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注一掷的决心

“请吧,主教阁下。如果您的清白真的和您表现出来的一样,我想,应该不介意这一点。”兰开斯特公爵带着反败为胜的得意笑容,走到她身边对她做了个请的姿势。

何欣环顾四周,虽然教团这边的人面露仓皇,可是在整个局势都被皇帝控制的时候他们的确无计可施。一干手无寸铁的教士怎么和全副武装的骑士抗衡。巴蒙德侯爵焦急的望向皇帝,却被彻底的无视了。何欣站起来,挥开兰开斯特公爵挡在身前的那只手,骄傲的说:“请不要随便的碰触我,我不记得给过您这样的许可。”

兰开斯特公爵一愣,随即面容有些扭曲,狠狠的咬着牙凑近,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威胁:“真是骄傲到令人讨厌的殿下,只是不知道您的骄傲能不能维持到站上审判席的那一刻。”

 “这就不劳您操心了,公爵大人。”何欣昂着头在几个近卫军骑士的包围下,走出了餐厅。其实她的心里早就乱成一锅粥却又不能自乱阵脚,表现出不知所措或者害怕的样子,那只会让她死得更快。皇帝也暂时不能把她怎么样,接下来应该是会想办法把她押回帝都关押起来。要是再这段时间之内不能想办法逃出去,那可就真的完蛋了!

她被一路监视着送到了三楼的一间祷告室,没有看见自己的女官和侍女,大概都已经被分开关押了起来。兰开斯特公爵带着讥讽的笑意在门口彬彬有礼的说:“希望在回到帝都之前,您有一个好心情。”随即紧紧的关上了门,还可以听到外面盔甲撞击的声音以及他吩咐不许任何人接近的命令。

何欣静静的站着,等到确信他已经走远,立刻跑到窗边不行,这件屋子是用来做祈祷用的,只有一个小小的气窗,何欣连脑袋都没法伸出去。而且三楼的高度,她想往下跳也不行。离窗户两三米的地方倒是有一颗大树,不过何欣确信除非自己同时会缩骨功和轻功才有可能借这种方式逃生。

从小小的窗户看出去,不远处的广场上皇帝的仪仗队正在准备套马,看来是要马上把她押送回帝都看管起来。何欣看过教团的审判流程,要弹劾枢机主教,必须要教团五个以上拥有蒙席头衔的大主教在场。皇帝既然连法皇的手令都拿到了,相比什么审判仪式早就准备就绪,只等着抓到她走走过场。别说玛格丽特是真的干了这事儿,就是没干,也绝对会被安上罪名人都落到他手里了,还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可恶!如果有卡兰索伯爵或者德利亚特侯爵在身边,皇帝怎么敢动她一根头发。何欣六神无主的在祈祷室里团团转。没有了可以动用的手下,单凭她一个人能有什么办法?她又不是超人!

 难道就这样完蛋了?她真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这就是疏忽和轻视的下场。对手是不会给你任何反省的机会来修正错误的,这是真实的互相厮杀不是游戏,选择了错误的选项还可以读取存档重新来过。自从得到了玛格丽特的身体,一切都太过于顺利,而且众人对她的畏惧和谄媚,不知不觉也让她有点飘飘然,真的以为自己英明神武了。现在无情的现实当头给了她一桶冰水醒醒吧,除了公主的权势,你根本就是个废柴。自以为看过几本YY小说就是阴谋家了?比起只有十四岁的小皇帝,你完全是个吃奶的婴儿罢了。

“不要!我不想死!一次错误就要用性命作为代价吗........”无力的坐在地上,何欣颓然的扶住额头,她真的无计可施了。眼泪不知不觉的充满了眼眶,她硬生生的把它憋了回去。不能哭,不准哭,现在还没到最后绝望的时候。卡兰索伯爵就在十几里外的地方,只是被隔绝了消息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如果她能有办法让他知道的话

何欣的视线落在祈祷室的长明灯上。静静的想了一分钟,从地上站了起来。费力的脱掉身上沉重的长袍还有头上的冠冕,把浸满了灯油的长明灯举起来,手臂有点发抖。她还在犹豫,这可谓是没有办法的最后办法。

真的要这样做吗?这可是孤注一掷的最后赌注了。万一卡兰索伯爵早就被皇帝收买了怎么办?万一他已经被暗杀了怎么办?万一在他赶到之前自己早就死了怎么办?万一

门外传来隐隐约约说话的声音,何欣猛的一惊,不好,肯定是来带她走的人。狠狠一咬牙,她宁愿赌这一把也不愿意落进皇帝手里受尽折磨。不管是流放,火刑还是上断头台,她都绝对不要。

“就算是为自己的幼稚付出的代价,如果我可以活下去,发誓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何欣毫不犹豫的把燃烧的长明灯凑到那些纱帘和布幔上,怕火燃烧得不够快,她还把另一个长明灯上的油泼在了实木的大门上,用力把灯丢上去,轰的一声,大门立刻燃烧起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为什么有这么多烟!”门外传来惊惶的呼叫声。门开始剧烈的抖动,像是有人想从外面破门而入,但是那扇门实在是太厚了,没有能打开。何欣还是没有傻到等着火烧过来把自己烧死。祈祷室分为里外两层,里面的一层是忏悔室,几乎全部都是用大理石铺成的。她趁着火还在另一头没有烧过来,把一个花瓶里的水倒在脱下的袍子上捂住嘴和鼻子,再把那些容易燃烧的东西全部推过去,尽量让忏悔室的门前没有可燃物,然后跑进去紧紧关上了门。

