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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锦谨慎又问:“伤脑么?”

沈宴清说:“倒不伤脑。就是若用得多了,不免要虚弱上一阵子,得好生养着。”

现在对他来说,“虚弱”倒不是问题了。

虞锦颔首:“去取药来。”

两刻后一剂药粉灌下,邺风几息之间就昏睡了过去。

昏睡令他的痛苦缓解了不少,但也残存了许多。他眉头一直紧锁,时有痛苦挣扎。虞锦让人将他送回了原先在鸾栖殿后的住处,他睡得舒服了些,这种情形也仍无好转。

是夜,下了一场急雨。

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殿前的青石板上,天地间都是一层水雾。虞锦睡不着,就立在殿前看着,不甘心地想看穿这一片迷雾,将一切都看不明白,但用尽力气仍是什么都看不透。

她上一世是有多糊涂。

她还以为冤杀了楚倾,冤杀了曾经的“林页”就会是让她最难过的事了,现下看来恐怕还有许多难以接受的实情都在等她。

俄而身上微微一沉,暖意紧随而来。虞锦侧首定睛,身上多了一件薄薄的大氅。

“雨夜天冷。”楚倾言简意赅,为她搭衣服的手用了用力,在她肩头握了一握。

“别担心,都会好的。”他又说。低沉的声音压过雨声灌进她耳朵里,有一股让人心安的力量。

虞锦点点头,心乱如麻之下鬼使神差地呢喃:“你得陪着我。”

他浅滞,即道:“自然。”

安静了会儿,他又凑近了些,凑到她耳际。

她以为他要亲她,心烦意乱中有点莫名的抗拒,但他只是搂了过来,薄唇在她耳边沁出淡笑:“锦宝宝别怕。”

她不禁也笑了声,侧首睨着他:“本宝宝天不怕地不怕。”

如此一连过了三天。这三天对谁都很煎熬,对邺风犹是。

虞锦原以为他醒来时药劲就会过些,便可吃些东西缓上一缓,没想到这毒竟厉害得可以,他每次醒来都痛苦更甚。

她只好一剂接一剂地灌药让他再睡过去,也眼看着他日复一日地更加虚弱。

第四天,沈宴清终于回了宫来。她将一方木盒呈到虞锦面前,虞锦打开,里面是好几颗药丸,形色各异。

“都是解药?”虞锦问她。

沈宴清道:“理当只有一种有效。但臣打听着去寻,也不敢妄下定论,只得将沾点边的都寻了来。”

虞锦点点头:“哪个最有可能?”

“金色的和红色的。”沈宴清说。

虞锦的目光在那两颗药丸上转了个来回,只觉这两颗药丸看着都妖异。一颗嫣红似火,一颗金光璀璨,都不像寻常能吃的东西。

她又问道:“那他的家人呢?可安置好了?”

沈宴清面色一黯,沉默了片刻:“臣去晚了。”

虞锦悚然一惊:“什么叫去晚了?”

“有人先一步到了。”沈宴清眸光深沉,透着几分不甘,“他们在半个月前遭了劫,村中说是山匪。但臣验了尸,刀刀精准,一击毙命,不似寻常山匪所为。”

半个月前,也就是谷风刚死那会儿。

虞锦深吸冷气:“还有活着的么?”

☆、反客

“有。”沈宴清叹息点头, “那晚恰逢村长寿辰,家里有两个小孩贪玩,寿宴过后仍留在村长家里。山匪是夜里闯入杀的人, 第二日消息传开, 村长就将这两个孩子先留在了自己家中。臣已将他们接来了京里。”

虞锦心中五味杂陈, 告诉她:“送他们来宫里, 等邺风醒了,朕让他见见。”

沈宴清应了声诺, 便告了退。不多时又有暗卫入殿禀话,是沈宴清差去江湖上打探消息的人。

那些药都是她们去黑市上寻来的,但黑市上的人警惕心本就颇高, 对生客更不愿多做解释,药效她们便也都只知个大概。好在沈宴清谨慎, 一应药物都买了双份,一份送回宫中, 一份交给一众手下继续在江湖上打听,两日下来也问了个八|九不离十。

那暗卫禀说:“红丸是按月服用的解药,若到时不服便会毒发, 一连折磨上十日, 直至咽气。”

虞锦问:“那金丸呢?”

