止的奇怪情绪都因为这个小小误会烟消云散。

“没人欺负我。”她说:“欺负我的是第三磨牙。”

她故意说得奇怪,岑溪却听懂了。

岑溪也笑了,他的目光落在她可怜的脸颊上,仿佛正在观察那颗看不见的叛逆磨牙。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收拾它?”他问。

“……”

岑念目光游移。

岑溪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想法:“你不打算去看牙医?”

“不是虫牙。”她尝试说得理直气壮:“等再过几天,它长出来就不疼了。”

岑溪平静的目光瞅着她,好像看破了她心里的所有小九九:

“牙医说的?”

“……我说的。”

岑溪叹了口气。

“念念,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照顾自己?”

这话说得岑念就不服气了,她蹙眉,认真地说着:“我会做饭。”

岑溪担忧、不赞同的眼神依然没有改变。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野外生存技巧我也知道。”

岑溪还是没有被她打动,他直接拿出了手机:“我现在陪你去看牙医,学校那里先请半天假吧。”

岑念的拒绝还没出口,他的目光就看了过来:

“不一定要拔牙,先去听听牙医怎么说。”

岑念还想拒绝,可是看见他眼底的红血丝,她最后还是咽下了反对的话。

他说得对……不一定要要拔牙,先去看看再说吧。

连哄带骗地,岑念被带到了一家中德合资的牙科医院。

说好的不一定要拔牙,然而做了好几项检查后,岑念还是被无情地宣判了拔牙的结果。

“不能不拔吗?”岑溪代替岑念问出了她心中的问题。

黑发的德国医生摇了摇头,说:“第三磨牙已经严重发炎,必须及时拔出,否则可能会引发临近牙齿的牙髓炎。”

岑溪看向躺在牙科椅上的岑念。

他什么都没说,但是岑念知道他想说什么。

岑念不是死到临头也要挣扎的人,她故作冷静,眼神却飘向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拔吧。”

伸头一刀,缩头无数刀,既然非拔不可,那就给她个痛快。

她自觉伪装得□□无缝,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德国医生似乎看出了她的害怕,同情地看着她:“关于麻醉方式,你们要选择全麻还是局部麻醉?”

岑念心想,她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怎么可以在拔牙的时候选择全麻呢?那太丢脸了,不是她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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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扎针而已?她又不是没有扎过针。

她冷着脸,说:“局麻。”

牙医点点头,和科室里的护士交代去了。

岑溪坐在牙科椅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局麻?”

岑念说不出话,只能睨他一眼。

砍头的那一秒不可怕,可怕的是砍头之前的无数个一秒,每一秒,都漫长得难以忍受。

岑念为了转移注意力,主动抛出问题:

“你提前回来,事情办好了吗?”

“办好了,放心吧。”他说。

“你累吗?”

“不累。”他笑道。

岑念盯着他的神情,毫不犹豫地戳穿了他:“说谎。”

岑溪笑了笑,伸手牵起她放在牙科椅上的手:“你要是怕,一会就握着我的手。”

“呵呵。”岑念虚张声势地发出一声冷笑:“我不怕。”

第151.第 151 章

岑溪却像是没听到她的回答一样,又说:“你要是实在怕疼, 就全麻吧。”

“我不怕!”

她有些恼了, 说话声音也大了, 岑溪却反而很开心地笑了起来,她这才发现自己落入岑溪圈套,被戏耍了一番。

她一直以自己的冷静理智骄傲,此刻却忍不住孩子气地瞪了他一眼。

岑溪笑了一会, 不笑了,哄她:“好了,我不笑了。”

岑念觉得有些委屈,过了半晌,低若蚊吟地嘀咕了一句:“……谁不怕疼?”

就算是她, 也怕疼。

她重病的那时候, 吃不进去饭,所有营养都要靠输液管输进身体里,两只手上输液造成的淤青和针孔从来没有消失过的时候。

她不是罪人,却要忍受一次次针刺的痛苦。

她疼啊,怎么会不疼?