隔着厚厚的石墙也能听见外面的火烧得噼里啪啦的声音,还有用力撞门想进来的撞击声。接下来只有等待了,在黑夜里一点点火光都会显得很显眼,卡兰索伯爵负责警戒不可能不会注意到。到底是到底是卡兰索伯爵先到,还是自己先被烧死,现在除了赌一赌,别无他法。

 火燃烧的声音更大了,浓浓的烟透过门缝直往里面灌,何欣被呛得直咳嗽,连眼泪都流了出来。即使一时半会火烧不进来,她也会被活活熏死。记起以前看消防常识普及时的提醒,烟都是往上飘的,何欣狼狈不堪的趴在地上,尽量让自己的脸贴近地面。忏悔室相当的小,只能容纳一个人在里面。何欣是弯曲着的姿势。靠近门的那一边可以明显感觉到火辣辣的热意。看来火已经太大,没有办法扑灭了。

地面和墙壁越来越烫,何欣觉得自己已经快被烤熟了。暴露在外面没有衣物遮挡的皮肤开始发红,身上被汗水打湿的衣服也早就被烤干。从火燃烧起来到现在已经过了多久?一分钟?五分钟?还是十分钟?为什么还没有过来救她?即使卡兰索伯爵没有赶到,皇帝也不应该

对了,皇帝巴不得她死。现在这种情况,正是他乐意看到的吧。何欣后悔了,这种行为果然还是太冒险,她咳嗽着,艰难的在滚滚浓烟里微弱的呼喊:“救命救命谁来救救我”

 谁来救救她?

没有人回应她的呼救,耳朵能听见的,只有外面不时传来的垮塌声还有火焰因为高温产生的气流,发出恐怖的呼啸声。在巨大的崩塌声中,何欣似乎产生了幻觉,听到有马蹄的哒哒声和谁的大叫声。但是高温已经让她有些神志不清,意识也渐渐模糊。她甚至看见了死去的外婆在烟雾中冲她招手微笑。也许今天就是她生命终结的日子了吧......真可笑,还以为上天对她眷顾给予了第二次生命。谁知道所谓的第二次生命只是一次玩笑。她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有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全新身体,经历了一场残酷又充满戏剧感的经历。然后,就到此为止了吗?

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被活活烧死在里面。早在最开始的那一刻,她不就发誓,不管用什么手段也好,不管怎么肮脏阴险都好,她都要好好的活下去!现在还不到放弃绝望的时候。指望别人来拯救什么的完全不可靠,最后她果然还是只有一个人吗?

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何欣撕下早就被烤得有点发脆的衣服包住手掌。环顾四周,她找到了一个烛台,不顾那可以烧伤皮肤的惊人热度,她咬着牙强忍剧痛爬到那个唯一的小小通气窗旁边,把烛台伸进铁栏杆中间 用力的往下压,费劲了所有的力气才弄弯了两根。身下的石壁早就滚烫,即使隔着厚厚的衣服也觉得有强烈的烧灼痛感,但是浓烟叫人没法呼吸,相比起窒息的痛苦,这点她还可以忍受。何欣把鼻子凑了上去,小心的不去碰到铁栏杆,贪婪的呼吸着外面的空气。但好几次还是被烫到,痛得她直抽气。

周围的温度越来越高,已经开始有点站不住了。炉子里的面包是什么感觉,何欣现在有了一个很直观的体会。她只能不断的交替两只脚,在地板上跳来跳去,无数次的期盼下一刻就会有人破门而入的来拯救她,不管是谁都行。里昂,卡兰索伯爵,德利亚特侯爵,甚至是兰开斯特公爵和皇帝都可以!

头发在高温下慢慢的卷曲起来,连眉毛和睫毛都似乎也要跟着一起燃烧。何欣已经不敢直接把脸放在那个通气窗前,费力的撕下一块布抱着脸,还是很烫。她想也许现在自己的脸已经被烙出了一条条的栏杆印记吧。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全身都要被烤干的环境下,一秒钟都显得像一个小时那样漫长。最开始何欣还指望着卡兰索伯爵能来救她,后来则是绝望的希望皇帝可以顾念一下姐弟之情派人来救她,最后她甚至开始祈祷那个每天做祈祷室见到的女神,希望她可以真的彰显一下所谓的神迹来拯救她既然在上一个世界里她可以在临死前奇迹般的穿越,那么这一次也许还可以上演一次奇迹呢?

“磅”,一声巨响,那扇隔开忏悔室和外面的门终于因为巨大的气流而破开,四处飞溅的木屑残渣弹了何欣一身,衣服也被烧出了无数小洞,甚至有几个地方烧起来。她也顾不上痛,用手掌扑灭了火焰。可是,更可怕的一幕展现在眼前。外面早已经化为一片火海,没有了门的阻隔,那恐怖的高温就要把她直接烧化。金色和红色的火苗似乎有了生命一般,发现了在这个角落还有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体,张牙舞爪的扑过来。

这一瞬间,何欣从来都没有如此真切的感受到死亡的存在。她甚至连恐惧都忘记了,呆呆的看着那片火焰沿着地面朝着自己袭来,在下一瞬间就要把她吞没

“玛格丽特!”

厚厚的石墙外传来一个男人焦急的呼喊声。伴随着类似于狂风刮过的声音,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抓住了那扇带着铁栅栏的透气窗,墙壁发出了难听的吱嘎声,连着那扇窗户一起,硬生生的被掀走了一大块。何欣只是着魔一样盯着那片火焰看,一只有力的手臂拉住了她的,再使劲一拖,何欣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飞了起来,一阵天旋地转,摔倒在一个光滑的还在不停抖动的物体上,身后是温暖的,属于人类的身体。

 她的感觉几乎都麻木了,只是觉得自己在不断的上升,上升。低头看,下面是可怕的火焰现场,方才她站立的地方早就被熊熊的大火吞没。抬起头,蓝黑色的天空,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挂中天,依稀点缀着几颗模糊不清的星星。

到底是怎么了?她怎么会突然在这里?

