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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他的目光里多了几分饶有兴味,“这么有意思?”

他忽而懂了她为何会突然对他变了态度,继而也好奇起来:“那上一世,你我的关系是什么样的?”

“我……”最怕被问及的问题猝不及防地砸到眼前,虞锦嗓音卡住,思绪却再不由自主地转着:我把你杀了,对不起……

楚倾微愕:“真的?”

虞锦:“什么?”

“你把我杀了?”他问出来,眼看着她面色骤然惨白。

下一瞬她便又扑到他身上,有点崩溃地冲他嚷嚷:“不许读了!你不许读了!你给我停下!”

他一声低笑,就势躺下,双手枕在脑后,一语不发地看着压在胸口上的她。

虞锦在他的笑容中怔了怔,心里难受又说不出来:“我……我混蛋,你别跟我计较好不好。我那会儿……我那会儿识人不明,可现在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不会再做那些事情了。”

他点点头,嗯了声,却又问:“我是怎么死的?”虞锦眼眶一下红了:“……楚倾!”

他一愣,蓦然回神,方才注意到她的情绪。

他哑了哑,又笑一声,翻身把她撂到床上,用胳膊圈住:“我只是好奇。”

突然有个人告诉你你还有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谁能不好奇?

他在她软嫩的侧颊上轻吻了一下:“你不愿意说,我就不问了。”

虞锦有点意外,泪眼朦胧地望着他:“你不恨我么?我不止……我不止杀了你,我还杀了你全家。楚枚楚休楚杏他们都死了,你不恨我?”

她盯着他,连眼睛都不敢眨。

楚倾凝神忖度半晌,摇了摇头:“你活过一次了,但我没有。我经历过的只有这一世的事情,便只在意这一世的事情。”

他真真切切经历过的,是她曾经的残忍和当下的温柔。是她在他难过时会安慰他,是她愿意让他读书议政,是她会不动声色地在母亲面前为他撑腰。

至于什么前世的事,那太复杂了,六道轮回真论起来哪里解得透?谁知道这一世的兄弟在某个前世会不会是仇家,这一世的仇家在下一世又会不会是爱侣?

于他而言,这些经过原不是他该知道的,如今得知,不过是因天意弄人。

天意已弄人,人又何必再自扰之?

他所亲身经历的是家人都还活着,长姐成了亲,楚家旧宅已快修好。

当下的缘分才是缘分,眼前所见才是真实。

☆、生了

相比之下, 他倒更在意她上辈子睡过邺风的事。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陛下可还喜欢邺风?”

虞锦斜眼,手指戳一戳他腮帮子,“我没有, 你不许吃醋了!”

哎, 他脸戳起来不软, 不好玩。

她边戳边这么想, 便见他眉宇轻挑,抬手就往她脸上戳:“锦宝宝的软。”

“……你又读心了是不是!”虞锦脸色一绷, “不许读了,你讨厌!”

“哈哈哈哈。”楚倾笑出声,收住心神不再逗她, 沉吟说,“你若喜欢他, 就该给他个位份,不必为了我把他推出去。”

“不是那么回事。”虞锦摇摇头, “我本来也没有多喜欢他,上一世也不过一时兴起罢了。现下对他上心是因为……上辈子他失宠后早逝了,我觉得对不住他。”

“哦。”楚倾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他也死了?那陛下上一世可真有些……”

“有些混蛋是吧?”虞锦脱口而出。

楚倾失笑:“你怎么说自己这么狠?”

他是想说她上辈子真有些君心凉薄罢了。

虞锦咂一咂嘴:“那你觉得他和虞珀有戏没戏啊?我看虞珀是真喜欢他, 若这事成不了,怪可惜的。”

楚倾忖度着, 俄而点点头:“想是能成的。我没太探过他的心事,但先前也看得出来, 他对虞珀并非无意。”

她曾经旁敲侧击过那么多次, 邺风一直在拒绝, 但都是说“不想”之类的话。她直截了当地问他喜不喜欢时,他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说不出一次不喜欢来。

若这样看,邺风对虞珀应该也是有意的,只是碍于背后的千般算计不敢迈出那一步。

“或可让他们私下先见见?”他斟酌道,“成婚总是要等孝期过去的。但邺风现在病着,让虞珀去看看他也好。”

“我也这么想。”虞锦点点头,接着便计划起来,“我明天就传虞珀进宫。邺风要真有那个意思,我再传宁王进来商量商量。”

边说边翻身,她像个大章鱼一样四仰八叉地把他抱住:“咱们早点睡吧,明天我还有个事要告诉你。”

“?”楚倾不解,“现在不能说?”

“不能。”虞锦严肃脸,并且很警惕地没让自己想楚休的事。

楚倾探了一下,探到她脑中刻意的抗拒就笑了:“锦宝宝学坏了。”

“吃一堑长一智!”虞锦瞪一瞪他,扯过被子往里一缩就准备睡了。

楚倾安静无声地看着她的睡容,心绪有点复杂地想着她刚才说的事。

——上辈子,她杀了他,还杀了他全家?