“金丸是真正的解药,一剂即可彻底解了毒性, 再无后顾之忧。只是……”暗卫迟疑顿声,虞锦神色一紧, 暗卫忙又续道, “江湖传言这东西药力极猛, 虽能解毒,但服用者常会记忆混乱。短则几个月, 长则几年,因人而异。”

虞锦的紧绷的神经又松下来。能解毒是最要紧的,几个月、几年的记忆混乱算不得大事。宫里又不是养不了这样一个人,若真出了那样的事,养着就是了。

她只又问:“这毒药出自何人之手,可打听到了?”

暗卫说:“出自一西域毒医之手。臣等差了暗线出去叹她口风,想问出背后是谁,她却嘴巴紧得很,半个字也不肯说。沈大人原想抓了人交给诏狱审,后又得知此人在江湖上牵涉甚广,若真动她恐怕麻烦不断,不敢贸然行事。”

虞锦深深吸气。

这人是动不得。大应立国数代,朝堂与江湖素来井水不犯河水。江湖人士轻易不会入市,不会搅扰百姓生活,朝廷便也不会随便踏足他们的山头,两方巨大的势力都很有自知之明地在对方世界里假装不存在。

是以真要动这些江湖人士,她就得有充分的理由——譬如已查实有人要谋逆,而谋逆之人与江湖中人过从甚密。如今这般,有人意欲谋害皇嗣之事没有证据,真正牵涉其中的只有邺风,她大动干戈倒显得像是欲加之罪了。

斟酌半晌利弊,虞锦道:“告诉沈宴清,轻易不要招惹他们,但这事要接着给朕细查。”

“诺。”面前暗卫一应,虞锦摆摆手,她便也告退了。

殿里归于安静,正值傍晚的昏暗初显之时,又尚没到需要燃明灯火的时候,宽阔的殿阁中便呈现了一种微妙的灰暗。这灰暗让人压抑,虞锦置身其中,心里一阵阵地发着沉,抽离不开那股难过的情绪。

她感觉背后像有一头巨大的猛兽,正蛰伏在黑暗之中,虎视眈眈地望着她。她知道它的存在却看不清它的模样,更不清楚如何将之除掉。

拖下去,又怕它会在下一刻便扑上来,将她、她腹中的孩子,甚至还有楚倾一起撕个粉碎。

眼前,亦有一片片荆棘丛在等着她。

不说别的,就说邺风家中的事情,她要怎么跟他说呢?

邺风家中的情形她知道一些。他家就在京郊的村子里,一大家子都是朴实淳厚的农民,早些年还很穷,是在他进宫后才殷实起来的。

家中并没有因为有了钱就生出各种事端,几十口人始终相处融洽,一起建了大宅子、买了更多的地,一起搭伙过日子。

如今一夜之间,这些全没了。其乐融融的一家子,只剩了两个小孩。

现实残酷到让她不忍启唇相告,但避之不谈又不可能。

就这么静静坐着,虞锦从天色初暗坐到殿中灯火通明。最终还是起了身,摒开宫人,独自往殿后的院子走去。

她很想喊楚倾来陪她,或许是因为有孕的缘故,她近来对他愈发依恋。可有些事总是要自己扛的,邺风是她御前的人,与楚倾没有关系,她心底因为上一世而对邺风残存的那些愧疚更与楚倾没有关系。

在邺风门前立了半晌,虞锦沉息,抬手,叩门。

邺风在暗卫离开后就已被宫人喂下了金丸,只是那迷药劲儿大,他一直昏昏沉沉的。

听得门响,他仍是缓了一会儿才睁开眼,定睛看去,守在门内的宫人已将房门打开,他恍惚中看到女皇进了屋来。

“……陛下。”他下意识地想撑起身,虞锦上前挡了他,待那宫人退出去,她坐到了床边。

“若暗营听来的消息没错,你身上的毒该是彻底解了。”她缓缓道。

邺风脸色依旧苍白,眼底微微颤着,颔了颔首:“多谢陛下。”

“不谢。”虞锦轻声,“朕还……还有些事要跟你说,你要撑住。”

邺风的神情蓦然紧张起来,看一看她,呼吸屏住:“陛下请说。”