“玛格丽特,你没事吧!”

温热宽大的手掌握住她的双肩,见她只是呆呆的没有反应,那双手又抚摸着她的脸颊,手的主人声音充满了担忧和愧疚。

“对不起,对不起,你一定是吓坏了。我们都没想到会突然发生这种事......抱歉,因为要去找这个所以来晚了.......对不起,我还是没有好好保护你........”

何欣木然的看着这个和她说话的男人,琥珀色头发,蓝色眼睛,俊美的轮廓。她呆呆的看了他好一阵,才从暂时一片空白的记忆里找到了他的名字,那么自然就来到了嘴边。

“卡谬?”

“别害怕玛格丽特,现在你安全了。没事了,嘘,没事了。你在发抖,嘘,没事了.......”

坚定有力的双臂环抱着她,何欣这才反应过来似的死死的抓住了那两只把她从火海里拯救出来的手臂,抓得那么紧。她把头埋在那个男人的胸口,不知为何,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淌,委屈,惊吓,恐惧.......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只能嚎啕大哭。

“我......我以为死定了......都没有人来救我”

抱着她的人没有嘲笑,反倒是像哄小孩子一样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发和背,声音柔和得就像是在唱催眠曲:“没事了,没事了........我答应过你,会永远保护你.......”

何欣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多久,直到哭得眼泪几乎都流干了声音嘶哑才慢慢的停下来。这个时候她因为太过恐惧而停止运转的大脑才缓缓的重新开始工作。止不住的哽咽着,她推开一直抱着自己的那个人慢慢的坐直,直到现在她才有心情去观察周围的环境。这是惊讶的发现她是坐在一只飞翔的龙上面,凉爽的夜风带走了一些烧灼的痛感,而巴蒙德侯爵就坐在她的身后。一只手拉着控制龙的绳索,一只手保护性的搂住她的腰,似乎生怕她从龙背上摔下去一样。

何欣清了清嗓子,她的声音因为烟熏和刚才的大哭已经沙哑了:“谢谢您,巴蒙德侯爵,您救了我一命。”

巴蒙德侯爵脸上飞快的掠过一丝失落,但他很快的掩饰住了这种情绪,微笑着说:“您好点了吗,殿下。抱歉,并不是我故意让它一直在半空中

 盘旋,在您的情绪没有恢复之前,我想您大概不是很方便到下面去。”

何欣低头,下面密密麻麻的全是马匹和人,吵吵嚷嚷的在救火那座离宫已经有一半都烧起来。何欣看着那火势不禁暗暗心惊。她也真是异想天开,没被烧死在里面的确算是幸运到家了。在一大片人当中,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圣光骑士团专有的白色制服,倒轻轻的松了口气。至少卡兰索伯爵还是赶来了,虽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没有冲进来救她,至少他还没有背叛。她自问自己不是个宽容的人,但刚刚死里逃生,她看什么都是美好的。

“谢谢您,真的谢谢您。”何欣从来没有这么真心实意的感谢过谁,就算巴蒙德侯爵是出于对以前那个玛格丽特的关爱也好,或者他是有阴谋想博取她的好感也罢,她都对他充满了无限感激。犹豫了一阵,何欣还是叫出了那个名字。

“谢谢您,卡谬。”

搂住她的那只胳膊突然收紧了一下,巴蒙德侯爵匆匆转过头去,声音有点变调:“殿下,我们还是赶快下去吧。”

何欣这时才看到他的手上全是指甲的抓伤,大概是刚才她激动之下不知不觉抓出来的,有点抱歉。再看见他洁白的右脸颊上有一道被火烧伤的痕迹,更是内疚。想要说点感谢的话却又呐呐的不知该说什么比较好。不过巴蒙德侯爵似乎并不在意,熟练的驾驭着那只大到可怕的飞龙下降,停在了小广场上。小心翼翼的护着何欣从龙背上下来。

何欣刚刚脚才碰到地面,立刻就被一群教团的骑士包围在了里面,卡兰索伯爵匆匆的走过来,二话不说,脱下自己的外套把她连头一起罩住,小声的说:“对不起,我接到塞西尔的消息就立刻赶来,还是晚了一步........”

“先不要说这些,赶快走。”何欣一边回答他,一边情不自禁的望向巴蒙德侯爵,他们被分别属于皇帝和教团的士兵卫队隔开。何欣默默的注视着他,心里一阵失落。

“等一等,不能就这样的离开,即使您是枢机主教”兰开斯特公爵挤到人群最前面,他的衣服也被烧坏熏黑了,脸上有好几道乌黑的痕迹,一副很激动的样子。似乎想阻止何欣在教团骑士的保护下离去。

“很抱歉,公爵大人。身为教团的骑士团副团长,保护主教阁下的安危是我的职责。您口口声声说主教阁下涉及一桩凶杀案,还有物证和人证。那么我也可以很肯定的告诉您,我怀疑这里有人企图对主教阁下图谋不轨!想借机放火烧死她!所以,根据教团的法规,我要履行骑士团的职责,保护好主教阁下。”

“荒谬!明明就是她自己”兰开斯特公爵气急败坏的大喊,但是才说出半句话就在卡兰索伯爵冰冷的注视下闭上了嘴。

“行了,罗伯特,出了这种事情,您还想怎么样。”面色异常苍白的皇帝慢吞吞的从一大堆近卫骑士中走出来,含义不明的看了何欣一眼,走到她的身边。那些教团的骑士不敢阻拦,只得让出一条道路。