可是所有人都认为她不该觉得疼, 她就应该是无知无觉的寒冰,区区针扎, 又算得了什么?

她也希望有人安慰她、拥抱她、鼓励她,她看上去坚不可摧, 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又怎么会坚不可摧?

“是啊, 谁不怕疼?”岑溪温柔一笑,五指穿过她的指尖:“所以我回来了。我会陪着你,你可以少怕一点。”

配药的护士回来了,拔牙也就快要开始了。

岑念紧张地扣紧岑溪手掌,却没有之前那么不安了。

……

一个小时后,他们已经在回家的路上。

岑念失去了一颗可恶的磨牙,体验了一回邬回口中比住院开刀还吓人的电钻声。

拔牙很痛,但是有岑溪陪在一边,好像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恐怖。

回家后,家里理所当然的只有佣人。

岑念在玄关里换上室内拖鞋,岑溪在一旁问:“医生让你这几天都吃清淡些,你有想吃的粥吗?”

她嘴里少了颗牙,多了个洞,半个嘴唇都麻得没知觉了,还有什么心情吃东西?

“吃不下。”她恹恹地说。

虽然她这么说了,等她回到卧室躺了许久后,岑溪还是端来了一晚小米粥。

大约是第六感的作用,岑念一见他端来的那碗粥就不由自主问道:“这是你做的?”

“你看出来了?”岑溪一笑,端着粥碗在床边坐下:“你现在只能吃流食,小米粥正好,你来尝尝合不合口味。”

岑溪用瓷汤勺舀起一勺小米粥,吹了吹后送到岑念嘴边。

“小心烫。”他提醒道。

岑念没觉得他直接喂饭有什么不对,在不得不用输液输送营养前,她也吃过不少别人喂来的饭。

她试着抿了一口,他吹得正好,温度刚好合适,她放心地喝完剩下半勺。

张嫂人品不怎么样,手艺却很好,她在岑家住了这么久,各种各样的粥也喝过不少,但岑念还是觉得,就这碗小米粥最合心意。

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但就是一切都刚刚好。

就像他会滑滑板一样,岑念也很吃惊他竟然会煮粥。

“你什么时候学的做饭?”她问。

岑溪提起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小时候家里没请保姆,想吃饱就要自己动手。”

“……”

岑念沉默,他提起小时候,她自然就想到了自己在林成周葬礼上看到的他。

岑溪拿着汤勺在粥碗里搅了搅,露着漫不经心的表情:“你不说话是在心疼哥哥吗?”

岑念知道他的漫不经心是假的,可是这一点不必说破。

她假装什么都没看出,板着脸说:“不是。”

“那就太可惜了。”岑溪轻声叹息:“你要是心疼,牙就不疼了。”

岑念就着他递来的勺子又吃了几口小米粥,暖暖的粥流下喉咙,连带着身体好像也热了不少。

岑念自牙疼开始后,食量锐减,其实她也饿。

只是她不懂照顾自己,有什么事第一反应都是硬挺,面包和大鱼大肉咬不动,那就不吃,她从来不会主动提出换一碗清粥。

她不会照顾别人,同样也不会照顾自己。

有时候她也会怀疑,为什么同样是十七岁的少女,和诸宜比起来,她好像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知道。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她问。

岑溪垂眸吹着勺中米粥,神色平静:“问吧。”

“你母亲是怎么去世的?”

他吹粥的动作骤然一停,片刻后,那勺子递到了她的嘴边。

岑溪看着她,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不同来。

“癌症。”他顿了顿,继续说:“她忍受不了癌痛,自杀了。”

岑念没说话,咽下那一口米粥。

一碗粥就在一来一往间见了底,岑溪端着空碗站了起来,对岑念说:“你先睡一会吧,学校那里我已经给你请假了。”

“你呢?”

岑溪一愣,没想到她还会问这个问题:“工作……”

果然如此。

岑念问:“你在飞机上睡了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