话到嘴边,变得更为艰难。虞锦避开他的目光,眼睛盯着地,盯了良久,才将那噩耗说了出来。

可即便是这样避着,她仍从余光里看到他整个身子剧烈颤栗起来,压抑着的悲恸让人揪心不已。

她忙又道:“你千万别想不开。还有两个小孩子,朕已让沈宴清接进了宫中,日后还要靠你照顾。”

这个时候给他添这样的责任是残忍的,可若不这样,她又怕他活不下去。

说完她却是等了良久都没得到回音。鼓起勇气抬眼瞧了瞧,便见他双手紧攥着被子,攥得骨节发白,喉咙里虽未发一声,不稳的呼吸却都透着痛苦,一声又一声,击在她心头上。

虞锦愈发觉得无力,因为她都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她也曾见过楚倾难过,可楚倾的痛苦几乎都是她一手造就,她抬一抬手,那些就都可以解决。

后来她又喜欢上了楚倾,在他难过的时候,她可以不管不地抱他亲他跟他耍赖,亲密到了极致,去哄对方总不会太难。

而对眼前的邺风,她反倒没办法了。他们虽相伴多年却不够亲近,他正面对的痛苦又已无可改变,她说什么劝语都只显得苍白。

她只能告诉他:“你想哭就哭吧,别管宫里那些规矩。”

话刚出口,哭声出喉。

她好像从没听过这样痛苦的哭声,他在竭力压制着,痛苦又因为这种压制显得更凛冽了。她只消这么听都听得出他的悔恨,他伏在床边的样子无力至极。

她不由自主地开始想,上一世他离世时又是怎样的情形呢?

楚休的分析十之八|九没错,他上一世大概也不是什么郁郁而终,是因为毒性发作而死的。可能是因为他失了宠,幕后之人发觉他没了作用就将他当成了弃子。他的家人或许没死,但他的死法却比服用断魂汤还要痛苦。

失神间,她听到他说:“都是我的错……”

神情一震,虞锦忙道:“你千万别这么想。”

她逼着自己亲自来,就是怕他这样想又没人劝他。

“在这事上你或许做得不够好,可那不过是因为你怕了,是人都会怕的,你不能把全家枉死的罪过都往自己身上安。”

邺风摇头:“若下奴早早一死了之,他们或许就不会……”

“从一开始就是他们太狠!”虞锦定定,掷地有声。

邺风一怔。

“杀你全家是他们的错,要害朕的孩子也是他们的错,来日要被千刀万剐的自也是这罪魁祸首,你把这些给朕想明白。”

“真想报仇,你就好好活着,帮朕一起把这些查清楚,朕到时给你手刃仇人的机会。”

说完,她自己也一愣。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突然冷静了下来。方才那片刻里,她心疼担忧邺风是真的,对他有所图也是真的。

她需要他提供各种细枝末节的线索来让她查明这案子,所以即便是在劝着他,她还是将这份意味表露了出来。

她在有意识地引诱他站回她这一边来。

这是她上一世常做的事情。作为一个皇帝,和朝臣这样斡旋的时候不少。

现下忽而又情不自禁地来了这么一出……她倒莫名有点不适应。

入夜时分,楚倾亲手收拾好笔墨纸砚才离了书房,一进寝殿就看到虞锦盘坐在床上叹气。

他不由愣了一下。平日她过来时若他在看书,她多半是会先去找他一趟的,就算不去也会让宫人知会一声,今日他却根本没听说她来了。

“陛下?”他边开口边坐到床边,她垂头丧气地抬抬眼皮,叹了一声,就歪到了他肩上:“愁。”

楚倾轻哂:“愁什么?”

“我刚才去找邺风了,还是什么都没打听出来。”她道。

楚倾锁眉:“他还是不肯说?”

“不是不肯说。”虞锦摇摇头,“应该是真的不知道对方什么来头,只是被下了药就被迫干事罢了。这可怎么办啊?虽说暗营也在查,但一时半会儿总难等到结果,我心里怵得慌你知道吗?”

她怎能不怵?肚子里揣着的孩子被人盯着不说,她自己眼下也正值最容易出危险的时候。万一以产后大出血一类的名义把她搞死了,她上哪儿说理去?

楚倾凝神想想:“对方的来头不好摸,设防还是好防的。”

虞锦锁眉:“对方在暗我在明,防是最不好防了。”

楚倾噙笑:“《三十六计》里说得好……”

虞锦嚯地坐起来:“‘走为上’?!”