“不愧是赫赫有名的血腥玛丽,对待别人和对待自己皆是如此。亲爱的玛丽,这一次算我输了,不过,以后还有的是时间,我们慢慢再来过。不过,不管怎么样,看到您还活着,我总是感到很高兴的。”

皇帝在她耳边轻言细语的说着,随后直起身,以他一贯的那种高高在上的强调说了一声:“回宫。”

巴蒙德侯爵深深的凝视了她一眼,跨上一匹牵来的马,跟着皇帝一起离开了。

这时何欣才觉得全身火辣辣的痛,那些被烧伤和刮伤的皮肤,还有疲惫不堪的身体都在向她无言的提出抗议。脚下一个踉跄,她站立不稳的摇晃了一下。

“您没事吧,殿下,我”卡兰索伯爵急忙上来扶住。

死里逃生的兴庆感在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端的暴怒和冰冷的失望。何欣甩开他的手,叫了一直侍立在旁的塞西尔一声,在他的搀扶下慢慢的向外面走去。卡兰索伯爵不敢多说,战战兢兢的跟在后面。

“先回帝都再说,不知道皇帝和兰开斯特公爵还会弄什么花招。”何欣用嘶哑的声音说,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脸上被擦破的地方,忧心忡忡,会不会毁容啊?

“是。”

很快的,何欣上了一辆马车,她的女官们也很快的带着治伤的东西和更换的衣服上来。当何欣拉下卡兰索伯爵的外套时,三个女官都不约而同的发出了小小的抽气声。何欣不耐烦的抓来一面镜子一看,自己也吓一跳。脸上又是泪痕又是血迹,沾满了黑色的污渍,实在是难看得要命。不过烧伤却没有她想象得那么严重,也算是稍微松了口气。

之后麻烦的事不知还有多少,但盘旋在她脑海的,却是“糟了,被他看见我这么难看的样子”这样奇怪又不靠谱的念头。

谁说最毒妇人心

脸上的伤虽然不像想象中那么重,大概是何欣下意识的护住了脸,在这个时代,一张脸对女人来说太重要了,尤其是像玛格丽特这样的女人。在马车上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身上的却不方便。很多擦破出血的地方已经和衣服粘在一起,轻轻一撕就痛得何欣直抽气,女官们也不敢用力,只好说等回到皇宫再用水慢慢弄下来。

“皇宫?”何欣一想到那个地方就忍不住全身发麻,“不,不回皇宫,直接回撒克兰顿去。”她推开马车窗户对着一直骑马跟随在自己马车旁的卡兰索伯爵说:“告诉所有人,我们现在掉头去撒克兰顿。”

“现在?等赶到的时候恐怕天都要亮了,殿下,您现在受了伤,还是直接回夏宫去.......”

何欣一句话不说,用力把窗子甩上。她也知道现在离开皇宫不是时候,可是一想到刚才死里逃生的经历就从心里生出一股恶寒。要不是有巴蒙德侯爵不顾一切的来救她,只怕是真的要在熊熊火海里烧成一块焦炭。皇帝就准备眼看着自己唯一的姐姐活活烧死?而口口声声宣誓对自己效忠的卡兰索伯爵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居然就站在燃烧的房子外面按兵不动。刚才经历的恐惧回忆想起来恍如隔世,都说人在死里逃生之后就会大彻大悟,何欣倒是真的大彻大悟,整个皇宫里,她所认识的人力,恐怕只有巴蒙德侯爵对玛格丽特还有一点真正的关心,其余的人

在不停摇晃的马车里闷不做声的坐了好一阵,何欣再次推开窗户:“伯爵,我说过了,回撒克兰顿!”

“殿下!”

“不要让我重复第二次同样的话!”何欣凶狠的叫着,此刻她也管不了什么风度礼仪,满心的怨气全部都冲着卡兰索伯爵发泄出来。

“.......”卡兰索伯爵一言不发的策马离开,一会儿整支队伍掉转了方向,朝着公主的领地撒克兰顿的方向改道而行。何欣脸色极其难看的一动不动,几个女人也不敢说话。半天,罗丽莎才怯生生的说了一句:“殿下,其实伯爵他.......”

何欣看了她一眼,罗丽莎立刻闭上了嘴。谁都不知道,看似怒火熊熊的公主此刻正在深深的懊恼和后悔中。

这叫什么?把自己当做主角的莫名自大吗?以为只要想就可以无往不利战无不胜,结果反倒是依靠了一个立场和自己相反的人才勉强得救,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了丑,被无数人看见了自己灰头土脸的样子。其实何欣也知道这件事不能怪卡兰索伯爵,事出突然,而且谁也想不到她会突然弄出这么一个昏招。实际上,从起火到卡兰索伯爵赶到,他已经很快了。为了维护自己不惜和皇帝以及兰开斯特公爵杠上,他也算是很坚定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何欣愤怒生气,其实只是在迁怒而已。这一次被皇帝算计差点被扣押,最后还差点放火烧死自己,一切都说明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聪明警醒,而其他人也不见得就像她想象的那样傻。