这件事确实很大,无怪她会认认真真地问他恨不恨她。

他也觉得他或许该恨她一下才更正常些,但看了她的脸半晌,他恨不起来。

他这辈子真真切切地经历过她给他的痛苦,都能让那些痛苦翻篇。如今让他为他没经历过的事横生恨意,不是很好办。

于是他盯着她看了半天,最后凑过去吻了她一下。

他原以为她睡着了,谁知刚亲到她就迷迷糊糊地抬手按在他脸上,无情地把他推开:“睡了睡了。”

推完咂咂嘴,浅蹙着眉头,可见很困。

楚倾低笑:“好,睡了。”

一夜好梦,第二天早上,虞锦开开心心地去上朝,因为政务烦烦躁躁地朝臣小吵了两架,然后又欢欢喜喜地回鸾栖殿找楚倾。

若睡在鸾栖殿,大多时候楚倾会在她上朝时先回德仪殿,但昨晚睡前她说还有事跟他说,他就没急着走。

虞锦进殿时他正用早膳,她上朝前没什么胃口吃得少,看他在吃就饿了,边去屏风后更衣边朝外面嚷嚷:“帮我泡个豆浆油条!!!”

“好。”楚倾皱着眉头应声。

他一直不知她这爱吃豆浆泡油条的爱好是哪里来的,其实是从二十一世纪带来的。二十一世纪她投胎在北京,豆浆油条是最常见的早餐没有之一。加了糖的甜豆浆和微有咸味的有条搭在一起,口感和味道都很奇妙。

他把油条一块块撕好给她泡上,泡透的时候她刚好更完衣出来。两眼放光地看着油条搓搓手,虞锦又吩咐宫人:“去德仪殿喊楚休来。”

“?”楚倾看她一眼,“喊楚休干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虞锦抿唇一笑,先拿瓷匙舀了口豆浆来喝。楚倾知道她是成心卖关子,想探她的心事又意识到今天只剩最后一次,就只好任由她吊他胃口。

不多时,楚休就来了,停在桌前一揖:“陛下,哥。”

虞锦笑眯眯地抬眼,指指楚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重生小伙伴。”

“?!”一瞬之间,楚倾差点失手把桌子掀了。

楚倾瞠目结舌:“你说什么?!”

楚休也傻了:“陛下您怎么突然把臣卖了?!”

虞锦又朝楚休指指楚倾:“这是咱们的新异能小伙伴——你哥会读心你知道吗?”

“?!”楚休目瞪口呆:我不知道啊?!

接着就听楚倾质问:“你也活过一次?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楚休:“读心是怎么回事?你也没告诉我啊?”

楚倾蹙眉:“……你不告诉我却早就告诉了陛下?”

你是谁的弟弟?

楚休:“你读心的事不也是陛下先知道?!不是……读心到底怎么回事?!”

虞锦:

这和她想的不一样。

她想的是三个人都不正常,坐到一起就能欢天喜地结个盟了,可没想他们兄弟俩吵起来。

“停!!!”趁着楚休提问,她赶紧打岔让他们刹住车,严肃脸要求楚休,“你在心里背首诗。”

楚休:“啊?”

“在心里背首诗。”虞锦又重复了一遍,“什么都行。”

楚休内心自动转了起来: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

楚倾冷淡接口:“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楚休:“?!”

虞锦摊手:“嘿,懂了吧,读心。”

楚休呆滞半秒,下巴差点砸地上。

“厉害啊哥!!!”楚休惊诧地拉住楚倾,“来来来,再来一遍,你看我现在在想什么?”

虞锦噗地喷笑,楚倾无奈地拽开他的手:“读不了了,一天就三次,刚才那是今天的最后一次。”

“啊?!”楚休的满面惊喜顿时垮了下去,“怎么还有次数限制啊?”

“还好有次数限制好吗?”虞锦意有所指地打量楚倾,“不然他随时随地能读,可太讨厌了。”

她昨天一整晚都在做关于读心的梦,梦里不停地在想他先前不声不响地都读了多少东西。

她脑内花痴地夸他好看他是不是都听见了啊?还……还有行|房时污力滔滔的一些虎狼之词,他是不是也听见了?

这种事情,细思极恐啊!

但她想了这么多都完全没想远离他,她对他一定是真爱!

虞锦心里吐槽着自己,当晚再到德仪殿就看见楚休正兴致勃勃地想拉着楚倾熬子时。

楚倾一脸困顿,看到虞锦顿觉得救,不由分说地将楚休往外推:“熬什么子时,陛下要睡了。明早再来,我读给你看。”

楚休不甘心:“那万一你都给陛下读完了怎么办!”