“……陛下往哪儿走?”楚倾笑出声,“我是想说,‘反客为主’。”

☆、睡过

楚倾这么说, 虞锦就明白了。

《三十六计》第三十计反客为主,要领在于要在声势上压倒对方,让自己占据主动权。

虞锦于是立即安排了下去, 将原本放在暗处的斗争放在了明处。谋逆的事只是猜测不好说, 但她有着身孕, 毒害皇嗣的事总是可以说一说的嘛。

邺风便成了现成的由头, 虞锦下了道旨理直气壮地说御前宫侍谷风不知是被何人收买竟欲谋害她腹中子,邺风忠心耿耿杀了谷风, 只可惜出手时欠了点考虑,没能问出他是受何人支使,现在为了皇嗣稳妥考虑, 她只好严加勘察、多加防范。

皇嗣安稳从来不是小事。尤其是在女尊国家,一旦出现问题还有一尸两命连皇帝都要驾崩的风险, 朝臣们当即便都紧张起来,七嘴八舌出谋划策。

一时之间, 真是声势浩大,单是吃饭这一项上就加了三道查验工序。虞锦暗自松气,如此一来, 背后之人但凡不是胆大包天, 此时就应该不敢再跳出来;再者就算真的跳了,她十之八|九也能真把人抓住, 以绝后患。

于是她便又可安心养胎了,唯独还让她有些操心的就是邺风。

邺风经历了家中打击后变得沉默寡言, 她差去跟在他身边的宫人说他一整日都说不了几句话, 与之 相伴的还有食欲不振, 睡得也不□□稳。

虞锦想想,只好让人常带两个幸存下来的孩子去陪他。两个小姑娘是他两个姐姐的女儿, 一个五岁一个三岁,正值淘气的年纪。她原怕她们扰他休养,现下看来闹一闹他或许反倒好些。

如此又过了好些日子,她终于听闻他缓过来了一些,便找了个天色晴好的日子拉上楚倾一道去见他。

虞珀这阵子进宫求见得很勤,明摆着醉翁之意不在酒。她也有心促成这桩好姻缘,便想再劝一劝邺风。

入了院门,正看见一个小姑娘嬉笑着跑过来,因在不住地回头看,她没注意有人进来。楚倾忙上前护了下小腹已日渐显形的虞锦,小姑娘察觉动静就回过头,脚下也停了。

楚倾一哂,弯腰把她抱起,温声问她:“你舅舅呢?”

“……在屋子里。”小姑娘怯怯地打量楚倾和虞锦,声音软糯糯的,“你们是谁?”

“是你舅舅的朋友。”虞锦抢先答了话,楚倾略有点意外,看了她一眼,又点头:“对。”说着他将小姑娘放下,“你去帮我们问问他现在方不方便见我们,好不好?”

“好!”小姑娘郑重其事地点头,又说,“我去叫姐姐也来!”

说罢她便转身往屋里跑去,先去了侧边姐姐住的厢房,很快又跑去正屋。

楚倾有些唏嘘:“陛下对邺风很上心了,希望他日后能想明白,别再做什么糊涂事了。”

“唉,我相信他不会再干糊涂事了,但更希望他能走出来,自己的日子还是要继续过的。”虞锦喟叹。

楚倾颔首。

“虽然曾经睡过辜负过,我得对他负责,但我也希望他少给我添点麻烦啊!”虞锦心下腹诽。

楚倾蓦地看向她,哑然怔住。

不及多想,邺风迎出门来。孩子跟他说是“有两个朋友”来,出了门却见到女皇与元君,他不由一愣,忙上前一揖:“陛下,元君。”

“咦?”两个小女孩都一讶,乖巧地也跟着施礼。虞锦因为有孕的缘故,当下最是喜欢孩子,噙着笑摸摸离得近些的那个的额头,跟邺风说:“我们进去说。”

很自然平常的举动,楚倾看在眼中却忽而有了点莫名的别扭。

“睡过辜负过”?

他一再地看她,也不好问。

三人一道进了屋,邺风上了茶来,虞锦就开门见山地问了他:“你想不想见见虞珀?”

邺风眼底轻颤,摇头:“下奴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