一瞬间她甚至产生了绝望感,她怎么可能斗得过皇帝和他的手下们,不如干脆躲回撒克兰顿去,至少那里暂时还是安全的不,不对,没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只要她还活着,只要她手中还有权力,她就不可能安全。想一想这次的事件,德利亚特侯爵是被他自己的亲信调开,时间都配合得太巧妙,而且兰开斯特公爵怎么会知道巴蒙德侯爵未婚妻被杀的真相,又是如何抓到里昂的亲信霍华德的?一切都说明,她身边不知有多少皇帝的奸细和探子。就算躲到撒克兰顿,她也不见得安全。也许是一点毒药,也许是一次暗杀,或者再来一次意外的火灾。她就算能躲到天涯海角又怎么样?放弃手中的权力逃亡,一辈子生活在被追捕的恐惧之中,还不如死了的好。

 抚摸着伤痕累累的手臂,何欣透过车马窗户看见了天上明亮的月亮,她已经没有办法逃避,因为她已经没有退路和选择。这一次的教训告诉她三点谁都不能相信,一切都不可能完全按照自己的计划走,永远也不要轻视自己的敌人。

何欣和玛格丽特加起来一共死过两次,刚才那是第三次。就算是上天给了她们三次机会。她不会逃避,她也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她要连着何欣和玛格丽特的生命一起活下去,笑到最后才是赢家。

 “停车!”

驾车的车夫被她一叫,反射性的拉住马匹让马车停下来。整支队伍也因为这个举动不明所以的全部停下。

“伊丽莎白,去叫卡兰索伯爵过来。代替我向他道歉,告诉他,不去撒克兰顿了,我们回皇宫。”

在回去的路上他们遇见了急急忙忙往回赶的德利亚特侯爵,他见到一身伤痕的何欣也是吓了一跳。满脸悔恨的诉说他很信赖的一个队长居然是皇帝的人,用一张假的手令调走了他,幸好他走到半路就发现不对,带着几百个骑士拼命往回赶,还是晚了一步。

“请您放心,我一定会彻底清查所有的人,绝对不会再让一个不怀好意的人跑掉。”

“当然,请放心,一切都过去了,既然我没有事,那么有事的就是其他人。怎么能让我的血白流。”何欣带着微笑然而却杀气腾腾的回答。然后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隔着马车窗户问德利亚特侯爵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既然您是被人用法皇的假手令骗开,卡兰索伯爵同样也是中了圈套,以为我下的命令要他无论如何都按兵不动。那么欧林主教呢?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出现,难道也是被奸细给骗住了?”

带着这个疑问,何欣回到了皇宫。这一次德利亚特侯爵强硬的以“主教阁下遇刺险遭暗害”为理由,派出了大量的人手,把整个夏宫围得水泄不通。何欣还惦记着里昂的下落,倒不是她有多么的关心他,而是害怕他已经落到皇帝手里或者干脆叛变了。玛格丽特公主的不少把柄还抓在他手里,光是一个私生子爱德华就足够她死上一百次。顾不上清洗伤口更换衣服,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他们去把里昂找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谁知领命的人还没走出客厅,消失了整整一天的里昂就泰然自若的出现在门口,连头发都没少一根。

何欣自己灰头土脸痛得龇牙咧嘴,见他那副样子心里就有气,说出的话也就不太好听:“我可以信赖的朋友,您是否是在祈祷中聆听到了来自女神的真意,以至突然的消失又突然的出现?”

里昂还是一如既往的微笑着,德利亚特侯爵去安排保护夏宫的布置,卡兰索伯爵则是带着人连夜赶回撒克兰顿去坐镇顺便清查一下皇帝还有没有安插什么奸细。现在在卧室里只有伊丽莎白在为何欣清洗身上的伤口。里昂示意她退下,自己接手轻柔的为何欣擦拭手臂,慢条斯理的说:“殿下,您未免也过莽撞了。”

何欣没回答,狐疑的半眯起眼,听他的口气,似乎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消息可真灵通。

“实际上,我一直都在皇宫里,尊敬的皇帝陛下想出了这样一个方法想要软禁您,我当然不能跟着您一起去,万一我们一起被抓起来,什么都完了。”

“原来您知道这件事!”何欣呼的一声站起来。

里昂坦然的承认了:“是的,我知道这件事。霍华德被抓,皇帝秘密的调动人手,这些怎么可能瞒得过我,稍微一想就知道他是想借着这次狩猎翻以前的旧账。最近我们亲爱的罗伯特可是不遗余力,连安插了这么久的探子都全部浮了上来,真可惜,我还以为他有更好的耐心。”

何欣简直被他这种坦然弄得哑口无言,像是看穿了她在想什么,里昂用温柔的声音说:“您是在责怪我没有提前告诉您这件事?实在是很遗憾,我本来是想提醒您一下,可惜最近您似乎更信赖阿尔弗雷德一些,不管我说什么都讨不了您的欢心。于是我觉得还是不要贸然的开这个口比较好。您的身边还有忠实可靠的阿尔弗雷德和卡因在嘛。不过,即使已经让您无比的厌烦,我也不能忽略自己应尽的职责。事实上,就在离宫不远的山峰上,驻扎了十几个飞龙骑士。也许派不上什么用场,但在您被皇帝陛下请上专 门马车的时候,要带走一个人还是没有问题。”

他啧啧的摇着头,像是在教训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只是没想到殿下的性子居然这么急,还没等我行动就做出了非常过激的行为。要想到一个合理的借口‘恰好’让龙骑士们‘路过’,再让亲爱的卡谬借去英雄救美一展风姿,实在是花费了我不少脑筋”

何欣再也听不下去,挥手就想给他一耳光,却被他紧紧抓住了手腕。

“应付您没完没了的突发奇想实在已经耗尽了我的耐性,不管您是真记得还是装作忘记,我觉得都有义务提醒您一下,离开了我,您才什么都不是。请记住这一点。”

里昂声音冰冷,嘴角却带着温柔的微笑,俯身在她的脸上吻了一下。

 “您为什么就不能乖乖的做个好孩子,就像以前一样呢?我们一向合作得都很愉快,说实话,您是我见过最漂亮也最淫/荡的女人。要是失去了您这样可爱的床伴,实在是一件叫人伤心的事,亲爱的公主殿下。”

里昂愉快的把她推倒在床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脚步轻快的离开了卧室。只剩下何欣一个人咬着嘴唇狠狠抓住枕头以免自己叫出来。

她要杀了这个男人,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一定要杀了这个男人!