“我不会!”楚倾斩钉截铁地承诺。硬将楚休推出门槛,便咣地阖上了门。

转过脸,就看到虞锦笑倒在床上。

而后很有一段时间过得安稳惬意。天气渐渐由热转凉,但因女皇月份渐大,众人没有急着回京,依旧留在行宫。

到了九月,秋意渐浓,外头依旧慢慢冷了。山风又凉,已是夜里必须紧闭门窗的时候。

这日虞锦政务繁忙没到德仪殿,楚倾手头也有书要读,便也没去找她,喝着热茶不知不觉便读到深夜。

耳闻打更声想起来,他想着读完这几页也就该睡了。手中书页一翻,忽有宫侍匆匆入殿,躬身一揖:“元君。”

楚倾没抬眼:“怎么了?”

“鸾栖殿刚差了人来,说陛下怕是要生了。”

楚倾猛地起身,提步便向外去。心中喜悦又紧张,也鬼使神差地埋怨了她一下——真会挑时间,他们一个月里最多也就三四天不同睡,她就偏能挑这样一天生产。

匆匆赶到鸾栖殿前,便闻殿中已传出隐忍的惨呼。顾文凌适才恰在听她交待一些后宫的安排,在她胎动后便退到了门外,见了楚倾一揖:“元君。”

楚倾颔首,但顾不上与他多言,直接进了殿。

不一刻工夫,后宫众人都到了,心绪复杂地守在殿外,等着大应朝当今圣上的第一个孩子降生。

寝殿中,楚倾坐在床边紧攥着虞锦的手,一语不发地陪着她,探知她的每一分心思。

“痛痛痛痛痛痛痛……”

“呜呜呜呜呜呜人为什么不是蛋生的!”

“妈的这才刚开始啊,后面得多痛!”

她已经不太记得生孩子时的痛苦了,但记得那种痛是慢慢升级的,现在才刚开头,也就是个初级。

“啊啊啊啊啊能剖腹产吗!能不生了吗!我害怕啊啊啊啊啊!!!”

她心里咆哮着,口中还不敢使劲喊,怕浪费了力气一会儿没劲儿生。心态默默崩盘中,温热的轻吻忽而落在她的额上,贯穿她满额的冷汗,温柔地吻了好一会儿。

“锦宝宝别害怕。”他的声音里含着几分低笑,“我在这儿陪你,你不会出事的。”

她莫名地一下安了心,怔了一怔,深吸气:嗯,不会出事的!

她又不是没生过!

周遭第一次听到元君这样说话的宫人们一时心惊胆寒——元君管陛下叫啥?!

☆、孩子

周遭唰地一阵安静, 让虞锦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好像在当众秀恩爱。楚倾也忽地意识到自己还有外人,不自在地一声轻咳。

他们从未在宫人面前这样亲昵过,但现在总不可能把宫人们摒出去。他只好稳住心神, 故作镇静:“臣在这里陪着陛下。”

说话间他在心虚中凝神探去, 周遭宫人的心思就哗啦啦全砸过来:“克己复礼的元君竟然能说出这种话……”

“我会不会被灭口啊。”

“元君你别装了, 大家都听见了。”

于是此后很长时间, 他比正咬牙生孩子的虞锦觉得更煎熬,有那么一瞬间, 他真的很想杀人灭口。

时间一点点地过着,深秋的寒凉随着夜色渐深一点点加重,又在晨光熹微里渐渐散开。虞锦慢慢地疼到麻木, 麻木中没什么恐惧了,反倒觉得委屈, 克制不住地哭。

然后她恍惚间想起上辈子也是这样,她生孩子时恐惧总不会持续太久, 但总会生出莫名地委屈来,几胎都是哭唧唧地生完的。

不过上辈子要更惨一点,因为女皇生孩子时唯有身为正夫的元君有资格在旁边陪伴, 后宫中的其他人, 哪怕是贵君都不能在此时进殿。

所以前两胎她都是自己孤零零地生的,委屈中没有亲近的人陪伴感觉真的凄凄惨惨。

后面还有三胎降生时她倒另立了元君, 但那个元君过于懦弱,她跟他一直没什么情分, 他陪在旁边也什么都不敢做, 让她得不到什么安慰。

是以这回便是虞锦第一次在生孩子时体会到亲近之人的细致关怀, 楚倾一直在旁边哄她鼓励她,让她感觉很是奇妙。

辰时初刻, 婴儿的啼哭终于在殿中荡开,奶声奶气但十分嘹亮。虞锦瞬间脱力,开口说话的声音还含着哽咽:“终于生完了是么……”

“生完了,生完了。”楚倾满目怜惜,含着淡笑帮她擦去额上的冷汗,虞锦在虚弱中用尽力气抬起胳膊抓他的手:“抱抱我……”

结果他没听清:“什么?”他往前凑了凑。

那股委屈瞬间被顶到顶峰,虞锦脱口嚷嚷:“累死了,抱老子!”

楚倾恍悟,嗤地笑出声,赶忙伸手把她抱住。

喊了那么一声,虞锦顿时觉得更累,浑身的骨架都要散掉一般软绵绵地在他怀里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