没有谁说过你就是女主角

 何欣一直趴在床上没有动,中间罗丽莎和伊丽莎白进来过好几次,帮她处理身上的伤口,还有神出鬼没的林奇也来了,一边给她手臂和脖子上的伤痕抹药,一边嘴里神叨叨的念着什么,大概是向神祈求祷告之类的话。每一次何欣去主持皇宫里的下午祈祷仪式时,都会听到类似的话语。但她一动不动的睡着,两眼大睁望着床顶的绣花顶棚。好几个人在她的卧室里进进出出,除了脚步声和倒水诵念祈祷文的声音,寂静得可怕。

“公主殿下怎么样了,精神还好吗?身体上有没有什么大碍?”

“请您放心,殿下只是一些擦伤和小小的烧伤,不会留下明显的伤痕。”

“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殿下的休息,有什么事情等她醒来再说。我就带着骑士团在外面,有什么事请立刻叫我。”

她听到德利亚特侯爵在外面询问她的情况,安波塔娜伯爵夫人回答她已经休息,也好,现在她不想见任何人,她想好好的一个人静一静。随着墙上的自鸣钟响了五声,在卧室里的人终于全部退出去。她已经擦洗干净换好了衣服,安安稳稳的睡在床上。身上盖着柔软的被子,在一片黑暗之中寂静无声的呼吸着。

 真是无比漫长的一天,从下午开始发生的的一切,到里昂用可恶的嘴脸得意洋洋的说出那一番话,就像看电影一样在她的脑海里慢慢的重现。经历了死亡的恐惧还有被侮辱的愤怒,她反倒冷静了下来。在里昂出门的一瞬间,她的确有想过一刀杀死他,即使下一刻的结局是和他一起灭亡,她也要杀了他。但等到那股突如其来的暴怒冷却,她的大脑几乎是反常的一片清明,简直都要笑出声来。

原来,她还是不知不觉把自己当做了故事的主角,虽然没有明着说出来,潜意识里总认为世界就应该围绕着她而旋转,身边的人就该无条件的服从她。从见到里昂的第一眼,她不就已经看出他是个极其危险的男人了吗,在这件事上,他没有落井下石,仅仅只是作壁上观,她就应该感谢上苍保佑了。把自己陷入危险,几乎葬身火海,又被最厌恶的人狠狠的嘲弄了一番这一切是谁的错?和谁都没有关系,都是她自己的愚蠢和自以为是。

 胸口一阵抽搐,要毫无顾忌的剖析自己最真实的一面,承认自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傻瓜的确是一件让人难堪又羞愧的事。不过没关系,她甚至要感谢里昂了,是他让自己彻底的认清了现实。目前,除了顶着一个公主的身份和对这个世界支离破碎的认知,她什么优势也没有。也许她做得最成功的一点只有没被人看出她不是原本的玛格丽特而已不,有可能早就被人看出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没关系,她没有死,她还活着,这就是她的希望。这点羞辱算得了什么,只要能活下去她就还可以一搏。

一直以来她都努力的去扮演玛格丽特公主,想努力的掌握她所拥有的权力,以为这样就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可是她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原本的玛格丽特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她并不知道。得到的信息也只有从旁人口里探听到的一点印象。她就擅自的以为玛格丽特就是一个女强人,根本没有去思考更多更深的因素。

里昂为什么可以有恃无恐?他为什么敢用这种口气和玛格丽特公主说话。甚至,一个刚刚从内乱走出来的十六岁少女,没有威望没有强权,她是怎么得到枢机主教这个位置并且一坐就是四年?经历了今天发生的事,何欣意识到所谓的权力在没有供自己驱使部下的时候,就是一个摆设。她已经很努力的在向权力接近,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抓住。当时她认为是在玛格丽特昏迷期间里昂趁机架空的缘故。然而,万一不是这样呢?万一从一开始权力就压根不掌握在玛格丽特的手里,又会怎么样?

这样一来就可以解释一切了,那种微妙的无力感,被巧妙隔离起来的感觉,除了身边的三个男人她基本上就没有和其他教团以及军方人士私下见面的机会。除了做一个签字的机器,她也似乎没有参与过什么教团的重大事宜。一个在教团里也只属于中下的主教,为什么可以操控连何欣本人都没有权力任意命令的飞龙骑士........可笑她还自以为掌控了一切而得意洋洋,其实里昂才是幕后控制一切的黑手。

现实里不会有平白无故就爱到死去活来不顾一切,为了你奉献所有也无怨无悔的男主角。而且她现在也不是在一个以爱情为主题的浪漫故事里。希望身边的人会忠诚不离不弃就是做梦。他们之所以跟随着玛格丽特和皇帝作对,归根到底还是利益两个字。

她太过被动了,只想着保住命,没有对权力那种贪婪的渴求。她要谢谢里昂,谢谢他用实际行动给她上了生动的一课。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她看似找到了目标实际上一直很茫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做。现在她明白了,她不能消极的被动防御,不能敷衍的想着维持平衡和现状。在这个皇宫里,只有胜利者和失败者两种区别。不进攻,就是死亡。

只不过,这一次她会好好的向那个男人学习,直白的表现出敌意是愚蠢的行为,温柔的笑着杀人才是最高的境界。她抛弃的东西还不够多,她想要阴险却又不够格。既然这样,她就暂时先听从里昂的话,做一个符合他期望的“好孩子”,那些没用的自尊还有坚持,都一起抛弃了吧。

有一两丝微光透过厚厚的窗帘照射进幽暗的卧室,外面隐隐有走动的声音还有说话的动静。原来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何欣毫无睡意的从床上爬起来,镜子里映照出她的身影。一夜无眠让她的眼睛下面出现了浅浅的黑影,原本白皙的皮肤显得更是苍白,几乎都要透明一般,何欣稍微梳了梳头发,从各个角度观察自己的脸。还不错,玛格丽特的长相属于那种艳丽类型,平时在那身法袍的包裹下总是带着一种凌厉的气势。现在受了点伤,脸上几道小小的刮痕反而让她显出一种楚楚可怜的柔弱味道来。何欣反复的练习了好久,让自己的眼神可以根据需要呈现出哀求或者是忧愁的样子,如何让睡裙的衣领在半露不露中恰到好处这些无需谁来教导,女性在天性的本能中就带着无师自通的本领。

既然他直白的表现出对这具身体有兴趣,她还有什么可矜持的?

“殿下,您醒了?”

何欣没有回头,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伊丽莎白,去找欧林主教过来。就说我仔细的想了他的话,非常想见他一面。”

“是。”伊丽莎白没有多问,但是屈膝行礼之后又小声的说:“德利亚特侯爵说,昨晚有几个从教廷赶来的大司祭,也许是奉了法皇的”

“先不要管他们,去找欧林主教。”何欣声音没有起伏的说,镜子里的她却正绽放出一个演习式娇媚的笑容,和她空洞的眼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天堂与地狱的区别

皇帝嘴上说这次算他输了,不如就此推翻重新来过。这种话听听也就算了。手上有千载难逢的好棋子怎么可能就此放过。大司祭之类的都是一些老到不能再老教团里的荣誉性职位。平时分散着不管事也没有多大权力,但当他们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就有最高的判决权,可以凭着投票表决的方式执行最后的裁决,只有法皇连同两个以上拥有皇帝称号的君主才有权力发起大祭司的裁决审判。看来皇帝是不会放过她,就算这一次侥幸逃脱,她本来就不怎么好的名声也要变得更狼藉。

何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花木葱茏的庭院,清晨的阳光温暖的洒落在皇宫的每一角落,隐隐可以听到远处钟塔传来报时的钟声。一切看起来都很宁静,只是那些围绕在夏宫周围全身披挂的骑士团骑士们破坏了这种和谐。按照规矩何欣是不能够把自己的骑士团带进皇宫的,但德利亚特侯爵以“主教阁下生命处于极度的危险当中随时会有人前来刺杀”作为借口,实行了最高戒严令。皇帝也无可奈何。不过,被教团的审判团传唤也是早晚的事情了。就算是名义上权倾一时的枢机主教也不能去挑战教团的威严她的一切都是教团给的,所以,教团要收走这种权力似乎也很容易。看起来高高在上的威信,一旦崩溃起来也是快到无法想象。

“殿下,欧林主教到了。”伊丽莎白的声音让何欣从一片空白的状态里惊醒。她抓着窗帘的手情不自禁的微微颤抖了一下,没有回头。

“请他进来。”

 门打开又重新关上,没有一点声音,但她就是知道里昂已经走了进来。奇怪,蛇在滑行的时候也会有嘶嘶的吐舌声,以前她怎么从来没有注意到过他走路是悄无声息的?不用转身她也能在心底描绘出他此刻的模样穿着那身灰暗拖地的法袍,暗红色的头发整整齐齐的向后梳在脑后,习惯性的带着单片眼镜,脸上是看不透的微笑。他呈现于他人面前的永远都是这副温文无害的表情,随心所欲的变换着给人留下的印象。只要他愿意,他就能游走在神的使者和卑劣的暗杀者两种身份之间。也许,现在,站在她身后的他两种身份都不是。他就是一个无耻的,直白的表露出对一个女人身体垂涎的男人而已。

事先还以为自己会紧张会感到羞耻,事到临头,她却意外的平静,就像是要去完成一件任务或者工作随便怎么称呼都可以,甚至连心跳都没有乱一拍。

“您来了。请随便坐。”何欣依旧没有回头,声音平稳的说。

“真是让我感到意外,尊敬的殿下。从教廷赶来的审判席们已经在外面虎视眈眈,您还这么沉得住气。是该称赞您无所畏惧还是该为您的无动于衷而诧异?”里昂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还是用那种彬彬有礼的口吻对她说,他们都默契的无视了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曾经粗暴的口中“尊敬的殿下”粗暴的推倒在床上,并接进行了无情的侮辱。无论是哪条都可以让他上十次绞刑架。

何欣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我觉得自己犯下了一个错误。”

“哦,什么错误?”

 “这个错误就是忽视了谁才是现在我最需要的朋友,这个错误就是无情的推开了那双曾经伸向我的热情双手。”何欣终于转过身来,她努力的不让自己去看那双闪烁着冷酷快意光芒的眼睛,而是转为注意他的下巴还有衣领,“不知道还能否再得到一次纠正错误的机会。”

“能从殿下高傲的嘴里听到类似认输......或者是求饶的话语实在是叫人惊讶。不得不说,命运总是对比较会忍耐的人很优厚。您知道,我对您的忠诚和爱永无止境。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您一声呼唤,我总是会立刻赶到您的身边。”

嘴里说着温柔的话语,但里昂却坐在原位一动不动,完全看不出他有一点“立刻赶到身边”的意向。不过没什么可惊讶的,何欣早就想到他会尽情的享受这一刻征服的快/感。她一点也不意外的慢慢朝他走出,甚至还带着笑容。

“那么,您是需要什么承诺?还是证明?”

薄薄的嘴唇弯起来,在他的脸上形成一个优美但是无情的幅度,他向后仰靠在躺椅的椅背上,用一种完全穿透了她的衣服甚至是肌肤的眼神仔仔细细的将她从头看到脚:“承诺和证明只是无力又苍白的语言游戏,我从来不相信所谓的誓言。”

“您相信什么,请告诉我,看看我是否可以让您改变看法。”何欣把手指放在了睡衣的衣扣上。

“行动,我只相信行动的表现。亲爱的玛丽,您应该很明白我现在想要什么样的行动。”

“如果您得到了我充满诚意的行动表示,就会忘记一切不愉快,重新和我建立起牢不可摧的友谊?”她慢吞吞的解开了上面的三颗纽扣,手指滑到第四颗上面。

“我说过,向来不许下承诺,只会用行动来表示。”

“那么,现在就是您亲自来验证我诚意的时候。”何欣一拉腰带,白色的丝质睡衣没有辜负它昂贵的造价,流水似的顺着她光裸的胸口还有小腹,松松的落到了猩红色的地毯上,在她的脚后面形成了一个半圆的形状。

当他的手指冷冰冰的滑上她的后背,何欣压制住了从喉咙里发出的那声微不可闻的呻/吟。

接下来的一大段记忆就像是泡过水一样显得模糊不清,不知道是属于身 体的本能还是玛格丽特残留下来的意识。她几乎是熟练的配合着,顺从着,在整个过程里一直大大的睁着眼睛。不管他是多么残忍的□每一寸皮肤,凶狠的撕咬她的每一部□体。她觉得,也许里昂并不是有多么喜爱玛格丽特的身体,他只是在享受,享受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皇族屈辱的趴伏在自己的身下,连最低贱的娼/妓也不如的迎合他所有的玩弄而已。应该说他很细心吗?没有在别人可以看到的地方留下任何伤痕,但却在她最隐秘最羞耻的部分印下无数齿痕和淤血。最开始何欣还因为疼痛发出不适的低吟声,但发现这样做只会让他更兴奋之后,她就死死的咬着嘴唇不发出任何声音了。

她不知道究竟被反反复复的折腾了多久,第一次被他紧紧的抓住腰的时候,她惊慌的想要挣扎:“不行,万一怀孕了怎么办”

里昂附身捂住她的嘴,和凶暴的动作完全不匹配,温柔的亲吻她的耳朵:“我就是想让您怀孕,看着您千方百计掩饰的苍白样子是我最大的乐趣。您越是厌恶的事情,我就越是想让您去做。如果一次不够的话,我们可以再试无数次,直到您身体从内到外被我充满为止”

“呜呜!”腰被他用力的向上抬起来,大腿一阵抽搐,何欣茫然的看着高耸的天花板上那些讲述因为罪孽坠入无尽深渊悲哭灵魂的壁画。她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否有天堂和地狱的区别,但此刻她觉得,自己就身处地狱,而里昂就是那个一寸一寸蚕食她的恶魔。

最后她只是紧紧的抓住他的头发,任那些叫人恶心的液体充盈身体。即使再痛她也没流一滴眼泪,然而也没有露出一丝不甘愿或者厌恶的神情。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等到她再一次醒过来,发现自己正一丝/不挂的睡在那张大床上,稍微一动,全身上下就像被拆过一次似的剧痛无比。她没有叫人,确认里昂已经不在卧室,自己从床上爬下来,在卧室另一头的地方找到了那件睡衣,困难的弯下腰捡起来重新穿上。然后像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一样蹒跚着推开卧室紧闭的大门,竟然是安波塔娜伯爵夫人守在外面,见到她出来,低着头恭敬的问:“殿下有什么吩咐。”

何欣一点也没惊讶,事实上现在她也没力气惊讶了:“我要洗澡,顺便把卧室里所有的床单处理掉。对了,还有那张躺椅,我不想看见它出现在视野之中。”

不管安波塔娜伯爵夫人到底是皇帝的探子还是里昂的耳目,至少她有两个优点:一个是从来不多嘴,完全推翻了何欣印象中妖媚女人的定义;另一个则是非常能干,只要是交代下去的事情,她总能以最快的速度办 得即使是最挑剔的人也找不出半点毛病。所以当何欣洗完澡重新回到卧室的时候,里面所有的布料制品包括窗帘在内,全部焕然一新,那张躺椅也早就消失,一个精美大气的沙发取代了它的位置。卧室里的窗户全部打开,几个侍女正用巨大的扇子给里面通风,好让那股气味快点散去。

何欣没说什么实际上她也用不着说什么,懒洋洋精疲力尽的走到那张新沙发前面躺下来。她太累了,需要休息一下。但她还不能安心的去睡觉,她还要等着看某个人为这次交易付出的价钱能否叫她满意。她甚至不用派人去探问,那位声称自己向来诚实的人当然会主动来告知结果。

昏昏沉沉的在沙发上几乎要睡着了,中间罗丽莎不安的进来好几次,告诉她在无忧宫的候见厅里似乎有什么骚动,那些从教团赶来审判她的大司祭都聚集在那里,皇帝陛下也在,里里外外都被他的近卫军封锁得严严实实,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